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莫哭了,这是解药,用半碗水混好,分三次,每隔半时辰喂下就好。”
“不用你可怜。”
李梅瞪她一眼,只觉被自己小的孩子安慰了,又羞又恼,胡乱抹了抹脸,硬声道:
“我李梅不占你们小姑娘们便宜,这药我们拿了,嫂嫂我们埋了。谢谢!还有,我欠你们两个人情,将来有任何差遣,上刀山下火海一句话!”
“好个小辣椒!你记着,你欠的是重山下一任女王,晋采乐的人情。”
王霁在暗处偷偷笑了两声,才肃着脸转过身来,指着晋采乐道。
被卖的晋采乐只感到李梅的两道眼光似刀一般在她身上刻了一遍,似是要记住仇人一般,她的腿忍不住颤了颤。
李梅随即背着周元娘进了院子,侧脸冷硬,声音更冷:
“不送!”
晋采乐又颤了颤。
为什么她做了好事还觉得自己犯错了呢呜!
恩人姐姐不用特地让她领人情的呜!
王霁摸了摸鼻子,感觉方才门一关后,上面便沾了不少灰。
她揉了揉晋采乐的头发,歉笑道:
“走吧。这姑娘性子硬,脾气太冲,头脑也不够好,不过,是个善恶分明的好人。她家是寻鹿县的大户,指不定哪天便能帮上忙。”
第36章 楚羽()
绛雪州,觅鹿县。
郑子是第二次来楚家,上一次是作为被征调的士兵,在验明身份的时候,走过前院,由两三个士兵盯着,并未看过楚家的全貌。而这一次,他手里握着明束素给他的令牌,一路通行到了楚家的主院,算是走马观了一遍花。
比起廪余新政,楚家的建筑可谓简陋。但楚家自前朝便屹立在此,名头摆在那里,任谁也不会小觑,房屋之类倒是无用的皮相罢了。
“拜见楚夫人。”
正中红木椅子上坐着一位美妇人,三十多年纪,梳高髻,贴花黄,一身银鼠袄子,底下黑锦长衫,颈上戴着狼牙首饰,腰间别着金制匕首。
再一眼,看她容貌,柳眉高蹙,有似弯刀;丹唇稍厚,色比玫瑰;艳光四射,委实动人。
郑子知道,这就是楚家现今的主人,楚羽楚夫人。
她和明束素统一风格,相比起来,更锐利些,亦更有风情。这个女子,在她二十岁时,便执掌了整个楚家。当年五十不到的楚老爷子公开让贤,震惊了其他的族长。而后,她更曾几次身先士卒地抵挡剜族的进攻。尽管她曾立誓终身不嫁,先帝却授予了她一品夫人的头衔,奖赏无数。
“你是盈王的使者,此刻位同盈王,不用行礼,这般我也不需回礼,省了我俩的麻烦。”
楚羽轻笑一声,阻止了郑子即将下拜的动作。
“听闻盈王刚一到达,便联合重山女王救治了中毒的寻鹿县民,委实让楚羽心中惶恐。我楚氏前几日才收到消息,本也想拜见女王求药,只可惜晚了一些,实在有愧先帝信任,这中毒之事,我也定当查出个所以然来,给县民和王爷一个交代。”
“楚夫人不必自责,寻鹿、觅鹿相隔金山和黑水两县,如此,若是能及时救治,才怕是太骇人了些。至于调查,那是后话,暂且不提。我听闻楚夫人性格豪爽,不爱拐弯,郑子便开门见山了,盈王派我来。。。。。。”
郑子不卑不亢道,他来之前被风清嘉面授机宜,此时局面也算是稳当。
“不必说了。绛雪属于本国,现在是盈王的封地,盈王来了,我们楚家自然没有二话,这就该交接,欢迎盈王的仪式也准备好了。只是我自小不爱读书,案牍之类的统统交给家里其他人管,他们更精细些,怕出差漏,还需个十几天,才能整理好。恰好春典的庆祝五日后便开始,我有个不情之请,望使者传达:先在春典庆祝时进行仪式,宣告盈王正式到来,待过了春典,再将案牍之类的移交,这般便可两全。为表诚意,这绛雪州的州印,可现在就由使者带回,如何?”
