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虽是真神,却天生一副石心,对万物生灵毫无慈悲,自他之手诞生的魔物成了上古神界和三界祸乱的源泉,祖神尚未踏碎虚空而去前,终不能忍受他对万物的漠视,亦不忍心将世上唯一拥有魔力的真神毁灭,便创造了九幽炼狱,将他禁于此处,交由天启看守。
如今算算,他被禁在九幽炼狱里,也有十几万年了。
“他确实抱过你,那时候你才几岁。”炙阳不为所动,即便上古旁敲侧击,也不愿提起玄一之事。
“炙阳,你说他到底在想什么,父神已经化为虚无了,九幽炼狱明明困不住他,为什么他宁愿十几万年一个人孤孤单单留在炼狱里,也不肯再回神界?”
炙阳执棋的手顿住,万年无波的眼底拂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棋子落在白玉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但上古始终没有等到炙阳的回答。
与此同时,天宫风灵宫锁仙塔里,长阙看着鸿奕颈间的魔气,惊讶万分。
“殿下,那屠戮大泽山的”他顿了顿,看了看元启的脸色才道:“究竟是鸿奕,还是他体内的魔气?”
元启声音冷沉,“有何区别,无论是他,还是他体内的魔气,大泽山总归是毁在他手里。”
长阙一时语滞,不敢再提大泽山,“既然殿下您知道鸿奕当日所为另有内情,为何不等查明真相了再处罚他,反而会答应御风上仙三日后在青龙台以九天玄雷惩处鸿奕?”
元启看向鸿奕颈间的魔气,眼底微沉。
“这魔气十分诡异,我封印初解,不过强行将神力提升至上神之位,尚不能把这魔气从鸿奕身上驱除。魔气留在鸿奕身上始终是个祸害,九天玄雷乃天地法则所衍,是魔气最大的克星。”
长阙顿时明了,“殿下,您是想用九天玄雷在众目睽睽之下逼出鸿奕体内的魔气,那便能证明大泽山之难和魔族有关,以此来说服御风上仙他们暂缓杀死鸿奕,去寻找真正的真相。”
元启点头,“在所有真相解开之前,鸿奕不能死。”
元启和长阙从风灵宫而回时,已是破晓。
两人一路慢行,过往的仙娥们瞧见元启,远远便一副脸红心跳小鹿乱撞的模样,都是伺候惯了上仙的老人了,这见了传说中的神君,连眼都挪不开。
元启恍若未闻,一路朝景阳宫而去,未近殿门,他已停住了脚步。
长阙瞧见他脸色有异,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了景阳宫前端着一方锦盒的阿音。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听了森羽的话,阿音一晚上没睡,破晓的时候在膳房鼓捣了一个时辰,才循着青衣教她的把式折腾出了一叠绿豆糕。她被古晋和大泽山上下娇养着长了这些年,从没进过膳房,做出的绿豆糕品相难看不说,还有点儿蒸胡的味道。
如今阿晋已经化神,估摸着是不会稀罕她这点小吃食,阿音踌躇许久,到底没舍得扔掉,厚着脸皮寻了个竹盒抱着绿豆糕去了景阳宫。
景阳宫前的仙侍瞧见她来,瞥了她手里的竹盒一眼,笑意可掬,却疏离客气如昨日一般,“阿音女君,可是来见殿下?”
阿音点头,未等她开口,那仙侍已道:“殿下和长阙仙君出宫了,还未归来,等殿下回来了,小人一定去凤栖宫告知女君一声?”
阿音未曾想元启竟不在景阳宫,她紧了紧手中的竹盒,失望地点了点头。
“女君这是带给殿下的?那就先放下来吧。”
“不用了。”阿音摇头,那仙侍也不勉强,只笑意盈盈看着她,不无礼,不讨好,待她犹若天宫的局外人。
阿音心里明白,大泽山已毁,元启化神后仙族中人更当他是清池宫的神君,而不再是大泽山的尊上。如今的大泽山,满打满算也只剩下她和一个昏迷不醒的青衣,与断宗无异。
天宫乃仙界至尊,若不是元启还担着他师兄的名头,这些仙侍怕是连这几分客气有礼都懒得摆出来。
想起大泽山,阿音心底微涩,还未转头离去,便见门口那仙侍望向她身后脸色一变猛地恭下了身。
“殿下!”
