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登上庄主之位。”
白雪琪顿了顿,似乎在欣赏着紫莲面上表情的变化:“林蝶儿死了,他的父亲来找我报仇,我就让他们父女团聚了。”这句话他说的甚是轻描淡写。
紫莲则早已愣在原地,不知也不想接他的话,而白雪琪似乎也并未等待她的答话,只是兀自悠然的向帐外走去。
这一日的阳光格外明媚,笼在他的身上,泛起潋滟光斑,将明艳的红渲染得更加耀眼。他唇畔扬起笑意,眸子却深沉。久久凝视城门紧闭的皇宫,如同一只狩猎的豹,亦如同眯睨天下的君王。
或许是皇宫里粮草充足,或许是程君锋的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他们又对峙了三天,却还是没有结果。不了解皇宫里的情况,白雪琪不敢冒然攻城,而那紧闭的城门也不曾有半点开启的迹象。两方便这样耗下去,好似要到地老天荒一般。
抬首凝望天际的星辰,算算日子,离九星归位只剩月余时间,紫莲愈加担心白雪卿的情况,终是按耐不住,火急火燎的便冲进了白雪琪的营帐。
却见他正斜倚在榻上,乌发披散,如玉的指间托着一只玲珑玉觞,难得的没有夜夜笙歌。
他反复把玩着那只觞,眼眸间的迷蒙不知是醉意还是雾气,紫莲才刚掀了帐帘他便已察觉,唇上便多了一抹笑意:“紫莲来了。”
想到自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而他却在这里怡然自得,紫莲不禁自心头生出一股怒意,于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踱到他的榻前。月光自身后帐帘的缝隙照进帐内,将她的影投射到他艳红的锦衣上,也掩住了那双深沉的眸。
“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时间已经不多了。”紫莲拼命压制自己的情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白雪琪唇上弯出嘲讽的笑意,而后放下手里的玉觞看向紫莲的眼睛:“他们支持不了多久了。”说着,他顿了顿:“你放心,还有月余时间,来得及救你的心上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白雪琪的眼眸忽而变得更加深沉,霎时间化作两汪不见底的深潭。
紫莲欲再与他争辩,却有探子到帐前来报。原来是宫里的皇后娘娘忽然临盆,但宫中医女不是已乘乱逃走就是已归降叛军,现下正着急得不得了,便趁夜派了人出宫来寻会医术的女人,欲偷偷带入宫去为皇后接生。
“皇后,程君锋的皇后那不就是……难道说婉儿此时正情况危急。”紫莲在心下思忖,想到苏婉此时正临盆却又无医女,便不禁也着急起来,偏又不敢在白雪琪面前表露出来,只觉忍得难受。
白雪琪却忽的自榻上坐直了身子,披散的乌发便如流泻的瀑布划出炫目的弧度,又顺服的铺撒在艳红的锦衣上。
“真是天助我也。”他宛然一笑,又唤来几位下属和将军商讨了一阵,不一会儿却见一个少妇被领了进来。
那少妇着一身粗布衣裳,身上却有一种叫人说不出来的气度。她眉目轻敛,一副甚是惶恐的模样,五官不算精致,但也清秀温婉。只是那一双眼睛却生得甚是妩媚,似有着某种夺魂摄魄的力量,只叫人看了便再也移不开眼。
“紫莲你随军师入宫,伺机从内接应。”白雪琪踱至紫莲面前,从容的下着命令。
紫莲将在场之人皆扫视过一遍,却没有寻到孤月的踪影。正疑惑于白雪琪的话,目光忽然落到那个少妇的身上,再看那双潋滟之眸才觉万分熟识。自己竟然忘了,那孤月原就是个易容的高手。
剧变
…………………………………………………………………………………………………………………………………………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也许是苏婉那里情况紧急,那禁军头领并未对这两个会医术的弱女子多加盘问,急匆匆的便领着他们由南边的一处隐蔽侧门进了宫中。
