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二回来的路上就捡到了一片铁条,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如今正好拿来溜门。用铁条别开门栓,洪二轻轻推开侧门,又小心的将门关上,上了门闩。猫着腰,蹑着脚,小心翼翼的向内走去。
此时这三进院落显得格外安静,洪二摸索着顺着梯子上了中厅的房顶,伏在房上四处观看,只见前院一片漆黑,中院仅仅是花匠老张头和厨娘张嫂的房间传出灯火。再向后院看去,也是一片黑暗,洪二正在纳闷,一转眼突然发现和他逃走的侧门相对的那个跨院里的小楼亮着灯。
自房上小心翼翼的爬下来,洪二蹑手蹑脚的进了跨院,来到小楼后山,隐隐听到二楼房内有谈话的声音传出。
这小楼原本是给小姐预备的秀楼,但是因为这家早就另置新宅,所以这里好久没人居住了,平时多是张嫂前来打扫收拾,但是一些搬搬抬抬的重活,还是要洪二来此帮忙。所以这里他还是非常熟悉的。
小心的左右看了一眼,没发觉有人,洪二便打算上楼,但是他没走楼梯,而是顺着后山墙角的梅花墙漏向上攀爬。
来到小楼后墙的二楼,洪二踩着栏杆,一伸手,勾住滴水檐的横木,栖身坐在了横担出来的梁上,借着外檐的空隙,蜷身缩在了里面。这倒是一处非常好的藏身之地,由于天色昏暗,如不是走到近处抬眼仔细观看,很难发现哪里还有个人。
这秀楼由于好久无人居住,所以前段时间吊顶坏了,也未着急修葺,这时候到方便了洪二向内探看。洪二藏好了身形,摊手推开镂空的隔板,透过坏了的棚顶,向屋内看去。
之间此时屋内有七八个人,一个中年黑须的官员模样,正襟危坐在上首,下首陪着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把锉刀,正在修着指甲,他身旁则站着那上午来过的刘管事。官员对面,于三娘和王重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见表情,但自那于三娘筛糠一样的身体,不难看出此时定是恐惧之极。在他们二人身后,还站着四五条劲装大汉,添胸叠肚,一看就是干练之人。
此时那官员模样的的人正在问话:“王重!于三娘!你二人在暗衣卫里混了这些个时日,居然摆弄不好一个半大孩子,还有何脸面在这里矫情?”
于三娘吓得扑倒身子,不住颤抖,那王重却昂着头答道:“此间之事,却是我等失误,该领什么样的责罚,我等接着便是。现下最紧要的是要找到那洪二,不能因为我等的过失,让主人运筹多年的计划有失。”
那年轻人听完王重的话,拍了拍手道:“说的好,还好你心里还有我们这些个主子,到了此时还能为着筹谋着想。嗯念在你为我家效力多年的份上,这次的罪过暂且给你们记下,如果那洪二最终跑了,那你们该受的责罚一点也逃不了。”
王重听完,躬身对着年轻人扣了一首,道:“要不是我这身子还有用,无需主人发话,现在我就割了这脑袋放在主人案前。此次如果真的因为我等之过,让主人的筹划有个闪失,我自会将全家十三口的性命赔给主人。”
那年轻人听完,点了点头,将手里的锉刀随手仍在旁边的茶几上,对身边的黑须官员道:“刘大人觉得如何,我家出来奴才怎么样?”
那刘大人显然对年轻人十分忌惮,听到他发问,拱了拱手道:“王爷家的奴仆自是有调教的,卑职心服。”
那年轻人嘿嘿一笑,对王重道:“行了,起来吧,多大的事,那洪二不过一半大小子,还是奴仆出身,能有多大本事?但要不是刘大人及时安排巡城兵马司四处设卡盘查,估计这会再也休想找到那洪二的踪迹了。王重、于三娘,还不快谢过刘大人。”
听到年轻人吩咐已经站起身来的王重于三娘二人,赶忙对刘大人拱身答谢道:“多谢刘大人仗义援手,我二人感激不尽!”
