康王府众侍卫早将马车围得铁桶也似,却因安六凶悍之名在外,同样极其小心谨慎。
不过片刻功夫,安六已经率众越过了马车,将许樱哥的马车阻拦在路中。王七娘死死攥住许樱哥的手,惨白了脸道:“帮我。”
许樱哥正要开口,就听安六朗声道:“七娘,你怎能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生气任性,既不给先后守灵哭灵,也不在昭仪娘娘跟前尽孝,非得跑出宫去呢?我晓得你向来对这桩婚事不满,但婚后我不曾动过你一根手指,人前人后也以你为先,你总要顾念几分情意。”
王七娘不答,只往车厢深处又缩了缩。
安六静候片刻不见有响动,便叹道:“牙齿总有碰着嘴唇的时候,只要你随我回去,我自会同圣上与昭仪娘娘说情,断不会追究你打破那御赐如意并不敬昭仪娘娘之罪。你想想,你便是躲得过这一刻,下一刻你又能去哪里?”
王七娘双目赤红,揪住许樱哥的袖子低声道:“他说谎!我可不曾打破什么如意。”
许樱哥挑起车帘子,笑道:“六哥,待我替你劝劝七娘,等她想通了,再让她来给昭仪娘娘赔礼如何?我有事要急着回府,你看是不是让一让路?”
安六挑起斜长的眼角看向许樱哥,讽刺笑道:“三弟妹,你虽是好意,我却承受不起。如今我已落到这个地步,怎敢放她任性胡为?一则传到圣上耳中未免对我生厌,二则传至王家,又只当我对她不好才会令她如此。这是我的家事,还请三弟妹不要为难于我,速将七娘送回给我。免得伤了我们两家的和气。”又叫道:“七娘,你总也不说话,莫非是有人拽着你不放?”
这个不要脸的,只怕王七娘再不答话他便要以康王府挟持王七娘的借口冲上来拿人。许樱哥微一沉吟,看向王七娘:“我倒是想保你。但名不正言不顺,你总要表个态才是。”
王七娘照旧害怕,却晓得不表态不行,遂豁出去地往前一倾,怒道:“安六,收起你那虚情假意的嘴脸,我不是物件,想送就送!任你把天说破,我也不回去!你不忠不孝。我要与你义绝!”
许樱哥将她往身后推了一推,叹息道:“六哥,你看,非是我要强留于她。王老将军一家为国尽忠,王二夫人与王家六娘都曾请托我照料她。不叫她受委屈,所以你要无礼我也是不让的。”
安六死死地看了许樱哥片刻,突地轻笑一声:“三弟妹,你太过多情,又太过自信。你是不知这女人是个什么人吧?这就是个不知礼义廉耻的!她可是告诉你,她撞破了昭仪娘娘的秘密,所以我们要她的命?”
王七娘不期他竟会当众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由不得大吃一惊,看向许樱哥道:“你不要信他!”
安六讥讽一笑,将手猛地一指王七娘:“这就是个偷人的淫妇!她与人偷情,被人撞破。所以才要急急忙忙出宫逃命。之前那种鬼话已是骗过好几个人了,可没人像三弟妹这样随便就信了的。”
王七娘气得大叫:“狗贼,你胡说八道!我没有!”
许樱哥皱眉厉声道:“安国公,说谎话也要想想有没有人信。那是宫中!”
安六却暧昧地微笑着看向她:“是啊,是宫中。但不是没可能对不对?许二娘子最清楚了。”
许樱哥立时想起前番在延寿宫中他对她的那一番轻薄来,由不得大怒,将帘子一摔,厉声下令:“!”她虽做成凶悍模样,心里却是在打鼓。安六少年便有神勇之名,非是浪得虚名之辈,若他不顾一切都要王七娘的命,拦得住么?
安六果然从随从手中接了弯月大刀用力往地上一插,厉声道:“谁敢?!我倒要看看谁敢把这不要脸的女人带走!”