入了宫中内紫莲才知,这宫里并不像外面看起来的那样平静。原本奢华雍容的皇宫而今处处花雕木残、灯倾阑倒。禁军全副武装,穿梭于楼宇间,满是剑拔弩张之意。宫女和太监们也不在自己的位置当值,而是四处奔走逃窜。更有人趁机抢了宫里的器皿珠宝,满满的塞进怀里,只待寻个适当的时机逃出宫去。
看这一派萧瑟索然之景,紫莲的心下也不禁凄楚起来,那程君锋处心积虑、步步算计,好不容易夺来了这皇位,才坐了几天却落得这样一副树倒猢狲散的凄凉下场。
那禁军头领领着他们二人穿过几个亭台楼阁,又绕过两个园子,才终于来到**里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殿前。
殿中隐隐传来女子嘶哑的喊叫声,只听得紫莲心下慌乱。然而孤月却犹自镇定,佯装惶恐的朝那禁军头领微微一福便拉着紫莲进了殿内。
或许是还未觉察到外边的慌乱,这深宫中的一切尚且井然有序。宫女们排成队,一盆一盆的打来热水,伴着屏风后女子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令人心绪难平。
执拂尘的总管太监一见她二人便急忙迎了上来,领了他们二人至那屏风后面。
却见苏婉正躺在床榻上,满头乌发披散,因为不断流出的汗水而粘在她的脖颈间。她面色苍白,两瓣樱唇被咬了一遍又一遍,此刻已是伤痕累累。她迷乱的摇着脑袋,想要减轻一些痛苦,却只是徒劳。双手紧握的锦被早已皱成一片。意识似乎已经模糊,只是因疼痛的刺激不断重复的凄厉的叫声。而高高隆起的腹部下面鲜血已将床榻染红一片。
紫莲忙跑至她床前,伸了手紧紧将她的手握进掌心里。苏婉便似一个溺水的人寻到了浮木,拼命回握住紫莲的手,尖尖的指甲几乎潜入紫莲的血肉。
“婉儿,我是紫莲,我来帮你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啊!”紫莲有些激动的说着,也顾不得孤月还在一旁。
“莲……姑娘……”苏婉似从疼痛中找回神智,又将紫莲的手握得更紧:“我……快不行了……请你一定要帮……帮王爷……”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口,苏婉便闭上了眼睛,随之而来的是婴儿清脆的啼哭声,宛若破晓之晨,直刺进人的心里。
“婉儿……婉儿……”紫莲拼命的摇晃着苏婉,泪水不住的自眼眶中涌出,正哭得死去活来间却听见孤月用他原本的声音颇为不削的说道:“她只不过是力竭晕过去了,你何必哭成这样。”
紫莲这才想起什么,慌忙抬起头来,却见苏婉胸前均匀的起伏,面容安详,似做着甜美的梦。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忽然不安起来,待向孤月那边看去才发现他手中正抱着刚出生的婴孩,饶有兴致的逗弄着。紫莲只觉脑中翁的一响,便急忙起身去夺那婴孩,可孤月只是稍运轻功便躲了开来。他只是笑着看那婴孩,又将右手的食指递到那孩子的嘴边。那孩子却好似很喜欢他,拼命的伸了小手攀住他的手抱入怀中,又将那食指吮进口里。
见他并没有对那孩子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紫莲这才放下心来。
待苏婉醒来便从孤月手里接过孩子放到她怀中,那孩子哭声洪亮,眉眼倒是七分与程君锋相似。苏婉虚弱的抱着孩子,面上却露出了紫莲从未见过的幸福笑容。
还沉浸在新生的快乐中,那婴孩的啼哭声却戛然而止,紫莲脑中闪过一丝不祥的感觉,而苏婉的面色也兀的变得惨白:“孩子……我的孩子怎么了……”
她着急的重复着这一句话,泪水不受控制的自眼角滑落。
紫莲慌忙前去查看,才发觉原本好好的婴孩此刻竟唇色发乌,眼看便要断气的模样。这才想起方才孤月的动作,紫莲一面抱着哭成泪人的婉儿,一面看向孤月,不可置信的说道:“是你……”
“斩草必须除根。”孤月漠然的看着床榻上的女人和婴孩,冷冷的说道。
紫莲忽的起身冲到孤月的身边,抬起他的右手便咬了下去,一丝清甜的味道在口中漾开。
他们都说苦口良药,也难怪这毒药如此可口。
