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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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隐-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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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几日,晋衣少年郎名声传开,连宫中亦有耳闻,今乃最后一日,长安百姓早已磨拳守候,附近高台茶楼里,更是坐了不少权贵子弟,皇室子弟亦来瞧个热闹。

    果不其然,时辰至,晋衣少年携酒而来,茶楼里的贵胄不比寻常百姓,见此少年举手抬足间竟有魏晋遗士之风,见猎心喜,料想少年定出自名门,皆想结交一二,遂纷纷遣人打听晋衣少年身世。

    秦楚酒馆前,店主连着尝了九天好酒,亦对少年心悦诚服,虽听得少年狂放之语,仍笑言。

    “公子但有好酒,不妨拿出,秦楚酒馆立世百年,若输,必心悦诚服。”说完眼巴巴望着晋衣少年手中那坛子酒,只差自个上前揭坛。

    一旁白玦亦生好奇,虽是凡间,但秦楚酒馆这十坛女儿红半点不输神界珍酒,更胜过他一半窖藏。上古哪寻得如此多好酒与其比拼,即便有,九日过后,也再难有珍酒能赢过秦楚女儿红。

    以白玦好酒的道行,他说没有,便是真的没有了。

    满街灯火下的晋衣少年,瞅了瞅手中酒坛,眼底难得有些可惜,五千年道行啊,就这么送给这一城百姓了。

    她伸臂一挥,酒坛抛入天空,坛封开启,整坛酒在空中打了个璇儿又稳稳落在少年怀里,就这么一遛,不过一息一瞬,坛中酒香溢满街道,引得众人沉醉不已。

    得闻酒香,见百姓神情陶醉,白玦却是一愣,居然是无花果酒。

    神界无花果万年难求,这十年都被炙阳拿去酿酒送到了他的神殿,上古手里怎么会有?

    “掌柜的,你尝尝!我这酒名无花,可能胜你的女儿红?”上古一手推出,将无花果酒递到秦楚馆主面前,端是豪气。

    秦楚馆主无酒不欢,早被无花果酒馋得挪不动脚,当即大喜,就要接过酒,忽而想起一事,问:“老朽曾听得一往事,不知公子可能解惑?”

    “何事?”

    “十年前关西赵家,九年前晋南白家,六年前漠北胡家,三年前中原柳家,曾被人以酒相斗,皆败于来人,敢问可是公子府上中人?”

    十年间皇朝酿酒世家,算上秦楚酒馆,皆被人踢馆输了个彻底,算算年纪,应不是面前这少年,但想必和他有些干系。

    一听这话,周围百姓倒吸口凉气,看晋衣少年更是不同,都猜想着皇朝哪个氏族还有这份能耐。

    上古一愣,没想到几次下界斗酒,倒露了行迹,被人惦记上了。

    “掌柜的,今日斗酒是咱两的事,扯上那么些陈年往事做甚?”上古不耐烦一挥手,酒洒了几滴,“这无花酒你还喝不喝了?”

    “哎!喝喝喝!”秦楚馆主本不过就是好奇一问,酒洒落在地,他心疼不已,忙不迭去接,“小老儿等着尝呢!”

    哪知不等他接,一只手从一旁伸出,稳稳地接过了酒坛。

    秦楚馆主扑了个空,好不气愤抬头望,登时愣住。

    白衣青年一身时下束腰长袍,墨瞳凤眸,俊美出尘,端是清贵无双。

    他立在晋衣少年身旁,修长的手拾住酒坛,朝秦楚酒馆主望去。

    “家弟年幼,尚不懂事,夺馆主传家珍宝,此局无需再比,是我们输了。”

    他说完,朝秦楚馆主微一颔首,一手抱酒,一手握住未回过神的上古朝人群外走。

    他一身出尘气质,步及之处,百姓纷纷让路避过。

    秦楚馆主目送这一双忽而至忽而去的兄弟离去,又是高兴又是遗憾,高兴的是总算可以保住最后一坛传家宝,遗憾的是那无花果酒闻之便之不凡,平生不得尝,实乃大憾!