那刘大人摆了摆手,道:“如今我虽派人将这附近九条街巷全封了,但那洪二此时身在何处,还需仔细查找。”
王重道:“我已经通知了许可,他正带人赶过来,有他负责巡查那洪二的下落,想来不会有太大问题。”
刘大人听完,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有那狗鼻子许可过来,在这方圆不过九条街的街坊内查找一个人,想来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不过就怕时间来不及。”说完,有转头对年轻人道:“小王爷,不知道王爷可还有后手安排?如果不能在后天之前找到那洪二,该如何是好?”
“刘大人放心,老仙师早就有安排,如果到时候没有找到那洪二,却有后手留备。”那小王爷满不在乎的道。
“哦!?”刘大人听完,却并未放下心来,开口问道:“不知我可否听闻一二。”
“告诉你一些也无妨,如果明天没有找到洪二,那还有后手。他不过是个三公直系后人的身份,将他当街打死了,让事情闹大,好来发动计划罢了。”
停了一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接着道:“到时候就算没有他,或者只拿到个死人,也还有别的发动手段。现下只怕一事,便是让那洪二走脱了。”
刘大人不解的道:“他走脱又如何?没有证据,他也无法胡乱攀咬,到时候咱们还不是能摘个一干二净?怕他何来?”
小王爷难得的神清有些肃穆,开口道:“如今还不知道那洪二知道多少,如果仅仅是人走脱了,倒也无所谓,怕就怕他走脱了,却落在了封家的手里。”
小王爷说完,转头问王重道:“那洪二到底对咱们的计划知道多少?”
王重仔细回想上午情形,回答道:“我们当时并未讲述具体事情,现在想来,就是刘管事来了之后,我们的谈话稍稍涉及了一些筹划的细节,但是相互之间都并不相干。想来那洪二即便知道些什么,也多半较为零碎。”
小王爷皱着眉头道:“万不可大意,万一真叫那洪二逃了,那就真的有些棘手了”
刘大人还是有些不解,开口问道:“为何如此怕那封家知晓?如今封文胜不在了,他家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顶头,那太后久居深宫,京里能量庞大,但到了金陵,能有多少作为还很难说。封月清虽然执掌玉衣卫南庭,但是不过是个没太大心机的,即便知道探查,到时候我们已经事成,还怕她如何?先下封家最有心思的封雪清,却是个银行掌柜,跑去了管钱,我就不信那铜臭屙渎之物能左右朝堂?”
小王爷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正这时,一阵风吹来,将窗户都吹开了,刮得屋内灯火一阵摇曳,原来是起风了。
听到外面呜呜咽咽的风声,小王爷的脸色更加的阴沉起来。
第二章 东藏西躲无平夜()
小王爷沉思良久,叹了口气道:“我父王筹谋良久,本来打算等到那文胜公过世之后再慢慢发动,谁想到那封家真是妖孽,居然又出了个封晓封三生。”自他话语之中,多少有些既生瑜何生亮之感。
那刘大人微微一笑,宽慰道:“无妨,小王爷多虑了,那封三生近些日子的确风头甚劲,但不过是些学问上的事情,这学问是学出来的,但是办事,他还不一定怎样呢。再说王爷筹谋此事几十年了,咱们有心算无心之下,料那封三生便真有些能耐,也没那个时间准备吧。”
小王爷看了刘大人一眼,道:“但愿如刘大人所料吧。”说完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天顶发呆。
刘大人见小王爷突然情绪低落,也不再理会,转头对王重道:“你尽快安排那许可查找洪二之事,既然王爷已有后手,那万不得已,先杀了便是。”
王重看了一眼小王爷,见他不知可否,便躬身领命。
