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姐姐,谷中有很多蛇么?”
晋采乐吞下了药丸,见南烛急不可耐地进了谷,才小声问黄半夏。
她一直住在山上,从来没见过狼和人以外的生物,还记得小的时候无意中见到一只兔子,当初被吓晕过去。
“采乐妹妹提醒了我。多日不曾回来,谷中确实可能杂乱了些。麻烦你们稍等一会儿,我和南烛谈谈,让她把宠物们都叫回自己的屋子里去。”
黄半夏温柔地笑了笑,同晋采雅交换了目光,意思是请她照看。
在这支队伍里,只有晋采雅是完全信任她的。
王霁有些闷闷的,只是点了头,晋采乐则走回晋采雅背后,大大地“嗯”了一声。
晋采雅目送黄半夏走进药谷,她的注意力其实一直都放在王霁身上。
从她和风清嘉商讨的结果看,霁儿治病的这段时间,情绪最容易变化失控,她要好好盯着她才行。
不知药谷里可有养鱼。
如果有的话,皎儿送给她的菜谱正好可以用得上。
“南烛。”
黄半夏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前面的人却越走越快。
药谷里南烛的宠物们都跑了出来,有的盘在树上,有的藏在水中,几只小猴子还咧着嘴冲她们挥手。
某种程度上来说,南烛是个非常有爱心的人。
除了对着人的时候。
“做什么?”
南烛看着自己的小屋就在前面,连语气都是兴奋的。
师父,她总算回来了。
“霁儿她们不过是普通人,你将孩子们收起来吧。”
黄半夏语气带笑。
能回到药谷,她心里也是一阵放松。
“好。”
南烛答应得果断,这让黄半夏忽而有些不适应。
她的师妹最喜欢让自己难堪了,怎么这时候居然如此听话?
南烛把黑袍脱了下来。
她只穿着亵衣,回头冲着黄半夏冷冷地笑。
“我回自己的屋子,在她们出谷之前不要来烦我就成。”
黄半夏叹了口气。
这副模样换了别人看见,她不是要亏死了。
她要好好教导一下南烛,她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不能随意在自己面前脱衣服。
尔玛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
床头放着嫁衣,就像她出逃的那日。
兜兜转转,她竟是又回来了。
楚佳人。
尔玛忽地吸了口气,她一定误会了。
焦灼感从胃里一路燃烧到喉口,这让尔玛意识到,她的处境并不算好。或许这里不是剜族的范围,天晓得是谁抓了自己,又要把自己卖给谁当媳妇!
“尔玛,你醒了么?”
托罗掀开帐子走了进来,他是个英俊的小伙子,不同于剜族大部分男子的粗犷。
但要嫁给他,尔玛实在是接受不了。
“随意掀我的帐子,你以为你是谁?”
尔玛抱着双臂,她眉宇凛冽,她可是剜族的公主。
论理托罗应该跪着觐见她才是。
“你的未婚夫。”
托罗不在乎地笑笑,他的目光有些阴冷,英俊的脸沉郁着,像是积压了厚厚云层的黑天,唇边的微笑敷衍意味浓重。
“为免夜长梦多,你父王打算让我们明日就成亲。”
尔玛沉默着。
她从托罗的脸上读出了他的不满。
就像她不想嫁给托罗一样,托罗对这桩婚事也不甚满意。
尔玛的确是个美人,但美人日日看着,也是会生厌的。
何况托罗在尔玛面前,总是低了一头。
“看你的样子,楚羽那个女人没怎么折磨你。”
托罗坐到尔玛的床边,目光肆意。不管如何,如果能和尔玛成婚,他等于是得到了未来成为剜族王的许诺。
“公主到哪里都是公主。”
“是啊,谁敢对公主放肆,除非是不要命了。”
尔玛挑衅地对托罗道。
从托罗的言语中推断,尔玛才能确定父王的那竹片居然是假的,剜族根本没有内乱。
她被坑了,是明束素把她带了回来。
这个女人反复无常,心计又深,好生可怕。
指不定还给楚佳人下了套。
而楚佳人脑子一向没有自己好使。
“尔玛,明日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托罗语带威胁。
怎么说,让这朵带刺的玫瑰对自己服软,也算是补偿了。
若是她回不来,他就有借口造反。
现在,托罗还得让自己的准岳父在王位上多呆段日子。
也罢,名正言顺更好。
“今日还不是。”
尔玛猛地将托罗踹下床,笑的得意。
她才不许楚佳人以外的人呆在自己的床上。
多神奇,两个月以前,她还和那个女人素昧平生。
现在,她恨不得日日同她做伴。
“好,惹公主生气,是托罗的不是。”
托罗体质并不差,这一脚不至于让他受伤,但却太落面子。
“不管如何,为了咱们的婚典,各大部落的头领都来齐了,你不能再逃了。王上这回可不会再花大价钱赎你回来。”
“赎我回来?父王还真信任外人。”
尔玛哼了一声。
“放心,我们怎么可能真的信任那个女人。长得越是漂亮,就越是扎手,这个道理,谁都晓得。婚礼上不宜见血,我猜,你父王大概只会把这位朱朝的皇女送给手下蹂躏一番,然后等着她的皇帝哥哥来赎吧。”
托罗道,他想起那个女人的美貌,不由啧啧。
“她可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单纯。”
尔玛叹了口气,托罗被她一激就说出了打算,怎么骗得过明束素?