楚羽拍了拍手,便有浓眉大眼的汉子端了个银盘子上来,盘子盛着一块中等大小的不规律玉石,蒙着上好锦缎,显然就是她口中的州印。
郑子抬头时,楚羽恰好冲着他一笑,霎时间,郑子便觉后背都是汗。
幸好风清嘉已经预见了这样的情况,郑子深呼吸一口气,颔了颔首,也回一笃定的笑容,只是手在背后抖了抖。
“楚夫人既然这么说了,我想看一眼州印,可好?”
楚羽低了眼,笑得温柔,一抬手,那银盘子便递到了郑子的眼前。
“请使者随意。”
郑子伸手掀开了那块锦缎,底下的玉石除了底下红如鸡血外,其余部分通透雪亮,形状有如重山一般。底下刻着绛雪两个古体字,尚且沾着朱砂,字迹中嵌着不少痕迹,触手柔滑,显然是常用之物。
他仔细地翻了两遍,手又忍不住抖了一抖。
“如此,便请使者早日回去吧。”
楚羽双手放在胸前,忽而朝郑子眨了眨眼,道:
“若使者欢喜这里,也可留下吃顿便饭,或是两顿。”
明束素忙了一天,大半县民情况已经好转,此时正和风清嘉一起用餐。
晋采雅携着妹妹,并一个吵着要去的王霁,一同处理水源的事情,并调配第二批解药,已经回重山上去了。
“先生,不温些酒吃么,好御寒呢。”
明束素虽是肚饿,但吃了几筷子,便不想再动。她站起身来,似是拿了壶寻常烧酒放在旁边,将酒杯缓缓推向风清嘉。
烛下,她的朱□□子稍稍落下,露出羊脂般的一段手臂,风清嘉连忙移开了眼。
“我不饮酒,你也知道,莫不是刻意取笑。”
她想要推回杯子,而明束素的手指却顺势在那杯沿上轻轻绕了一圈,绯粉的指甲有如同色珊瑚,却要更光泽些。
风清嘉的手尴尬地停在半路,不敢往前。
“简儿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先生便拒了简儿的药酒。而后却听闻,当年先生从师曹大学士时,常常和各类贤士聚集在林中弹琴游乐,仿古人曲水流觞,怎可能从未饮过杜康?”
明束素终于放开了酒杯,风清嘉也跟着松了口气,只觉得她方才玩弄的分明不是酒杯,而是自己。
“我昔日同窗皆知道此事,若是你查过,怎么会不晓得?”
风清嘉忽而动了动鼻子,眼睛瞥向那小壶。
“羊奶?”
“先生才发觉?想来是真的怕酒,都忘了要先瞧瞧酒壶里装的是不是酒,只顾推拒简儿的一片心意。那,先生而今可愿和简儿同饮?”
明束素半是委屈半是暗示,一面将不想吃的饭菜推得更远了一些。
“今日简儿很是用功呢。”
“。。。。。。好。”
风清嘉挟了两筷子青菜放入明束素的碗中,狡黠一笑,一字一句道:
“先待你用罢了饭。”
明束素无奈地点了点头,一面又自己笑了,道:
“先生,旧时你亦是如此防我挑食。。。。。。”
只是,风清嘉不晓得的是,每当看见风清嘉得逞的笑时,明束素有多欢喜。
白羽夫人的养生之道,不同寻常,不用精细食物,反倒是常用各种平民吃的普通食物调理了给她吃,故而明束素并不似风清嘉所知的那么挑食。
“是,且先生还晓得,这羊奶里面,亦掺了酒。”
风清嘉将酒壶放在鼻下嗅闻,果然闻到一股极淡的酒味,轻嗔道:
“若要骗我喝酒,怕你一世都做不到呢。”
“若是骗到,那又如何?”
