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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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莲花-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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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不是头破血流,就是折手断脚,盛家老

店简直就成了盛家屠坊……呻吟、嗟叹代替了呼喝声,充斥屋宇的不是喧哗笑闹,而是余

悸犹存的议论纷纷。

那自称采药商人的老者和矮胖子,正仔细检视着伙计的尸体。

死者分明是前胸中了一掌,因而致命的,可是,无论怎么检视,尸体外部绝无丝毫伤痕,反而体内全部骨骼.甚至连手脚上的指甲,都已碎成齑粉,整个人变成了一堆软肉。

矮胖子骇然变色道:“这是什么武功,竟然如此歹毒?”

老者眉锋紧皱,神情一片凝重,好半晌,才一字一字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八成就是已失传江湖的‘推心蚀骨掌’,只不过,那女孩儿年纪轻轻,怎会有这么深厚的功

力。”

矮胖于道:”什么叫做摧心蚀骨掌?”

老者缓缓道:“那是内家气功中一种量阴柔狠毒的功夫,掌力所及,能使一块巨石外表完整如初,内部尽成碎粉,据传说,原是魔教中三大魔功之一,但因习练不易,早巳失

矮胖低声道:“庄主,这摧心蚀骨掌,岂不正是金钟罩铁布衫的克星?”

老者身躯微微一震,双目中突然射出两道精光,沉声道:·走!咱们快些迫上去。”

矮胖子道:“庄主,那女娃儿好像对男人怀着极探的恨意,贸然迫去,只怕反会弄巧成拙,咱们必须安排一条计谋才行。”

老者脚已跨出,又缩了回来,“有什么良策?”矮胖子附耳低声说下一遣。

老者一面笑,一面点头,道:迟,咱们就照计行事。”

两人悄悄起身,从侧门走出盛家老店。

店里的人正在议论纷纷,揣测着半裸少女的来历设有注意到两人的离去。

当然,他们更不会知道,那老者就是赫赫有名的麒鳞山庄庄主金克用,矮胖子便是庄中总管吴涛。

寒风呼啸,山径崎岖。

半棵少女负着重逾百斤的竹篓,独自奔行在曲折山径上,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吃力。

她冒着刺骨寒风,一个劲儿向荒山绝岭攀登,所经之处,全是断壁陡崖,人迹罕见的乱山,越往上走,气沮越低,峰顶上,甚至终年积雪不融。

当她登上其中最高一座山峰,峰顶积雪竟达两尺多厚,数十枝苍劲松树间,建着一栋简陋的木屋。

少女把两只竹篓放在本屋门前,大约也有些疲乏了作休息,才推门进去,大声道:

“师父,我回来啦。”

屋里静悄悄的,半点回应也没有。

少女似乎并不觉得意外,独自提着竹篓走进右侧一间卧室,又道:“师父,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还带回来这么多吃用的东西,足够过半年了。”

卧室内仍然无人回应。·

房中有两张木榍,一张空着,另一张木榻上着一十干瘪枯槁的老妪,双目紧闭,气息全无。这分明是个死人,从尸体肌肉的萎缩看来,已经死了不只一段时间了。峰顶纵然冰

寒.尸体己在腐烂,木屋中,荡漾着浓重的腐臭气味。

少女竟好像毫无感觉,又将竹篓中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给木榻上的死人看,一面喃喃说道:“师父,你说的话真是一点都不错,今天我第一次下山,就遇见好多臭男人,都

想占我的便宜,我才不饶他们,被我当插打死了一个,其余那些因为没有碰到我的身体,我就没有杀他们,只把他们打伤……”

说到盛家老店的经过,仍然眉飞色舞,颇为得意,可是,死尸不能回答,她一人独语,渐渐觉得无趣,最后终于停了下来,凝望着榻上尸体,长长叹了一口气,无限伤感地走出

室外。

一个年轻轻的女孩子,伴着一具腐烂的尸体,孤零零住在人迹罕见的绝岭上,这情景,怎能不伤感。难怪她明知老妪已死,仍当作活人般交谈,只不过希望由语声暂解孤寂罢了。

天色慢慢暗下来,木屋内的景象已经逐渐模糊,却因山岭上白雪映照,视线仍然很清晰。

应该是燃灯举炊的时候了,那少女攀行了大半天山岩,其实也早就有些饿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原因,她竟然懒洋洋不想去调理晚餐,只独坐木屋门口,呆呆的望着直静荒

凉, 山岭发愣。

今天为什么会如此烦躁呢?

