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
“先夫解散了五湖帮,自杀而亡……”
“噢!”
“老身扶柩归里,想不到对方仍不放过,这情形……少侠看到了。”
武同春不由发指,切齿道:“鲁夫人请节哀,在下定与鲁帮主讨公道。”
妇人哽咽着道:“少侠义胆侠肠,存殁均感,只是老身……”
武同春道:“夫人怎么样?”
妇人恨声道:“老身也已身负重伤,寸步难移,迟早是死,不如……”
深深一想,武同春道:“夫人受的是内伤?”
“是的!”
“不要紧,在下先设法替夫人疗伤。”
“少侠精于此道?”
“在下对医道是外行,但可以设法!”
妇人以手抚胸,面上现出极度痛苦之色,呻吟了数声,道:“少侠,老身……寸步难移……”
踌躇了片刻,武同春期期地道:“如果夫人不嫌在下莽撞的话,在下先把夫人移到那边林子里,再行计议,在路中不方便,老夫人意下如何?”
妇人点点头道:“只好如此,只是萍水相逢,实在不敢连累……”
武同春上步道:“谈不上连累二字,身为武士,为所当为”。在下抱夫人到林子里……”说着,伸手过去。
蓦地,一个声音道:“你是自找死路么?”
是“黑纱女”的声音,武同春心头一震,退了两步,寒声道:“什么意思?”
妇人睁大了眼,脸色大变。
“黑纱女”的声音道:“你找死也不是这等找法!”
妇人颤声道:“是“天地会”的人么?”
武同春示意妇人别出声,气呼呼地道:“问你是什么意思?”
“黑纱女”道:“你先宰了这只老狐狸我再告诉你。”
妇人激越地道:“原来……你也是“天地会”的人……”
武同春下意识的深望妇人一眼,道:“什么,你要我杀人?”
“黑纱女”道:“难道你要等人杀你?”
“把话说清楚?”
“这不是很清楚了么?”
“黑纱女”听着,我亏负了凝碧,却没欠你什么,少在我身上玩鬼伎俩,我不吃你这一套。”
“我只是不愿意你死!”
妇人惊叫道:“‘黑纱女’!……她就是“黑纱女’?我跟她无怨无仇少侠……”
“黑纱女”重重地哼一声,道:“你知道这只老狐狸是谁么?”
心头一动,武同春道:“她不是五湖帮主的未亡人……”
“见鬼!”
“什么?”
“你听说过‘牡丹夫人’没有?”
“‘牡丹夫人’?”
“不错,你眼前的就是,二十多年前风靡江湖的尤物!”
武同春转过目光,这才发现这半百老妇风韵依稀,虽是化了,但仍掩不住天生的美人轮廓,可是,这是杀她的理由么?心念之中,武同春大声道:“她是又怎么样?”
“黑纱女”道:“她根本就不是五湖帮主的妻子,五湖帮主鲁天杰失踪年余了。”
武同春霍地回身……“牡丹夫人”电扑武同春,情况显示“黑纱女”的话不假。
武同春划了开去,挥出一掌。
“牡丹夫人”身手煞是不弱,竟然借着武同春的如涛掌力,如风中片羽般飘向道旁林子。
“哪里走!”武同春大喝一声,弹身疾追。日头已完全沉没,林中略显幽暗。
先后脚之差了,“牡丹夫人”竟然失去了踪影。
武同春大为恼火,到现在还不知道对方图谋自己的目的何在,照“黑纱女”的说法,被肢解的尸体是假的,这种手段,残忍而恶毒。
“你想走么?办不到了!”是“黑纱女”的声音。
武同春风电般循声扑去,只见“牡丹夫人”坐在地上,显示已被制住,但却不见“黑纱女”现身。
“牡丹夫人”厉声道:“‘黑纱女’,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黑纱女”的声音道:“是你想害人,还是我害你?”