一道白色人影走过来,他淡淡瞥了那仙侍一眼,并未向往常一般应声,那仙侍心底更是忐忑,开始后悔听了鹰族侍女的几句话便对阿音不假辞色来。
人家到底是神君的师妹,瞧神君这脸色,他显然犯了神君的忌讳。
明明阿音是来见元启的,可元启出现了,阿音却浑身僵硬,不敢转身。
“进来吧。”
元启未多言,淡淡开口,已经朝景阳宫里走去。
阿音没回过神,目光追着元启淡漠的身影发呆。长阙拍了拍她,朝她眨眨眼,“阿音,进来吧。”
或许是陪伴了元启不同时期的人,两个人虽未有过接触,但却独成一股默契。阿音朝他感激地点点头,抱着竹盒跟上了元启的脚步。
但她始终落后三步远,再也不是以前拉着元启蹦蹦跳跳在他身上没规没矩的模样了。
元启一路进了书房,阿音亦步亦趋,待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在元启面前发了老一会儿呆了。
这时元启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本古籍。初阳还未升起,烛光在他英俊的脸上投过一抹侧影。
这一幕像极了当初阿晋在大泽山藏书阁里为她找水凝兽续命古方的那一夜。
阿音喃喃开口,唤了声:“阿晋。”
持书的手顿了顿,朝她望来。
一双眼沉如墨渊,仍有暖意,却没了那时的温情。
阿音心底狠狠一抽,不必元启开口,眼底已满是落寞。
元启像是没看到她的神色一般,道:“宴爽和青衣怎么样了?”
阿音见他提及两人,才找回了一点自在感,“青衣好多了,伤不重,只是一直没醒过来,御风上仙和天宫的医仙都去看过了,找不出他昏睡的原因。”她神色黯了黯,“宴爽伤得太重了,鹰王每日以鹰族秘法为她疗伤,怕是要好些年才能恢复仙力。”
这些其实元启都知道,青衣和宴爽是被魔气所伤,只能慢慢修养。他不过寻些话头,让阿音能放松下来。
阿音是他亲手养大的,她的性子他最明白,大泽山上发生的一切会成为她挥之不去的梦魇,今后无论百年千年,她都会为大泽山被毁而自责内疚,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元启神色一顿,心底长长叹了口气,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
所以大泽山晋神之后,他和阿音未见一面,明明是唇齿相依仅剩可相伴的人,这时却都不愿意面对彼此。
“不用急,慢慢调养,仙人岁月长久,仙力总会恢复的。”元启安慰道,瞧见阿音乌黑的眼圈,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你刚服了化神丹,还未完全和内丹相融,怎么不好好修养?仙界的事你不用管,好好休息就是。”
“我、我给你做了一点绿豆糕。”阿音回的磕磕绊绊,带着点沮丧,“我没青衣做的好。”
元启呼吸顿了顿,在阿音期待的目光中淡淡道:“无事,殿内有仙厨,他们做的极好。”他朝门外吩咐,“长阙,让人做一桌点心送上来。”
长阙刚应声想去,房内的阿音脸色却已变了。她几乎是又急又快地唤了一声,“不用了!”
见长阙惊讶地望着她。阿音却朝元启望去,“我做的东西一向不好吃,今天只是心血来潮试试手艺,你不愿吃就算了。阿晋”她终于收了眼底那抹隐隐的小心思和期待,朝元启看去,目光清明:“我来找你,是为了大泽山那日发生的事。”
元启眼底神色暗涌,不知道是为了阿音眼底的落寞还是因为她口中的话,他没有开口,安静等阿音说下去。
“大泽山那天发生的事恐怕另有隐情,阿玖做下那些错事也许并非本心,他是受了魔气控制。”
阿音一句落定,元启眉头微皱,“这些是谁说于你听的?”
