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在!”天蟒卫一齐转身,握剑待命。
“随孤出去,会会那几位郡王。”
殿外飞雪凌空,银装素裹,亦美亦伤。积雪裹尘,早已没过众王跪地的膝盖,雪绒在她们衣上点缀成花。
修鱼寿笑笑,“不冷么?”
听得这声调笑,众王伏地,“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修鱼寿一声笑,转而厉声道,“孤今儿个就让你们瞧瞧,万岁是什么样的!”
一声令,卸甲。二声令,宽衣。
连同尧王在内,所有天蟒卫裸了上身,赤条条的立在众王面前。
众王瞠目结舌,齐刷刷红了脸,直低了头。
“抬起头来!”修鱼寿一声喝令,走下石阶,蹲在归芗人面前,“你以前问过孤,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孤今天就告诉你,和天蟒卫的将士一样,战场上打来的b的徒弟,兄弟,部下全记在这儿了,懂么?”
她们知道,天蟒十二将多是几经生死的战将,定是伤痕累累。不想亲眼目睹,仍教人触目惊心,不忍直视。他们的身体,就如几块残缺不整的碎布,缝补在皮肉上。皮下干涸的血液似褶皱翻起,犹在诉说战场之凶险,惨烈而悲壮。
修鱼寿站起身来,命天蟒卫穿戴整齐,转而向诸王道,“对不起,孤不想再伤上加伤,已经够了。”
第九十一节 傅安臣心 众将议盟()
待修鱼寿走远,子桑傅将她们一一扶起,“该去八王殿了,别误事。各司老臣的不满,本王自会处理妥当。扩军一事,已下旨各郡张贴布告,断不可改。你们这般,只会让心存不轨之徒得志,都散了吧。”
归芗人摇摇头,无奈道,“国库空虚,王爷岂会不知?扩军后莫说粮饷不足,军户大增,税收也会大打折扣。增加骑兵,各地驰道皆要扩建,如此大的工程,何来钱饷?更别说官礼司各郡书院,都增设校武院并入官学,耗费钱财不说,连带各地皆重武轻文。如此下去,吏监司置于各院文学生中的言谏官,还有文贤可荐么?”
“大致方略已定,至于这些问题,且走且看。眼下最要紧的是钱,娘娘就费费神,其他各司暂且先放放。”子桑傅不禁语重心长,“眼下西南边境不稳,候犀、拏琮、貊蚧等国,越过白麋山频频扰边。西贡、大皖、南衍又正值新旧交替,对尧态度不明。若不早作准备,对外示强,难保他们不会以这样的身体再次出征。”他说着看向修鱼寿及天蟒卫离开的方向,“亲眼看着至亲至爱倒在自己脚下,拼尽全力也无法挽救的感觉,比起这些伤痛,更让人难以承受。璟王,你应该比本王更有体会。无力、绝望、挫败、自责,陛下不想再有这样的经历了。”
九方漪不由愣道,“西南边境不稳?我怎么没听到一点风声?”
子桑傅摇摇头,“事及军要,太卫府直接报呈弓书殿。现在只是猩骚乱,陛下怕引起恐慌,便封锁了消息。”
司徒婧不禁咬牙切齿道,“西南喧,本是我尧属臣之地。奉先王在位时,年年纳贡。如今,不纳贡称臣也就罢了,居然如此胆大妄为,犯我边境!”
“你也不早点说,”司徒燕委屈的看向子桑傅,埋怨道,“早知道这样,我们也不至如此不明事理。”
茹彺秋想了想道,“钱的事,我跟娘娘来想办法。至于其他的,各位就多费费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如此这样甚好,本王替陛下谢过诸位。”
这晚,归芗人带茹彺秋在弓书殿,同修鱼寿商议了一夜。决定在督赋司下专设官营司,各郡设立对外商市。通关货物只得从商市出入,由官营司验查登记,方可交易。官营司从中分利,以三成为税一次缴纳,替代原有一切杂税。太卫府先行征兵,暂不入户。待开春验兵后,方以军户入籍。征兵以百万计,实际裁至六十万。
最后一条,在场的人都以为尧王考虑到了国库的压力,所以应允。实际上,他却是顾虑地方军会不受管束,尾大不掉。再被奸佞所用,同天尧抗衡,只会徒增禁军危难。魔婴再三提醒,入侵天尧的乱军,皆是太卫府所掌地方军。使得他对地方军的信任开始动摇,也对太卫府执掌大军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次日下朝后,修鱼寿尚未离殿,就见司徒燕兴致勃勃的上前道喜。南衍新主登基,不日遣使来尧,望重修旧好。
司徒燕念完手上的折子,抬眼便觉面上一麻。
尧王尚且不论,他身边的天蟒十二将,隔着护颊,她都能感到他们眼中的仇恨和敌视。她转而想起,精骑队的仇,有南衍的一份。
半响没见修鱼寿有所反应,她不禁尴尬的低了头。
修鱼寿缓缓拿过她手上的折子,凝视半响道,“先放着吧。”
前往弓书殿的一行脚步,渐显沉重。
临入门,修鱼寿终于开了口,“天蟒卫从不干涉朝政,对孤言听计从。唯有这件事,孤不想让你们委屈了。等下进去,想什么都说出来,孤听你们的。”
一入殿,北宫洵便抢先一步道,“陛下真要听我们的,李鹜他们就白死了。”
众将攥着剑柄,齐齐低了头。
他们心里想什么,修鱼寿心知肚明,就是要南衍还精骑队一个公道,黑蟒旗重见天日。可南荣念淳的死,北尧该作何解释?