武同春直迫“牡丹夫人”身前,怒喝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牡丹夫人”突地仰首向天,凄厉地道:“老伴,黄泉路上等我一等,我来了,到处是‘天地会’的爪牙,我……”扬左手,并指戮向“太阳穴”。
事出猝然,武同春不遑分辨真假,而“天地会”几个字激发了他同仇敌忾之念,咫尺距离,他大跨一步,电疾抓住对方扬起的手掌。
“黑纱女”的声音急叫道:“放开!你找死?”
同一时间,“牡丹夫人”厉叫道:“行行好,让我自了!”右手急挡,似乎想挥开武同春的手。
武同春本能的伸左手去挡,突觉手肘似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意念都来不及转,“牡丹夫人”挣脱了被抓住的手,一个翻滚,到了两丈之外,弹起身就待循走,突又闷哼一声,落回原地。
黑影一晃,拦在头里,这神秘的女人现身了,一身黑,黑巾蒙面。
武同春一阵晕眩,“砰”然坐了下去,口里栗呼道:“毒!”
“黑纱女”怒声道:“我早就警告过你的,你还要自寻死路,快闭穴阻止毒势攻心。”
武同春急以右手自点左臂穴道,并以内元阻止毒势,只这么一眨眼工夫,一条左臂已完全麻木,似已不属于自己,这种剧毒,实在是骇人听闻,发作得这么快,心里恨极怒极,但已经嫌迟了,晕眩之感并未消失,视线一片模糊。
“牡丹夫人”倒弹而起。
“黑纱女”只一挥手,“牡丹夫人”栽落地面。
武同春狂声道:“这是什么毒?”
‘黑纱女”冷极地道:“这是江湖中罕闻的剧毒“见血倒’。你死定了,这狐狸身上没带解药。”
武同春透心冰凉。
“黑纱女”上前,把一粒龙眼大丸子,塞到武同春口里,道:“解不了毒,但可以保你三天不死!”
武同春把药丸吞了下去,栗声道:“你怎么知道她身上没带解药?”
“黑纱女”声音微带激动地道:“这事是事先计划好的,只要得手,你便没有活路。”
武同春切齿道:“谁的计划?”
“会主夫人!”
“天地会主的老婆?”
“一点不错,我是无意中听到他们的密议。我错了,如果早赶到一步,宰了她,便不会发生……”
话声中,掠回“牡丹夫人”身前,冷酷地道:“你准备怎么个死法?‘牡丹夫人’!”
似已自知难免,厉笑了一声道:“‘黑纱女’,随便怎么死都行,不过,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多久。”
“黑纱女”冰声道:“反正你不会看到了,是吗?”
话锋顿了顿又道:“你用右手施的毒,所以我要先废了你的右手。你有目如盲,投入荼毒武林的帮派,所以我得再剜你双目。你凭着武功,甘作鹰犯,我要废你武功。“天地会”
不会收留一只残废了的走狗,什么下场,你自己去听命运的安排……”
“牡丹夫人”狂吼道:“你敢?”
“黑纱女”嗤之以鼻道:“就这么决定了,吼破喉咙也没有用!”
武同春服下了“黑纱女”的丹丸后,晕眩之感逐渐消失,功力也如常,只是一条左臂完全不能动弹,像一条挂在身、但不属于自己的手。
“牡丹夫人”怨毒至极地道:“你无法如愿的,我不会容你得意,如果你被“天地会”
逮住,你的下场将面倍于刚刚你说的。”
“黑纱女”淡淡地道:“求援么,来不及了,不过召人来替你善后倒是不坏。”
武同春站起身来,大步迫近“牡丹夫人”。
“黑纱女”道:“照我方才说的处治她!”
说完,退身隐去。
“牡丹夫人”以亡怜的目光望着武同春道:“少侠,我……是身不由己,奉命行事。”
武同春挫牙道:“很轻松,杀人是儿戏么?”
顿了顿又道:“你真的没有解药在身边?”
