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看不见听不着,却不代表江湖上没有他们的传说。
修士风雅起来白衣胜雪,高来高去,飘忽若飞。可愤怒起来,也同样能流血漂橹、伏尸百万、灭城荡国!
妇人的凡眼虽看不出朱珏的修为,但仅凭御物这一手,便已足显不凡。哪还能不战战兢兢、恭敬相待。她心里明白,在大多数修士心中,像她这样的凡人就如蝼蚁,一言不合便可灭杀!
反正天下之大,六扇巡捕乃至御林禁军也莫能奈之何。即便皇朝也有隐秘仙师坐镇,也绝不会为了他们这些凡人蝼蚁而追查其他修士的……
急急在三楼小厅先清理一番,妇人媚笑着请少年安坐。这才去一般烹水煮茶,此时二楼楼梯“咚咚咚”连响,连滚带爬地上来一人,五十多岁,矮胖个子,满手泛油漆黑,还在衣袖间胡擦乱拭。
“仙师在哪,哪个是仙师?”
看到主位坐着的朱珏,便即明白过来。连忙半跪伏首道:
“小的佰进商行掌柜钱文重,见过仙师大人。”
朱珏点点头,轻轻一虚扶,那钱文重沉重的躯体便自然站起,仿佛是他自己起身一般。掌柜心中愈加心惊。而这时少年已将扇子抛给了他,开口问道:
“不知你可见过这羽毛的主人?”
“羽毛的主人?仙师是说那只天鹅吗?”
钱文重瞪着一双绿豆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错,听说三个月前,贵号收入了一只中箭的白天鹅,可有此事?”
“这……”
那钱文重明显犹豫了一下,斟酌一番,方咬了咬牙道:
“没错,实不敢有瞒仙师……当日那天鹅虽中箭,却伤翅未死,我们起初也没舍得做成羽扇,本想待养好了伤再贩卖这只活的给那些富家小姐做个宠物,也能小赚一笔……谁成想几日后也来了个仙师,没看中这只天鹅,却看中了它翅上沾着的一片花瓣碎屑……后来我们怕这天鹅再惹祸,就杀了做扇了。”
原来如此,这钱文重口中说的那仙师,必是紫云阁的无疑了。恰好对上……
点了点头,朱珏又悠悠说道:
“是了便好,那却不知当初这中箭天鹅又是谁卖给你们的?”
“这……”
见掌柜又是犹豫,朱珏微微一笑,从腰间抽出一张百两金票,轻轻一指,那金票已牢牢定在桌上,“些许心意,还望笑纳。”
这些零散金票是朱珏先前在大城用灵石换的。倒不是朱珏舍不得给灵石。既然入了凡间,就应入乡随俗。不然直接给灵石他们未必花的出去不说,还可能害了人家。
所谓“三岁孩童,捧金闹市”,便是此理。
钱文重一扫那金票面额,果然两眼放光。只是慑于朱珏的威严,没敢直接揣入怀中,眼巴巴望着,咂了砸嘴道。
“不瞒仙师,此镇西南六十里外,有几家猎户。其中有一家叫蔡峰的好手,是俺这儿的常客,经常贩些皮毛山货给我们,三个月前,正是他射下了天鹅卖给我号,我还给了他三两六钱银子,在这种小地方,也不算亏待了他……”
他还想往下叙说,少年却已起身,头也不回地下楼而去。掌柜耳中却传来话语:
“金票是你的了,不过此事勿要再对旁人说起,否则你晓得后果……”
钱文重慌忙点头称是,然而却早看不到少年的身影。
……
六十里,操着御风术的朱珏,也不过一刻钟便到。
一个月来,匆忙赶路的少年也未耽误修炼,夜间闭目养神循环周天,更是三日一颗养气丹从未落下。由于他资质本就不凡,更是接连奇遇,从炼心路开始,到服用至尊凝脉丹,再到修炼天魔不灭体,还被三世用阴阳淬体丹的丹意回向……诸般种种,是以这期间境界接连突破。此时竟已是凝气六层!灵气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三十鼎之力,几乎和其他凝气八层的持平。
即便这样,还是因他境界没有稳固,仍有上升的空间。若是过些天到了凝气七层前的瓶颈,估计能达到更惊人的四十鼎之力!