那刘大人接着道:“我虽可安排巡城兵马司封锁道路,但是最多也就只能到明日酉时,过了戌时,怕会让人起疑,所以你们还需早作后手。”
王重点了点头道:“我等自会安排,再次谢过刘大人补救援手之恩。”
刘大人摆了摆手道:“无需多礼,我等皆为王爷办事,这些个事情自是应当应分的。”
小王爷停止了思考,听到两人对话,转头对刘大人道:“刘大人无需自谦,他日父王事成,刘大人自是大大的功臣,该有的封赏,自是少不了刘大人的。”
那刘大人听小王爷许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赶紧躬身致谢。
止住了刘大人行礼,小王爷说道:“如今事情已经出了,王重、于三娘你二人现下也不必过多自责,先将接下来的事情给办好了即可。刘大人明日里也需做些准备,巡城兵马司那边除了封路,也没有其他的事情了,明日戌时一过,就撤了吧。”
见几人都答应了,小王爷接着道:“现时也不早了,大家都各归各处,早些休息吧,明日还有的忙呢。”说完伸了个懒腰,带着那几个劲装大汉下了楼。
刘大人也没停留,又和王重交代了几句,便也带着刘管事走了。王重和于三娘稍一收拾,便也吹熄了灯火,锁了房门下楼去了。
顷刻间,刚才还在筹谋的小楼内,就只剩下洪二一人。再也不见动静之后,洪二自横梁上下来,蹑手蹑脚的来到二楼窗户旁,一扇一扇的试过去,还真有一扇内里并未拴住。
自窗户翻进二楼,洪二来到原来的绣房之内,驾轻就熟的自柜子里拿出一条棉被,往身上一裹,找了个角落缩了进去。自午前开始躲藏逃跑,担心害怕,加上脖子耳后的伤势没少流血,洪二实在困顿难忍,此刻放松下来,不一刻就睡着了。
再醒来之时,天光已经大亮,洪二透过窗户看看日头,大约已经是巳时了。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洪二又缩回了之前睡觉的角落,心下思量:“昨日听那个劳什子刘大人讲,今日酉时便会撤了哨卡,到时候我再离开这金陵城。只是我能去哪里呢?”
这洪二不过是个家生子,活了这十七八年,连金陵城都没出过。如今这等杀身之祸突降,他能有如此表现,已经实属不易了。
洪二心内仔细打算,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双眼漫无目的的在秀房内四出乱飘,也没个主意。正无处计较的功夫,突然见到墙上的一副画像,洪二知道,那是当年非常流行的一幅画,叫做开国鸿宇图,画的是开国之时,定都京城的盛景,这幅画便是当时众多临摹之作中的一副。
眼睛扫到画像之中,伴在太祖皇帝韩林儿左右的众位开国功勋,洪二心下突然赫然开朗:“对啊,昨日听他们所言,我仿佛是那三公案中胡家的直系后人。前些天就听闻了,京里京外的十多家勋贵四处寻找三公案后人,想来多半是要搭救,我不如投靠他们去。”
转头又一想:“但是人家问我,我怎么证明自己便是那胡家后人呢?我该怎么办?对了,听他们昨日商议,显然是大有打算,还多半是针对那封家,我不如便将我昨日所听闻之事告知,即便不能证明我是胡家后人,但那封家正宗一直风评不错,想来就算不能于对待三公后人般,也多半会保我性命。对,便如此办。”
有了打算,洪二心内更加踏实,他便老老实实的缩在角落,静等天黑。
如今已是深秋时分,天黑的很早,申时一过,天便已经黑了。洪二待天完全黑下来之后,洪二在秀楼里有寻摸了一番,做了些准备,这才离开了小楼。又仔细观察了半天,见却是没有动静,方小心谨慎的自侧门溜了出去。
左转右转,洪二来到了街上,左右人流渐多,他便小心的汇入人流,向北边走去。
来到一处街口,果然哨卡已经撤了,待过了路口,并未见道有甚异样,洪二提了一天的心才算放下。
他不敢再行走在大街之上,闪身钻进了旁边的小巷子,继续向玄武湖方向行去。
转了两条巷道,洪二来到一条仅容三人并行的窄小巷道,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阴冷的笑声,接着一个声音道:“嘿嘿嘿小子,还真让我好找啊。”