元启是阿音唯一可以相信的人,阿音并不瞒他,道:“是妖界二皇子森羽,昨夜他来凤栖宫”
阿音把森羽昨夜说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了元启,一句不落。见元启神色不动,她有些着急,“阿晋,如果森羽说的是实话,那三日后对阿玖的雷刑能不能暂缓,我们先找到那个魔族,查明事情真相”
“你来见我,就是为了鸿奕?”毫无预兆地,元启突然开口。
阿音一愣,竟不知道如何去回。
“一个妖族,没有任何证据说出这些话,你就深信不疑,相信不是鸿奕所为,甚至为了他能活命来求我?”
阿音脸色苍白,她急急朝元启道:“不是,阿晋,我不只是为了阿玖,如果森羽说的是实话,那师兄他们的死一定有阴谋,这一切若是魔族暗中挑拨,那仙妖两族百年的和睦定会不存”见元启毫无所动,阿音走到桌前,惶急地看着他,“魔族深不可测,又诡谲狠毒,现在上古神界又关闭了,一旦仙妖失和,魔族,到时候你怎么办?”
如今阿晋已经觉醒,在天帝未归之前,位极上神的他是仙族的主心骨,一旦仙妖开战,他定会亲上战场。如果魔族一心搅乱三界,古晋无异于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又怎么会有安宁的一日?
阿音眼底真切的担心似是打动了元启,但那抹柔软消失得极快,他看向阿音,“就算森羽说的是实话,就算鸿奕是被魔族所控,那又如何?”
阿音被元启眼底那抹冷漠所伤,惊道:“阿晋!若阿玖真是被魔气所控,那你是在乱伤无辜!”
“何为无辜?”元启缓缓起身,望向阿音,“就算是被魔气所控又如何,难道大泽山满门和两位师兄不是被他亲手所毁?阿音,对你来说,鸿奕的生死比你的师门还重要吗?”
“阿晋!”阿音愣住,她不敢置信的望着元启,眼底都带了血色,哑声道:“你就是这般看我?”她喃喃重复了一句:“在你眼中,我就是这种人?”
元启握住桌沿的手缓缓收紧,但他没有否认,他看着阿音眼底的愤怒一点点化得悲凉,却始终没有开口。
“原来,我在你心底,就是一个置师门和人伦于不顾的人。”阿音声音很低,元启的沉默让她心底冰寒料峭,冷得毫无温度。
“对,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当初在九幽炼狱救下阿玖,不是我执意带他回大泽山,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但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一切,我不知道师兄他们会”她声有哽咽,难过自责到说不出话来,“你相信我一次,阿玖他不会做出毁了大泽山的事,那天发生的事一定有隐情,我们一起”
她的话还未完,门外已经响起了仙侍禀告的声音,“殿下?”
阿音的声音被打断,元启却朝门外望去。
“何事?”
“华姝殿下来了。”仙侍声音微抬,“正在殿外等您。”
阿音猛地朝元启看去。华姝?阿启对她
元启没有注意到阿音的目光,他皱了皱眉,虽不欢愉,但也没有不耐,只温声吩咐道:“让她进来。”
“是。”
只元启对华姝这一抹温情,便阿音便觉着和他如隔天壑,她握紧了手,嘴唇紧抿。
仙侍退下,未隔几个呼吸华姝的脚步声便响起,想是华姝刚才便已离书房不远,那房内的争执怕也听到了七八分。那仙侍定是怕元启丢了神君的脸面,这才刻意进殿提醒。
“华姝见过殿下。”
门外,华姝的声音响起,再无以前的冷色,反而带着难以掩饰的亲近和向往。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许是澜沣刚过世,华姝一身素白,袖上镌了一朵黑色小花,以示祭奠,红雀在她身后跟着。
阿音转头看去,华姝面色不是很好,苍白而单薄。
元启瞧见她的脸色,面色微缓,“可是澜沣上君的祭奠结束了?”
