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竞拖累她儿子受惊吓,对三春的恨更深了。
地上潮湿,泥泞能陷半脚,刚一跪下,便湿了膝盖。
谷氏心疼儿子跪着,气得心里发抖,面上闪过惶恐:这是她十月怀胎,辛苦生养的嫡亲儿子,为她养老送终的亲骨肉,从落草那刻就娇生惯养,从没触过一指,大错小错没被罚过跪,今日为救扫帚星,逼得她儿子下跪,她心疼死了,跪在湿地上,孩子受了病怎么办?
打不着三春她火大,儿子下跪受苦她的火更大:这个丧门星,克得她儿子就快得病了,她把疼儿子的痛苦强加到三春头上:三十两要少了,该狠狠地多要点儿,让那个老男人加倍地收拾她才解恨。
谷氏再不敲门板,面色狰狞,嘴巴抽搐,眼角耷拉下来,压着声音说道:“都给我起来,地上精湿,得了病可怎生是好。”
“娘如果不放过三春,孩儿就跪死在这里。”弟兄二人齐声,语气非常地坚决,谷氏的一股气噎在了喉咙里。
让她饶过臊丫头,就是让她下不来台,她可不是服软的性子,饶过这丫头,她岂不丢人。
她拽拽这个,拉拉那个,拽起这个,那个跪下,这样四五次,连累带气,嗓子像猫呼噜样响起,汗湿了脊背。
无奈两个倔强儿子,她也疼惜自己的身子,再坚持儿子也会累坏。
心疼儿子,心疼自己,摆不动儿子,只好找台阶儿下。
谷氏的嘴是不会给三春好话的:“臊*BI!赶紧上山砍柴,不砍一担,就别想吃饭。”又对永明二人强笑了一下:“三儿、四儿快去读书,读好书有犒赏的。”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对着屋门喊起:“臊丫头!再挑唆我儿子和我作对,就再让你死一回!”说完扭头就走。
永明弟兄松了口气,相视一笑,胜利属于他们,妹妹算是逃过鬼门关。
三春听到哥俩的笑声,打开了门,永辉跳脚欢呼:“娘怕我们!娘怕我们!”
三春一阵苦笑:在古人的眼里,儿女的区别就这么大?
直到现代,男尊女卑还没有从人们的心中祛除。
生个男孩,就说是生了个大胖小子,女孩就是小丫头子,女人的地位永远比男人低一头。
一静下来,雨春的脑海里就涌上来三春的部分记忆。
谷氏妯娌三个是分开起火的,谷氏这支人虽多,却没有干活儿的,谷氏的丈夫读书读到四十岁了还在读,认为他聪明,三春的奶奶刘氏想让二儿子中秀才,家里可就要借大光了。
谷氏与婆婆是一个牛角尖里钻出来的,一条道儿跑到黑,以为丈夫还年轻,还有几十年的寿命,还是读书利大。
三春的父亲陶司国这个人是有些小聪明,那得看干啥,他是个不着调的,聪明不往读书上用,能中秀才,那就得看运气了。
他没那个运气,也没那个毅力,谁家的寡妇漂亮,哪个妓院来了头牌,他的耳朵和眼睛是最灵通的。
因他这种外务事,谷氏与他争过吵过,就是管不了,婆婆不给做主,说男人都是那样,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谷氏被陶司国打怕了,就成了百依百顺,随后把对丈夫的恨意都归到三春身上,赖这个败家丫头克得陶司国不学好。
三春的大哥陶永福是谷氏的重点培养对象,与老二陶永清都在读书。
老大也是个不务正业的,很傍他爹,可谷氏就特喜欢他,因为他也是有些小聪明,一心盼他中举,二十来年下来还不如他二儿子,连个童生也没中。
老三,老四也都被谷氏迫着读书,倆小子也聪明,可就是不想读书,一心想习武,又做不了母亲的主。
第四章 觅食山野间
家里穷,上边的两个女儿找婆家都使了钱,姑娘卖出去了,连着娶了两房媳妇,媳妇都有了孩子,哪个也不是会出力的。
地里有大伯子和小叔干,她自己这枝子就没一个吃苦的。
自己起自家的伙,谷氏这枝子人多,分得那点儿秸秆,不够她们爎锅的。
自从两个姐姐出嫁,二十来口之家的烧柴重担就压在三春的肩上,四岁多的她,哪有力气砍柴,起初在山前捡一些碎枝枯草,后来就砍些细枝藤蔓,逐渐砍些大的。
越来柴是打得越多,烧得是越来越费,周氏、谷氏做饭,谁也没人省着,把柴火往死里糟,三春天天打也供不上,柴稍微湿点儿,就遭二人打骂。
这二年,活大部都落在三春身上,打柴、烧火做饭,刷碗洗衣,给谷氏婆媳三人洗屎接子,样样没有落下她的。
原三春的记忆逐渐恢复,三春的遭遇大部被雨春知晓,她为这个死去的三春悲哀,可怜的三春从降生都没有得过一点儿好。
三春没有记忆时的日子,怎么会映在她的脑海?
