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扶正要再言,就听不远处传来卢清娘的呼喊声:“夫君,夫君,你在哪里?该服药啦!”许扶的眉毛便微不可见的轻轻抽了抽。
老头子含着笑,凑近他,轻声道:“七公子,你的条件我们尽数答应,不扰尊夫人,不扰许二老爷与夫人,更不扰您康王府中的亲妹子。这半块玉佩我们先收着,指不定将来那含章殿中也有令妹的位子。您好好想想,我们先走了。”言罢挥手示意众人离开,轻声道:“老奴黄一多,当年的太极殿总管,下次再见面,七公子可不要再说不认识老奴了。”
许扶抿紧了唇,沉默着看他们离开。
赵璀走在最后,回过头来有些凄然地望着许扶。
许扶心中满是愤恨,看到他这凄然的模样,忍不住恶毒地道:“没听清楚?你一辈子都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樱哥嫁落嫁剩也不会便宜你这种贪生怕死的蠢货,千万保重你的狗命!”
赵璀垂了眼,转身默默离去。
许扶愤怒地瞪着黄一多等人大摇大摆地越走越远,痛苦地捂住胸口蹲了下去,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来。
“夫君,你怎躲在这里?”身后传来卢清娘的声音,他站起身来将脚踩在带血的唾沫上,回头看着卢清娘微笑:“有些烦闷了,所以出来走走。觉着这地方真不错,就停下来晒晒太阳。”
卢清娘看看明晃晃的太阳,周围被压得乱七八糟的麦穗,再看看他难看的脸色,皱得不成样子的衣服,心头一阵说不出的酸楚,却不点破,只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微笑道:“晒太阳固然好,但晒久了难免中暑。你才伤愈,不能太累。走罢,我们回去。”
许扶顺从地靠在卢清娘的身上,鼻端嗅着卢清娘身上传来的青草芬芳,无端地想落泪。好容易忍住了,轻声道:“清娘,你可大好了?”
卢清娘听他语气温柔,有些娇羞地道:“大好了。等夫君再好些,我们便可再生养个孩子。这次我一定小心了又小心,将来啊,让他好生孝敬我们。”
“清娘,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许扶垂眸看着卢清娘柔嫩的脸颊,将手举起,似是想要抚上去。卢清娘左右看看无人,朝他略靠近了些,娇羞地微微闭了眼。许扶怔怔地看了她片刻,毫无征兆地将手臂垂下,轻声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几个女人之一?”
卢清娘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触摸,微微有些失望,却还是打起精神笑道:“当然说过了,夫君说过好多遍了。一个是您的生母,我那没见过面的婆母,还有就是大学士夫人,再有就是我了。”又悄声道:“您没把婆婆算进去,我都不敢说,怕她老人家知道了会生气。”
许扶笑笑:“你总是想太多。”其实还有一个许樱哥,也不知他此生,是否能有与许樱哥光明正大地兄妹相认的那一日?也不知她如今过得可好?许扶抬起头来眺望着上京的方向,沉沉叹了口气。
第248章 偷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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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三更,许樱哥从含章殿偏殿内属于自己的床上坐起身来,轻轻将窗子推开了一条缝,左右看看无人,便趴在窗前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她入宫已有整整五天,朱后的病时好时坏,呕血是家常便饭,虽则每日都很想吃,而且一直在努力地吃,可即便各种吃食摆了满满一桌子,也不过是随便动两口便再吃不下去。太医虽然没说,长乐公主与康王妃也是强颜欢笑,但便是她也能看得出朱后这病不过是在拖日子罢了,众人所做的一切也都不过是尽量延长那一天的到来。
许樱哥其实有点累了,这宫中每日来探病的人不少,打着“伺疾”旗号来的人更不少。即便她很乐意躲在小厨房里为朱后精心烹制饭食,但康王妃还是很乐意她在一旁学着待人接物,不时还会考一考她。光看各种各样的眼色与猜测各种话语里的含义,就弄得她够呛。她晓得脑子不用是要生锈的,平时她也还是爱动脑子,但这几日不知是太累的缘故还是心里挂着许扶的缘故,她提不起那个精神,于是就觉得格外的累。
张仪正她才见过两次,每次都是匆匆一见,话也说不上两句便又不得不分开,许杏哥与武夫人,姚氏同傅氏,都曾入宫给皇后请过安探过病,但谁也没有带来许扶的任何消息,这不得不给她一种错觉,许扶似乎在这个世界上突然消失不见了。她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许樱哥轻轻叹了口气,捶了捶自己有些酸疼的胳膊,十分怀念青玉温软的身体和力度适中的按摩技术。以及随园中自己那张舒服喷香的床。隔间传来静容的声音:“夫人,您有什么需要?”
“啊,没有,太热,我吹吹凉风。”许樱哥装模作样地拾起身边的扇子搧了搧,暗道这些宫人的耳朵真比猫还要灵敏几分,看看再隔壁的康王妃就一点声息都没有。
静容道:“那您若有什么吩咐,喊一声就得。”
“知道了,姐姐安心睡吧。”许樱哥答了一声,突然听见有人在外轻拍宫门。立即探长了脖子往外看。心想这时候宫门已经落锁,谁还会来?
