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姿儿扫视周围众人的那一小会儿空当,未晚一个侧翻身,左手勾住洛默的腰,右手洒出一把白色的粉末。
洛默在未晚开始行动后就非常配合到位,怕她勾住自己的力量不够,为了不拖累她,他用尽自己所剩无几的力气猛地后退,与未晚同时破窗而出。
“小心中毒啊!”在甩出窗口的那会儿,未晚还非常好心地送上一句温馨提示。
正准备突破那片白粉纷飞区域的暗卫们,听闻此提示,不由缓下了脚步,屏住呼吸。
一阵气急败坏的叫囔声在他们身后响起:“停下来做什么,还不快追!”姿儿的脸色可以用狰狞来形容了。暗卫们绕过“危险区域”朝着窗口涌去,直接跳出窗口追随而去。
姿儿冲到窗口,只看到两个踉踉跄跄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她气恼得偏过头,正好对着弦音。弦音的目光虽然对着窗口,但是可以看出她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小姐,这次……”
“这次可是你负责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吗?”姿儿的话被弦音漫不经心地打断了。
姿儿的脸色青了又红,显然是被气到了,“可是……”
“有什么话还是留着跟我爹说吧。”说完,弦音也不顾姿儿怨恨的眼神,迈出门外。阴暗的过道,让她有一种身处暗狱的感觉,似被什么东西缚住了全身,只想冒冷汗。
她与他是不是就此陌路了?
她伸出双手,低头注视着自己的这双手,还是一样的白皙纤细,可是为什么她觉得它们是那么肮脏。她以为这双手只会拨弦执笔,弹尽天下的旖旎之音,书尽世上的缱绻之词,却没想到今日她用它们亲手断绝掉了那唯一的一份念想。
她抿着嘴无声一笑,笑意很冷,她离快乐两字是越来越远了吧?她垂下手,一步一步款款向着外面走去。
“小师妹啊,这回可是靠你了啊!”洛默整个人压在未晚的背上,他头仰着天,摸摸未晚的头道。
“二师兄,你知道就好……能不能,先从我身上起来啊……”本来就是凭着最后一口气在拼命,现在被洛默一压,她的最后一口气都快没了。
未晚趴伏在地上,洛默则将未晚当成靠枕般垫在后背。两人本来挤进了一条小弄,小弄可供一个人侧着身子勉勉强强地通过。他们挤进小弄之后又翻身进了一个小院,发觉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他们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
“小师妹……你师兄我,实在是……没有半点力气了,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洛默边说边喘,他怕是从来没这么狼狈过吧。
“呼呼……”未晚很想拱下身体,把她背上的那人颠下来。根本就是想压死她嘛!
“哦……小师妹啊……”唤了一声小师妹之后洛默便沉默下来了,只能听到他厚重的喘气声。
“嗯?”二师兄不会就这样晕过去了吧,那她可怎么样?
“……二师兄?”
等了片刻,在未晚也差点打算直接晕过去算了的时候,洛默开口了:“下次……记得,不要碰……我的后腰……”
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说完,未晚愣住,无力加上晕眩的感觉让她的脑袋显得有些迟钝,一时不明白洛默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后腰?”未晚闭上眼睛,脸直接贴在地上。脑袋中混乱的片段开始来回交错,然后突然就定格在她躺在贵妃椅上在洛默后腰写字的画面上。
“其实……是师兄你怕痒吧?”
半合的眼斜向某人的后脑勺,却沉默没有开口,这算是默认了吧。
未晚没听到反驳声,咧开嘴,继续道:“放心吧……我不会跟别人,呼,透露这个秘密的……”
虽然无力,两人还是能不放弃聊天,也算难得了。
075 途逢绝境
平息了那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之后,洛默才开口道:“小师妹,你可怪师兄把你拐出来?”