是因为第一次离开荒山?

还是因为第一次看到除师父之外的

虽然是些可恨的臭男人,但也是人。

十八年来,除师父,她没有见过任何人类,即使要恨的臭男人也没有,山下世界的种种,

都是从师父口里听来的,如今师父去世了,为了生活,她不得不下山,也不得不跟鬼男人打交道,而这生平的第一次印象,即充满了厌恶新奇。

她甚至亲手杀死一个活人。

是的,臭男人都该杀,尤其那些对女人存着非份之想的臭男人。

然而,那些臭男人聚居的屋宇,温暖的火盆笑声,甚至于从鬼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汗味……

对她,都是那么新奇,那么诱惑。

师父总是说尘世中全是罪恶,为什么人还活着那么愉快?

师父说人与人之间都是奸诈,为什么人们还是聚居在一起呢?今天,她曾经躲在盛家门外,

偷看了很久,对那些婉蜒的街道,栉比的房舍,都有说不出的好奇和喜爱,可惜自己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住在荒凉的山顶上。

她当时就有一种怪异的想法,觉得自己是一头野兽,并非跟那些群居的人同样是人类。

她多么希望自己也有一群同伴,聚居在一起,彼此可以交谈,可以笑闹,可以往来,甚至互相吵骂,互相打斗也好,至少,那样没有寂寞。

积雪、松林、晦岩、木屋……

这些这些,对她来说,只代表寂寞。

她回过头,望着身后的木屋,再回过头,望望那永远不会改变的笑的峥岩、松林、积雪,

终于意态阑珊的叹了一口气。

突然,她看见另外一样东西。

一个活的,蠕蠕而动的东西,就在积压雪盈尺的峥岩边。

天色虽然暗淡、雪地上的景物仍很清晰。

她揉揉眼睛再看,不错,那东西的确在动,只是移动得非常缓慢,不时扑跌在雪地上,又挣扎着站起来

啊!

老天,他竟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浑身一震,就像受惊的野兔般的跳了起来本屋里,掩上了屋门。

来。

这儿连野兽动物都少见,怎么会突然来了一个人?

她忍不住凑在门缝后向外张望,那个人竟然越来越近了,依稀可以辨别出是个身穿黑衣的老人,佝偻着身躯,拖着沉重的步子,蹒跚而行。

那老人分明也发现了木屋,不时举手向这边呼喊,可是,声音却十分低弱,脚步也虚浮不稳,常常跌倒在雪地上,再挣扎着爬起来。

看来,他好像已经精疲力竭了。

木屋中的少女突然生出一股冲动,拉着屋门奔了出去,利用积雪和松林掩护,慢慢绕向老人左侧。

距离越近,老人的面貌已清晰可见,花白的头发在寒风中飞舞,眉际、鬓旁沾满雪花,那张蜡黄色的脸,在雪光照映下,流露着疲惫、虚弱、企盼、求助的神色。

他身上的衣衫已有多处破裂,左腿扎着布条雪地上,留着一滩滩鲜红的血迹……

啊!

难怪他身体摇摇欲倒,原来受了伤。

女孩子大多心软,目睹一个可怜的老人,身负重伤积雪盈尺的荒山绝岭上挣扎、呼救,谁能袖手不理。

那少女想奔过去,又停住。

脑海里忽然忆起师父的训诲——

臭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都该杀!

