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桐心里也急着要搜寻仇家,立即道:“好,大哥,就此分手,再见了!”拱手一揖,飘然而去。
武同春目送方桐的身影消失后,才举步踏上大路,朝另一方向行去。
心里想:“两天之后,‘流宗门’将正式崛起江湖,唯一的目标”天地会,因为只要瓦解了‘天地会’,便算登上了江湖盟主的宝座。
“事实上是一霸取代一霸,可以预期,江湖将掀起血腥风暴,自己受有‘无我大师’遗命,卫这除魔,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流宗门”开派立舵消息,轰动了整个江湖。
许多有头面的人物,都应邀参加开坛大典。总舵设在距新野百余里的内乡山区边缘。
天地会方面,仅派一位特使参加,这使流宗门主的龙飞大为不快,借题发挥,将天地会特使当众折辱了一番。
这使许多有识之士,预感到暴风雨正在酝酿之中。
茶楼酒肆,一些江湖人都以流宗门的崛起,作为话题,揣测纷纷。
该门所揭示的立舵宗旨是“万流归宗”,稍有头脑的,都能想到其涵意。
天地会独霸江湖的局面,起了急速的变论。
流宗门门主鲍龙飞,据说是数十年前一代恐怖人物“人外人”的传人。
“人外人”是一甲子前震颤武林的人物,杀人无痕,时光流逝,早已被人遗忘,仅有老一辈的,还能隐约记忆这名号。
至于鲍龙飞不知为什么,江湖没传其名,这消息的来源,是无人能证实的,更不知道是如何传出?反正是姑妄言之;姑且听之。
襄阳,江边酒店,各色人物离聚,喧嚷嘈杂,有如集市,谈论的主题,仍然是流宗门的崛起。
角落里,一个衣衫敝旧的老穷酸,静悄悄地独酌,似乎身外的任何事都与他无关,他,就是易容改装,自称贾仁的武同春。
他真的不关心么?不,他非常关心,只是不形于色,当然,这些街谈巷议之言多半是捕风捉影,不值采信。
在这种场合之下,声音会突然静止,显然事出非常,武同春心中一动,抬眼望去,也不由大感惊奇。
只见一个美得令人目眩的紫衣少女,穿行在酒座间,一副旁若无人之态。
像这类酒店,光顾的都是贩夫走卒,江湖小脚色之流,单身女子照说是不会进来的,尤其看上去并非低三下四之人。
那紫衣少女妙目流波,左右顾盼,像是在找人。
场面静止了片刻之后,起了窃窃私议。
一个尖脸削腮的年轻汉子,突地大声道:“姑娘是找人么?”
紫衣少女扫了他一眼,没开口。
那汉子又道:“姑娘,不会是找在下吧?”
这句话,引起了一阵笑声。
本来这些人物,修养礼法是谈不上的,有人吃豆腐,大家乐’”开心。
紫衣少女不怒反笑道:“不错!正是找你。”
那汉子先怔了怔,继而轻浮的耸肩打个哈哈道:“天上落豆腐,我赵二交桃花运了!”
座中又是一阵嘻笑,还夹着一些不三不四的风凉话。
武同春知道这女子并非普通人,那叫赵二的汉子准有乐子。
紫衣少女进前两步,道:“你叫赵二?”
赵二嘻皮涎脸地道:“正是。襄阳一带,谁不知道我这赵二少。姑娘如有困难,一句话。”
说完,拍了拍胸脯。
紫衣少女软语莺声地道:“这么说,你是痞子?”
赵二连脸都不红,挑了挑眉,道:“姑娘是骂人么?”
“不止是骂……”
“要打人?”
“凭你还不值得姑娘我动手。”
“嘻嘻,有意思,先请坐如何?”
“你说够了么?”
“你到底是哪一行的?”
紫衣少女粉腮一沉,寒声道:“你满嘴胡话,应该掌嘴!”
