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陛下所指是矫旨还是栽赃?若是栽赃,罪臣无据指证,不敢妄言。若是矫旨,恕罪臣不能言。罪臣认罪,一为姊妹,二为还债,陛下唯有杀或赦。罪臣愚拙,但不至为人所用,一负吾兄,二负吾皇。”
语落,司徒荟跪伏在地,三叩其首,再无多言。
修鱼寿无奈,恍然若失。
听着尧王失望的脚步离去,司徒荟暗暗叹息。她信了上官仰一片真心,负了修鱼寿一片苦心。
踏出十八地牢,抬眼向天,似前所未有的苍茫无力,修鱼寿只觉眼前一片眩晕,黯淡无光。
侍监官小心翼翼道,“陛下,芗妃娘娘去马场了,要不您也去散散心?”
“马场?”修鱼寿揉着酸胀的头,“她又不会骑马。。。。。。”
话音未落,他全身一震心道坏了,急令备马。
昨ri一瞬恍惚,伤了她。往昔交错的yin影让他胆怯,无从释怀。政务繁重,一夜未眠,她朝夕相伴的关怀如影随形。惊闻马场骤然醒悟,伊人非承昭,她要杀子为证!
天苍地茫,青草翠绿成席,随风成浪。
修鱼寿紧绷未缓的神经,随着归芗人驱马踉跄的身影,再一次骤起弦绷。
马场众人,只见一抹黑影掠风而过,弹指间到了芗宁身后。
归芗人未及反应,一声惊呼便被他从旁一把抱起,直揽入怀。
归芗人惊魂未定,就听他一通咆哮,“来马场做什么?不要命了?你们这些奴才是干什么吃的?不知道她有孕在身,摔着了怎么办!还有你悾醐Z王,邑王任xing,你们也跟着瞎胡闹!这马场是她能来的地儿?万一遇险,就凭你们护得住么!”
头次见他发这么大火,归芗人窝在他怀里生生犯了傻。
只见得周遭众人齐身跪地,皆噤若寒蝉,不敢抬头。
“我。。。。。。”
归芗人忍不住嗫嚅出声,却被修鱼寿的暴怒一语呛回,“你什么你!你不知道骑马会摔死人么!我知道你委屈,你不是承昭,你想证明自己!你就是想告诉我,没了孩子你也不会像她一样!可我要告诉你,我的种,生杀予夺我说了算!它要有个三长两短,决不轻饶!”
听着他因忧心暴怒而急湍的呼吸,一股暖意涌入心房,归芗人伸手拥进他怀里恸哭出声。
渐觉身旁男人僵硬的身体不住扭捏,她噗嗤一声破涕为笑,“痒也忍着,臣妾就要这样抱着你。嫁你至今,唯有此刻,方得心安。”
修鱼寿无奈,只得劝道,“这里风大,早些回宫。”
“我不。”归芗人嘟了嘴,向司徒婧和司徒燕使了个眼sè,“宫中烦闷,难得良辰,我们一道散散心。”
姐妹俩心领神会,齐声附和。
修鱼寿笑道,“那你手换个地方,我可不想把咱儿子摔了。”
归芗人一粉拳迎上,噎羞道,“就知道儿子,要是闺女就不稀罕了?”
拿过她娇小的拳握于掌心,修鱼寿俯向她耳际,“闺女定是像你一样的公主,我怎会不稀罕?”
归芗人忽的身子一僵,脸sè煞白,修鱼寿一愣,“怎么了?”
归芗人心虚间勉强作笑,“臣妾受宠若惊,陛下什么时候也学会哄人了?”
修鱼寿笑笑,“实话实说,我倒真希望是个闺女,我尧男儿多劫难,更何况是我修鱼寿的儿子。他ri子承父业,必为将。若逢乱世,难免同jing骑诸将一样,裹尸疆场。”
“陛下。。。。。。”
一言三人低了头,遂驱马缓缓而行,半响无言。
修鱼寿一句话打破了沉默,“刚好你们都在,容王的事,我想听听你们看法。”
司徒燕当下道,“陛下为何不问祁王,他才是幕后主使!”