老人也是男人,自然也不是好东西救他。

偏偏让自己看见这可怜的景象,自己怎能见死不救?一边是师父的训诲,一边是本能的同情心,两种意念在她内心冲激,使她不知道应该如何抉择……

正在这个时候,老人突然扑跌在雪堆里来。

少女一惊,不由自主从松林中奔了出去。

那老人就像一截枯萎的树木,僵卧在雪地里动。

少女用脚踢踢他,不见反应然毫无动静。

莫非真的已经死了?再蹲下来用手推推他,少女轻轻翻转他的身子,只见那老人紧咬着牙齿,脸和唇都已冻成紫黑色,虽然尚未断气,人已奄奄一息,昏厥不人毕竟是人,不是

禽兽。怜悯之心,人皆有之。即使躺着的是一只垂死的野兔子,人也不会见死不救。少女

不再迟疑,俯身将老人抱起,急急奔回木屋。

木屋中亮起了灯,也升了火。

火的沮履,使“冻僵”的金克用从昏迷中悠悠“醒”

他揉揉眼睛,就发现那少女站在身边,正用冷峻的目光注视着他。

金克用故作惊讶的样子吟着倒下去。

“你要干什么?”

少女边向火炉中加柴,目光始终没离开过金克用的脸,从她站立的位置,森冷的语气和炯

炯眼神,不难看出她随时在戒备着。

金克用惶然四顾道:“请问姑娘,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少女冷冷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会找到这里来?”

金克用道:“我……我一定是迷路了,我在乱山中已经走了两天,不见人烟,后来……

后来我发现霄地上有一行脚印,就跟着脚印找到山顶,可是……我流血太多,又累又饿,实在支撑不下去……”

少女轻峨一声,眼中敌童略减,接道:“是我接你到屋于里来的,我看见你身上有伤,昏倒在雪地里,才带你到屋里来。”

金克用忙道:“原来是姑娘救了我高,姑娘请容我老头子叩谢……。”

说着,又挣扎想坐起来。

少女一伸手,用手里的木柴按住了他,道; “不用谢,我可不是为了要你谢谢才救你的。”

金克用道:“这我知道,姑娘是菩萨心肠,施恩不望报,但无论如何,姑娘总是老朽的救命恩人,这份活命厚恩,老朽一定永志不忘……”

少女迷惘地道:“老朽,老朽是谁?”

“这——”

金克用几乎被这句话问住了自己。”

少女道:“我明白了,老朽是你的名字,对不对?”

金克用忙道:“不,那只是老年人对自己的称呼,就是自认年纪大了,不堪实用,好像朽木一样。”

少女不觉失笑道:“这倒真好玩,明明是个人,却把自己当作木头。”

金克用见这位少女一片纯真,显然从未涉足尘世睹暗窃喜。

少女一高兴,戒心又减少了很多,关切地问道:你在乱山中走了两天一夜,有役有吃过东西?”

金克用道:“实不相瞒,已经整整两天没见过食物了。”

少喷道:“你的运气不坏,今天刚好有吃的,你想吃米饭或是吃面?”

金克用道:“若能有点热粥充饥,真是感激不尽。”

少女道:“好,我这就去煮粥,只是厨房里柴火恐怕不够,得先去搬点树枝回来,时间可能多耽搁一会,你躺着别动,最好先睡一觉,粥好了我会叫醒你的。”

或许基于女性的本能,或许长时间的孤独寂寞使她迫切需要有人谈谈,她好像已对金克用放松了戒备,兴高采烈的去厨房淘米生火,然后,又去松林里拾起枯枝……

她才离开木屋,金克用就从地上一跃而起。

木屋共有五个房间,前面是正厅,后面并排三间房,右边是卧室,左边是厨房,中间一间又分隔为二,一半堆放木柴杂物,一半作浴厕之用。

正厅中,有一个神橱,橱里却无神像,而是供着一块用红绸覆盖,上面雕刻着像令符一样图案的木牌。

那些好像令符的图案中,隐藏着七个古体篆字,那是“诸天神魔之神位”。

金克用迅速将客厅和厨厕等处搜视一遍,便挑开门帘,进人卧室,才伸头,突然发现榻上睡着一个人,急忙又退了出来。

可是,等了片刻,卧室中毫无动静,却闻到由门内飘送出来的腐尸臭气。

金克用壮着胆,再度挑起卧室门帘,才看清榻上的老妪只是一具死尸,整座木屋,除了少女和这具尸体,再找不到第三个人。

不用说,这老妪一定是魔教中人,带着爱徒隐居在这荒凉的山顶,现在老妇已死,留下了徒弟孤零零一个,虽有一身惊人的武功,却是个与尘世相隔的纯真少女……

金克用想到这些,脸上不由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这一刹那,他已想到一条绝妙好计……

