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精通毒术,之后又向剜族报信,想要让剜族控制整个绛雪州。若是商家的人,针对我那好些,若是另有势力,局势就更混乱了。这般聪慧,先生你说,会不会是前朝遗民,黄家,或是楚家自导自演?”
明束素笑得开怀,对混乱的局势似乎十分感兴趣。
“黄氏早已销声匿迹,便是我家,也打探不到任何消息。至于楚氏一族,也不太可能。首先,他们没有必要派青枫诓骗采雅成亲,再者,楚氏也不缺战功,又和剜族打了多年战争,不会特意向剜族泄露情报。楚羽虽工于心计,但不会刻意毒害县民。”
风清嘉嗅到了明束素散发出的兴奋信号,内心忍笑,泼上一盆冷水。
“我二哥愚笨,也不会冒着失守绛雪,和让楚家更有威望的风险;其他几家,却也说不定,只是我又有个想法,若这人通报剜族,并不是想让绛雪失守,而是想要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呢?”
明束素思忖道,眸子闪闪发光。
“如此说来,他定然是要掩饰什么。青枫被派去诓骗采雅成亲,为的是重山上的东西。而毒害县民,也是因为青枫被采雅识破赶下了山。无论是谁,他们是冲着采雅来的。重山女王能救治山下的瘟疫疾病,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或许,他们是想要保护或是救治一个人,或是一群人。”
风清嘉分析道。
“这么说来,有一群濒危的病人还在等着,片刻也不好耽误,更不能只盯着一种可能。先生,你说他们手上的其他棋子,会下在哪儿呢?”
明束素凑近风清嘉的耳边,极愉悦地问道。
“元娘不在这儿。你带我来此,究竟是想做什么?”
李沛跟着信誓旦旦的青枫来到了县北的一户人家,主人似是有事出外,屋子里生着炭火,并不很冷,她却觉得心凉。
当年的大哥哥,也会骗她了么?
“她死了。”
青枫喝了口酒,手不太稳,便又喝了一口。
“我怕你受不住这消息,才带你来这。”
“。。。。。。死了?死了。所以你想着,她既然死了,或许我会灰心,觉得不该再隐瞒下去,但李家也不能再呆下去,故而只能跟着你远走高飞?”
李沛伸手去烤炭火,那橙红温暖的颜色跳跃在她眼眸中,却异常冰冷。
“我并不是在骗你。”
青枫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似哭非哭的疯癫表情,他看着李沛,火光衬得她好美。
“周元娘救了头狼,狼好了,她就被咬死了。”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
李沛猛地冲向青枫,紧紧抓住他的衣领,而后无力地放开。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在骗我!”
“我不是故意要杀她的。”
青枫反抓着李沛的衣领,狠狠咬上了她的肩膀,声音又低又沉。
“我不是故意的,你懂不懂!我都是为了你!”
疼痛感让李沛清醒过来,大口呼吸着,用手肘击向青枫的头,趁机逃脱了他的控制,然而一个不稳,她摔倒在地上,只觉天旋地转。
“为了。。。我?”
“她救了我一命,我知道她是个好女人,所以告诉了她,你是个女子。你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她说她知道,但她不在乎!两个女子,哈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她肯瞒下去,你肯装作不知道,而我呢!其他所有李家的人呢?都被你们骗了!”
青枫咆哮着,又喝了口酒,望着李沛的目光奇怪而温柔。
李沛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蜷缩起来。
元娘知道。。。她是女子?
“她喜欢我?”
李沛虚弱地笑了笑,忽然站起来,也喝了口酒。
“青枫哥哥,我们都是大骗子,大骗子!”
“走吧,我们走吧。”
青枫低低地道。
“我和你走,等一等。”
李沛极温柔地道,目光却不看着青枫,她拿着酒,走到炭火盆前,手中的酒壶缓慢倾斜。
青枫上前一把摔碎了酒壶。
“你想烧死自己么!”