话音未落,便见司徒婧狠狠瞪她一眼,她忙噤了声。
“你和冀王倒是同声一气。”修鱼寿瞟她一眼,看向司徒婧,“你和容王认罪的折子呈交当ri,冀王上朝前特意到弓书殿指罪祁王。巧的是就在前一ri,祁王下了八王殿就找我私下认罪,还说ri后必有人证。你们是商量好了,五王逼宫么?”
司徒婧一怔,这才明白那ri上朝前,子桑傅面sè难看,说指证一事圣上震怒,令他滚出弓书殿。她便以为尧王认定司徒作乱,为保姊妹才上奏顶罪。而大姐与她想法一致,竟同她一齐上奏。结果弄巧成拙,祁王逍遥法外,她们姐妹却成了罪魁祸首。无奈大姐再三叮嘱,万不能供出祁王。她们心中憋屈,却不得不依。
想到这里,司徒婧当下翻身下马跪地道,“求陛下准我姐妹同容王见上一面,此事必有定断。”
修鱼寿眼底一暗,“我若不准呢?”
司徒婧狠了心咬牙道,“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归芗人大惊,“璟王!”
司徒婧不禁心痛,“既不让我姐妹相见,又何必多此一问!敢问陛下,独召覃王辰将,yu意何为?既已加罪司徒,我等岂能枉费陛下心意,不乱而候之!”
“那你们只管来试试。”冷凝的目光直逼司徒婧,修鱼寿一声冷哼,驱马离去。
第七十八节 司徒入狱 旧王出山()
一到凰熠宫,尧王即刻下旨捉拿司徒婧和司徒燕,不顾芗宁苦苦哀求,将二王打入地牢。
上官仰病中惊闻此变,不禁喜上眉梢。他本想托病出狱,借势发兵。却不料棋差一着,不想尧王会半夜醒觉,同上官耘撞个正着。栽赃不成,天蟒卫毫发未伤,也被司徒察觉遭人利用。幸得他为防万一,无论成败,西钥香必死,一切陷入僵局。此后尧王已有所jing觉,暗中调兵,施加压力。司徒更是没了反意,他也一筹莫展。
如今司徒三人皆入狱,他便可以救司徒之名,趁势造乱诱使尧王发兵。即使乱军兵败,司徒作乱已是铁板钉钉,容不得尧王不杀其以儆效尤。司徒一除,朝中必乱,届时反王将易如反掌。
一道暗令,星夜兼程奔赴各郡,乱军逐渐集结,蠢蠢yu动。
司徒入狱,祁王病重,天尧六司政务,四司空置。
各司所呈堆积如山,尧王连续三ri通宵达旦批阅,仍不见底。
八王殿多ri未见尧王身影,子桑傅忧心司徒,又从祁王处得知尧王已yu用兵,遂不得不弓书殿面圣。
弓书殿,前所未有的如临大敌,守卫森严。殿内仅留天蟒卫,一干侍监皆离殿十步有余。
子桑傅尚未近前,便被守卫双戟拦下,他又急又恼,不住大声唤王。
殊不知尧王病来如山倒,已是卧床不起。
各地太卫府急报,乱军不轨,请旨天尧发兵。而覃王辰将至今犹豫不决,干立两侧,任上官耘如何劝说,皆置若罔闻。
修鱼寿头痛yu裂,听得殿外喧哗,一把扯下头上所系,虚弱出声,“扶我起来,宣冀王。记得,万不可让他知我病重。”
子桑傅一入殿内,见得一干武将,心下已知一二,当下跪地道,“陛下万不可发兵!”
修鱼寿单手支着脑壳,强忍不适,“为何?”
“乱军起事必是打着救司徒之名,陛下若发兵讨逆,讨的不是乱军而是司徒啊!”
“可乱军已骑到太卫府的头上了!”上官耘急不可耐道。
“是太卫府重要还是我北尧重要!”子桑傅当下断喝,“一介武夫ru臭未干,草率鲁莽误国误君,和乱臣贼子有何区别!”
修鱼寿闻言拍案,子桑傅直低了头,“陛下迟不发兵,必是心有所虑。既是如此,还请陛下授臣全责,臣愿亲往平乱,以解兵戈。”
“哦?”修鱼寿不禁轻笑,“五郡之乱,你如何平之?”
“臣想问陛下借四个人,万望陛下应允。”
“谁?”
“司徒三人,再加天蟒卫司卫总长上官耘。有此四人,此事必成。”
“大胆!”修鱼寿一声怒喝,不顾病痛愤然起身直指子桑傅,“我看你平乱是假,救人是真!”