却又听车后有人长笑而来:“安六,你这是趁我不在,所以想在兄弟媳妇面前耍横么?皇后娘娘还看着呢,你就敢在这里动刀子?”
许樱哥听到这声音,立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掀起帘子委屈地喊了一声:“三爷!”
张仪正看了她一眼,拨马走向安六,微微抬了下巴,倨傲地道:“安六,你要如何?”
安六玉白纤细的手指在弯月大刀上缓缓握紧,斜飞的眼睛挑衅地看向张仪正:“小三儿,你要护着这淫妇贱人,却要问我应是不应!我虽落到这地步,却还没到心甘情愿带绿帽子的地步!”不待张仪正回答,便用力一磕马腹,提刀直冲马车而去。
“当”地一声响,火星四溅,却是张仪正掌中的长枪与安六手里的弯月大刀硬生生地撞上!与此同时,双方的人马猛地撞击上去,车夫用力一抽马鞭,马车斜斜朝着前方冲了出去。
王七娘尖叫一声,被颠得从座位上跌倒在地上,许樱哥虽早有准备亦是被颠得一头撞在车厢壁上,晕头转向地爬起来后便是一把抓住王七娘,厉声道:“看见了么?你还不赶紧把话给我说清楚?”
王七娘大叫一声:“那人说,知子莫如母,殿下是个什么人,难道昭仪娘娘还不知道么?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却听车夫惨叫一声,接着马车猛地往上一蹿,又落下,往前狂驰而去,许樱哥拼命挣着往前看去,但见车夫已经落车,马儿受惊,这车就成了个无人驾驶的疯狂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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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催更,我不是故意拖,而是把我杀了也写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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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落花()
长街之上,人喊马嘶,一片混乱。不能这样下去,许樱哥当机立断,朝王七娘大喊了一声:“找个地方抓紧了,帮帮我!”
王七娘又怕又惊,却总算是依言而行,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手紧紧抓住许樱哥,一手牢牢固定住自己的身体。许樱哥匍匐前行,几经努力总算是抓住了缰绳,当起了车夫。惊马虽不好安抚,却总比无人控制的好,眼看着马车不再没头没脑地任由马匹随性而奔,而是直直向着长街前方驶去,许樱哥不由松了口气,只要一直这样保持下去,马车的速度总会慢慢平稳下来。
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小,车速越来越慢,而身后康王府众人已经追赶上来,许樱哥腾出一只手擦了擦汗,庆幸地转头看向王七娘:“我们命大。”感谢这个全民热爱马球的时代,感谢双子教她驾车,感谢许扶把双子送到她身边,感谢她有个好身体好体力,所以她与王七娘不至于被摔死,被马踏死,没让安六如愿以偿地灭了口。
王七娘坐正身子,狠狠擦了一把泪,咬牙道:“我还要他项上的人头……”
如若真如自己所想,如若康王府胜出,安六的人头自然是不保的,如若康王府不幸败了,那许诺再多也是空头支票一张,许樱哥道:“稍后你同康王殿下自己说。”言罢侧身去看张仪正与安六究竟如何分解了,谁知才将身子侧开,便觉脑后生风,又乍听得有人在后大吼了一声:“趴下!”于是什么都来不及去想便本能地迅速矮下身子,以一个很狼狈的姿势趴了下去。
只听得“咄”地一声响,一枝箭擦着她的后脑飞过。狠狠扎在车厢壁上,许樱哥尚且来不及抬头,便又听得几声响。那箭流星赶月一般,一箭赶似一箭,逼得人抬不起头来。骤然生变间,康王府众人迅速分成两路,一路直直朝着前方箭矢射来的方向扑杀过去,一路人马则朝着马车围拢过来。许樱哥壮着胆子抬起头来,但见之前坐在车厢前端和她说话的王七娘早不见了影踪。唯有车帘子垂在风中晃晃悠悠。
“七娘?”许樱哥肝胆俱裂,手足并用地往车厢里爬去,才刚一动,便又觉着手臂上火辣辣一阵刺痛,却是一枝冷箭擦着她的手臂狠狠扎在了车板上。许樱哥咬着牙连滚带爬迅速进了车厢。却见王七娘蜷缩在座位下,将手紧紧抓着胸前还在颤动的尾羽,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惨白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许樱哥的呼吸声骤然加重,将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半趴在王七娘跟前哑声道:“你怎么样?”