赵二偏起头,凑过脸,色迷迷地道:“你姑娘的玉手打在脸上定然别有滋味,请打吧?”
紫衣少女道:“你自己打,重重他打!”
所有的酒窖酒也不喝了,全嘻笑着看这热闹。
赵二被人欣赏,更加得意了,大声道:“自己打多没意思……”
突地,一个震耳的声音道:“赵二,你还想活的话,就赶快自己掌嘴。”
发话的,是一个黑衫老者,不知是何时进店的,全座登时噤若寒蝉,各自转回身低头吃喝。
赵二的脸一下子变小了,尖瘦的脸,收缩成了一个瑚狲面。
黑衫老者目中厉芒一闪,又道:“赵二,你没听见?”
赵二业已面无人色地站起,畏缩地道:“闵大爷,您……您……”
“少废话!”
“这位姑娘是……”
“你是自己找死!”
武同春大为困惑,这紫衣少女究竟是什么来路?从黑衫老者出头的情形看,定非寻常人物,她来这小酒店做什么?赵二觑了冷立在侧的紫衣少女一眼,一咬牙,举手自掴嘴巴,全座寂然无声,掌嘴的声音便显得特别清脆响亮。
“拍!拍!……”
他脸颊由红而肿,口里溢出了血沫。
紫衣少女冷冷开口道:“够了!”
黑衫老者接着喝道:“赵二,算你狗点子高,滚吧!”
赵二连大气都不敢喘,手抚脸颊,狼狈窜逃而去。
黑衫老者这才向紫衣少女道:“这些狗东西,有眼无珠……”
紫衣少女一摆手,道:“我还有事,闵老爷请便吧!”
黑衫老者拱拱手,扬长出门而去。
所有在座的,现在连眼角都不敢再扫紫衣少女一下。
紫衣少女目光一阵搜巡之后,微微一笑,朝武同春座前走来。
武同春下意识的感到一阵紧张。
紫衣少女盈盈走近,笑着道:“您是贾仁贾老先生?”
头一震,武同春道:“不错,姑娘是……”
“我叫陈嫣嫣!”
“有什么指教?”
“不敢,奉主人之命相邀。”
“噢!贵主人是……”
紫衣少女陈嫣嫣以极低的声音道:“黑纱女!”
武同春全身一颤,睁大了眼,愣愣地望着紫衣少女陈嫣嫣。
心想:“想不到她是‘黑级女’的手下,大概是白石玉已把信带到,所以‘黑纱女’才派人来找,也好,把事情做一彻底的解决,以免长期的精神折磨受不了。”
心念之中,沉声道:“人在何处?”
陈嫣嫣道:“小女子带路!”
武同春站起身来,放了块碎银在桌上,与陈嫣嫣走出酒店。
酒客免不了在背后又是一阵猜测谈论。
武同春随着陈嫣嫣,离开码头,朝僻静的荒野小道奔去,心里可有些七上八下,他无法预测此行见面的结果是什么。
他自己也没定见,只有见了面,再看事应事了。心里乱,无话可与陈嫣嫣交谈。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来到一座破庙前,庙门上泥金剥蚀的匾额,隐隐约约可辨出是“江神庙”三个字。
陈嫣嫣用手一指道:“就是这里!”
武同春不以为奇,因为“黑纱女”的行径本来就是神秘的。
进人庙中,人目一片破落景象,武同春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陈嫣嫣引着武同春走向一列厢房之中的一间,到了门首,轻咬一声,道:“主人,贾老先生来了。”
房里传出了一声:“唔!”
武同春一颗心不由鹿撞起来,他将要见到当今江湖中最神秘也最恐怖的女人,尤其对方是替亡妻凝碧讨债的,这层关系复杂而微妙。
跨人房门,只见一个面帖黑纱的女子,侧卧在木板床上。
武同春大为惊疑,旁顾陈嫣嫣道:“这……怎么回事?”