“怕什么,她一介女流,侍卫都被我们制住了,难道她还有法子逃脱?她想让各大部族首领都支持她,却不想想,那么多人到了,她就是瓮中鳖,笼中鸟,逃不掉的。”
托罗语带警告,这也是说给尔玛听的。
“说不定这才是她的目的。”
尔玛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说不上来。
她兀自思索。
尔玛好像听见了托罗又对着她说了些什么,总而言之就是让她乖乖呆着,不要动歪脑筋。
见她不理睬,托罗终于悻悻离开了。
这一坐就到了日落。
外头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大,吵得尔玛无法思考。
她无奈之下,在帐子里转来转去。
“嫁衣很漂亮。”
隔着帐子,尔玛听见了一个声音。
那带着笑意的语调,不管说什么都像是在骗人,除了明束素以外还有谁!
她火速走到帐子前,却听见了镣铐声。
这下尔玛觉得自己有点理亏了。
“你们剜族的人质待遇果然不太好,刚把你送过来就把本王打晕了。顺便一提,你的未婚夫看着本王的样子很讨厌,怪不得你不想嫁给他。”
明束素还在笑。
青彦负责传信的工作,楚羽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怕?”
尔玛没什么底气地问道。
要是不把明束素救了,仍由父王将她那样折磨,怕是日后没脸去见楚佳人了。
“你被楚将军抓住的时候也不见害怕啊。本王虚长公主几岁,要是还比不上公主镇定,那才丢脸呢。”
明束素叹了口气。
“你既然被抓起来了,怎么知道我嫁衣漂不漂亮?”
尔玛又问道。
她有一肚子的疑惑,正好趁现在都问清楚。
“那是本王准备的,送给剜族的见面礼,花了一袋金叶子呢。不过听闻公主在楚将军那里的事迹,这嫁衣就显得太廉价了些。”
明束素笑道。
“楚佳人怎么样了?”
尔玛忍了一下,终究是忍不下去。
“‘佳人’是楚将军的字么?真是好听。”
明束素不回她,反倒低低地唱起来。
什么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之类的哀伤曲子。
听的尔玛心烦。
“她到底怎么样了?她,恨不恨我?”
尔玛急道。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纷乱的,不止一个人,像是喝醉了酒的人的步调。
尔玛心里一个咯噔。
她大声嚷起来。
“来人!” ☆百度搜索:☆//☆
明束素吸了口气,她从楚羽那里借来了短刀,必要时候,得假死一把了。
剜族人比她想象中更野蛮。
她腕上的珠链依旧温润,安抚着自己。
身体倒下的声音。
尔玛愣住了,真,真有人来了?
明束素望着来救她的女子,一时屏住了呼吸。
月光火光,都比不上她的先生夺目。
第59章 和平()
风清嘉目光在明束素的身上绕了一圈,确认她无事后,便抿着唇不说话,只是将被晕死过去的士兵接连拉入关押明束素的毡帐里。
她不是恶人,却极想把这些觊觎明束素的人一剑杀了。
明束素亦不说话,她用那把不能杀人的短刀割开了捆着自己的绳索。
她的皎儿一定是生气了。
她得想个法子。
“拿到关于尔玛公主婚典相关的文书资料时,你就想好了要这么做。这一招能成功的话,确实是釜底抽薪,可若有丝毫差池,你就回不来了,譬如刚才。”
风清嘉很少骑马,一路急赶令她双腿内侧被磨得生疼,连站立也麻烦。
幸好身上带着催眠用的迷香。
“是。”
明束素承认,什么事都瞒不过自己的先生。
这关押用的帐子极为简陋,地上躺了一排士兵后,她们的距离就被迫拉近到两三步之间。
“千金之子,不坐明堂。这个道理,我同你说过很多次,可是你哪一回都不听。明束素,你的命不止是你的,还是我的。”
风清嘉就站在那儿,她不是在撒娇,而是极为严肃认真地同明束素讲道理。
她给明束素安排的道路显然更为安全。
“皎儿。”
明束素上前一步,风清嘉没有躲,于是她们可以闻见彼此的呼吸。
“你知道,我这一路,注定以命犯险。”
“起码你可以同我商量。”
风清嘉为明束素总是超出自己的掌控而恐慌,她不至于自大到认为所有的事情都该如她所想,但明束素在她们分离的几年之间成长得太过迅速,太过陌生。
“皎儿定然是不许我这么做的。可你看,我们马上要成功了。”
明束素玩弄着风清嘉衣裳上的结,一会儿解开,一会儿又给她系上。
“楚羽很快就会站到我这一边。”
风清嘉瞪着她,不得不说,戴着面具的风清嘉这模样有些骇人。
明束素放开了手,乖巧地站在那里。
“我当然会允许你这么做。”
风清嘉这下是真的生气了,明束素竟会把她当成为情爱颠倒的寻常女子么?
