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彩衣人的两条腿,就像两截树桩下,全都断去。
难怪,他将车厢布置得如此华丽,只因为他人已废卧起居,全在这咫尺天地中。
彩衣人苦笑道:”侯爷,现在可愿意进来坐坐了?”
花翎轻吁一口气,撩衣登上了马车,车厢狭窄,两名武士无法跟随上车门外。
那彩衣人不知在床头什么地方按了一下,车壁上“卡”
地一声轻响,露出个方形小孔,由孔中缓缓送出一盏香茗。
“车中简陋,侯爷请随意用茶。”
花翎笑道:“阁下这马车,倒真是设计精巧,妙夺天工。”
“不敢当。”彩衣人谦虚地道:“人都有求生的愿望,尤其是肢体残废的人,困处无聊,常喜幻想自然只有设想一些自助的工具。”
花翎捧起了茶杯,浅尝了一口,赞道看来,阁下是个很懂得享受的高人。”
彩衣人笑道:“区区这茶,采自东海高山,溶百年积雪燃松洁血,细心烹焙,得来非易,侯爷能由茶中品别优劣足证也是高明行家。”
花翱道:“我们蒙古不擅饮茶,但先父在世的时候,中原风俗十分向往,曾收集了不少关于生活情趣的书籍,是由书中略窥一二。”
彩衣人突然笑着接口道:“太行山宝藏秘图,大约也是令尊收集的珍藏之一吧?”
花翎变色道:“你莫非也为了太行宝藏而来——”
彩衣人笑道:“侯爷不必多疑,在下一个残废人,对宝藏财富并不热衷,我来此地,是想跟侯爷商议另外一件事。”
花翎道:“什么事?”
彩衣人道:“在下想跟侯爷作“交换?你要跟我交换什么?”
“以人换人。”
“哦?用什么人,换什么人?”
彩衣人伸出三个指头.道:“用对公平,谁也不吃亏。”
花翎诧道:“三个什么人?”
彩衣人道:“听说近日之内,贵府曾跟沙家堡敌对个人先后被沙家堡一名女子打伤,可有这件事?”
花翎道:“不错。”
彩衣人道:“听说那受伤的三人,一个是贵府黑骑队武士,名叫阿帖木,一个是队长安达,这两人俱已断臂残废,还有一位神手铁羽,是昨天才身负重伤,可对?”
花翎点点头,道:“不错。”
彩衣人道:“在下要交换的,就是这位负伤的人。”。”
花翎见他对近日发生的事了如指掌“你准备用哪三个人跟我交换?”
彩衣人道:“一个是贵府黑骑队武士是侍女珍珠,另一个,不用在下明说,侯谁了……”
花翎脱口道:“你是说小薇?”
彩衣人微笑道:“侯爷果然不愧聪明交换的份量了吧?”
心里暗惊问道名叫托拉,一个想必已经知道是花翎霍地站起身子,沉声道:“小薇怎么会在你手中?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彩衣人不慌不忙地道:“侯爷何必急躁,用她们来交换,当然就不会亏待她们,何况恙的人,交换三名受伤残废的人,算起来,来。”
在下既然准备以三个完好无还是侯爷划得
花翎惊疑震动,却不敢出手,强忍住怒气,道:“朋友你究竟是谁?你要交换三个受伤的人,有什么目的?”
彩衣人平静地道:“这是在下的事,侯爷就不必多问了我唯一可奉告的,是绝无恶意,愿不愿意交换,全凭侯爷—言决定。”
花翎道:“如果我不愿意又如何?”
彩衣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果真如此,在下自然也无法勉强,只有将她们转送沙家堡,在下猜想,金克用大约不会拒绝吧!”
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冷笑,道:“你还想去抄家堡?”
随着话语声,马车四周忽然亮起许多火把,数十名黑骑队武士,已将马车包围。花贞贞浑身劲装,站在车门外。
彩衣人似乎胸有成竹,一点也不惊慌位想必就是贞贞郡主了,何不登车一谈….花贞贞道:“不必,我只想请问,小薇她们在什么地方?”