陈嫣嫣先上前摸了摸床上人的额头,然后退开两步,道:“我们的主人受了重伤!”
大大出乎意料之外,武同春栗声道:“受了重伤?”
“是的!”
“伤于何人之手?”
“天地会主夫人!”
“这……”
陈嫣嫣声音转悲道:“我家主人……恐怕万一……所以特地要我请老先生来,有几句要事话先交代!”
武同春窒了片刻,开口道:“劳驾有什么话要交代?”
床上人微微转侧了一下,略抬手一抬,声音细弱地道:“你……请告过来。”
这是做梦也占不到的事,一代魔女,竟然变成这等模样,她会死么?她要交代什么?犹豫半晌,武同春终于走了过去。
距床边三尺,略显激动地道:“劳驾有话请讲?”
床上的人喘了几口气,道:“你……能坐在……床边么?”
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武同春踌躇了。
但想到对方是亡妻的姐妹辈,不是外人,听口气,她似乎恨意早消,于是,硬着头皮挨着床边坐下。
床上的人久久才又开口道:“听说……你阁下一定要见我……”
武同春登时一愕,对方从未称呼过自己阁下……心念未已,背后突地中了两指,连呼声都不及发出,人便栽倒地面。
床上的人一跃而起,揭落面纱,赫然是个风韵十足的半老徐娘,毫不陌生,是曾见过一面的天地会主夫人。
武同春立知中计,愤极欲狂,但穴道被制,连动都不能动,当然谈不上反抗二字。
这只怪他自己没有警觉性了。
在江边酒店发生的那一幕,就该想到对方的来路,紫衣少女传话时,更该盘诘一下,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会主夫人阴阴一笑道:“真要命”,现在可真要你的命了!”
武同春咬住牙不吭声,对方仍当自己是“真要命”,想不透的是对方何以利用上“黑纱女”的名义,又何以知道自己急着要见“黑纱女”?紫衣少女陈嫣嫣悠悠地道:“夫人如何处置?”
会主夫人说道:“由太上护法自己办吧!”
一条奇伟身影进入房中,正是天地会太上护法“东海大豪”江浪。
会主夫人笑着道:“人交给你了!”
“东海大家”振声打了个哈哈道:“谢过夫人鼎力相助。”
会主夫人道:“好说!”
转头又道:“嫣嫣,我们走,这种地方憋得难受。”
两个女的,双双出门而去。
“东海大豪”上前用脚尖踢了武同春一下,狞声道:“真要命,你准备如何死法?”
武同春目毗欲裂地瞪着“东海大豪”厉声道:“姓江的,你不嫌用这种手段太卑鄙?”
“东海大豪”怪声笑道:“你到阎老五那儿去诉冤吧!上次算你命大,多活了五年,今天,本座要把你肢解,看你还会不会还阳复活。”
他精芒一闪,长剑出鞘。
武同春暗道一声:“完了,想不到如此死法。”
“东海大豪”缓缓扬剑,道:“真要命,你就认命了吧!”
蓦在此刻,一条人影鬼魁般出现门边,无声于息,武同春躺在地上,因为是面向门,所以首先发现。
不速而至的,竟然是“流宗门”掌令宋天培。
“东海大豪”是背对房门,所以没发觉,主要是由于宋天培身手超卓,不然以“东海大豪”的功力,三丈之内是可辨飞花落叶的。
武同春大为激动,根据传言,“流宗门”与“天地会”已经形成了对敌之势,宋天培的出现,当然对自己有利。
“东海大豪”的长剑倏地倒转,朝武同春的心窝扎下……同一时间,宋天培抬手,一蓬细如牛毛的亮闪闪的晶芒,射向“东海大豪”。
武伺春一震,这种暗器练成不易,相当歹毒,因为发时无声,也不会带动空气,从背后偷袭的话,功力再高的人也难逃厄运。
就在剑尖即将刺人心窝之际,“东海大豪”闷哼一声,身形跄开,回转,发现了宋天培,厉吼一声,挥剑扑击……宋天培疾发一掌。
劲浪卷处,“东海大豪”庞大的身躯栽了下去,发出很大的声音,他可够狠,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只起了一半,又倒回地面,四肢一阵抽扭,不动了。
堂堂天地会的太上护法,竟这样死于暗器偷袭之下,宋天培的手段太不光明,但江湖上虎狼争霸,是谈不上武道的。
武同春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可以不死了。
但是奇怪宋天培何以来得这么巧?想一想,忽然明白过来了。
童光武在天地会卧底,身为巡监,消息自然灵通,而宋天培如此行动,一方面固然是为了争霸业,杀一个高手,便少一个强敌;另一方面,认定自己是“冷面客”的师父,值得争取。
宋天培跨入房中,走近,开口道:“贾老兄,区区算来得及时!”