有了充足灵气的支持,御风术消耗的那点灵气还没有自身回复的快。因此几十里下来,朱珏依旧面色如常,气息匀称。
此时遥遥看见远处山坳间三五户人家。朱珏连忙放缓了速度。降下了身形。
虽然已是午后,太阳有些偏垂,可山里人的饭点明显与镇上不同,此刻正是他们吃“晌午”的时候,几道炊烟袅袅升高,倒是给这僻野山间增了不少生趣。
运起“敛息术”,少年悄悄靠近。此处人家本就不多,只有三户,故片刻不到,已是暗暗转了一圈。
朱珏心中已有数了。通过偷听里面的谈话,这三户人家里,姓蔡的只有一户。便是右首这家!
少年马上便要到凝气后期,五感六识岂同常人,早非耳聪目明能够形容。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是因为朱珏知道:
像这种山中猎户,非比镇上商号,对生人貌似热情,却更加小心谨慎,轻易用钱是撬不开嘴的。
当下便装作野游迷路的书生,来到门前叩门道:
“主人在家吗,借个宿……”
第一百零二章 深山亦红尘()
屋内果然立刻传来了碗筷撂下的声音。
“爹,有借宿的,我去开门!”
“云儿,你别……”
“噔噔噔”,眨眼间,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已是火急火燎地跑出来了屋子,来到院落柴门前,一撩便拉开了门闩。
待看到一身穿着得体、明显是读书人样貌的朱珏,一脸的稀奇兴奋很快便被怯怯取代。
“大、大哥哥这是迷路了?”
这时一个粗犷结实的中年大汉也从院中走了出来,见门已开了,只好快速打量了少年一眼,客气拱手道:
“山野人家,还谈什么借宿不借宿的,先生若不嫌弃,我叫云儿这就添双筷子,搭伙凑合一顿,可好?”
说着话,大汉已将朱珏让进了木屋中。
少年忙笑着点头道:
“主人客气了,小生踏青到此不远,马儿不知何故惊跑了,迷路失陷在此,蒙您不弃赐以饭食,已是奢望,何敢谈嫌弃。”
“哪里话哪里话,此处荒远闭塞,难得来个识文断字的读书人,我们可是打着灯笼都请不来啊。”
这时那叫云儿的男孩已是怯生生地递过一副碗筷,朱珏欣然接过。其实他之前在镇上刚吃过午饭没多久,并不饥饿。不过客显主蹙,若不吃主人家的饭食便似瞧不起他们一般,何况朱珏还要探听消息,边吃边聊可是最容易套近乎的。
小桌不大,中间是一大碗粟米粥,旁边是一小碗麂子肉,和一盘红薯,三四块的样子。虽然没有咸菜,不过这样的饭食对一个山中猎户来说就算丰盛了。
大汉用空碗盛了一碗粟米粥,双手递给朱珏。
少年连忙含笑接过,轻抿了一口。入口,满满粗粮的感觉,真好!
总是吃药膳和门派中的大锅饭食,朱珏都快吃吐了,陡然尝到富含乡土气息的粗粮,一时竟口感大好。
又就了一口麂子肉……嗯!味道真是不错。虽然没过什么油,但椒盐却撒的恰到好处,嫩香扑鼻,回味无穷——这才是山野的味道啊!
见朱珏吃的尽兴,作为主人的大汉也颇为开心,“我再去锅里盛点粥。”
少年点头笑笑,也未矫情阻拦。
待大汉拿着桌上的大腕下去盛粥,朱珏终于对着旁边支手看着他吃的男孩开口了:
“小弟弟,你怎么不吃啊?”