谷氏两奶胖大,奶水流得刺刺的,小三春却干瘦,饿得没有气力的啼哭,谷氏的两个大奶,被两个小子叼着,在吱吱地吸奶,看两个孩子的大小,三春估摸着就是永明和永辉。
三春真正看透了谷氏的重男轻女,那么小的女孩不给奶吃,给两个大小子吃,这人的心眼子得有多歪。
又一幕更让她无语,两个小子手里攥着白面饼,吃了阵儿奶,就撒嘴摇头,往嘴里塞饼,他们不喜欢吃奶。
谷氏的**硬往小子的嘴里塞,小子一劲儿躲。
谷氏没招儿,儿子不听她的,看看啼哭的三春,赌气抱起,把**狠狠地往小嘴儿一擩,恨恨地道:“哭哭哭!丧门星!咋不快死!”
“又咒了?就你这样念咒,就是没事,让过路的神灵听到,也会给你降点儿灾,她死了,你就完了,上头那倆小子拿啥娶媳妇。”
随声音走进人来,正是刘氏。
谷氏心里不悦,不敢对着婆婆来,一手拽起三春的小腿儿,一只手就撂上三巴掌:“吃吃吃!养你个赔钱货,真冤!”三春的小屁股儿顿时一片通红。
刘氏摇摇头,咂咂嘴,两只小脚儿,像踩高跷,摇摇晃晃走出。
三春一个激灵,忙看向自己的脚,还好没有缠足,要是裹个小脚,颤颤巍巍的,再上山打柴,那可真要命。
这个年代裹脚的很少,刘氏是大家主的丫环,心高气傲,总想飞上枝头,眼馋小姐的小脚儿,自己胡乱缠的。
谷氏是大脚,她的后妈哪管大脚不好找主,找不到好主儿她才乐呢。
三春自然是大脚了,一家就指望这人干活,谷氏可不想白养个小脚儿女人。
对这双脚,三春是感谢谷氏的,有这双脚,就可以跑路。
不再想以前三春的悲惨,她要面对现实,对这个家庭这个冒牌娘,她是深感忧虑,脱离苦海,是她来到这世的第一个目标。
瘦小的躯壳,虚弱的身体,供上这家人的烧柴就不错,能有什么希望呢?
她找到柴刀,按照三春的记忆奔后山走去,初夏的山里绿荫重叠,微风拂过,树丛摇动凉风习习,比窝在那个小黑屋不知强了多少倍。
呼吸着花草的芳香,听着鸟儿的呖呖鸣翠,郁闷的胸刹那舒展。
古代的环境真好!