彩衣人道:“郡主放心,她们在一处很安全的地方,并未受到丝毫伤害……”
花贞贞截口道:“我是问在什么地方,要怎样才能通知你的党羽将人送回来。”
彩衣人笑道:“这不劳郡主费神,只要郡主答应交换,在下离去以后,一个时辰内定将人送回。”
花贞贞冷哼道:“我不会答应交换,你也休想离去,要交换,除非你的同党送人回来换你的活命……”
回头向武士们喝道:“上去两个人,将马车赶到廊院里去,这位客人若不能自己下车,就给我揪下来!”
一声令下,立刻有两名武士大步向马车行来。”
彩衣人哈哈大笑,道:“久闻威宁侯府郡主冰雪聪明,女中俊杰,不想今日一见,竞只不过图负虚名,叫人失望得很……”
花贞贞举手止住两名武士,沉声道:“我怎样图负虚名了?”
彩衣人道:“郡主试想,如果没有万全的准备,在下怎敢孤身前来青龙寺,现在谈判尚未定论,彼此还是朋友,郡主若用武力将在下扣留,那就表示tS此已成敌对,这样一来,
首先不利的必定是铁小薇姑娘她们主从三人。”
花贞贞道:“你若敢伤她们半根毫发,我就把你碎尸万段,凌迟处死。”
彩衣人笑道:“在下不过是个残废人,郡主就算杀了在下,也救不了铁小薇她们。”
花贞贞道:“你人虽残废,生活如此豪华享受,我就不信你愿意死。”
彩衣人道:“在下也不相信郡主愿意让铁小薇她们受到伤害,但天亮之前,在下若不能平安回去,铁小薇主从三人必将先我而死,那时,郡主纵然将在下千刀万剐,又有何益?”
花贞贞语塞,满腔愤怒,竟不敢发作。
她可以不顾珍珠和托拉的生死,却不能让小薇受到丝毫伤害,铁羽正受伤昏迷,偏偏小薇又出事,她的心已经全乱了。
花翎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朋友,我们答应跟你交换,但必须先问明白一件事。”
彩衣人道:“在下洗耳恭聆,只要是能说的,绝不隐瞒。”
花翔道:“我想请问,你准备交换何用途?”
“这个——”彩衣人略一沉吟,道:“此时不便奉告,但侯爷和郡主尽管放心,在下对他们绝无恶意,最多一天内,就会送他们回来。”
花贞贞接口道:“你用什么保证一定会送他们回来?”
彩衣人沉声道:”我无法提出保证,只希望郡主能够相信。因为,我并没有欺骗你们的必要。”
花贞贞想了想,道:“我们答应让安达和帖木随你同去,但不能包括铁大哥在内。”
彩衣人摇头道:“那不成,在下要交换的人,最主要就是铁羽。”
花贞贞又道:“由我代替铁大哥去,总行了吧?”
彩衣人仍然摇头道:“在下只要交换三位受掌伤的人,旁人无法代替。”
花贞贞道:“那么,我陪铁大哥一同去,可以吗?”
彩衣人道:“无此必要,而且.也有所不便。”
花贞贞道:“可是,他受伤很重,至今还昏迷不醒论如何,我决不答应把他交给你带走。”
彩衣人道:“郡主留下他,可有方法治好他的伤么?”
花贞贞道:“我会全力设法,不惜任何代价换取解药。”
彩衣人摇头笑道:“铁羽是被掌力所伤,井非中毒,何处能有解药,郡主倒是将他交给在下,或许还有救治的希去。”
彩衣人说道:“目前,伤,无从着手施救,再说交换,请立即作个决定。”
我还未确定他是被哪一种掌力所时间也来不及了,郡主是否同意花贞贞忿然遒:“我们的要求,你一个不肯答应,你的要求,我们却必须件件依从,这简直是勒索,算什么交换,告诉你,我们不同意。”
她已经委屈求全,仍未能如愿,心里实在气极了,这最后几个字,说得声色俱厉,表示毫无妥协余地。
彩衣人还是很平静,道:“事关三条人命,你留下铁羽非但无益,反而对他有害,何不将他交给在下,尚有一线生机……”
花贞贞怒喝道:“你敢再威胁,我就先杀了你!