    白玦就这样拉着上古姿态超尘的消失在热闹喧嚣的长安街头,留下满街眺望的百姓和仰慕不已的权贵子弟。

    上古从秦楚酒馆被拉走的时候没回过神,才走了两步就惊觉了。她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想着这二愣子难不成终于看出来无花果酒是自己酿的?这是明白自个儿的心意了?要勇猛一回表白了?一转头他会给自己说什么?这太突然了,我可要怎么回应?回应的矜持点还是豪放点?今儿日子这么吉利要不直接绑回上古殿把事办了?

    活了十几万年的上古真神就这么一遛弯的时间,心思千回百转,雀跃万分,脸上偏还滴水不露,格外坦然。

    待走过了半个长安街,直到掌心握着的手越来越热,白玦才恍然自己握着另一个真神的手,施施然回首,在上古昂头期待中,终于蹦出了第一句话。

    “胡闹,无花果酒乃炙阳神力所酿,你拿它和凡人拼酒,凡人饮了少则多百年寿辰,多则直接飞仙,生死薄都给你扰得混乱,鬼仙两界凭生事端,做了几万年主神,怎么还这般小孩心性。”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为上古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

    白玦向来性子冷清,即便是这般评劝上古,神情也是温和的,只是他话语中的护佑和动作上的亲昵,上古当年不觉,而今却是瞧得分明。

    虽然预想中的话一句都无,上古却听得满心愉快,她拉拉白玦的衣袖,敛了一界之主的尊贵狂放,难得是少时的娇憨。

    “只是让这些人多些福缘嘛,既是酿了好酒,该有此福报。”

    如若这般有酒艺的人早亡,谁替白玦来酿酒?上古心里门清得很,撒福报的事儿要不是被白玦阴错阳差阻了,她乐意一直养着这群凡人。

    白玦知她做事不拘一格,以为她少年心性,倒也不再训斥。

    “你哪儿来的无花果酒?从炙阳那儿讨的?”

    上古刚刚还一腔雄心壮志,临到头了发现白玦还没瞧出自己的心意,登时成了缩头乌龟,打着哈哈:“是啊是啊,老大这些年也不知道咋回事,一心好酿酒,我闲着无事,讨要了一坛下凡拼酒。”

    “你若想要,来我神殿搬就是了。他年年送来一坛,酒阁里尚余四五坛。何须向他去讨?”

    上古是个懒性子,寻常斗一斗酒也就算了,这般十年下界寻酒,分明不对劲。莫非

    白玦自个儿的爱好,他还是知道的,心底突然一惊,紧接着是不可置信的狂喜。

    难道上古搜集好酒是为了给自己?只这么一想,千万年不动的心绪如同卷起万里波浪,竟有些无措。

    上古怕白玦发现端倪,连连点头,一心想岔开话题。

    哪知白玦这次不知怎的,突然声音有些沉,竟一问到底,“你不喜酒,下界拼酒做甚?”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上古长吸一口气,只想藏住心意,胡乱道:“你们几个都好酒,我多赢点回神界,权当生辰贺礼了。”

    都好酒?只这么一个“都”字,白玦眸色一深,席卷的情绪被生生压下,墨瞳归于宁静。他半晌未言,直到上古觉着有些不对时,他才后退一步,眸色平静无波。

    “原来如此,那今年生辰,我便等着你的生辰礼了。”

    上古界四位真神,除白玦外,天启亦好酒。

    原是以为她有意,怕又是自己想多了。

    白玦一卷袖袍,尚来不及自嘲,手已经被人一把抓住。

    上古并未恢复仙身,仍是刚才晋衣少年的打扮模样,她抓着白玦的手,笑容清澈。

    “难得下界,今日恰是人间上元,你陪我体察人间民情了再回神界不迟。”

    她说着拉着青年绕进汹涌的人群,青年被那一汪笑容染进眼底,紧了紧掌心,到底没有再松开。

    十五上元,人间团圆,这话,古来自不假。

    上古神界,月弥府邸,一边嗑着瓜仁一边从水镜里瞧得此景的月弥摇头晃脑,十足叹气并十足的恨铁不成钢。

    “两个木头,亏得我费心费力费脑费人情的撮合,还闹不清心意两人的岁数合起来比神界还老了,真不知道吃啥长大的”