掐了几朵野花,嗅着幽幽的香气:嗯,沁人肺腑,家花不像野花香,有道理,这野花还真是另有一番味道。
三春很饿,那半碗粥,那小小的半个馒头制造的热能,早就被谷氏的打骂吓光了。
出来时就留了个心眼,在厨房找了火镰和蒲绒,倒山上找些吃的,补给一下虚弱的身体。
看到草坑儿飞蹦的蚂蚱,有很多种,有草娘子,短短的,胖胖的,肉厚。
大袋钩,长长的身子,肚子里有籽。
棒子棵上还有蝈蝈和蚂蚱驹子,蝈蝈没有后边的那跟尾,蚂蚱驹子是带尾的那种,和蝈蝈长得一样,蝈蝈没籽,叫着好听,谁见着就会抓住装进笼子,留着听叫声,没人吃它,蚂蚱驹子肚子里满罐儿的籽,用火烧熟,喷儿香的好吃。
小时在乡下没少吃这些蚂蚱,特别是油葫芦(蝗虫)抓一罐子,洗干净,撒点咸盐,在大铁锅里一卤,嚼一口那叫真香。
三春轻叹:看来自己是返老还童了,吃蚂蚱也是一种福气,无忧无虑的童年,是享受这样美好的机会。
如今自己却用来充饥,三春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丢下了自己的事业,抛下了宠爱自己的父母,抛下了自己创造的财富,来到这里,却做了一个要饭都找不到门儿的,比叫花子还不及的,没有自由,被人卖来卖去的窝囊废。
“呜呜呜……”三春双眼噙满了泪雾,她要为思念自己的父母,思念自己的朋友,思念自己的家乡,痛哭一场,再以后她再也不会落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豁出去了。
她下定决心,维护自己的人权,踏过这段艰难的路程。
她是林雨春,有现代人的思想,有几十年的生活历练,她的灵魂是现代的新女性,想让她不反抗,做一个软弱的陶三春,以前那个陶三春都敢反抗,何况她这个没受过压迫的人,谁想掌控她,都会让他功亏一篑。
不管多难,她都要健康地,幸福地活下去。
三春抹去满脸的泪痕,立刻就变了模样,大眼睛黑亮亮的闪着光彩,坚毅而且镇定。
就是个子再小,已经是九岁的人了,只要营养上去,个子马上就会抽条儿,再忍耐个一年半载的,自己有了力气,有了点儿防御能力,离开这个家庭不会太难。
就怕她们旧戏重演,接着卖她。
这真是个难题。
怕硬的不行来阴的,三春想了很多种,趁她睡熟,绑起她,送给王家。
还有蒙汗药,迷药什么的会不会弄到,只要能弄到她们一定会干的。
天天活在提心吊胆恐慌之中,自己的身心怎能健康,三春一边逮着蚂蚱一边忧虑。
看看穿了老大三串儿,估计也够半饱的了,决定装进肚里。
火镰可没打火机好使,费了天大的劲儿,总算熟练了。
一小堆儿草,蚂蚱就熟透了,菜娘子个小,烧糊了,三春不忌讳糊的,填到肚子里就管饱,真像小孩子吃蚂蚱一样,揪下蚂蚱头,出来肠子,去掉,往嘴里一塞。
什么卫生不卫生的,哪有心思去顾,想到现代那些比赛生吃昆虫的,自己这玩意还算干净多了。
第五章 亲娘打女儿的狠劲儿
三春在山前找了一阵儿,发现果腹的东西有几样,山泉积水的小坑,里边杂草丛生,有很多欢快的鱼儿游动,水洼里青蛙蹦跳,小河沟里有黑鱼、鲇鱼游动。
记得前生的姥姥说过,她小的时候,到地里栽白薯,掏净了沟里的水,就挖出了一大桶泥鳅,有时在坑边抓青蛙,半天也逮大半桶。
到开春,沟里的水少了,不少的鲇鱼黑鱼在沟里游得慢了,一会儿就抓一桶。
以前,对姥姥说的这些,认为自己是没机会见到了,没想到来到这个时代,比姥姥小时的生态环境还好。
这要是遇到一个好的家庭,不被人左右,自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种种田吃吃野味儿,悠闲的农家生活,不争不抢,不斗气不算计,才是真正的幸福。
比整天忙碌,抱着电脑劳心劳力悠闲多了。
可叹,自己的命啊!
她前世也是山里人,跑山路倒是习惯,就是没打过柴,从小就读书,走出大山,毕业在城市做白领,忙忙碌碌地活了三十来岁,人生无常,没想到再次被圈到了山里。
捡着些干枝枯藤,轻快点儿的凑了两大捆,掂了掂,也不轻,要是个大老爷们儿挑起来会不费力气。
就她这小身板儿,来时扛着这根大扁担就够沉的,慢说再加上两捆柴。
三春挑了几次,都没有挑动。
轻轻一叹:就是再好的体质,年龄摆在那儿。
不由讥讽自己一句:傻实在,被人家打骂够了,还给人家卖命,变白痴了。
只好解开了绳子,想丢掉一半儿柴。
一阵呼喊传来:“三春!三春!你在哪!?你在哪!?……”两道喊声此起彼伏,来帮手了,激动得她迎着喊声跑了几步。
还没顾得回答,人就到了面前。
永明看到三春没拆开的大捆,很惊讶,嘴张的老大:“三春,你要挑这两大捆?”