武同春道:“老夫记下你这笔人情。”
宋天培目芒一闪,道:“对方怎么会指贾老兄是‘真要命’?”
武同春反问道:“老弟认为老夫是么?”
宋天培不假思索地道:“当然不是,只能说外貌衣着有几分相似,别人不易分辨,但区区却可一目了然,因为区区与‘真要命’曾交往过。”
“噢!”
“贾老兄身手不凡,怎会着了对方的道儿!”
“这……惭愧,一时疏忽。”
“贾老兄是穴道被制?”
“是的!”
“贾老兄,在山中时,区区说过交您这个朋友,有句话区区不得不说,不过请勿误会区区是挟人情以求……”
“请说?”
“上次贾老哥为了找令高足,误犯本门禁地,门主爱才尊贤,所以破例不究,目的是希望贵师徒能加入本门,共图大业,老兄答允过要考虑,不知考虑结果如何?”
分明是挟恩以求,他偏说得这么好听,武同春心念一转,道:“老夫尚未找到小徒,等找到之后再说如何?”
宋天培笑笑,又神情沉重地道:“贾老兄,听说……令高足‘冷面客’在通天岩与‘黄衣修罗’决斗,已经与敌偕亡,老兄是不知道,还是……武同春心弦一颤,不用说,这是童光武的消息,因为通天岩那场假戏,童光武曾经目睹过。
心念电似一转,故作惊震道:“谁说的?”
“有人目睹!”
“不对!”
“为什么?”
“小徒不久前还在新野三官庙挑战天地会主……”
“据说那‘冷面客’是冒充的!”
“啊!有这等事,老夫誓要查个明白。”
“还有,据说这桩事是天地会主安排的,目的要除去令徒。”
显然宋天培有意要激使自己与天地会对敌。
武同春故意咬牙道:“老夫会查清楚,如是,老夫与天地会誓不共日。
宋天培道:“贾老兄,我们是同仇,现在区区先为老兄解开穴道,离开此地之后,再从长计议!”
说完,俯下身,用手指探索了一阵,久久无语。
武同春觉得情况不对,寒声道:“怎么样?”
宋天培期期地道:“点穴的手法太诡异,区区解不开,这么办吧,区区先带老兄离开此地……”
话声未落,忽听外面传来一个声音道:“禀太上护法,先别处置对方,会主业已驾到,要亲自问话。”
宋天培略一犹豫,突地弹身从后面破窗而去。
武同春听出是童光武的声音,显然故意示警,一颗心倏然往下沉,天地会主来到,依然是死路一条。
破窗的声音很大,惊动了外面的人。
只听童光武的声音道:“怎么回事?”
话声中,人已冲进房中,一见“东海大豪”躺在地上,登时呼出声,大叫道:“太上护法遇害!”
立即穿窗追去。
这动作,当然是在演戏。
四五条人影涌人,此际已是薄暮,房里光线很暗,但武同春久处房中,没甚感觉,一眼就认出当先的紫衫帏面人便是天地会主。
众人齐发惊呼。
其中一个中年武士俯身探了探“东海大豪”的脉息,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