    星月女神故自嗟叹,日子转眼又过半年,转眼快到了白玦和天启生辰的日子。

    上古早早吩咐殿中神卫将自己十年来在下界斗酒收藏的好酒送入白玦殿,连着那九瓶在秦楚酒馆赢的上好女儿红。

    酒炉从上古神殿而出,招摇过市,足足三车,晃瞎了满神界的眼。

    上古心想,虽比不得白玦数万年心心念念暗自守护等待,但攒了十年老婆本,总归有些底气提亲了吧,遂躺在摘星阁坐等白玦生辰,好待吉日一举入殿成事,欢欢喜喜抱得夫婿归。

    白玦听闻消息时,虽惊讶欣喜,却到底不敢向上次自作多情,只一沉吟后吩咐神卫。

    “天启殿收礼几何,探到来报。”

    少倾,神卫来报。

    “昨日寅时,天启殿后门入三车酒炉,听得守门人言,皆是上品。”

    神卫惴惴来报,不敢抬眼。上首悄然无声,到最后亦只传来一声叹息。

    为了真心喜欢的人,他倒是被做了一回实打实的幌子。

    不知为何,上古历第十三万七千八百这一年,真神白玦寿诞前日下界游历,此后,数年未归,无人知其去向。

    上古讨夫婿的大志终不能成,遂整日在月弥府邸蹉跎兴叹。

    月弥不知为何,最近对她格外看不上眼,各种白眼翻飞。

    “哎,太难了,追个夫婿怎着如此艰难,男人心海底针啊啊啊啊~你说他到底跑哪儿去啦啦啦~”

    上古每日问的都是同一句,月弥靠在回廊上,望向西北方,忍不住嘟囔。

    “早知道你的方法如此不靠谱,就不跟着你学什么默默奉献,铁杵磨成针了,送了三车子好酒,半点水花都没起,亏我拳打三界脚踢八荒,辛苦了十来年,他竟连寿诞都不回界”

    她望向的方向,恰是天启殿。

    上古一心念着远走的白玦,没听见月弥的嘟囔,只等着白玦回神界,表明心迹抱得美人归。

    两人在摘星阁内一等数年,却始终没有等到白玦和天启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注定,那一年,未及天启生辰,他独守乾坤阁,知晓混沌劫难将至,自此下界,再也没有归来。

    上古没有等到白玦先回来,反而等到了天启在下界祭起灭世阵法毁灭三界的消息。

    炙阳并天启真神闻讯而回,共商对策。

    自那天起,月弥府的女上神嘴角边再也没有了轻狂的笑容和四处打劫抢宝贝的喜好。

    上古打定主意殉世救三界的前日,和月弥在摘星阁内饮酒。

    月弥问她:“白玦回来了,你怎么还不说?”

    上古沉默许久,终回:“我是一界之主,三界真神,有些事必须去做。若终要失去,还不如从来不知。”

    她忽而转头,看向身旁的月弥。

    “有桩事,我早些年就想问你了。”

    “何事?”

    “你不喜酒,那一年为何问我讨要无花果酒?”

    月弥一愣,随即长长沉默,终笑道:“想不到榆木疙瘩也有开窍的一天,不用猜了,就是你想的那样。”

    真神天启好酒,这桩事儿,同样满界皆知。

    她转身离去,长阶上留下星月女神飘渺的声音。

    “我和你一样,也没找着好机会,这么些年,竟也就蹉跎错过了。上古,无论发生什么,替我护着他。”

    上古没听懂月弥话里的意思,若是听懂了,便没有之后数万年的悔恨。

    她第二日到底没有殉世成功,上神月弥带着一众神族下界,亡在了天启的灭世阵法里。囫囵保了条命回上古神界的,只有一只不起眼的小凤凰,那时,她还不是天后芜浣,只是上古坐下一介神兽而已。