李沛挑眉看他,将火盆往青枫身上砸去。
“不是要一起走么!好啊,一起给元娘陪葬!”
第38章 提灯寻梅香()
绛雪州,寻鹿县。
春典最末一天,是花灯寻梅的日子。这一习俗源于紫朝,所谓花灯,与别的州县无二。入夜之时,年轻女子戴着面具,或手提花灯,或于河边桥头,放出莲花河灯。灯上附有谜语,有缘人自能解开。寻梅,则是绛雪独有,仿旧时投桃报李之说,折下梅枝,递向心慕之人,便能受到传说中的白鹿神灵保佑。
此时天色未黑,沿街却已点上两排彩灯,止不住的流光四溢。
王霁最喜这般热闹,拉着最听她的晋家姐妹俩,便直奔花灯集市。自浸过重山上的温泉后,她的身体比原先还要好些,此时一马当先,冲在前头,绒帽铃铛响个不停。晋采乐怕丢了她,紧紧跟着;晋采雅却不急,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行到街角,晋采雅瞥见一抹朱红纸屑,有些好奇,便往那里行了几步。
圆滚滚的两个雪团子,还有两枝小手般的树枝。
她蹲下来,伸出两指尖,碰了碰那团子,这该是个未完成的雪人吧?小孩子定然是前一日堆了一半,后一日贪图旁的热闹,便将它遗忘了。
“采乐,采乐。。。。。。”
伴着清脆的铃铛,还有两条极漂亮的流苏在空中调皮晃荡着。
晋采雅想着前头不急,便一心一意地先堆起了雪人来。
那朱红的纸屑,沾着雪泥,有些脏了,她便从外衫撕了一角;两只本该用桂圆做的眼也不见了,她便从怀里掏出,前几日明束素为了赔罪,送的黑珍珠来;那树枝也不大合意,她环顾四周,这里是个死巷子,旁边是小河,恰好生了株腊梅。晋采雅告罪一声,折了两枝大小合适的,却舍不得拂去那仍绽着的梅花,便连带着花,一同插在旁边。最后,她将原先的雪球滚得更大了些,一个叠一个,再将装饰摆好,心里十分欢喜。
“霁儿。。。。。。”
晋采雅说到一半,忽然想起那两人兀自玩耍去了,有些尴尬地抿抿唇。闲着无聊,绕着那立在巷子内的大雪人转了一圈,总觉得还缺些什么。
她的短发在普通县民中太过显眼,王霁特地送了她件软绒斗篷。晋采雅想了想,若是把斗篷给雪人披上,会不会好些?
可霁儿特地送的斗篷,内里沾上雪,实在是不能。
晋采雅纠结了一会儿,她朝着雪人挥挥手,想要走开。但若是她走了,和昨日那些孩子有什么不同,雪人还是没有人陪着。晋采雅这么想着,便又蹲下来,剩余的雪不大够了。她朝四周看看,晋采乐不在。
晋采雅便堆起两三只雪兔来,伴着雪人,或跳或伏,生动可爱。
而她本人,忙得浑身发热,脸上难得红扑扑的,小巧的耳垂粉粉的,落了一身梅香。
然而她的眼睛却是晶亮,比冬日星空还灿烂些。
“采雅姐姐,你做什么呢?”
王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晋采雅下意识抬头,一个精灵般的人儿坐在梅树上,那般美好,分明像是雪捏的,而不是人间的。
小精灵冲着她好奇地笑了笑,随即大剌剌地一跳。
“你的轻功呢?”