“嗯?嗯……干嘛要怪师兄?”原谅她的反应迟钝吧,她现在只想同死尸一样静静地躺在地上,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不过开解她二师兄是当务之急啊,谁知道他会不会因此自责而走上了不归路……
“如果我不去找你的话,你现在应该正睡得舒服吧……”真是内疚了,从来没这么狼狈过吧,他太高估自己了,“也不会碰到这样的倒霉事!”
好像……真的是这样,如果不跑出来的话,她该是躺在高枕暖床上睡大觉,而不是现在这般,以地为席子,以她师兄为被。
“师兄,你说这样的话,一点都不像你。”果然是因为打击太大的原因。“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做什么后悔呀?再说,是我自己同意和师兄你出来的,不怪你不怪你……”因为她好奇心重啊,闷在床上太久,她也想到外面晃荡晃荡,然后不小心就悲剧了!
“真不后悔?”洛默转动身体,忽闻未晚哎呦一声,他勉强支撑着自己离开未晚的背,“怎么了?”
“我的腰啊……”未晚真想痛哭流涕了,她怎么这么这么倒霉,她的腰啊,可别断了。
“小师妹,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明显地转移话题。
未晚高难度地扭头睨一眼洛默,“二师兄,你负责把我弄走。我的力气在刚才已经全部用完了,到现在还能说话,那已经说明我体力好了!”
他也好不了多少啊,可是那些人知道他们中了软筋散跑不远,说不定还会返回来寻找,而且未晚撒出的药粉根本就不是什么毒药,驱虫的而已,所以再待下太不安全了。不过,能跑多少路就跑多少吧。
“来,无论你体力有多过人,最后你还是要靠你师兄我啊!”洛默费力将与大地难舍难分的未晚拎起,翻过另一面的围墙,他们继续往前“漫步”,他们的体力已经没办法支撑他们跑路了。
“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未晚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了解到这句话。看着追踪他们的人以围合之势将他们团团围在竹林,未晚后悔了,后悔刚才怎么就没往集市上跑呢?就算在集市上被抓,好歹人多眼杂,有人要找他们的话,说不定就那么碰巧有人看到呢?
可是现在呢?在这荒凉的竹林,真的只有鬼能看到了。他们这么拼命地过来,分明是来找死的!
按江湖上的奇人异事来说,如果他们所处的位置有条江或者有个断崖什么的,他们说不定还有希望,因为置之死地而后生嘛。可是这竹林可以说是一马平川,若是时节好的话,竹枝茂盛他们还可以抱着侥幸心理躲上一躲,偏偏他们视力所及之处,大半竹子已经枯萎萎顿了。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平常,是不是老天真的要他们在这里交代了?
“看来我们选错路了。”洛默摇着头笑道。
“嗯……我也这么觉得。”
“看来注定是要连累你了!”那小小的侥幸最终还是灭了。
那领队的暗卫看来是个不喜说废话的人,一上来招呼也不打就直接砍杀,他就凭着手势指挥着追杀而来的人有条不紊地围攻。
两个弱兵很快就挂彩了,洛默因为一直护着未晚,所以他的伤口更是交错纵横,身上的月白袍似被血水浸泡过一般。
076 洛默落寞
洛默一直背对着未晚,所以未晚不曾注意到他的正面比起他的背影更是狼狈不堪,原本花样容貌被一条细长仍带着血迹的伤口给破坏殆尽了。他执弓横在未晚面前,这是师兄呵护师妹的姿态,也是强者保护弱者的姿势。
虽然他留给了未晚一个安心的背影,那背影也如主人想要表达意思一样尽善尽美地展现了它的初衷,但是未晚的心却开始不安了。
这荒凉的场地,阴沉的天气,压抑的气氛,还有以寡敌众的劣势,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惶惶不安,精神不由得绷紧了,总觉得会有什么她不想见到的事情发生。