却见年迈的皇帝由黄四伏扶着,慢吞吞地走了进来。靴子落在含章殿长长的木廊上发出空旷寂寞的声音,皇帝原本高大魁梧的身形被廊柱投下的阴影不时遮去,凭空显得薄弱佝偻了许多。
这几天,皇帝来看过朱后两次,第一次是在大朝会的当天晚上。看着朱后服了药便离开,过后她们听说他杀了一个竟敢说自己医不好朱后的所谓“庸医”;第二次是在前天中午,他在含章殿陪着朱后吃了一顿饭,看到朱后只吃了一小点就又要杀御厨,吓得她这个临时御厨抖成一团直往朱后身后藏。朱后笑着把她拉出来,道:“若非是这孩子。臣妾恐怕早就吃不下东西了,她这般孝敬可爱,圣上真忍心让小三儿年纪轻轻就没了媳妇?”
皇帝凶神恶煞地瞪着她看了差不多有一分钟之久才恶狠狠地将腰间挂着的玉佩扔到她脚下。然后把朱后吃剩下的东西一扫而光,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去。临出门的时候非得说一个宫女对他不敬,要把那宫女杖毙。朱后急得要咳血,他才改了主意让打二十杖,那宫女到现在也和还没能起得身。
这是第三次。许樱哥有些苦恼地想,这次谁会遭殃呢?想必此时整个含章殿内人心惶惶。都怕运气不好,突然就遭了这疯子皇帝的毒手罢?这样一想,她便觉着自己依稀瞧见许多双眼睛在这无数的门窗后头闪着幽光。
可是整个含章殿内大概也只有她这般胆大竟敢偷窥圣驾了,许樱哥迅速缩回脖子去,将窗子只留了一条细缝往外张望,看到头发白了大半的红素姑姑立在殿门前对着老皇帝跪了下去,老皇帝看也不看地往里走,黄四伏跟在后面示意红素姑姑起身,二人凑在一起低声说了几句话。不多时,负责今夜守值的长乐公主满脸疲惫地从里面走出来,转身进了另一间偏殿。
四处都很安静,既没听见朱后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也没听见疯子老皇帝声嘶力竭喊打喊杀的声音,正殿内的灯光一直安静地亮着,看不到人影晃动,四下里静得只能听见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许樱哥等得累了,双手合十祈祷但愿老皇帝不要突然发疯杀人,然后准备关窗睡觉。手才碰上窗子,就见正殿的大门被人从里打开,接着两条长长的人影互相依偎着从里蹒跚走了出来。
许樱哥睁大眼睛,看到佝偻的老皇帝扶着羸弱的朱后,二人相依相偎,走一步歇口气,慢慢走到了长廊之上视野最开阔的地方。老皇帝小心翼翼地将朱后扶了坐好,紧紧贴着她坐下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又仔细地替朱后理了理披风,二人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动作却始终默契。
许樱哥看得分明,淡淡的月光下,朱后在对老皇帝微笑,笑容虽淡,却十分满足。老皇帝看了一会儿,将头埋在朱后的颈窝里一动不动,片刻后身子轻轻颤抖起来。朱后将手放在他的背上,就像一个母亲安抚孩子似地轻柔地抚摸着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不知是什么地方发出一声微弱的声响,老皇帝迅速抬头,如同一只愤怒的狮子一样四处张望,似是立即就要将窥伺之人撕得粉碎。朱后随之抬头,精准地往许樱哥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许樱哥吓得心口猛地一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关上窗子,一颗心差点没从喉咙里跳将出来,抖手抖脚地爬上床去将薄被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好一歇才算是回了魂。谁能想得到呢?这样的夫妻,这样可恶的杀人不眨眼的狂魔,竟会小孩似地靠在濒死的老妻怀里哭泣。好吧,她没看见眼泪,凭空想象的。
有一缕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投影在地上,温柔如秋天早晨的薄霜,许樱哥想起了很多事情,一颗心慢慢变得温柔起来,她做着甜梦睡了过去。
有美梦可做的时候,长夜总是过得特别的快,许樱哥觉着自己才不过刚睡着,便已被静容推醒。拿出当年上班要迟到时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快地穿衣梳头洗脸刷牙。急匆匆地冲入到小厨房中把药罐子放上火,米淘了下锅,天也不过才蒙蒙亮。
康王妃披了件家常的旧衣服走过来站在厨房门前温和的看着她:“累么?”