晋采雅稳稳地抱住了王霁,刮了下她的鼻子,忽略被吓的,如擂鼓的心跳。
方才王霁没有用任何功夫便跳了下来,梅树虽不高,但崴到脚踝,或是摔到了,她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不碍事的,我常这么玩。”
王霁被晋采雅抱着,总觉别扭,手一轻推,便站到了晋采雅堆的雪人旁边。
“我比它可高的多啦。”
“欺负不会说话的雪人,这可不好。”
晋采雅笑道,以手比了比两人之间的高低。
“离我还差两个头呢。”
说完她便笑了,自己竟也是幼稚起来了,竟还想替雪人欺负回去。
王霁睨她一眼,竟是不回嘴,蹲下身子,碰了碰雪兔的耳朵。那模样有些可怜,侧面看去,小嘴也不满地撅着,绒帽里两个小发髻,看起来竟也像是一双兔子耳朵。
“我去把采乐叫来,看兔子多可爱,还有,她姐姐是怎么欺负我的。”
王霁闷声道。
“莫要叫她。”
晋采雅以为她真要跑出去,连忙道。
“采乐最怕兔子,她小时候被雪兔咬过,你若是把她叫来,那,那。。。。。。”
“那采雅姐姐,你又欠我一次咯。”
王霁扑哧笑了出来,兔子,采乐竟是怕这种东西。
她朝着晋采雅勾了下手,示意她一同蹲下来看兔子,晋采雅心里闷着,又不好意思在她面前鼓嘴撒娇,只好安静地照王霁的意思做。
“采雅姐姐,你可有表字?”
“山上从没有那样的规矩。”
“那,我给你起一个可好?”
“。。。。。。”
入夜时分,街市上少了灯笼,人也少了许多。
然而提灯放灯的人却渐渐地多了起来。
风清嘉和明束素一同出门,王霁还没有回来,她作为师姐,心里有些担心。晋采雅既要看着采乐,又要分心在王霁身上,怕是不够用。
明束素随意买了块狐狸面具,又往风清嘉手里塞了盏桃花灯笼,神情悠哉。
“先生,方才出门时,青彦与我说,她们三人捎了口信回来,说是采雅想起山上还有些事情,便带着霁儿和采乐回重山啦。”
走了一段,风清嘉开始急了,明束素方慢慢地道。
风清嘉停在原地,模样有些僵硬,那银色面具边角沾着灯笼暖光,凶不起来。
“罢了。今日不与你生气。”
“先生又何时真生过简儿的气?但,简儿可有好多事情,没有向先生问罪呢。”
明束素拿过风清嘉手中的灯笼,朝想向她的先生要灯谜的人晃了晃。那书生瞧她做派,知道风清嘉并不是特意来参与的,便讪讪一笑,自觉退远。
然而明束素手上一有灯笼,旁边却又围来了一群男子,风清嘉见状,握住了明束素提着桃花灯笼的手。
“先生,他们怎么退走了?”
明束素明知故问道。
“。。。。。。同握一盏花灯,即是不用旁人打扰之意。”
风清嘉咳嗽一声,生生地换了话题。
“你有什么事情,要向我问罪?”
“先前在重山上,霁儿突然发病,我们的话未曾叙完。先生,你说简儿要向你问什么罪?旧事简儿也可为难你,只需先生回答一问,手里这盏桃花灯,你可喜欢?”
明束素轻轻抬起那灯笼来,笑道。
花灯扎得是重瓣桃花的模样,层层叠叠,将芯护在深处。
光线交叠,每一瓣各自不同。
顶上小金球,是用来放灯谜的,亦连着灯杆子,十分精巧。
她。。。。。。自然是喜欢的。
此刻,风清嘉望着明束素,张口结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后者抿唇一笑,低低唤她皎儿。
风清嘉被那柔和声音唤了一声,不禁有些难过,握着明束素的手,向她那儿走近一步,只觉心头熨帖温暖。
“我们,再逛一会儿。”
“两位姑娘,来碗米酿吧,天气冷,暖暖身子也好哇。”
街边一位老人热情地招呼着,他的摊子不大,却干净整洁,散着一股梅香。
明束素笑了,从怀里取了些散碎钱,买了一碗。
“先生,酒喝不得,这米酿,可吃得?”