明束素按着桌子,身往前倾,离得极近。
风清嘉下意识便躲,偏了头,却将耳朵放在了明束素的嘴边。
“先生?”
明束素自然不会放过送上来的绝佳机会,两个字咬得婉转缠绵,并着呼出的热气撩拨着风清嘉的耳根。
风清嘉险些想喝口羊奶酒来压惊,幸而她理智尚存,咳嗽一声道:
“不如何。今日你亲自救治寻鹿县民,而让采雅休息,做的不大厚道。如此这般,寻鹿县民心中只感激你,而并不知道采雅。”
“是简儿做得不好,之后向采雅当面道歉。”
明束素诚恳地认了错,风清嘉知她心里并不如此,只是怕自己生气,才如此表现,一时间也无法严厉指责于她。
“臣下若有建议,自然也是希望你如此行为,借此树立威望,也好让楚夫人对你另眼相看,好有封投名状。只是,采雅是我挚友,此刻不谈公事,我才提一句。”
风清嘉指了指明束素碗里的菜。
“不可不吃。你需要好生休养,之后有场硬仗要打。”
“先生,是指楚羽不会轻易让我掌管绛雪么?”
明束素咽下了青菜,风清嘉又送了勺豆腐去。
她有必要和青彦谈谈伙食问题了。清淡并不代表真的只要青菜豆腐!
“这是自然。我派了郑子去,想必此时他也在回来的路上了。春典将到,楚羽定会拖延到春典之后,才交付各类事宜。原先你若是半点声望没有,她会更敷衍些,而今不同,她会将州印放在你这里保管,或许还会办一场欢迎仪式,但这并无意义。”
风清嘉喝了口汤,觉得偏淡,想来是在廪余待久了。
“一两个月罢了,我总比她年轻。”
明束素亦跟着喝了口汤。
“我与她同岁。”
风清嘉扯了扯嘴角,顿觉岁月不饶人,明束素低下了头,她便继续道:
“等不及一两个月,她便会将军权分你一份。我收到消息,寻鹿县的事情已然传到剜族的耳里,他们正在准备进攻,大致便在春典后。那时,你需连打胜仗,苍平朝堂上,就会传扬你的威名,扎下根基。另一件,楚羽是帅才,又极有经验,她必然亲自出征。绛雪州的内政会移交给她的堂弟和我负责,便是不能一下拔除楚家势力,也能重挫他们一番。”
“如此说来,我俩可安心过个年了。简儿果然是好命格,一路逢凶化吉。”
明束素望着风清嘉,心安且暖,忽然问道。
“鬼先生,可曾替你批过命?”
“。。。。。。不曾。”
风清嘉回望明束素,站了起来,收拾碗筷。
“他欲批命时,我对他道:‘人命可是一成不变?’他愣了,回我不是,我便对父亲说:‘那便不需由人来为我批命。’”
“先生,果真从小便傲得很。”
明束素抿唇笑了,心里开始盘算春典的事情。
第37章 真相()
李沛在家呆了十几日,半点周元娘的消息都没有,然而春典将至,再没有人愿意出门寻找。母亲有所私心,毕竟她实际是个女子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做个待妻子回家的痴情丈夫也不易受人怀疑,气得李沛掀了桌子。而最支持寻找元娘的人,她的岳山从震怒到伤心,也逐渐变得认命起来,特地递了书信,说是待春典后再去寻找,要她不必太过在意。
不必太过在意!
李沛不明白,元娘的亲生父亲,为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才过了十几日,她尚且没有放弃,最该疼爱周元娘的人竟然已经放弃了她。
“梅子,我要去找你嫂子,春典将至,家里也没有什么大事,你记着不要太急脾气就好,把下人全吓跑就好。”
李沛叫来了妹妹,吩咐了一句,决心半夜偷溜出去,上重山!