少女端着热腾腾的稀粥出来,金克用已在地上人睡,直等少女唤了三四遍,才慢慢睁开眼睛。

一口气喝下三大碗粥,金克用千恩万谢,也不知说了多少感激的话,接着,就挣扎要起身告辞。

少女诧遭:“天已入夜了,你身上还有伤,要到哪儿去呢?”

金克用道:“不要紧,这点皮肉外伤,我还支持得住,姑娘的活命大恩,我这一生一世

永远不会忘记,可是,我还有很重要的事,不能耽误,只求姑娘赐告贵姓芳名,让我记住恩人的姓名,将来再图报答。”

少女道:“你问我的名字,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因为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师父,她老人家见我皮肤很黑,平时都叫我墨丫头。”

金克用虔诚地道:“那是令师对姑娘的呢称,老朽万万不敢冒渎恩人,在老朽心目中,姑娘就像天上的凤凰,若姑娘愿以黑为姓,何不就取名黑凤凰。”

少女道:“凤凰是什么东西?”

金克用道:“风凰为百禽之王,是一种稀世神禽神圣和祥瑞、美丽,就好像人们尊称为龙一样。”

少女欣喜道:“黑凤凰,这名字倒蛮好听,以后我就用这个做姓名好了……啊!对啦,我有了名字,你的名字又叫什么呢?”

金克用道:“老朽姓金,名叫金克用。”

少女道:“金克用是代表什么竟思?”

金克用道:“人的名字不一定都代表着什么童思,只是一个家族的记号而已。”

少女道:“那为什么不姓银姓铜,为什么一定要姓金?”

金克用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好笑笑道:“关于人的姓氏,有以地为姓,也有以物为姓,说来话长,非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可惜老朽有事在身,无法久留,将来如有机会,

当再为姑娘详细解说。

少女道:“你究竟有什么急事,非连夜下山不可?”

金克用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即收敛了笑容,仰面长叹一声,道:“唉!一言难尽!”

少女道:“一言难尽,那就慢慢地说吧,我已经好久没有聊天了。难得你年纪这么大,又不像是坏人,我才教你回

来,换了别的臭男人,休想我会救他。”

金克用感慨地道:“姑娘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可是我为了要寻找一个人,已经踏遭天涯海角,耗费了数十年光阴,如今年纪老大,距死不远,若不能在死前找到那人,势将死不曝目。”

少女道:“你要找的那个人是谁?”

金克用道:“是我的同胞妹妹,名字金玉贞。”

少女道:“你的妹妹跟你多久没有见面了?”

金克用又叹了一口气,黯然道:“算起来,十五个年头……”

少女惊讶地道:“哇!这么久?”

金克用道:“她离开家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就跟姑娘的年龄相仿,现在算来,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婆婆。”

少女显然已被金克用的故事引起兴趣,忙问道:“她为什么要离开家呢?”

金克用摇摇头道:“唉!这是我们金家最大的恨事,不提也罢。”

少女急道:“告诉我听听有什么关系,这儿又没有别人,我这一辈子永远不会下山,当然不会再告诉旁的人,你对我说了,就跟没说一样。”

金克用道:“姑娘,守住这个秘密?”

少女道;“你放心,人。”

你真的不会再告诉别人,永远替我我只当是听故事,决不会再告诉别人。

金克用沉吟了一下,这才轻叹道:“好吧,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不必隐瞒了.提起这件恨事,得从四十五年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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