子桑傅急道,“臣是为救人,救天下之人!”
“你。。。。。。”修鱼寿忽觉胸间钝痛,眼前一片眩晕,跌坐上榻不住呛咳。
“陛下!”众人惊呼。
上官耘近身间,就见其手染血喘息无力,急喝令,“传御医!”
修鱼寿勉励止下,“别。。。。。。叫禁军。。。。。。侍医。。。。。。”
“陛下。。。。。。陛下何以至此。。。。。。”子桑傅惶然,不禁心痛,“陛下是怕臣趁虚作乱,瞒而不报。可臣若有反心,此刻乱军已至天尧城,臣又岂会自投罗网!”
“司徒燕还在牢里,你敢么。。。。。。”修鱼寿勉励撑起身子,苦笑出声,“明着反,何人言惧,地方几十万乱军,又岂是我皇家禁军的对手?然各司空置,无人敢任其上,跟我玩yin的。。。。。。想我驰骋疆场,难遇敌手。。。。。。如今,竟被这各司奏折给压垮了!可笑!可悲!”
“陛下!”尧王一语激愤猛烈的呛咳,直引得众将跪地,叹息不止。
吏监司,冀王子桑傅所辖。举贤任能,他却无人可荐。各司表面除旧迎新,旧王根基仍在,不凭旧王势,难以驾驭。他方才明白,尧王不放司徒,一为试探,再则便是不愿向旧王势力低头。如今迁怒吏监司,乃至他子桑傅,均在所难免。
“陛下!”子桑傅俯地叩首,“此事必得老晋王相助,否则众议难平啊!望陛下三思!”
“让。。。。。。我放她们。。。。。。是想。。。。。。请司徒奎。。。。。。出山?”
修鱼寿沙哑无力的声音,听得子桑傅心如刀绞,默然点头。
修鱼寿笑得苦涩,“到底。。。。。。离不了。。。。。。他们。。。。。。”
承尧四年六月,上官耘亲赴濮安,请司徒奎入宫。天尧同时调派十万禁军,分兵五郡,由太卫府亲掌,暗中蚕食乱军。
尧王病重无法理政,子桑傅不得已留任天尧。放司徒三人平乱一事,只得待司徒奎入宫后再议。
天尧未曾宣兵讨逆,镇压乱军却做得不显山不露水。上官仰不得不佩服太卫府乃至尧王,到底是jing骑出身,为政不jing,用兵却是出神入化。禁军入五郡不过半月,乱军势头已被压制。局势渐稳,尧王病情终见好转,子桑傅也松了口气。
但上官耘那边,就没这么顺利了。好不容易劝得老晋王出山,眼看到了天尧外城,却被一伙黑衣人劫了道。四名天蟒卫一番拼杀,冲出重围,老晋王却不知所踪。他不禁悔不当初,自持艺高没听冀王劝,多带人手。
四人寻了数ri未果,不得已回朝复命。
弓书殿,一见上官耘狼狈不堪的样子,子桑傅不由哀叹连连,“嘴巴无毛办事不牢,说的就是你耘将军!哎,这下可如何是好!”
修鱼寿咬咬牙,“宣百官上朝,把司徒家的那三位也带来!”说着,他走到上官耘面前,手指在其掌上一阵比划,嘴上道,“一会儿殿上不管发生了什么,都给我忍着,别丢jing骑队的脸!”
上官耘心领神会,“末将领命!”
“绑了!”修鱼寿一声令下,左右天蟒卫面面相觑,迟疑着将上官耘五花大绑,押赴宜政殿。
第七十九节 耘将苦肉 姊妹离心()
司徒三人惊闻父亲失踪,惶情不能自禁,牢门一开便一路急奔,几乎是抢步冲进宜政殿。
一见着被绑跪地的上官耘,顾不得尧王在场朝堂之仪,司徒燕几乎要拳脚相向。
司徒荟一眼瞟见尧王面带愠sè,强忍下忧心,拉过两位妹妹,站到一旁。
“想必诸位已经知道了,老晋王丢了。他是心系三位女儿,想来天尧探望。孤念其年迈贵体欠佳,特令上官耘前往护卫。可上官耘却给办砸了,带的人少不说,还走了风声。之前已经有人借你挑拨司徒,居然还不吸取教训,你不知道有人就盯着天蟒卫和司徒家么!老晋王乃几朝重臣,丢了他,你让孤如何向濮安百姓和满朝臣民交代!”