明束素说着,递了一勺在风清嘉唇边,分明是不许她拒绝的意思。
她的皎儿总想着逃,委实不行。
风清嘉记得小时候蘸了一筷子米酿吃,似是甜的。
她犹豫一会儿,明束素的勺子又近了一步。
果然是甜。。。。。。
风清嘉乖巧地舔了舔唇,闭着眼偎在了明束素身上。
“。。。。。。找到你了。”
南烛浑身覆着黑袍,打扮怪异,引来了无数好奇目光。
然而她并没注意到这些,想了想,谨慎了些,放出自己的宝贝蛇们,先去和那该死的黄半夏打招呼。
“啊——!蛇!”
南烛无辜地看着一下子便空了的周围,绛雪这里,没有蛇的么?
黄半夏听见惊叫声,不由得回头看去。
街上的男男女女已经跑光了,南烛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地面上五条不同颜色的蛇摇头晃脑,和它们的主人一样,非常疑惑。
黄半夏虽然也长居谷中,但却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一来绛雪这时候无蛇,突然出现,的确吓走了些胆小的人;二来,花灯会进行到这时,大部分人结了对,趁有个避蛇的借口,实际是各自找清净地方谈情去了。
譬如方才旁边一对美人,狐狸面具抱着梅花面具的那个,就是这般溜了。
“南烛,下次你可要记得聪明些。来参加庆典,需随了这里的习俗,不能穿这么一身从头到脚的黑袍了。还有,这儿积雪还未退,哪里该有蛇冒出来,所以吓坏了人。”
黄半夏无奈地摇摇头,她的师妹,自然是要她来管的。
“你!他们都戴着面具,身上也好好的穿着衣裳,还不是蒙住了全部?而且环岁分明一年四季到处都有蛇啊!”
南烛不肯承认黄半夏是对的,偏要找借口来反驳她。
“好师妹,那你的灯呢?”
黄半夏拿着盏别致的莲花灯走到她旁边,递了过去。
“喏,这是我的灯,你好好拿着罢。”
第39章 美梦()
风清嘉做了一个梦。
她很清楚自己身在梦中,因这场景在她心头多年缱绻不去,实在太过熟悉。一低首,她定能见到淡绿色的层叠下摆上面沾着的几瓣桃花。
这是她第一次进宫那天,路过明束素居住的楚宫的事。
风清嘉以指抚弄着那花瓣,花香馥馥,软似云裳。然而她这回并不打算将花瓣藏在怀里,避开那人,反是径直走到了楚宫门口。
猫儿似的小人正站在后面,目色深沉,华裳堆叠,衬得她气质格外不同。
“参见殿下。”
风清嘉微微地笑了,她瞧着幼年的明束素,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这是她的梦,无论如何荒谬,都不算错。
然而待她下拜再抬头,明束素却换了一副模样。
那是明束素及笄时候。
长发高挽,斜插步摇,唇上的胭脂鲜艳近妖,直把那人平日掩藏起来的风流之态全勾了出来。她伸出一根手指,沾了些胭脂,自然地点在自己唇上,轻轻用指腹抹开。
“先生,你可要带束素走?”
哈。。。。。。哈啊。。。。。。
风清嘉猛地醒了过来,眼眶红了一圈,死命地摇着头,背后是一身的汗。
“噩梦?”
明束素睁了眼,望见风清嘉惊慌失措的表情,顿了顿,问道。
她神色似笑非笑,和梦里竟是出奇的一致。
“不,是美梦。”
风清嘉扯出一抹笑容,不动神色地向后退了退。她感觉自己身体无异,余光瞥去,见衣裳只是稍乱了些,于是放下心来。
想来日后米酿也吃不得了,在这人面前失态,万万不能。
明束素裹在被褥里,长长的黑发海藻一样散在脸侧,显得格外乖巧可爱。然而她挑了挑眉,狭长凤目狡黠一眨,伸出手来,却十分恶趣味地将风清嘉刚系上的扣子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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