“拿解药来。”紫莲向孤月摊开掌心,只见他握着被她咬疼的手,食指上的齿痕清晰可见。
只是微皱过眉,他却又露出媚人的笑意。“你若是死了就救不了你的心上人了。”
“我若是死了你精心策划的一切便会功亏一篑,没有幻莲圣女的天启,你的主上永远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紫莲接过他的话,而后露出温柔的笑意:“我与他去阴曹地府做对鬼夫妻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沉默间,那毒性慢慢发作,窒息的感觉一点一点笼上喉咙,紫莲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浮,身子也开始摇晃。
终于,掌上一凉,孤月将一只瓷瓶置于她掌心。
急忙将那解药喂于婴孩的口中,孩子的呼吸才缓缓恢复。
服过解药,毒性尽除却还需些时间,身子有些虚软,紫莲倚着床边的木机,有些急促的呼吸。
正在这时,却听得屏风那头一阵骚动,接着一个身穿龙袍的男子便急急进了殿中。依旧是风流俊逸的面容,依旧是三月含春的眉眼,只是举手投足间却多了些许沧桑。
“婉儿……”程君锋大步流星的走到窗前,将苏婉拥进了怀里,只有在此刻,他并不是一个君王,而只是一个拥着自己心爱女人的男人,一个慈爱的父亲。“对不起婉儿,我来晚了。”他一遍又一遍的道歉,用吻抚便她的纤手。
苏婉有些害羞的抽回了手,却更深的依进他的怀中:“我没事。王爷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长得和你多像啊。”说着她将孩子递到他的面前,程君锋眼中的慈爱便如泛滥的春潮,那是紫莲从不曾在他眼中见过神情。
“这次多亏了莲姑娘……”苏婉的话还未说完,却见程君锋猛然抬起头,眼中的温柔与慈爱早已不见。
紫莲还没有反应过来,已被程君锋用剑架起脖子掩在她身前,耳旁则响起苏婉的惊呼。
“敢问何方神圣,何不以真面目示人。”程君锋扣住紫莲的脉门,却是对孤月说着话。
孤月仰天一笑,将手伸至下颌揭下面皮,露出一张过于阴柔却绝美的脸。
“赫莲族人。”程君锋有些讶异的自言自语。
孤月邪魅一笑,又向前逼近两步:“在下乃慕雪山庄新任庄主白雪琪公子的军师,特来宫中取陛下的首级。”
他话音刚落殿外便忽然喧嚣起来,只见火光燎燎,人影幢幢,喊杀声漫天而袭,看来白雪琪已然破城而入。
程君锋似慌了神,只将剑逼得更紧,又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而苏婉又怎见过这般阵仗,只紧紧抱了刚出生的孩子肃瑟成一团。
正在这时,却见那名总管太监走了进来,强装镇定的禀报:“禀陛下,丞相李大人,礼部王大人等诸位大人求见。”
“他们……”程君锋的双眉微皱。
“是我让他们来的。”孤月笑得更加邪佞:“新王登基怎可缺了旧臣观礼。本军师特来传雪琪公子的话,前朝旧臣若有归附新皇者一概既往不咎,官居原职。”
听了孤月这话,程君锋忽而仰天长笑。仿佛觉到大势已去,他携着紫莲往外殿走去,只见那一众朝臣正伏地而跪。白雪琪的红色锦衣在殿外的夜色中,如燃烧的火焰一般刺目。攻城的军队和守城的禁军交战,一批对一批的人倒下,又有更多的人涌来,堆积的尸体仿佛一座丰碑,茗记着朝代更替腥风血雨。
程君锋笑得更加痴狂,却又忽然敛住笑意,附于紫莲耳畔轻声道:“你我知己一场,到终了我只有一事相求……帮我照顾妻儿。”
闭了眼又睁开,太多的恩怨都在一瞬了结,紫莲微微点了头:“好。”
程君锋便忽然放开紫莲,那一身耀眼的明黄便消失在无尽的夜色里。
“王爷……”苏婉凄厉的叫声划破长夜,伴着刚出生的婴孩清脆的啼哭,恍若一场连绵不绝的雨将整个皇城笼罩,而每一滴从天而降的雨滴都是腥红。
披头散发的苏婉疯了一样的冲出内殿,欲向那弥漫着血腥之气的黑夜里跑去,却被紫莲拦住紧紧抱住,费尽所有的力气才挡住她欲向殿外扑去的身形,伴着耳边凄厉的哭喊,紫莲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只能由着那泪水自眼眶里不断的涌出。