“你请我助你,难道仅仅是为了风家的支持么?”
“不是。”
明束素诚实地摇头,她还为了自己念了九年的心上人。
只是现在说出来,风清嘉定然是不敢信的。
“或许你连风家到底有什么本事都不够清楚。”
风清嘉将明束素拉进怀里,咬着她的耳朵冷冷地道:
“听,外面有什么声音。”
明束素险些让心跳出来,她的皎儿难得如此主动。
外面半点人的声音也没有,只剩下篝火燃烧,马打响鼻,还有草从土中钻出的响动。即便是大部分人都醉了,也该有巡逻兵的脚步声。
事出反常。
明束素极想就在风清嘉怀里缠绵一会儿,容她的先生泄愤,但她却推开了她,迈出一步,掀开帐帘,满足自己的好奇。
一地之人。
所有人都躺在哪儿,像是安静地睡着了。
明束素没有闻到扑鼻的血腥气,所以她猜风清嘉没有下狠手。
“你在他们食物还是酒里下了药?”
明束素挑眉。
她日后可万万不能惹皎儿生气。
“我一人,从绛雪本地赶到这儿已经是日夜兼程,没有一点空闲。何况下药这种事,非剜族亲信做不得?”
风清嘉这会儿就生着气。
“我说了,你根本不了解风家到底有什么本事。”
明束素咬了咬唇。
是她太过少年气性,才惹得风清嘉如此担心。
“风家出了器械图纸,前段日子连夜打造好送给楚羽,将马匹速度提升。她这才能连夜赶到,而不是在明日婚典上袭击。”
风清嘉隐隐有些站不住了,她往旁边不动声色地靠了靠。
还没说完,明束素该好好长记性。
“皎儿。”
明束素叹了口气,她听到风清嘉日夜兼程赶来,哪里还注意不到她的疲态?
“是学生错了,不该不与我的先生商量,不该让我的先生担心,不该见到我的先生还不乖乖认错,惹得我的先生难过。”
风清嘉听她一口一个“我的先生”,脸色猛地涨红。
无赖,明束素就知道羞她。
明束素趁机上前搂住了她,学着她刚刚那般咬耳朵:
“先生,要怎么处罚才好?”
风清嘉不说话。
明束素握着她的手,将十指缓缓扣入。
“若简儿日后再要犯险,必然与你提前交代,可好?”
风清嘉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明束素也没有说什么令人脸红心跳的话,这才终于不气了,将粘着自己的盈王殿下推开一些。
她轻轻地用指尖扣她的心房。
“记得就好。”
明束素竟被风清嘉这一招弄得赧然。
她的先生也是个无赖。
可她喜欢。
听了半天的尔玛心里满是羡慕。
为什么她的楚佳人进来之后就一言不发地坐在床上啊?
而且还慢吞吞地擦着剑。
很显然,明束素是不会坦白告诉对方劫持了自己的。
楚佳人铁定认为是自己和托罗联手坑了她。
这笔账麻烦了。
楚羽的目光偶尔扫过对面的尔玛。
在坑了自己之后,还要把她捧成女王,实在是令人不甘。
幸好她已年逾三十,不是冲动的小女孩儿了。
“喂,楚佳人,你听我说,我是被绑架回来的,一点儿都不知情。”
尔玛想要往前走一点,但是看着楚羽手中银亮的剑却不敢动。
楚羽皱了皱眉。
她将那块竹片扔了过去。
“那你怕什么?”
看着“吾妻尔玛”这四个字的尔玛欲哭无泪。
相比较忽悠自己的那块,这竹片实在太粗糙滥制了点。
可她说什么楚羽都不会信,这才是问题所在。
“你拿着剑对我,我能不怕么?”
尔玛颤悠悠地回答。
她觉得日后还是不要得罪明束素为好。
“说的有理。”
楚羽点了点头,她并没有笑,放下了剑,又从靴子里掏出了短刀。
短刀将尔玛的嫁衣轻易地撕裂。
尔玛咽了口口水。
这显然不是当初用来骗人的伪物。
要是楚羽把她杀了,该怎么办才好?
“我喜欢你,这句话是真的。尽管你比我大很多岁,老是耍流氓,只会欺负我,但是你也会给我买各种各样的东西,你也信任我和你做的交易,你还在明束素面前护着我,即便我拿匕首威胁你,你也没有真的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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