“牡丹夫人”道:“我可以取得到,只要……”
“黑纱女”在暗中大声道:“快下手,她已经发出求援的信号,援手马上到,包定是劲敌。”
武同春掣出了长剑,夜色中,白芒闪闪,如映月的雪光。
“牡丹夫人”厉声道:“你不想换回一命?”
“黑纱女”无情地道:“为了除去‘冷面客’,“天地会”不惜牺牲你这种爪牙一百个,别故意蘑菇了,谁来了也救不了你。”
武同春扬剑准备下手……“牡丹夫人”厉叫道:“‘黑纱女’,我做鬼也饶不下你这贱人!”右手掌突地按向脑门。
武同春愣住了,当然,他不会再阻止。
“牡丹夫人”连哼声都没有,便倒了下去,身躯一阵扭动,便寂然了。
“黑纱女”的声音道:“她很聪明,自己了断。现在你可以看看她的右手。”
武同春狐疑的俯下手,拉起“牡丹夫人”的右手,仔细一看,只见她念中二指的指缝间,夹了一个小小的皮套,皮套中央露出一个不到二分的尖芒,蓝汪汪,显然淬了剧毒,不由脱口道:“这是什么东西?”
“黑纱女”的声音道:“那就是施毒的工具,她只消用手抓或按,毒针刺破皮肉,见血就是死路一条。她自决刺的是太阳穴,所以去得急速。”
武同春打了一个冷颤,想到自己已中了“见血倒”的刺毒,“黑纱女”的丹丸,只能维持自己三天的活命,三天之内如果解不了毒,死路一条,三天,太短暂了!
想到这里,一颗心倏地往下沉。
左臂依然麻木不仁,一力都用不上。
一阵沙沙的穿林之声,传人耳鼓。
“黑纱女”的声音道:“有人来了,你剧毒在身,不宜妄用真力,快走,由我对付。”
逃,对武同春来说,是极不情愿的事,不禁踌躇起来……“黑纱女”的声音又道:“快走,到三里之外等我,再谋解毒之策。”
武同春无奈,只好依言走避。
一声惊呼传出:“在这里!”
武同春才奔出数丈,忍不住停身回头望去,只见四五条人影,围在“牡丹夫人”的尸身旁,其中一个,是与“牡丹夫人”年龄仿佛的女人,衣着很考究,夜色中,可见闪闪发光的翠珠。
来人中一个老者栗声道:“禀夫人,内总管是自决的!”
夫人,不用说,这贵妇人打扮的是会主夫人了,内总管指的当然是死者。
武同春一听来的是会主夫人,却不想马上离开,在树后隐身起来。
会主夫人一挥手,怒喝道:“给我搜!”
人影一阵幌动,纷扑向林深处。
在武同春藏身的反方向,传出一声女人的阴笑,不用说,是“黑纱女”故意引人,以便利武同春走脱。
这一着很有效,人影纷纷回头,扑向发声处。
又是一声刺耳的阴笑,传自另一个方位。
会主夫人大声道:“统统回来。”
奉令搜索,回集到原处。
会主夫人冷沉地道:“你敢莫是‘黑纱女’?”
“黑纱女”的声音道:“夫人好见识,一猜便中!”
声音像发自虚无之间,令人无法制定方位,这是她的拿手绝着。
会主夫人冷哼了一声道:“人是你杀的?”
脆脆地一笑,“黑纱女”的声音道:“摆明着她是自杀,怎能开口诬人?”
会主夫人又哼了一声,道:“想不到你跟‘冷面客’是一路的,有种现身出来,让本夫人见识一下,你到底是精还是怪?”
“黑纱女”道:“那不行,违背本人的原则!”
会主夫人气呼呼地道:“你见不得天日么?”
武同春突然发觉有人影到了身旁,不由大吃一惊,本能地横起了剑。
“你还不走,真的要找死么?”来的是“黑纱女”。
武同春吐了一口气,他实在没有什么话好说,转身便走。
“黑纱女”跟在后面道:“记住,三里之外等我,我为你设法解毒!”
