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里抄写经文的时候,她开始偷偷幻想尘世的美妙,甚至想着要是可以去看一看,亦或是如凡人那样拥有喜怒哀乐,该是件多么有趣的事。
特别是那些或凄美、或完满的爱情故事,更是令人着迷,而怜心也是自故事才知道,原来世间还有男人和女人的分别。
蓬莱岛上从来没有外人靠近,她只能在师父身上寻找关于红尘故事的答案。
渐渐的,她发现,原来师父和她有那么多的不同,且这些不同自她有觉察开始便让她越来越多的感到局促、不安和期待。
师父的身躯很高大,笼在雪白衣袍里,比覆盖积雪的山巅还要巍峨和令人敬畏。
师父的手掌也比她的宽大,手指修长而又好看,像是白玉雕成的,偶尔不经意碰到,微凉的触感好似沾染上仙雾,温良而又柔软。
还有师父的眉眼、鼻梁、薄唇……师父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就好像他生来就应该如此,承载了天地间最美好的事物,才能成为至高无上的神君。
意识到这些之后,她开始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师父,缠着他问很多的问题。
她甚至十分庆幸,四海八荒有那么多神仙,而苍生池畔与她有缘的却是他。
就连坐在他身旁念诵经文的时候,她也开始忍不住的走神,总是趁着他入定的时候抬眼偷偷的看他,以目光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勾勒着他的轮廓,以至于每一处细节都牢牢的镌刻在了她的心里。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情。
生性顽皮的莲心仙法还未习得健全就迫不及待的想要乘云而行,特别是岛上正中央的那座险峰,每次师父闭关悟禅时都是在那山峰顶端的大殿里,一待就是许久,而她却从来没有去过。
在怜心的眼里,那间伫立在云端的大殿就是整个蓬莱岛上最神秘的所在。
所以,当她刚能够勉强乘云时,她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攀登那座高峰。
事实上,那座险峰远比想象的还要高,她乘着祥云,才颤颤巍巍的行了一半,便有支撑不住的趋势,咬咬牙,拼尽全力再坚持了一程,却还是在眼看就要成功的时候失足坠落下去。
望着至眼前不断掠过的悬崖峭壁,怜心急得直喊师父,最后在快要着地的一瞬,她却落入了师父的怀里。
原本应该在峰顶大殿里闭关的师父竟听到她的呼喊,及时的赶来相救。
怜心看着近在咫尺,师父紧蹙的眉宇,忽然就痴愣住了,以至于他后来说的那些数落的话她竟然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后来的很长时间里,她都在回味着那一刻。
师父衣袖间沁人心脾的佛香,托着她的身子的双臂,还有偶尔扫过她脸颊惹得直痒的发丝。
纵使自幻化人形时她便一直跟随着师父,可是她却从不曾如此亲密无间的靠近过师父。
师父是那般高洁而又威仪的存在,想必这四海八荒里也没有其他什么这般靠近过师父。
这样想着,怜心便常常忍不住泛出满脸傻笑。
她将这个秘密藏得很深,连倾吐过无数心事的鸟兽都不曾告知。
和师父相处的时候,也有些不一样了。
她总是望着师父雪白的袖角发呆,多少次忍不住想要伸手触碰,却又懦弱的将手收了回来。
她开始生出怨怼之心,怨师父总是一脸冷冷清清的表情,从来不对她笑,纵使她想象过无数次,那张完美的脸庞若是浮起笑容该有多好看;怨师父总是忙于悟禅闭关,极少陪伴她;也怨师父,不像她喜欢师父那样喜欢她。
藏着这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原本悠长的日子显得更加悠长。
她终于学会了腾云驾雾,于是当师父闭关悟禅时,她就乘云至峰顶的大殿前等候,这样至少可以离他近一些。
可渐渐的,这样也不能满足。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开始变得反复,师父在身边的时候,做什么都是高兴的,可一旦师父要去闭关,她的整颗心都好似沉落到茫茫海底,连可以背着师父偷懒懈怠,跑去海边和鸟儿说话也显得不那么有趣了。
内里的那颗六瓣莲心就好像给人扔到了云端,浮浮沉沉,时高时低,一时一刻都是磨折。
她撑着下巴默然叹息,连天空飞过的鸟儿都觉察到她的失落。
觉得这不是个办法,怜心决定用尽心机让师父多陪一陪自己。
她知道师父喜欢饮茶,于是开始学习煮茶,寻遍蓬莱岛的每一寸土地,记录每一株花草,找寻最适合入茶的品类,采集清晨浮起的第一拨儿露水,将它们汇集到一起,再辅以山巅最为纯净的积雪,用以烹茶。
她发现师父喜欢雪梅,便将岛上所有的雪梅都移栽到长极殿的后院里,每日炼化修为成仙露灌溉,使它们盛开的更加繁茂且永不凋零。
明里,他告诉师父这样做是为了让师父更尽兴的赏梅,实则心下却是打着让师父常来长极殿看她的算盘。
她甚至学着做了许多过去不曾做过的事情,比如更衣、绾发、焚香、打扇……。