“我吃饱了。而且我也不小了,都能拉动俺爹的大弓了。所以别叫我小弟弟,我有名字,叫我云儿。”
朱珏笑着摇了摇头,夹了一口麂子肉道:
“那好……云儿,这是什么肉,怎么这么香?”
“麂子肉啊,这你都不知道?”
“瞎说,我吃着明明像是天鹅肉。不然哪里能这么好吃。”
“天鹅?”
男孩眨了眨眼,有些疑惑道:
“怎么,麂子肉和天鹅肉的味道很像吗?都怪俺爹,上次明明射了个天鹅,却不舍得吃,拿去卖了。不然我也能尝尝天鹅肉了……”
“咳咳……”
盛粥回来的大汉站在门槛,忽然打断了儿子的话。
“先生再趁热多吃点,锅里煮的还多着呢。”
“好好。”
朱珏压下心头一丝遗憾,含笑接过热腾腾的粥,“这位大哥不知如何称呼?”
“我?”
大汉顿了一下,“叫我老蔡就行,山里人哪用那么讲究。”
“那好,蔡大哥。不知此处地界何处,再往西南又是什么地方?”
“此处叫秃鹫岭。再往西南……先生是说的大荒岭吗?听说那里可是有妖兽出没,我们这些猎户都从来不敢深入,平日最多走个五六十里便即折返。因为八十里外,便算是大荒岭的地界了。那里无国无界,却从没人敢去抢地盘,因为据说连军队都不敢通过,只因妖兽肆虐……”
点了点头,朱珏又道:
“却不知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奇怪的消息?”
“消息?”
蔡峰想了想摇摇头道:
“那边连个人影都难看到,又哪有什么消息。”
“哦……”
二人正说话间,男孩却已在院中叫开了:
“爹,天上有只大鹫,看我用你的弓射它下来。”
听到这话,蔡峰慌忙跑了出去,“不是说了不让你射鹫鹰的吗,你怎么就不听话!”
朱珏也跟着来到院子里,看到小孩跃跃欲试,弯弓搭箭的样子也不由一乐。这就是他说的拉得动……那弓弦的确是动了,却离满弓出箭还有不小的距离,只能说勉强射得出去,离天上的鹫鹰还差得远呐!
即便如此,看这男孩膀上的肌肉,虬结有力,绝对做不得伪,显然是常年山里锻炼出来的,该不差寻常壮汉,却仍难以拉满,看来这的确是张硬弓!
此刻蔡峰早已抢下弓箭,瞪眼将男孩一阵数落。明显若不是有外人在,早蒲扇掌招呼上了。
朱珏连忙劝解,“不就是个鹫鹰吗,我看云儿也只是做做样子,根本射不到的。蔡大哥何必如此认真。”
“先生有所不知,不怕射不着,就怕万一射到了……这崖上的鹫鹰实比一些妖兽还要可怕,它们虽觅食时也彼此争抢,可一旦一只被攻击,若在空中受伤盘旋,哀鸣呼叫,要不了多久便会铺天盖地而来,对人群起攻之。”
见朱珏面露讶异,又解释道。
“不是我小心,说来这里原还有四户人家,如今就只剩下了我们这三户……就是因为前年那一家进山,不小心射伤了一只,那家人彼此救援遮挡,反倒失去了最后的逃生机会,死状惨不忍睹,还是我们三家合伙去埋的呢……”
山野中竟还有此等奇事,朱珏也是感到涨了见识。
正聊着间,院子外面忽然一阵鸡飞狗跳。
“都出来!都出来!老爷的徭役都没交齐,你们这些夯货还舍得吃饭?干脆吃屎得了……再不出来,我们哥几个可就放火烧屋了!”
这时院子里的两只猎犬听到叫声,也从狗舍中钻了出来,疯狂吠叫起来。
显然刚才朱珏进院时,因有主人接入,颇具灵性的猎犬便蛰伏不动。而此刻院子外熟悉的呼喝声,猎犬一听便知是敌人——主人讨厌的人!
这便是传说中的“隳突乎南北,叫嚣乎东西”吗?