“按说,是南衍先王过失,怨不得新主。可一想到要跟他们结盟,末将心里就直翻堵。”
“申章锦因她而死,精骑队因她被废,就连李鹜他们也被逼死了。我们,实在放不下这个仇。”
“难道以后他们有难,还要我们拔刀相助么?我们那些弟兄们的帐,该怎么算?”
“结善不结仇的道理,我们懂,可就是觉着憋屈!”
众将士你一言我一语,翻起旧账,不禁义愤填膺。
修鱼寿笑笑,“那孤就回了使臣,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兰久越当年下了这个套,赌的就是南衍同我尧结盟破裂。”一语激言自殿外灌入,郊尹涵随之现身,“如今兰久越已故,你们还待在这套里,甘为人用,实在可笑!”
其中一将瞟她一眼,讥笑出声,“涵将军乃南衍降将,想重修旧好,理所当然。”
“你是何人?”郊尹涵毫不退让,一声冷笑,“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将军发长不及女子,身高八尺,却只见脚下寸土,可悲啊!”
“你”
“屈候义!”北宫洵一声断喝,一扫二人,“别人还没到天尧,你们就要窝里斗了!”
郊尹涵恍然大悟,“原来是新上任的司卫副长,失敬!”
“陛下,”北宫洵下定决心,跪地道,“结盟吧!”
“将军!”一语之下,众将惊愕。
北宫洵看着修鱼寿,嘴上笑的无奈,眼神却坚定异常,“涵将军说的没错,为长远计,结盟利大于弊。常言道,多个朋友多条道,多个仇家多堵墙。他们今日能放下先王之失,来日定能放下精骑之结。如此,也不枉李鹜将军一片苦心。”
修鱼寿欣慰间长叹口气,“孤明白,委屈的还是你们”
北宫洵一声大笑,“北尧精骑,孤傲苍穹尽忠烈,何人能灭!”
众将随之跪地,“谨遵将令!”
第九十二节 使臣戏君 故友相逢()
郊尹涵遂呈上南衍新主名,南荣鸣潇。南荣念淳同胞族弟,年仅十九,在位半年。同尧王一样,被左右大臣拥上王位,并非自愿。
众王后来知晓众将议盟的事,对天蟒卫唯有两个字,难得。
承尧四年冬至,天尧皇城东门大开。南衍使臣觐见,尧王领天蟒卫千余将,威服出迎。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礼号撼天,天蟒皇旗唤得冬风势,飒飒凌威。
下龙辇,修鱼寿以君礼相迎,不禁微微一怔。南衍使臣乃两位女子,且样貌极为相似,难以分辨。
二人料得他会有如此反应,相视一笑,“南衍使臣,卢妃瑾(卢妃瑜)拜见北尧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拜,北尧众臣傻了眼,不禁长相相似,就连音容举止都如出一辙。日后议事,该如何分辨?
霓莺殿,为她们接风洗尘时,修鱼寿终于忍不住道,“二位样貌举止皆如一人,不知南衍王如何区分?”