许樱哥忙给她端了个小杌子:“母妃坐。”
康王妃将手理了理许樱哥散落下来的碎发才坐下来。如同寻常人家的寻常婆媳那样,与许樱哥轻声交谈:“娘娘的身子,你想必心里也有数,我们能做的实在不多,尽好自己的本分就是最好的孝道。”
许樱哥道:“儿媳会尽心尽力的。”
康王妃赞许地看着她:“你做得实在很好。完全没有高门女儿的娇生惯养。娘娘和我夸我了你不下十次。”
许樱哥坦然受了这夸赞:“一是应尽的孝道,二是不能丢了娘家和府里的脸面。”
康王妃默了片刻,轻声道:“下次不要再任性了。”
许樱哥吃了一惊,反射式地想起昨夜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来,却佯作了糊涂状,无辜地看着康王妃。
康王妃好气又好笑。有些用力地捏捏她的脸颊轻声道:“也只是因为你,因为是娘娘看见了,若是其他人。早就被宫规处置了。”
许樱哥老老实实地垂了手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康王妃沉声道:“这不是府里,一不小心就可能丢了性命。记住了?”
“记住了。”许樱哥全身绷得紧紧的。一整个早上看到朱后都有些心虚,朱后仿似是知道她心虚,故意支使她在跟前做事情,许樱哥咬着牙强忍住了。然后知道昨夜果然又有人倒霉了,刘昭仪和罗昭容身边的心腹宫人都被疯子皇帝寻了个莫须有的借口打了个血肉模糊。这二人都吓得病倒了。
于是在午间时候,朱后这里便收到了两个请求,一是王七娘与安六请懿旨入宫伺候病重的刘昭仪,二是福王妃请懿旨入宫为罗昭容伺疾。朱后一一准了,不曾对老皇帝的行为做出任何点评或是表现出任何感叹。
王七娘、安六、福王妃入宫不久,惠安郡主与王六娘姑嫂二人联袂而来,除了有事要向长乐公主禀告外,给康王妃带来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冯宝儿有孕了,冯家送了一拨人入府,世子妃请康王妃示下,是否要收下这些人?趁着康王妃斟酌的当口,惠安郡主悄悄将许樱哥拉到一旁,低声道:“有人托我给你带个口信,那个人回京了,一切都好。”
许樱哥微怔,随即微笑。许扶回京了,一切都好。这算是这些天里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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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尽力()
二更求粉红。/》 惠安郡主见许樱哥穷乐,忍不住轻轻掐了她一下,低声道:“你做什么呢?人家有孕你欢喜个啥?不争气的东西。”
许樱哥不客气地回掐了她一把:“我可比不得人家成日关在一起。我和你三哥都有正事要做的。”
惠安郡主就羞她:“不害臊,什么才是正事?”
许樱哥反过来羞她:“不害臊,没出门的大姑娘就想着什么是正事,将来出了门……”说到这里,惠安郡主恼羞成怒地去撕她的嘴:“我掐死你个不修口德的。”
许樱哥唬了脸道:“娘娘病着,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这是讨打呢!”
惠安郡主被吓了一吓,越发不饶她:“坏东西……”二人在角落里拧成一团。王六娘有些忧郁地走过来道:“娘娘叫你们过去呢。”
二人忙敛了容色,低眉垂眼地走过去,朱后含笑看着她二人道:“在说什么好玩的?”
二人哪里敢说出来,便都只是支支吾吾,朱后看她二人神色闪烁,也不追究,只笑道:“我有差事给樱哥,我要见一个人,你出宫去将你家三妹妹带来给我瞧瞧。”
她有两个三妹妹,一个是张幼然,一个是许梨哥,张幼然似乎是被皇室中人自动屏蔽了的,但朱后也不可能突然就要见许梨哥。许樱哥不明所以,便只看向康王妃,康王妃的脸上看不出喜忧,只一派的平静:“娘娘要见幼然,你亲自去将她领进宫来。”
许樱哥忙应了,不忘叮嘱静容:“娘娘的晚饭已是准备好了的,只需蒸熟就行。”
红素姑姑听见了,便道:“看看这孝心。”
朱后便问都在说什么?听说了,就笑:“今日已是天晚。想来你回去后也要准备准备才行,你们明日再进宫吧。”
她有半天零一夜的假期,许樱哥心中欢喜,却不敢就此应了,康王妃道:“娘娘体恤你,你安安心心地受了就是。”
许樱哥忙谢过朱后,低声问康王妃:“母妃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康王妃道:“同你大嫂讲,冯家要送人来便送人来,好吃好喝,客客气气地招待着。”
那边朱后微笑着叫王六娘与惠安郡主上前。道:“着你二人今夜留在宫中伺候我,你们可愿意?”那二人自是没口子的应了。
许樱哥回房去收拾东西,惠安郡主紧紧跟了去。嚷嚷道:“今夜我们睡你这里。”见四下无人,便又道:“你可见着七娘了?”
许樱哥摇头:“就只前些日子刚进宫时曾见她与刘昭仪一同来过,说了两句话,看着还算好。”
惠安郡主就道:“六娘是想借机见见她,自贺王府出事。姐妹二人已是许久不曾见面了。”
许樱哥皱眉道:“不是说已经搬出贺王府了?安六也没获罪。”
“那时候贺王府刚被围,六娘就想先接她出来避祸。”惠安郡主指指心窝口,轻声道:“七娘这里不舒服,不肯见。其实又关六娘什么事?这丫头是个傻子,她要是我亲妹子,我一巴掌搧醒她。”
“一时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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