会主夫人的声音又告传来:“‘黑纱女’,你真的不敢现身?”
“黑纱女”蜇向另一个方位,发话道:“规矩不能破!”
武同春加速身地奔去,不变方向,盘算着已到了三里之外,缓下势来,心想:“她是讨账的,自己能接受她的恩惠么?她的目的是不愿自己死,以遂她报复的心愿,大丈夫生而何为死何地,三天,足可赶到方大娘的公公‘铁心太医’的隐居处求治,如果赶不到,只好认命,何必受制于一个女子。”
心念中,他不再停留,全速奔去,生死对于他本无所谓,只是他觉得还不能死,许多事还未了,“黑纱女”带走了遗珠得追回安顿,白石玉拐诱人妻得付代价。
想到白石玉与华锦芳,他的心又在沥血,恨,无比的耻辱……”
第三天,向午时分,武同春奔到了距“铁心太医”隐居处不及一里的地方,由于奔驰过急,动了血气,毒势已有发作的迹象,同时,药力控制的时限也到了,他祈望着能挣扎到地头,不要在中途倒下。
毒势不断向心脉冲撞,已经有阻遏不住之势,晕眩之感也与时俱增,脚步开始踉跄。
距离逐渐缩短,但人也呈不支。
一声如雷暴喝震耳响起:“站住!”
武同春猛吃一惊,停下脚步,定神一看,三条人影拦在身前,居中一个身形魁伟,赫然是“天地会”的太上护法,登时心里泛寒,以目前情况,能否与对方抗衡,大成问题。
魁伟老者狞声道:“‘冷面客’,你实在命大,怎么,你受了伤?”
他业已发现武同春目光涣散,接着又道:“该死的还是活不了!”
武同春心头大凛,他意识到危机迫在大眉睫,潜在的内力被激发,双眸神采重现,冷沉地道:“幸会!”
魁伟老者嘿嘿一阵冷笑,道:“这恐怕不是幸会?”
武同春的手按上剑柄,他的左手等于残废,只有凭单手一拼了。
魁伟老者又道:“有遗言么?”
武同春心念一转,道:“阁下不是泛泛之辈,应该有个名号的?”
魁伟老者以震耳的声音道:“当然,在你死之前,无妨让你知道你是何人剑下超生,以免做糊涂鬼,本座‘东海大家’江浪,记住了。”
这名号前所未闻,连见识多而广的“鬼叫化”也认不出他,原来是海外的人物。
武同春脱口道:“东海大豪’江浪?”
“对了,完全正确?”
“‘天地会’不择手段的对付在下,什么原因?”
“嘿嘿,这你就不用知道了,本会一向不姑息敌对者。”
流血势所难免,武同春拔出剑来,横在胸前。
“东海大豪”江浪也掣出巨剑,目芒一闪,道:“你没有别的话要说了?”
武同春咬牙道:“还有一句话,迟早在下要使‘天地会’除名。”
一声狂笑,“东海大豪”道:“痴人说梦话,你现在已死定了!”
说着,巨剑上扬,映着日光,泛出刺目寒芒。
背城借一,生死系于一击,武同春知道如果一击无功,将没有再出手的机会,毒势业已发作,再动真气,不死于对方的剑,也必死于“牡丹夫人”所下的毒,是以他把全部功力,凝聚贯注剑身。
气势,仍然相当惊人。
“东海大豪”可不敢托大掉以轻心他曾在武同春剑下栽过。
随行的两名武士朝两侧退开,按剑蓄势,准备必要时出手。
短暂的对峙,宏喝声起,“东海大豪”出了手,巨剑挟雷霆之威,罩武同春,势道之强,令人吃惊。
武同春咬紧牙,施展“玄黄剑法”中最凌厉的一招以攻应攻。
金铁交鸣,剑气四溢,旁观的两名武士,下意识的向后弹退。
“东海大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