正争执间,突见一个武士匆匆由林外飞奔进来贞躬身道:“郡主,哈图总管回来了……”
花贞贞正愁无法救治铁羽的掌伤,忙问道:“人在哪里?”
武士望望那辆马车,似乎有所顾忌,迟疑了一下,才压低声音,在花贞贞耳边低语了几句。
花贞贞陡然变色,沉声道:“当真?”
武士道:“属下怎敢谎报,现在哈图总管正由兄弟们包扎敷药……”
花贞贞一摆手,不让那武士再说下去,“你们严密看守这辆马车,如果他想妄动杀!”
接着,又向花翎道:“哥哥跟我来。”
神色凝重地道:就给我当场格武士们弓上弦,刀出鞘,密密包围着马车步走出了竹林。
那彩衣人既未开口独自在车中细晶香茗。
他好像早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故尔好整以暇,静待事情如何发展……
老哈图总管的确回来了,同行的两名武士却没有回来。
现在,他就躺在废庙中一块临时拆下的门板上,浑身伤痕垒垒,遍体血污,正由几名武士在替他洗涤伤口,敷涂药物。
他身上的刀伤鞭痕,不下二三十处,幸亏都是外伤及骨骼内腑,精神也还算振作。
见到花翎兄妹,老哈图还打算挣扎着坐起来。
花翎急忙上前按住,道:“别起来,就这样躺着说话吧,究竟是怎样动起手来的?”
哈图还没有开口,先恨恨地叹了一口气,才说道:“老奴无能,实在愧对侯爷和郡主,想不到,金克用那老匹夫竟会翻脸无情,如此卑鄙……”
花贞贞道:”你见到黑凤凰没有?到底有没有解药?”
哈图无力地摇着头,道:“根本没有解药,但无耻的金克用竟倚仗人多势众,逞强硬抢宝藏秘图,老奴舍命跟他争夺,被打成重伤,若非有两名武士冒死断后,今晚已死在沙
家堡了。”
花贞贞道:”秘图可曾被他抢去?”
哈图道:“老奴见势不妙,当场将图扯碎塞进口里仍然被他抢去了一部分,只不知道是哪一部分。”
花贞贞气得跺脚道:“金克用这老匹夫太可恨了,威宁侯府拼着全军覆灭,也决不叫他得到太行宝藏……”
花翎低声道:“妹妹现在不是跟金克用逞意气的时候,不如且答应那彩衣人的条件,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可以救铁大哥。”
花贞贞道:“不行,我说什么也不会把铁大哥交给他。”
花翎道:“妹妹你听我说,咱们答应交换,并不是把铁大哥交给他不管了,而是另有计谋。”
花贞贞道:“什么计谋。”
花翎说道:“首先,咱们可以换回小薇,其次,那彩衣人是个残废,又独自一人,咱们同时交给他三个人,不怕他途中玩什么花样,安达和阿帖木,虽然各断了一条手臂.合
力保护铁大哥,还是办得到的,至少,途中绝对安全……”
花贞贞道:“然后呢?”
花翎低声道:“然后,咱们暗中尾随他的马车,等到查明他的藏身之处,而小薇已经安全脱身,随时可以救回铁大哥。”
花贞贞听了,沉吟不语。
花翎知道她已经不再坚持反对了,又道:“妹妹,我也跟你一样,绝不愿意使铁大哥有任何危险,可是,他现在伤势沉重,咱们如果坚决不肯答应,只有限睁睁看着他伤重而
死,与其如此,何不姑且冒险一试?”
花贞贞说道:“我看,那残废人很精明,咱们能想到暗地跟踪马车,他难道就不知道防备么。”
花翎道:‘他纵然想到,无奈双腿残废,行动不便,又能如何防备,咱们只须监视着那辆马车,何愁他会插翅飞上天去。”
花贞贞想了好一阵,道:“反正我是决定跟着铁大哥。”
“我不管你和他怎样安排交换。”
花翎说道:“既然你答应,我这就去安排了。”
于是,用一架软床抬了铁羽,由安达和阿帖木随行,一路往竹林而来。
花贞贞自己全身劲装疾服,准备跟踪,又吩咐安达和阿帖木随身暗藏着短兵刃,必须时刻守护在铁羽床边,寸步不许离开。
抵达竹林,花翎对彩衣人说道:“我们商议的结果定答应交换,你准备何时放回小薇?”