她半蹲在地上,一手扶着一节枯竹,全身关注地盯着洛默的背,然后视线渐移,她对上了他执弓的手。那双在她印象中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如今紧握弓臂,手背上隐隐可见纠结的青筋。她的心就跟那纠结的青筋一般怎么也解不了。
也许他们尝试过挣扎之后还是摆脱不了这个劫数……
洛默伸出左手,轻轻抹掉了伤口上的血迹,看了一眼手指上的血迹,他哼笑一声。他在心底不断地对自己说,洛默啊洛默啊,只是遇见了一件你意料之外的事而已,用得着如此半死不活吗?你就算真的在这里死了,她是否真的会有半点不忍这还跟你有关系吗?应该不会了吧,真的不忍的话,你又怎么可能到了这样的境地,甚至还连累了小师妹。
他微微偏过脑袋,只是隐约见到了未晚半蹲的身影,然后定住视线。无论怎么样都好,哪怕他就这样命中注定了,他可以认命,但是未晚不行。既然是他让这个错误继续下来的,那就让他来结束好了。未晚一定一定不能有事!不然他就对不起太多人了,司空先生、疯子、还有师傅……太多太多。
他就瞅准了那个领头之人,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感觉自己所剩无几的体力正在快速的流逝,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这群人,等时间异常,他们怕真的只能等死了。
那领头之人一直很镇定,指挥得不紧不慢,可以说他在冷眼旁观着洛默与未晚的困兽之斗。看到洛默的突然发难,他好像也是有备而待,接招接得行云流水。
与他对上的那会儿,洛默的心沉了,他知道他的想法怕是无法实现了,这个人的功夫他就算在全胜的状态下怕也只能与他分个不相上下,更何况在他这样的身体状态下,不异于以卵击石。
面对这样的局面,他反而定下心来了,还能有比这更差劲的局面了吗?就此一博吧!
未晚见洛默都如此拼命了,她即使想侥幸也没有那个心了。她翻出身上所有的“络石”和各类药粉,那就拼了吧,老天没有为她留后路。
她看了一眼夹在食指与中指间的“络石”,狠狠心将针飞向最近一人的大穴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谁都没得选择!然后趁着顺风的时候,随手一扬,不管是驱虫粉还是剧毒药末都随风而散。
人,在被逼上绝路到时候是不是都能这样激发出潜在的力量?
未晚如此,连洛默与那领头之人竟然也相对峙了一段时间。
只是盛极必衰,随着时间的推移,洛默颓势尽显。未晚的药粉散尽了,“络石”留在了一些死尸的身上,她没办法继续她的回收工作,她手上只剩下最后一根绑着蚕丝的“络石”了。
未晚喘着气,背靠着一枝还算苍翠的竹子,左手捂着腰腹间的伤口,血水透过指缝不受影响地继续流淌,她看着还有大半的人围困着自己,不由有些绝望。
她看向洛默,却不想老天将那份深深的绝望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窝内。
洛默,他的二师兄,那个披散着一头银发,喜欢穿白袍,时而疏离冷漠时而热情妩媚的多变男子,如今如同一个浴血雕塑一般树立在两枝枯竹之间,其中一枝断裂的竹子刺透了他的肩胛并且贯穿而出,他手上的弓弦绞在那领头之人血肉模糊的手臂上。
他的动作激怒了领头之人,未晚回头的那刻,那领头之人的剑就这样直直刺入他的左胸,狠狠地贯穿而出。未晚仿佛能看到那剑尖带着洛默温热的血液在微微颤动着。
未晚她很想大声阻止那个人的动作,她真的很想。可是她尝试了很久,她却只能抖动着唇瓣张开嘴,却怎么也出不了声。
洛默还张扬着他那妩媚的笑意,在那样的血与雪的背景下,那笑却如此的恰合,极尽灿烂奢华。
感觉滚烫的热液在眼眶中聚集,然后掉落,她控制不了自己地颤抖,她向前迈了小小一步,却似踏空般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她抬头对上洛默的转过来的视线,那眼中的笑意不减,还有歉意隐含其中。
她知道为什么,但是为什么要这样?他对她并不存在那可笑的歉意!