她开始照顾起师父的起居,很多事情原本可以用术法来做,师父也推辞过数次,可她却坚持要亲力亲为,何况毕竟法术远没有亲手所为的那般细致,慢慢的师父也就习惯了,并且开始逐渐的依赖于她的照顾。
做这些事虽然要占去大半的时间,可姜怜心却乐在其中,不仅因为有更多的时间与师父相处,还因为这让她觉得他们两人不再只是师父与徒弟,而是两个生活在一起,彼此依靠、彼此陪伴的人。
这样的想法让她觉得很满足,想必比羽化登仙那一刻还要满足。
从人间飞来的七彩凤凰说那种感觉叫做恋慕。
也许是吧,可恋慕也并非全是美好的。
恋上一个人就常常会觉得寂寞,哪怕明知那个人就在不远的地方,可是只要不能看到他甚至触碰到他,就会被噬心的寂寞包围,觉得无比难捱。
每当师父闭关的时候,怜心就是这样的难捱,尽管她就在殿外等候,可也不甘于此。
师父说痛苦的时候就要抄写经文,可以定心宁性。
怜心听了进去,于是从峰顶上下来,回到长极殿里抄写经书。
可是抄着抄着,她便又失了神。
师父的模样总是忽的自脑海里冒出来,愈发增添想念。
她索性展开一张空白宣纸,寻着脑海里的影像刻画。
一幅又一幅画像完成,她立在雪梅树下,不知道画了多少幅师父的画像,直到师父闭关归来,她才搁下笔墨,将画像藏好。
可是,无论她多么用心,也总觉得笔下的那个人不如现实中的师父完美。
似乎缺少那么一些神韵。
怀着无比的倾慕之心,怜心怎能允许不完美的师父出现在宣纸上。
从此以后,她也不再去山峰上等候,一心一意的坐在雪梅树下描摹,画了无数的师父,却还在为最完美的那一幅而努力。
待师父功德圆满之时,她要将这幅画送给师父作为贺礼。
当然,在完成之前,她还得保守住秘密。
然而这件事,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怜心仙子讲故事时间到,某月茶水伺候中,大家要记得留言哦~么么哒
第十九章 :尘封的记忆(三)
那时;玄清天尊原本要悟禅数日,却因接到天庭密令提前出关。
姜怜心尚不知道消息,正在雪梅林里提笔描摹。
那一幕便被前来嘱咐她好生看家的玄清天尊尽收眼底。
只见她神色慌乱的掩住身后画了一半的画像,然而散落满地的宣纸却来不及收藏;每一张都是师父的眉眼。
自天庭来传话的仙君俯身将地上的画拾起,端详过后;却面色凝重道:“画中所藏之情;不言而明;神君英明,难不成竟也生出了不伦之心。”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画一幅画,待师父功德圆满时献为贺礼!”怜心宛慌乱解释。
被揭穿心事后,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拔光了翎羽的鸟儿,以如此丑恶的模样呈现在倾慕之人面前,那痛苦由如万千穿心。
玄清天尊自始至终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只是默然挥动衣袖,那些画像便在顷刻间焚烧成灰。
看着化作灰烬的画像,怜心觉得自己的心也在火中炙烤。
她苦苦哀求,却没有求得师父的一个回眸,他终究绝情的转身,与仙君一道乘云而去。
自天宫回来后,玄清尊者也不肯再与她相见,只留了字条令她在长极殿中抄写经卷思过,便上山闭关,一去许多日夜,仿佛没有归期。
怜心已是望眼欲穿,她不敢再有所奢求,只望与师父回归过往,她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只要师父肯原谅她。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佛祖那句关于劫难的预言亦深深的植根于玄清尊者的意识之中,他们的缘分始于那一天,而他修炼途中注定的劫,也自那日伊始。
她是他不能避免的劫,这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的事情。
在思念与悔恨的纠缠中,怜心变得越来越叛逆,师父越是不许她做的,她便越是要做。
他不许她画他,她偏要画。
这一次,当她铺开宣纸时,所有的情思与记忆都在那一瞬间涌上心来。
她抬头看着那一树雪梅,就好像师父雪衣翩跹的身影尚在眼前。
于是她开始落笔,不仅仅只是勾勒形体,更将和师父相处时,独自等待时,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自笔墨间流泻而出。
她一气呵成的完成了那幅画像,情绪依旧难以平复,而奇怪的事,面前的那幅画像竟比过去的任何一幅都要栩栩如生。
那一刻,她恍若看到深藏于心底的师父就在眼前,于是提着笔的她痴住了。
怔愣之际,有一滴未曾干涸的水墨顺着笔尖滴落在宣纸上。
当她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补救,那幅完美无缺的画中人,左眼角便多了一颗泪痣,成为了这幅画唯一的缺憾。
后来,她不再作画,却日日都捧着那幅画诉说衷肠。
偶有一日,她刚在雪梅林中放下那幅画,正在长极殿里打坐,却听到窸窣的声响自门口传来。