上官耘直低了头,“罪将该死!”
“来人!替耘将军卸甲宽衣,杖责五十军棍!”
刑具一应搬上,上官耘暗自攥了拳,任由军棍如锤砸上脊背,跪立不倒。
眼见血肉模糊,口鼻溢血,满地猩红。众臣纷纷侧目不忍,背过头去。
上官仰手心已攥出汗,如像李鹜那般一刀毙命还好。可要他眼睁睁看着上官耘乱棍加身,似要活活打死,他却不胜其痛。行刑官的每一声报数,军棍落在上官耘身上的每一声闷响,都似利刃割在他心上,直痛得他浑身战栗,心惊肉跳。眼瞅着上官耘的头渐渐低垂,攥紧的拳无力松开,他再也受不住,一声惊呼冲上去,死死护住了上官耘。
“耘儿。。。。。。耘儿!”上官耘已意识模糊,上官仰细看下不禁哭喊出声,“陛下!不能再打了!求陛下开恩,让耘儿将功赎罪寻回老晋王,饶他这一次!我上官武将如今只剩耘儿一人,望陛下看在上官家的份上,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耘儿就。。。。。。”
听得耳边哭泣,上官耘模糊不清的神智,一句呢喃,瘫倒在上官仰怀里,“哥。。。。。。快走。。。。。。爹会连。。。。。。你。。。。。。一起打。。。。。。”
“耘儿!”上官仰一声惊呼,泪眼模糊中看着他尚显稚嫩的面庞,唤醒岁月往昔骨肉亲情。一切心计抛之脑后,只求他安好无恙,上官仰转身跪伏在地,“陛下,臣求求你!耘儿年方二十一,他受不住啊!”
“望陛下开恩!”群臣恻隐,纷纷跪地。
司徒荟念其年少,心有不忍,司徒婧念及骞人同仇敌忾之谊,心下惋惜。二人拉过司徒燕,一同跪地齐声道,“望陛下开恩!”
见这阵势,修鱼寿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松了口气问道,“打了多少棍?”
行刑官道,“回陛下,整四十。”
上官仰闻言抢道,“余下十棍,臣愿替之!”
修鱼寿摆摆手,“罢了,祁王大病初愈,这十棍暂且记下。如若再犯,孤决不轻饶,抬下去!”
“都起来。”修鱼寿走下台阶,挨个瞄去,“孤知道,贼人就在你们当中。能盯上天蟒卫和老晋王的,除了天尧朝官,还能有别人么?天蟒卫司卫总长被罚,有的人是求之不得!老晋王丢了,孤没法跟他三个闺女交代,你们就盼着看这出戏呢!别以为替他求情,孤就不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这里有多少人盼着天蟒卫死,孤可都记着的。今儿个孤就把话挑明了,真刀真枪的反,你们不是对手。想背后玩手段策反司徒,也得先问问老晋王答不答应!识相的,在哪儿劫的,分毫不伤的送回去,孤既往不咎。过了今夜子时,孤要见不到人,四百天蟒卫定不惜踏平天尧城,也会把人翻出来!到时,不论权位威望,凡有牵连者一旦查实,一律满门抄斩严惩不贷!”
连司徒燕都听出来,尧王这话不仅是说给满朝文武听的,更是说给她姐妹三人听。司徒婧满腹疑虑,怕是老父亲已知她姐妹三人在天尧所为,特来劝教。司徒荟却已猜到,父亲此行并非自愿,乃是尧王派人请父亲出山相助,方有此劫。
三人心绪不宁间,没有留意众臣已离朝散去。猛觉面前立了人,三人同时抬头,尧王已近至身前。
司徒荟当下跪地,一字一顿,“请陛下准我姐妹,辞官离朝。”
司徒婧一愣,见大姐主意已定,遂拉过小妹一齐跪下。
修鱼寿乍愣下恍然一笑,“暂时官复原职。。。。。。不管怎样,也得先寻回你们的父王,让他老人家看看,孤是一个多么昏庸无能的王。。。。。。”
音未落,人已去,不禁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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