077 世事无常
长刀横过,伴随着重物击地的声音,万籁俱寂……
背上突然而至的剧痛加上原本的孱弱晕眩,那些混乱的感觉一涌而上,未晚仅凭借着自己的毅力再也抵挡不住那些负面效应了,身体听之任之朝着地面斜倒过去。她一直注视着那张笑脸,直到倒地阖上双眼为止。
在黑暗彻底充斥脑袋之前,她突然意识,也许那就是最后一眼。那么她呢?她是否还有机会再睁眼看上老头,还有疯子一眼?她才几个月的江湖游历就是这样结束了?
长发滑落,盖在她苍白的脸上只露出一只没有生气已然阖上的眼。手上的“络石”僵硬地搁在她白皙的手指间。
不远处的洛默还是维持那一成不变的笑容,看着未晚跌倒,看着未晚被伤,一样看着未晚不甘地合眼。他眼中早已没了人气,那笑容有多么的灰败,多么的苍白只有看过的人明白。他也不甘,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相比剑尖刺入身体的感觉不曾多让。他不知道该以怎么表情来面对未晚,所以他只能笑着,可怜的一切。
他的身体不用再受煎熬,但是他的灵魂是不是就无法解脱了?!
看着她发丝滑落,直到一切寂静了,他忽然想起了弦音,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弦音的场景,想起她回身时,扬起的发丝划过他的眼前那瞬间,甚至还能闻到那隐隐的香味。于是他随着自己的感觉闭上了眼,微扬的唇角也就定格在那一刻了。
寒风穿行过半盛半衰的竹林,吹将起他那头银白的长发上升至半空与身后的竹枝缠绕。
发白为伊,心死为伊,佳人不再,此生不待
……
未晚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对上一张憔悴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眼下有暗青色的阴影,还有青胡渣满布的下巴。在那张脸色她瞧出了她所熟悉的影子,只是在睁眼那瞬间的茫然让她不知该有什么的动作,她维持着一动不动的状态,深深地望进眼前人的眼眸里,她在那里发现了一种叫欣喜的感情,同时也发现了自己的身影。
“……晚晚?”封炙叫唤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大声点就会吓到她。
听到封炙的叫唤,原本站立在窗前以及坐在圈椅上发呆的两人立马凑上前。
“晚晚醒了?”
“大嫂没事了?”
未晚转动眼珠,看向在她上方多出的两颗脑袋。一个是玉倾空还有一个竟是应该前往北鸠的安绛儿?
她再将视线转回至封炙身上,张了张口才勉勉强强出来三个字,“封……大哥……”声音嘶哑难听,仿佛被什么撕裂了一般。
“先别说话了,你躺了整整七天好不容易才醒,有什么事等好了再说,嗯?”封炙给未晚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封炙却没有想到,就因为这句话,让未晚想起了让自己变成这样的那件事。
她挣扎着起身,封炙赶紧上前扶住她,她抓紧封炙的袖子,惶然地问道:“二师兄呢?他怎么样了?”
她发现封炙竟然避开了她的眼睛,只是很快又回转头对上她的眼睛,带着明显不称的笑容对她说:“晚晚,一切都等你好了再说好不好?”
她又看向屋内的另两人,玉倾空已经退回到了座椅上,头低垂着直直看着自己的鞋子,仿佛那有什么值得他专注的东西。安绛儿虽然还是站在她的床边,却也是偏过了头,没敢对上她的视线。
未晚提着的一口气,在视线扫过屋内所有的人之后突然没了,她知道事情已经朝着她不愿发生的境地发展下去了。
那如噩梦一般的场景竟然是真的!
“封大哥……”
嘶哑的声音带着哽咽让封炙的心都纠在了一起,他将未晚揽进自己怀里,手有些笨拙地轻抚未晚的背。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只能这样陪在她身边,让她知道她还有他。
“为什么……会这样……”她抓紧封炙胸前的衣服,埋首在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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