脖颈子发凉的洪二慢慢转过身来,只见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人正是那于三娘,另一人便是刚才发话之人,干瘦干瘦的,一双手臂还特别长,仿佛马猴成了精一般。
那于三娘一脸的冷酷,手里拎着两把飞刀,一步步向洪二走来,嘴里说道:“小崽子害人不浅,今天不扒了你的皮,老娘跟你一个姓。”
见到于三娘逼近,洪二下意识的一步步后退,突有所感,回身一看,只见巷子的另一头闪出一人,正是那王重。
这一下,洪二吓的魂飞魄散,但总也不明白,他们是如何寻到自己的。
于三娘并未停步,继续向洪**近。那洪二左看看,右看看,一咬牙,转身向着王重冲了过去。
两人渐近,那王重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提刀在手,只等洪二冲到近前,便一刀结果了他。
正在王重准备出刀之时,那洪二突然自怀内取出一物,抖手扔向王重,那王重也未废话,还是一刀劈向来物。却不想所劈中的事物一触即碎,里面一蓬灰色粉末四散,一下子竟将站在下风口的王重的眼睛眯了。
王重心下着恼,这已经是第二次着了洪二的道,一股怒气油然而生,按着之前洪二的位置和速度,一刀劈了下去。没想到,那洪二好像知道王重眼睛不能视物后的反应似得,扔出事物之后,竟停了下来。待他一刀劈过,洪二一矮身,就打算自王重身边窜过去。
王重虽不能视物,但于三娘眼睛没有问题,见洪二打算自王重身旁穿过,便开口提醒道:“左边!”
以那王重的功夫,再加上此处巷道窄洪二自他身边而过,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王重经过于三娘提醒的这一刀的。但是也亏得洪二命不该绝,那王重一刀竟然劈在了空处,而那洪二则自他身边溜了过去。
原来于三娘见那洪二向着王重左侧过去,便张口喊了左边。但那王重却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他听闻于三娘喊道左边,心内却多了个想法,人在紧要关头,说出左右,多半是按照自己的方向所言,此刻王重和于三娘两人对面而立,那于三娘的左边自然就是王重的右边,所以王重那一刀却是向着自己的右侧砍下的,平白让洪二逃得性命。
王重一刀走空,心下一紧,接着回身就是一刀横掠,这一下连接的极为快速,那洪二只觉得后背一凉,已经被花开了一道大口子。
洪二被这一刀吓得不清,但心下反而更加清明,顾不得后背疼痛,咬着牙向前拼命跑去。
于三娘和马猴一般的人撇下还自流泪揉眼的王重,撵着洪二的后影,追了下去。
哄而此时哪敢停步,撒开双腿,在巷子里左奔右突,没命似得狂奔。身后于三娘和那马猴也紧追不舍,任凭洪二如和麻利,也未能甩开两人。
又跑了一阵,洪二只觉自己胸内如焚,一颗心都快自喉咙里跳出来了,双腿也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异常。洪二回头看了一眼,见到身后两人仍然紧追不舍,竟有追上之势,洪二一咬牙,转身奔着大街而去。
刚刚蹿到大街之上,洪二便撞到一人。那人正半回着身,向身后众人讲解这什么,说的口沫横飞,好不得意,却不想突然自旁边小巷之中冲出一人,撞了个满怀。
被洪二撞到之人显然没有准备,加上洪二亡命奔逃,这一下竟将那人撞到在地,哼哼唧唧半天没爬起来。
洪二也不好受,本来就已经跑到极限,此时一撞,也倒在地上捯起了气,说什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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