少年笑了……
第一百零三章 男儿当横行!()
蔡峰闻音一脸惨然,拱手恕了个罪,示意朱珏留在院中。
少年点点头,正要矜持一会,且看看那帮人是何嘴脸。反正这么近的距离,皆不出自己的眼耳,若有事他也能瞬息便到。
三处人家中间,乃是一片空地。听到呼喝,各家都走出屋外,几户聚在一起,也不过七八人。
一户自然就是蔡峰父子,另一户是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两兄弟,还有一户却是一家三口,一个中年妇人搀着一个四十余岁的精瘦汉子,身后还跟着他们十岁不到的女儿。
对面,却站着五个当差的衙役。为首的一个膀大腰圆,一脸横肉,却是个光头,此刻正咧着嘴大嚷道。
“你们也不记记日子!前天便该交上每户的十张兽皮,你们都忘了不成?还累的我们哥几个跑了几十里。当初县太爷可是给足了你们这几个猎户面子,只要交上兽皮,不用拉丁充军不说,还减了你们徭役,如今你们不知感恩,反而还变本加厉了……说实话,今个你们倒是交是不交?不交我可就要拉人了,大的受伤了不打紧,我拉小的凑数也成……”
说着话,竟是盯上了伤汉身后十岁不到的小女儿。
一边色眯眯地打量还不过瘾,竟还伸出了两个指头去寻那女孩的下巴。
“郑头,你不要太过分了!”
两兄弟的大哥一看就是炮仗脾气,一挥手便将郑头的肥手挡开,“徐大叔上个月刚受伤,哪里能出去打猎给你们凑皮毛……再者说,当初说好的每户三张,我们早就交足了,怎么一转脸就变成十张了。天下间哪有这般道理!”
“就是,还让不让我们活了!逼急了我们,咱们一拍两散,宁可跑去深山做野人,也不受你们这些狗官的盘剥!”
弟弟明显年轻,说话更加直接,不懂掩饰。
“呦呵,还进深山,多走几十里你们就喂了妖兽了。你的话,我若原话传给县太爷,不知他会怎么说。”
那郑头明显有些忌惮这兄弟俩,放出了半硬不软的两句。
姓徐的中年连忙咳嗽道:
“咳咳……郑头快别和小孩子们计较,您看,我这伤势着实不轻,哪里凑得出来十张兽皮。再说我们猎户本就不易,附近的大猎物几乎打的差不多了,再远便是妖兽的地盘,我们总不好去玩命啊……要不,郑头您回去帮我们美言几句,跟县太爷商量商量,免了我们的税吧……”
“就知道你一堆废话!”
那郑头早不耐烦,一扭脸,“老蔡,你怎么说!也是不交吗?”
“这……”
蔡峰为难了,他的后屋里倒是的确刚好能凑出十张的存货,可自己此时若交了,以后怎么办?何况他们三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他这一交又把老徐他们置于何地?
思前想后,看了一眼畏缩在他身后的小云,咬了咬牙,“郑头,你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
“哆!果然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浪费老子的唇舌……弟兄们,亮出家伙来,咱们挨家挨户地搜,有抵抗者就地格杀!东西不够就用人凑数!”
“好嘞——”
“就等您发话呢……”
一时间他身后四人纷纷抽出腰刀,就要去进那老徐的家门——柿子先挑软的捏,他们也不傻。
“长官放过我们吧……我们屋里实在没什么东西了……”
妇人张手欲拦,却被郑头一把搡在地上。
“娘……”
小女孩一把扶住母亲,眼中已是噙出泪来。
旁边的兄弟二人想伸手阻拦,可那五人早分出三人用刀拦在门口,此刻兄弟俩身无寸铁,弓箭也没带出屋,一时竟犹豫住了。
而蔡峰同样满脸挣扎,若是再年轻二十岁,若是没有身畔的云儿,若是……自己就一定会出手的吧……
自己老了,早不复年轻时的悍勇决绝了……
所有能出手的人都呆立当场,而最能破坏的几个却都没有歇着,场面一时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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