“陛下靠近些看,就知道了。”二人异口同声。
修鱼寿俯身靠近,仔细端详,也未分明。竟未留意,三人间距离已不足一拳。
其中一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别了头道,“我耳后脖颈处有一梅花胎记,妹妹的长于手臂,以此可区分我二人。”
修鱼寿又往近处凑了凑,终于看到她耳后若隐若现的胎记,轻轻点下头。未想那女子忽的回头,修鱼寿未及回身,双唇相撞,四目相对。归芗人在旁一声干咳,修鱼寿忙回到位上,却不知,嘴角已留下两瓣鲜红的唇印。
那对姐妹花,一人笑弯了眉,一人羞红了脸。众目睽睽,别说文武百官了,就连近侍天蟒卫见了那唇印都忍俊不禁。
“不准笑。”修鱼寿一声低喝有些尴尬,转而向使臣姐妹道,“抱歉,失礼了。”
未想一句之下,就连姐姐也跟着笑出了声,继而递出条娟帕,面颊绯红的低了头,“快擦了。”
修鱼寿尚未反应过来,归芗人已拿出娟帕,起身替他拭去红印。
见归芗人面带不悦,姐姐忙笑脸赔罪,“我无意冒犯陛下,娘娘莫要上心。”
妹妹却在一旁使坏,“早就听闻北尧皇帝英武俊美,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我二人,真是不枉此行。”
听了这话,归芗人心里一个咯噔,南衍遣使臣来尧,难道是要结秦晋之好?她不禁细细端详两位使臣,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用在她们身上,真不为过。再看她们言行举止,怎么看也不像是来议事的。
她正胡思乱想,就听修鱼寿道,“二位远道而来,不妨多留几日四处走走。”
二人随即一笑,“陛下若能奉陪,我姐妹当然愿意多留几日,领略贵国风貌。”
修鱼寿端起酒杯,笑道,“荣幸之至。”
宴后,二人被安置在别苑休息,至始至终未提及结盟事宜。
归芗人更觉不安,索性亲往别苑一问究竟。
人未至,便闻得欢闹异常,司徒姐妹的嬉笑声隐约其间。她快走几步入得苑中,就见四人围坐于草丛间,似是故友般亲密。
“芗宁娘娘驾到!”侍监官扬声通报,四人忙起身行礼。
“你们”归芗人满腹狐疑。
司徒婧和司徒燕相视一笑,拉过归芗人,“姐姐快来,有话坐下说。”
经她们一番解释,归芗人方知卢妃姐妹乃司徒家旧识。卢妃家原在南衍边陲城郭,毗邻濮安。早年北尧和南衍交好,两家交集甚密。后来大皖入侵南衍,卢妃一族应诏迁徙至南衍皇城,北尧和南衍关系陷入僵局,两家也失了联系。南衍要与北尧重修旧好,便是卢妃家全力促使,派她们姐妹先行一步,一为探探尧王态度,二便是想早些见到旧友。结盟大局则待南衍王亲临北尧后,再做商议。
听到这里,归芗人不由愕然道,“他要亲临北尧?”
卢妃瑾莞尔一笑,“当然,我王也想见见你家皇上。我们已将今日所见,三翎加急报于我王。如无意外,十日内便可相见。”
卢妃瑜见归芗人神情有些恍惚,不由打趣道,“娘娘莫不是还在介意宴上之事?”
此话一出,归芗人忙低头噎怪道,“都怪司徒家这两个妮子,也不早些说明,枉生误会。”
司徒燕小嘴一嘟,“姐姐这可就冤枉妹妹了,我们也是到了霓莺殿才晓得,所谓的南衍使臣居然是她们俩,当下又惊又喜。可皇上在那儿,那种诚又不好上前相认,才等到别苑一叙。”
司徒婧附和道,“在东门离得远,只晓得是对双生姐妹。我跟燕儿还在琢磨,这南衍怎么尽出姐妹花了。谁想到,还真就是故友来访。”
卢妃瑾掩面而笑,“娘娘就别往心里去了,方才宴上,我们是奉旨故意为之。我王说了,若是北尧皇帝对我等存非分之想,见色起意,这个盟不结也罢。”
卢妃瑜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早听闻精骑队的男儿呆,没想到你家皇上真就是传闻中的样儿。面临娇颜尚不觉,唇印留香而不察,身为男子实在罕见。”
“那是,”司徒燕挑眉坏笑道,“当初姐姐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那根木头开窍!”
“燕儿!”归芗人面颊绯红,忙低声喝止。
“娘娘还不好意思了!”卢妃姐妹异口同声,嬉笑不止。
谁也没有注意到,司徒锦渐显失落的神色,眼底酸楚收了笑。
司徒燕碰碰她,奇怪道,“二姐,你怎么了?”
司徒婧慌神间抬头,忙收拾下心思,转向卢妃姐妹正色道,“我得提醒你们件事,在陛下面前千万别提精骑队。日后南衍王来此商谈,能避则避。若是陛下提了,你们也要避重就轻,万不可当面冲突。否则,就算陛下能忍,他身边的天蟒卫也忍不得。”
归芗人一愣,她怎么就忘了这个,忙点头道,“如果不加注意,两国重修旧好怕是难了。”
“若尧王执意重建精骑队,南衍不会再有异议。”卢妃瑾笑笑,话锋一转,“不过,你们要先把铁雁队还给南衍。”
一句话让三人笑容僵在脸上,她们没想到南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司徒姐妹是巴不得,归芗人也无妨,可尧王和覃王那里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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