那是一个令很多人都终生难以忘怀的夜晚。那一夜的空气里盈满血腥,整整一个月都没有散尽,那一夜连天际的月都被染上腥红,挂在天边似一张残破的脸。那一夜有惊雷划破夜空,有人说那是天启,有人说那是祭奠。几百年来威严而又神秘的皇城便这样打开了城门,用鲜血洗净前朝所有的恩怨情仇,用哭声送走前朝所有的皇家记忆,而后以崭新的金碧辉煌、琼楼玉宇,迎接一个全新的朝代。
天启
…………………………………………………………………………………………………………………………………………
朝阳穿透厚重的云层,将金色的辉光撒向人间。暮春时节的风携着暖意,泛起缱绻而又暧昧的粘腻。若不是满目萧索的断壁残垣,若不是空气里弥漫的浓烈血腥,也许所有人都会以为昨夜的腥风血雨只是一场过于晦暗的梦。
只是这世间的道理从来如此,无论是谁的离去,无论有谁的心被利刃割裂而血肉模糊,时光仍旧继续,太阳依旧会升起。
肃穆的金銮殿在初生的阳光下闪烁庄严的流光,似一个沧桑的老者,满怀悲悯的俯视茫茫红尘,看那前朝的旧臣洗净朝服上沾染的腥红,又满面容光的跪伏于新皇的脚下。
坐在盘龙椅上的白雪琪有着与他的年纪不相符的威严与肃穆,他平静的俯视殿下臣服的众人,眼眸里却是让人读不懂的孤寂。
或许自古以来所有的君王都是孤寂的,而这孤独只不过是他为自己选择的路。
紫莲跟随众人俯首,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此刻登上了九五之位,心里却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凄苦。
“冤孽啊!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怎可跪拜谋朝篡位的贼人……”正出神间,却听见殿外一阵骚动。
“何人在殿外喧哗。”白雪琪漠然的问道。
殿下立刻一片静默,一时间满朝的臣子竟没有一个敢答话的。许久,还是那总管太监懂得察言观色,眼珠子一溜儿俯身道:“回陛下的话,是以萧太傅为首的一帮顽固老臣,他们……”那太监略抬了眼偷偷观察着白雪琪脸上的表情,见他未有发怒的迹象,才又继续说道:“他们说您是乱臣贼子。”
“带他们进来吧。”白雪琪的眼中依旧读不出任何情绪。
得了他的令,便见一众老臣被士兵押入殿中,士兵欲强迫他们跪下,却被白雪琪抬手制止。
“你们可是不服?”白雪琪的语气平静,却让人忍不住不寒而栗。
“我萧某可不是懦弱鼠辈,绝不像这些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臣服于逆贼的脚下。”为首的老者须发皆白,却是一身铮铮傲骨,这一席话说得立在一旁那些已然归顺的旧臣甚是惶恐的低下了头。
而随他一道的那些旧臣也似被激起了斗志,你一言我一语的对白雪琪辱骂开来,更有甚者欲以死祭逝去之前朝。
紫莲有些忧心的看向白雪琪,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容忍这些前朝老臣在他初登皇位之时,如此撒野。
却不想他竟依旧平静的缓缓站起身来,行至紫莲的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声音说了一句:“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而后握了她的手向殿下走去,一直行至那位萧大人的面前。
而后不缓不急的朗声道:“自古朝代更替,乃是自然之法,顺应天时,而今我白姓一统天下,乃是天命所归。”
“哈哈哈……”那老臣却忽然狂笑起来:“哪个谋朝篡位的不说自己是天命所归。”
“我白雪琪是奉天启而登皇位,又怎能与那些篡位之人相提并论?”白雪琪的语调里满是威严。
“天启?”另一位老臣有些讥讽的接过话去:“何来的天启?西夏大祭司倒是曾传过‘得幻莲者得天下’的天启,睿王也是以此为借口弑君篡位的,却也不见他能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