然而夜还未至,却先来了个丧门星。
李沛看着从窗口翻进来的青枫,他动作有些生疏,腿脚慢了,似是受了伤,她心里却无怜悯之意,却想着要吩咐人把这扇窗户钉上才好。然而转念,她又想到,青枫承道于青道人,或许能帮着寻找元娘,硬生生扯出一个笑来。
“你受了伤?”
“差不多好了,谢你关心。我这次来,是听说你家夫人不见了,想来帮把手。”
青枫低了头,抹了把脸,腿不好却也不坐。他抬起头来时,李沛望见那双诚挚眼神,直觉哪里出了差错,心头凛然。
“先生,你是如何找到他们踪迹的?青彦率人寻了三日,中毒的县民体内的毒解了,山上的水源也干净了,却是半个人影也找不见。”
明束素跟着风清嘉到了一处民家,请走惊愕的主人,手下的人在后院里挖出了两具尸体。比对手里画像,一是李沛,二是青枫,竟是一次找全了。
“采雅给的消息。至于她是怎么寻到的,你问她去。”
风清嘉仔细检查着尸体,一边道:
“一具是自杀,一具是他杀,根据他们身上残存的血迹来看,应该是青枫杀害了李沛之后再自杀。还有一件,这李沛是个女子,并试图反抗,所以青枫身上还有被烫伤的痕迹。只可惜。。。。。。”
“稀奇。”
明束素来了兴致,在风清嘉身侧蹲下身子。
“依我看,这两人怕是有一段感情,或是曾经十分亲近。”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便是青枫在旁自杀,也不一定是因为两人有情,或许是因为他惭愧于害了一对夫妻,又或是想到毒害县民的罪过,更可能是因为体内的毒素导致他疯癫自杀。依我看来,倒是他实为自己毒死的可能最大。赤阳之毒,下毒给周元娘后,他自己手上也不免沾到一些。份量不重,但很可能会让青枫的性子变得更加暴戾冲动。”
风清嘉摇了摇头。为了验尸,她将长发束在身后,特意穿了件深色衣裳,配上银面具,有几分无常的唬人感觉。
“他没有理由要绑李沛走,以至于杀了她。下了毒之后,一走了之才是他的作为。或许,他和李沛有情,但李沛为了保护自己的秘密执意迎娶周元娘,故而她对她心里十分愧疚。青枫妒嫉将周元娘杀害,并想拐走李沛,李沛说了些刺激到他的话,最后就变成了这副局面。”
明束素绕了绕长发,放一绺在唇上,显得有些滑稽。她眼如星月,此般动作,天生的三分妩媚被隐了去,更活泼俏丽了些。
“你说的不无道理。李沛和青枫确实认识,霁儿从她妹妹那里打听到一些,青彦前些日子在青枫原先栖身的道观里也查访到了,县民也说,在李沛迎娶周元娘当天,曾有一个小道士,也就是青枫,拦轿捣乱。”
风清嘉专心听她的话,眼睛盯着尸体,并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先生,简儿想问,你是否早就知道了李沛是女子?先前周元娘的尸体在你手上检验,或许你已经发现了她仍是完璧。”
明束素的手指碰了下李沛的喉结,不伸手触碰,确分不清真假。
“我只是提取她体内的毒素,不会做验身那种冒犯的事情。”
风清嘉这才看了明束素一眼,却看见她的鬼脸,险些绷不住脸。
幸好只她一人在这儿,否则明束素的威严算是没法挽救了。
“简儿对她们俩很好奇,不过死者为大,还是不过多揣测得好。只一点,周元娘也不是个傻子,成亲许久,自己的夫婿是男是女,真会不晓得么?”
明束素似是很喜欢风清嘉的反应,伸手撩了她的头发来,再一次放在自己唇上。
“莫要闹了。”
风清嘉义正言辞道,目光平静却是认真。
“还有一事,青枫背后应当还有人。赤阳花有毒,但提取这毒的人,定然是知道的,不会犯下自己沾上毒的蠢事。故而,青枫手中的毒是别人给的。”
“这人精通毒术,之后又向剜族报信,想要让剜族控制整个绛雪州。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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