    消息传来的那一日,也是个艳阳天,上古抱着那一坛许多年前被白玦夺下的无花果酒,望着星月女神的府邸,伶仃大醉,无人敢劝。

    再后来,便是一切故事的开端。

    真神上古殉世,上古界封尘,真神白玦独自存活于世,开始了六万多年的漫长等待和守候。

    六万多年后,当一切尘埃落定,天启在苍穹之境从那樽风化了数万年的雕像中拿到上古被尘封的三百年记忆时,始终没有懂,为什么那已经亡去六万年的女神像里,会有一颗眼泪。

    他一直以为,那是月弥留给上古的。

    有很多事,他从来不知道。六万年前不知道,六万年后也不知道。

    上古有句话其实说得很对。

    若终要失去,还不如从来不得。

    这不止是上古和白玦的选择,也是月弥最后的选择和放手。

    只是终归,太过遗憾了。

    上古终归等到了那句,我是白玦。

    可是月弥呢?

    她耗了十年时光小心翼翼收藏的三车酒炉,至今被尘封在天启神殿的酒阁里,六万多年了,无人来开。

    ——上古番外记完

第三章() 
第三章

    九州八荒,成天、妖、鬼三界,人界居于其下。三界之上,上古神界为尊。

    六万多年前,混沌之劫降世,上古四大真神上古、白玦、天启、炙阳倾力迎劫,神力散尽,后陷入沉睡,上古界尘封。

    两百年前,四大真神相继觉醒,上古界开启,三界九州仙妖神魔重迎后元上古历。

    一百年前,真神白玦在渊岭沼泽湮灭混沌之劫以身殉世。真神上古悲恸之际立下非上神不得入上古神界的规矩,自此上古界永封三界之上,轻易不启。

    经此一劫,仙妖宿怨暂搁,兵戈休止。凤皇凤染为天帝,执掌天界。妖虎一族王者森简为妖皇,执掌妖界。鬼界之主由上古真神亲自挑选,历经百世后接掌鬼界,名敖歌。

    自此三界安宁,已有一百来年。

    三界已许久未有上神诞生,百年内有希望位极上神者,三界内唯有三人。

    天帝凤染,妖皇森简,第三位非鬼王,而是仙界大泽山之主,东华老上君。

    大泽山地位之超然,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数百年前那两场曾迎来上古真神现世的东华老上君寿宴,也已在三界成为传奇之谈。

    此时,大泽山后崖。

    “铿铿”沉钝的劈呐声在后山崖下传来,半座山头隐隐可闻。应是习惯了,山中百兽仍顾自玩乐,恍如未闻般径直将这嘈杂声给滤过了。

    通往后崖的羊肠小道里,一个白白嫩嫩的小道童跌跌撞撞走来。他半大的个子,唇红齿白,一身靛蓝道袍,抱着比他半个身子都高的木桶,艰难地挪行在小道上。足足一个时辰小道童才停在后山崖边,他放下木桶,朝崖下瞅了瞅。

    大泽山后崖是一处山谷,深不见底,终年白云缭绕,依稀可见青松绿草,溪谷潺潺,百花盛放,整个大泽山的仙气风景似都聚在了此处。

    可惜,这地儿再好,成百上千年来入的人也极少。原因无他,东华老上君自立山门起,便成日里吆喝自个儿宅心仁厚,体恤徒弟,遂眼都不眨就将山门禁闭之地选在了此处。

    谷底白云之上封印暗藏,只要被这老头子丢进后谷,时辰未到,大泽山的弟子一步都跨不出来。山再巍,水再清,景再美,花再香,等你坐困围城十年百年,保管你只会膈应得慌。

    小道童睁大眼瞅着谷中劈柴的身影,急忙整理好褶皱的道袍,清清嗓子,双手放在嘴边成喇叭状呼喊:“小师叔小师叔小师叔叔叔”

    清脆的声音在山中回荡,然后飘飘晃晃传进谷底。谷底的身影不慌不忙砍了半刻柴,才悠悠闲闲驾云朝崖边飞来。

    云朵还未靠近崖边,金色的莲花封印在云层之上悄然浮现,千百朵莲花若隐若现,徐徐化成雷劈下来的架势。云朵再近几分,半空中一只硕大的火红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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