三春默认,看起来是把自己当了前世的大人,忘记了这小身板儿是九岁。
每捆卸下了少半儿,永明才能挑动了,三春和永辉各抱了那少半儿。
这两捆柴,二十口之家也够做两天饭了。
都说背着抱着一般儿沉,实践一下子就知道了,三春抱着走了十几步,迈步就费了劲,脚下路也看不好。
只好放下,砍了藤条捆好,背在肩上,力道就不一样了。
三人还没到陶家门前,看到谷氏在手打凉棚看着他们的方向,待她看得明白,撒鸭子一样冲几人跑来,跑近了,听到她嘴里的叫骂:“死臊丫头!你可是真坏!我俩儿子是读书的人,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儿,你想累坏她们,让他们得不了功名,你个作死的!”
说着伸手打向三春。
三春一看不妙,头一耷拉,脖子一缩,身子一转,背上的一捆柴就对上了谷氏。
谷氏收手不及,一掌狠狠地就拍在了柴捆上,震得三春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倒。
随后就是谷氏的嚎叫:“妈呀!……,你这个丧良心的臊丫头!你安心要我命!……”
谷氏连嚎带哭带骂,臊这个,臭那个,骂了个遍,那才叫难听。
举着个手乱哆嗦,那一掌拍得狠,拍在了树杈儿尖尖儿上,谷氏的掌心出了血。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划个口子流点儿血,也没有筋骨之伤,挺大个人,值得这么叫唤吗?
三春趁她叫唤之际,急忙开溜。
永明、永辉见谷氏闹腾,三春并没吃亏,神情平淡地朝家里走着。
三春赚足了力气急奔,怕谷氏再来追她。
果不出雨春所料,谷氏再次追来。
她发现自己伤了手没人理,怒火腾一下儿窜满了脑子,见到三春没替永明挑担子,火气更大,不顾手疼,撒脚穷追。
这回她是追在三春的后头,后背一捆柴挡着,她怕再扎着自己,得绕到三春前面才能打到她。
三春背着柴怎能跑过她,转眼就到了她前面。
那只没受伤的手举得更高,狠戾地劈下。
在手接近脸的刹那,一声断喝:“住手!……”让谷氏的手顿了顿,力道卸下了不少。
喝声还是慢了一步,巴掌拍到脸上,火辣辣地疼,半边脸顷刻红肿。
这要是实实地打在脸上该有多疼,牙根儿又麻又痛,后槽牙都有些活动。
永明扔下担子,看着三春的脸:“娘!你是不是三春的亲娘?三春是不是你的亲生?!”
“是亲生的,她不听话我才要打她,这是在教她,别人家的丫头请我我都没工夫管。”
谷氏说得响当当,满理。
永明脸色发黑,以前他没注意这个妹妹,她苦也好,累也罢,被打骂也好,没人理会,认为娘亲管女儿是天经地义的。
就从这次娘打杀三春,才引起兄弟的注意,两个姐姐出嫁,他们还小,不了解其中的内幕。
这次娘竟然要卖掉三春,用银子为他们讨媳妇,在乡亲们的眼里可不是个露脸的事儿。
永明听了楚离那句话:大丈夫只要建功立业,何患无妻。
永明认为娘卖妹妹为他娶亲是他今生最大的耻辱。
从三春倒下那一刻,他时时关注三春,防备娘卖掉她。
看到永明似寒潭冰块儿的脸,谷氏心中不解,卖姐妹娶媳妇,任何一个男人都乐意,甚至还有换媳妇的,两家的姐或妹一换,就是媳妇,她这样做比换媳妇光彩多了,还能一个换几个。
永明好似恨她,谷氏觉得委屈,世世代代,家家户户,祖祖辈辈,都是为儿子打算,哪家嫁女儿不是多要彩礼使钱,不然闺女不就真成了赔钱货。
谁家养闺女白养,不卖点儿钱花,岂不是白给人家养了,傻子才那么干。
第六章 封建迷信害人不浅
谷氏看儿子的脸色,更是气,可是她不敢也舍不得拿儿子撒气,满腔的恨意凝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