彩衣人笑道:“侯爷放心吧,只要在下带着铁羽三离开青龙寺,不出半个时辰,她们自然会平安回来。”
花翎道:“万一你已经将人带走,她们都不见回来,向谁去要人?”
彩衣人道:“侯爷若不相信,可以派人随在下去接她们回来,但最多只能振两人同去,而且,必须距离马车十丈以外,并不得再有其他人尾随。”
花贞贞应声说道:“好,我和哥哥跟着你去。”
彩衣人道: “郡主要亲自去也可以,有件事却务须遵守。”
花贞贞道:“你说吧!”
彩衣人道:“郡主仅限于去接人,等见到了铁小薇她们,却不能再继续追踪在下这辆马车了。”
花贞贞毫不犹豫道:“依你就是。”
她本来只打算暗地跟踪,现在至少有光明尾随车后,自然满口答应。
条件谈妥,花翎便吩咐将软床送人车厢。
安达和阿帖木果然寸步不离,紧随着也登上了车厢。
花贞贞却暗中下令挑选十名精壮武士,由一个名多玛的武士率领,一律轻装软鞍,马衔枚,蹄加套,距离百丈外尾随跟踪……
那彩衣人的马车并无御者,只见他含笑向花翎兄妹拱了拱手,将床榻垂幔前一根丝带轻拉两下,“叮哨”一声响,车门自闭,两匹拖车的马也自动驰向竹林外。
马车就像有人驾御着,慢慢转上大路,然后,由缓而速,逐渐加快,向西北方驶去。
花翎兄妹双双上马,保持着十丈左右距离,尾随在马车后面。
多玛和十名精选武士,又远远随在百丈以外……
天色越来越阴暗,每当黎明时,总有一段时间特别黑暗。
就在这时候,前面那辆无人驾御的马车,突然快速飞驰。
花翎兄妹也催马疾追,兄妹俩四只眼睛,紧紧盯着前面马车,已无暇审查沿途景物和方向。
一车双骑,流星赶月般追逐了将近顿饭时光,遥望见前方现出一座农庄。
那农庄占地颇大,庄中却一片漆黑,看不见牛点灯火,马车已飞快地驶人农庄内。
花贞贞猛叩马腹,抢先追了进去,只见这农庄是座院子,除了进来的一条土泥道路,别无出口。
那辆马车,正静静停在院子里。
花翎随后也到,举目四顾,农庄中寂然无声没有人居住的空庄院。
花贞贞一皱秀眉,道:“这家伙在弄什么玄虚?”
花翎道:“他可能见我们钉得太紧,故意到这里来避一避。”
花贞贞道:“叫他出来问问。”
兄妹俩下了马,直趋马车前,花翎大声道:“朋友,你承诺半个时辰内交人,现在时间已经快到了,却把我们带到这地方来,算是什么意思?”
连问几遍,车内毫无回应。
这时,多玛率领的十骑精选武士,也已经跟踪赶到。
花贞贞心知有异,喝道:“打开车门,燃火!”
多玛应声上前,拉开了车门,随行武士立刻燃火把……
火光映现,十几个人,不约而同都失声惊呼。
车厢内,已经失去了彩衣人和铁羽、安达、阿帖木的踪影,甚至铁羽躺的那张软床也不见了,却换了另外三个人。
珍珠和小薇并排躺在床榻上,车门边倚坐着武士托拉三人都鼻息均匀,睡得正熟。
多玛急忙将托拉挟出车外,花贞贞已低头钻进车厢,抱起了小薇。
花翎骇然四顾道:“一个双腿俱断的残废人,怎么可能在转眼间带走三个,再换来另外三个?”
花贞贞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农庄内一定藏着他的同党……”
向多玛一挥手,又道:“分头逐厘搜查,我就不信他真能插翅飞上天去。”
武士们高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