王七娘仿佛才从惊吓中清醒过来,无辜地对着她眨了眨眼。眼角流下一滴晶莹的泪:“许二姐姐,我要死啦。”
听得这一声喊,许樱哥突然悲从中来,哽咽道:“我从没想过要你死。” 王七娘不讨喜。平日阴阳怪气,又不肯与她们来往。但到底也不曾做过什么真正对不起人的事,且谁也不会忘记刚入京时那个天真烂漫的可爱女孩子。之前她二人互相斗心眼斗嘴皮子,都不过是为了能活下去。活得更好,哪里又有什么深仇大恨?可就是这个人。前一刻还在与她斗嘴,下一刻便已经落到这个地步。
王七娘木木地看着她道:“知道。我只是命不好……”命不好,所以没遇上张仪正这样的人,而是不幸遇到了安六这样的人。命不好,所以摊上了这样的事,她做对了选择,却仍然没能逃过命运。
马车停下,无数的马蹄声将马车团团围住,有人将车帘子一把扯下,大声道:“你们怎么样?”
“我很好,七娘不好。”许樱哥抬头,只见张仪正满脸急色地拥马立在一旁看着她,又有许多人朝着前方扑上去。许樱哥的脑海里无意识地划过一个念头,想来这些人是去抓捕适才射箭之人的,但肯定抓不到,因为安六之前明目张胆的拦阻计划不过是耍的花枪,真正的致命一击其实在后头,他又怎会落下把柄?那人要逃不掉,便一定会死掉。了,真的要乱了。
张仪正见她虽然满脸泪水,却意识清醒,身体完好,由不得松了口气,俯身下去将王七娘胸前的箭杆一刀斩断,沉声道:“寻大夫!赶紧回府!”
王七娘靠在许樱哥怀里,梦呓一般地轻声道:“六姐……”
许樱哥大声补充道:“让王六娘赶紧过去!”
张仪正点点头,便有一名王府侍卫纵马自去传信。
马车正要启动,又一阵马蹄声从后赶来,许樱哥漠然地看将出去,正好看到安六阴沉的脸,于是面无表情地把脸转开。
安六的脸上多了一道血口,整个人更添了几分阴鸷凶狠,他身边的人也只剩下了三四个,且还带着伤。偏他对着人多势众的康王府众人却是半点不怯场,照旧十分倨傲蛮横地道:“小三儿,我要见七娘。”
张仪正便是才将他的脸给划花了也不能解心头之恨,少不得冷笑着将长枪往安六一指,道:“你是想看她是否死了么?你放心,她好着呢。她必然会活着看到你死。”
安六轻轻翘了翘唇角,冷酷地道:“真是遗憾。”
张仪正懒得和他啰嗦,干脆利落地下令:“好好收拾这条疯狗。”自有人上前将安六和他身边的几个人团团围住,马车平稳启动。安六并不动手,也不着急,自拥马而立,平静地看着马车用一种冷酷的语气和表情道:“许二娘子,七娘既是还侥幸活着,你可替我好生看着她,不然将来我寻不到人便来寻你。”
许樱哥只当是疯狗在乱吠,只仅仅握住王七娘的手轻声道:“不要睡,忍着些,一定要忍着。六娘就要来了。”
王七娘的手猛地一紧,勉力睁眼,眼神涣散地看着许樱哥,嘴张了又张,想要说话却只是说不出来,许樱哥忙贴近了她低声道:“你想说什么?”