澜沣的后事是华姝一手操办,元启以天帝之礼为澜沣下葬,她在灵前守了整整十五日,半步未离,待祭奠结束才亲自前来向元启道谢。
澜沣虽代掌天宫百年,但算起尊位,到底不是真正的天帝,这场后事,已是澜沣死后极致的尊荣。
虽人死一切成空,但现在杀死澜沣的凶手被擒,澜沣也已风光下葬,华姝心底的仇恨和怨愤到底平了许多。元启神力觉醒,恢复身份,将来仙族必是他说了算,就算是为了孔雀一族的将来,以华姝的性子,这一趟也是必不可少的。
华姝点头,掩下眉间伤感,“他在天冢里,那里有天河守护,也算得了安宁。”她说着朝元启行了个礼,“多谢殿下仁心,让澜沣能葬在天冢,这样我也能经常去看他。”
“不必谢我,澜沣上君这百年功在仙族,以天帝之礼安葬,本就应该。”
“我听御风上尊说殿下已定了那九尾妖狐三日后的玄雷之刑。”华姝面容一冷,声音一重,“他杀害澜沣,毁了大泽山,又害得闲善闲竹两位上尊身陨,让他在雷劫中灰飞烟灭已经是便宜他了。他罪行深重,就算是毁妖神,碎妖丹,永堕地狱,亦不无不可。”
华姝说这话的时候,虽是对着元启,眼却望向了阿音,显然是说给她听的。
刚才阿音和元启在书房里的争执,显然被她全听了去。
“殿下,枉死之人灵魂未息,仍在仙界上空回响。三日后的玄雷之刑,殿下不会暂缓吧?”华姝望向元启,声音灼灼。
听华姝如此问,阿音朝元启望去。刚才她那般说理请求,以阿晋的性子,就算再气愤于她,也不过说些置气的话,一定会愿意查清大泽山被屠的真相,不枉杀无辜之人,也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两双秀目静静望着,元启迎上华姝的眼,颔首,“三日后鸿奕当受九天玄雷之刑,到时公主请早临青龙台,一切是非恩怨,那日亦能尘埃落定。”
元启话音落定,阿音手中一直执着的竹盒摔落在地,她怔怔看着元启,仿佛不敢相信他会这般回答。
一旁的华姝却露出一抹笑意,朝元启颔首,“既如此,我便放心了,殿下位极三界,又是咱们仙界如今的主心骨,您的话,华姝信,华姝告退。”
华姝得了元启的承诺,亦不再多留,她朝阿音轻轻看了一眼,眼底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嘲弄,退了出去。
直到华姝走出书房,阿音都没有抬头去看元启,她盯着从竹盒里翻腾出来在地上打滚的绿豆糕,眼眶发涩。
原来是真的,她的阿晋,从大泽山那天开始,就没有了。
那个会宠着她,惯着她,听她想法的阿晋,没有了。
所有人都叫他神君,只有她,还以为他是大泽山的古晋。
阿音满是疲惫,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长阙,送阿音回去。”元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远不近,不温不冷,“阿音,魔族行事诡谲,鸿奕的事你不要插手,这几日就在凤栖宫休息,其他的我会处理。”
“不用了,天宫有神君神威庇佑,安全得很,不用劳烦长阙上君了。殿下多保重,阿音告退。”
阿音没有回头,言毕,径直出了书房。
见阿音不再唤他古晋,元启伸出的手微微一顿,直到阿音走出书房,他都没有再开口。
脚步声渐远,直至不闻。元启低头,看着滚落在地绿豆糕,弯下身一个个捡起来,甚是爱惜的放回了竹盒里。
长阙目送阿音出了景阳宫回书房时,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殿下。”他有些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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