起初只当是飞鸟停歇,倒也不曾注意,可渐渐清晰起来,竟像是衣摆滑过地面的声音。
姜怜心猛地睁开双目,看到那白衣翩跹的身影时,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不朝他扑过去。
“师父……”她恭敬的轻声唤他,却见他眉宇微蹙,缓缓掀起眼帘之际,左眼角下则多了一颗黑痣。
“你不是师父。”怜心警惕起来,望着那人逐渐移至她面前,忽而恍然大悟:“你是那画里的……”
他点了点头,怜心不可置信的抚上他的脸颊,触摸那熟悉的眉眼。
她倾尽情思描摹的画中人,竟受了她眷眷之情的点悟,化作人形。
“谢仙子点化。”他敛目垂眸的诉说着感激,清冷的声音却比玄清天尊多了一许生动。
“你可有名?”怜心愣然相问,似乎想不到自己也能福泽他人,而沉浸在诧然的激动之中。
“尚且无名,还请仙子赐教。”
说话间,怜心抬眼看了看窗外盛放雪梅,继而起身推开门,踏入那梅林之中。
她提笔在那幅画上落下一行字。
“画入青丝来,香消浅山末。便唤作画末可好?”怜心执着笔,含笑看他,那梅林之中恍然若仙的男子便微微颔首。
有了画末的陪伴后,日子便显得不那么难捱。
他很多地方都与师父相同,同样的眉眼,同样的白衣翩跹,同样的气度清绝……
她不断的在他身上寻找师父的影子。
她握着他的袖角,想象自己握的是师父的袖角,她自身后将他拥住,想象被她拥住的那人是师父,她亲密无间的与他嬉笑,一起诵读经文,抄写经书,想象是师父陪伴着她,和她一起做着这些事情。
他又有很多地方和师父不同,比如他会笑,会生气,会在她提到师父的时候微蹙起清俊的眉宇,他平日里清冷如霜,可望着她的时候眸子里却流转着潋滟波光,远比那天上的日阳还要炫目和好看。
怜心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的,因为他像师父,又不像师父。
然而画末终究是妖,是妖就会有妖邪之气,凡人觉察不到,却逃不过仙人的眼睛,更何况玄清尊者是道行深厚的神君。
画末的事情最终还是暴露出来,被出关的玄清尊者发现。
怜心费劲心机绊住师父,争取时间让画末逃走,可画末却不肯走。
他握着她的手笃定拒绝,说要走就一起走,他绝不会留下她一个人。
怜心却告诉他,她永远都不会离开蓬莱,因为蓬莱有她的师父。
在她说出这句话后,画末终于离开了蓬莱。
然而在蓬莱私藏妖孽是触犯天条的重罪,怜心主动认错后,玄清尊者将她封印在海底,并以上古灵兽横公驻守,命她思过千年。
原以为安安稳稳度过这千年便可无事,怎料才过了数百年,忽有天宫使者来传话,说她的师父在历经万年天劫时出了差错,眼见着就要道行尽毁。
怜心得此消息,犹如五雷轰顶,立刻冲破海底封印,赶赴天宫。
抵达天宫后,她果然看见陷入昏睡的师父闭目躺在寒玉塌上,而尽管有上古寒玉的镇压,仙气还是不断的自他的身体中逸散开来。
对此,众仙皆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等待着仙气散尽,而玄清尊者也将永远消失于天地间。
这时,天君将怜心唤至座下,并对她道:“只有六瓣莲心能够止住仙气逸散,可苍生池中六瓣幽莲还需数千年年方能花开,如今只有你能救你的师父,你可愿意?”
天君之意再明了不过,便是要用她的心去换取师父的万年修为,然而她虽道行不深,却也是个仙人,普通的兵刃不能刺破她的躯体,只有至寒之玄铁打造的屠仙剑,划破的伤口永不复原,以此剑刺入胸口,方才能够取出六瓣莲心,而她也将散尽仙元而亡。
“小仙愿意。”
怜心不假思索的应允,忍着剧痛任由屠仙剑的剑锋划破她的血肉,割取六瓣莲心。
天君最终只命人取了半颗心,给了她等待命运宣判的机会。
其实,被屠仙剑刺破的伤口也并非完全不能愈合,只是需要以百位上仙之法力炼制的金丹,然而那金丹数万年也未必炼得一颗,可化解人间浩劫,又怎会被用在她这个不起眼的小仙子身上。
玄清尊者醒来后,得知是怜心牺牲自己救了他,那端了万年的神君架子竟在瞬间崩塌。
以至于后来许多年间,众仙私下里还在谈论当年的玄清尊者是如何颠覆了他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违反天规以寒玉塌护住徒弟的仙元,而后放□段求天君赏赐金丹。
然而,天君座下,他却得知那金丹已然被闯入天庭的妖物盗走。
万年来从来不曾把一切放在眼里的玄清尊者,竟在寒玉塌前抱着自己的徒弟追悔莫及。
师徒间的不伦之情,再也无法隐藏。
一时间,天界哗然。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故事会以怜心仙子的灰飞烟灭为终结时,画末却带着金丹出现在寒玉塌前。
他亲手将金丹喂入怜心口中,而后甘于伏法。
私闯天庭和盗取金丹都是不言而喻的重罪,画末即刻被押入天牢,等候处刑。
恢复意识后的怜心,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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