王七娘喘了许久的气,不过断断续续地挤出三个字:“杀了他。”然后再无声息。
“七娘,我苦命的七娘……”里屋王六娘的哭喊声压抑而凄凉,又有王氏陪嫁的马婆子等人又哭又劝,正是愁云惨雾。许樱哥坐在廊下沉默地盯着阶下碧绿的青苔,一直看到眼酸,惠安郡主红着眼睛走过来挨着她坐下,不敢去碰她的手臂,只替她理了理后脑上被箭矢割断的碎发,低声道:“你还好?”
许樱哥抚了抚手臂,轻轻摇头。刚看着一个熟悉的人就这样轻易地死在自己的眼前,又如何能好?
惠安郡主静默片刻,骂道:“丧心病狂。”
王七娘带出来的消息虽不全,其中蕴藏的信息量却极大,性命攸关的事情,怎能不疯狂?许樱哥确信,若是时间充足,机会合适,她也当是被灭口的对象,而不止是被擦伤了手臂。
张仪正从外快步而入,听到王六娘等人凄惨的哭声便放缓了脚步轻轻走了上去,许樱哥抬头哑着嗓子问道:“递进去了?”
张仪正点头。康王等人虽还在宫中,但即便不能确定真假,这样的事情也是半点耽搁不得的。
许樱哥又问:“放箭的人……”
张仪正摇头:“死了。”
这个消息虽在意料之中,但还是让人有些沮丧,惠安郡主忍不住道:“光天化日之下他便敢做这样的事,当真是不怕死么?”她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令得安六非得要致王七娘于死地,也聪明地不去追问,却仍然觉着那么凶的老皇帝还活着,现下朝廷正要重用王老将军一门,安六做下这样的事那是真正找死。
张仪正道:“他受宠信于圣上不是一日两日,人证物证俱无,我们能证明他在追拿七娘,却不能直接证明七娘就是他使人杀的。且现在七娘已死的消息暂时还不能传出去,那便只有看他逍遥片刻。”
惠安郡主唾了一口,咒骂道:“他必不得好死。”
许樱哥抬头道:“他呢?你可别放他跑了。”
张仪正道:“他孤身一人入宫去了。当是也忙着去做安排。”
许樱哥便站起身来:“我还有母妃吩咐的事情不曾做,我要去看大嫂。”
张仪正见她脸色灰败,不由皱眉道:“也不急在这一时,你撑得住么?不然再歇歇?”
“不用,我撑得住。”许樱哥摇摇头,将手伸给青玉,扶着青玉自下了台阶往外而去。张仪正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低声叮嘱惠安郡主:“你好生照料这边,无论他们要什么都只管满足,但切记不能让消息透出去。若是有人不听招呼,你只管……嗯?”
“三哥你放心,我晓得厉害。”惠安郡主认真应了,张仪正快步往前,自往前去寻崔湜密商。
康王府东路,世子妃所居的济园内一片死寂。许樱哥一路进去畅通无阻,行至世子妃所居的正房前,只见往日廊下伺立的仆妇丫头一个俱无,只有银瓶独自站在那里垂泪,由不得皱了眉头,却仍然按着礼节道:“银瓶,你替我通传一下,我要见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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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致歉()
银瓶迅速拭了泪,垂着眼恭恭敬敬地道:“请三奶奶稍候。”却又不去立即去通传,而是低声道:“三奶奶,求您劝劝我们大奶奶罢?”
许樱哥侧目看向银瓶:“怎么了?”
银瓶垂着眼,再次压低了声音:“大奶奶回来不由分说便将对牌、账簿、钥匙全数交给了二奶奶,二奶奶不要,便发了脾气,又叫了往日得用的管事婆子入内,说自己以后不管事儿了。接着又在清理自己的嫁妆私房,适才华娘子几个过来,也只是匆匆见了一面便硬打发出去,除去婢子几人,并不许其他人在这外头逗留伺候。婢子觉着只怕是……只怕是……”只怕是心有死志,又或是不得不死,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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