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便诺了一声,起身离开了。
麝夜又招了招手,紫莲左右看了看,屋子里再没有第三个活人,确定是对自己做出的手势,便小心翼翼的向塌前挪了挪。
骨节分明的指落在了她发上,又穿过了耳畔垂落的发丝,抚上了她的面庞。紫莲只觉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那指却没有停下,肆意游走于她的面庞,指尖勾勒着起伏的轮廓,抚过她的唇,鼻翼,眉宇,最终停在她的目上。
手的主人缓缓睁开了双目,漆黑如深潭的眸子,有着魅惑人心的神秘力量,绞着一颗心在黑暗的深渊里不断的坠落。
“想起来了吗?”蛊惑的声音明明只说了一次,却化作梦魇纠缠,于瞬间变得空寂的心中盘桓千遍。
“啊?”紫莲痴痴的看着那双眸子,尚自跌落于无底的深潭。
漆黑的眸子却变得更加深沉。
在麝夜身边服侍的日子到不似想象中的那样可怕。
紫莲发现,在这间屋子里,麝夜似乎变得格外的平静。
大多数的时间,他都在发呆,或看着漆黑的天幕,或凝视棺樽里躺着的女子,于她耳畔絮语,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若深潭般漆黑的眸子会隐隐有晶莹的光芒流转。
紫莲要做的事情也并不多,偶尔端茶送水,更多的时候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目睹麝夜与那女子的缠绵。
不禁对这个女子产生更多的好奇,他们两个人之间有过怎样的过去,会让这个悲伤与怨恨堆驻的男子流露出那样的神情,会让这个出尘的女子甘愿背叛谪仙一样的白雪卿而选择了这个所有人口中的恶魔。
竟然如此强烈的想要窥探她的记忆,这也许正是麝夜所希望的。
不知是不是那所谓的梦仙果在逐渐起效,这些日子总是恍恍惚惚,梦境与现实间交织着许多零碎的片段。仿佛游荡于一间间华丽的宫殿和亭台间,有许多的秘密埋藏在朱红的殿门后,想要探寻,却无从下手。努力让纷乱的心安静下来,却感觉种种思绪仿佛悬于一线,随时都可能崩塌,这样的折磨让她有些受不住。恐惧也在愈渐浓重的袭来,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吞噬之前的恐惧,倘若那一世的记忆回到了身体里,那么这一世是不是就要被遗忘。
无数张熟悉的面孔自眼前闪过,父亲,母亲,小琴,周教授,欧阳君锋,白雪琪……还有,雪卿。
将这个名字在心底轻声的唤了一遍又一遍,眼中有了些温热的东西,嘴角却牵起了浅浅的微笑。
天山的夜总是很长,是错觉,还是被那些梦境纠缠的缘故。
紫莲抬头望了望屋顶的天窗,月亮才刚爬上天际,完满的圆月,有些皎洁。月光散落在屋子里,于棺樽中女子的面庞铺撒晶莹的粉末,紫晶雕筑的棺樽在月光里闪着迷幻的光芒,一身白衣的女子躺在棺中,一如既往的安详。不禁羡慕起她来,可以这样静静的躺着,天长地久,却没有忧愁。
“又是月圆之夜呢。”紫莲又望了眼皎洁的月,轻叹道。
月圆之夜,除护法冥河之外,所有人都不可靠近主殿一丈范围内,围者斩,这是幽莲宫的宫规之一,紫莲也不例外。心想着今天似乎有些晚了,却还不见冥河来领她出去。紫莲有些心焦,平日里都是冥河或者麝夜领她出入,虽见过他们用术法开门,可她毕竟不懂这些,自然也就没有学会,实在不知要拿那石门怎么办。坐立不安的在屋子里踱了几圈,紫莲还是来到紧闭的石门前,抱着侥幸的四处摸索着,希望能找到开启石门的机关。
正寻得入迷,一阵巨石移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门竟然真的应声而开,紫莲心下欢喜,只是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绽开就因为门后那个紫色的身影凝结在的脸上。
面前的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绛紫的衣袍被强烈的戾气和翻涌的内力扬起,于他身后绽放如怨毒的罂粟,飞舞的乌发融化在黑夜里,无尽的延伸。浓烈的黑,衬得那本就苍白的面庞更加怵目。
漆黑如深潭的眸子叫人甚至忽略了绝美的面庞,满目满心的,只有那不见底的深沉和眼角的朱砂,而那朱砂似乎正是自深潭中坠落的晶莹。
“宫……宫主。”夜里的暗室是如此安静,紫莲甚至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和自己因恐惧而逐渐密集的心跳。空气似乎正在一丝丝的凝固,紫莲在令人屏息的气氛里不自知的后退。麝夜却一步步向她逼来,压迫的气氛令她的脑中忽然一片空白。
忽觉腿上碰到了什么东西,伸手去摸,是织锦滑腻的触感,已是退无可退,紫莲只好退到了榻上,努力向墙角缩去,直到骨节分明的手握上了她的腕。
纤长的手白皙如玉,平日里看来有些过分阴柔,此刻却有着不容反抗的力量。
他仿佛只是轻轻一带便将她摔在了榻上,还未从背上的疼痛里回过神来,过分灼热的体温和强烈的压迫感便自上方袭来,肌肤的碰触使他的呼吸变得愈加急促,喷洒在颈项间,却又使她的身体也跟着升温。
看到他的眼中有腥红的莲花隐隐浮现,紫莲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拼命的挣扎,可是那挣扎却似给熊熊燃烧的烈火又添了一把干柴。
他已将身体的全部重量放在了她的身上,隔着织锦的浅浅厮磨带着欲拒还迎的媚惑色彩,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撒了满屋,他将她更深的禁锢在怀里,似贪婪着她身上仅剩不多的凉意。
“你的公主在看着呢……她会……生气的……”
更加奋力的反抗着,找寻所有的空隙,只希望这些话可以换回他些许的神智,他眼中腥红的花朵却更加艳丽的绽放,似躺于深潭的妖异红莲,绝美而又绝望。
薄唇终是附上了她的唇齿,封住了她唯一可以反抗的退路。呼喊破碎成零落的嘤咛,似乎刺激了他更深的渴望,骨节分明的掌隔着微凉的锦缎将灼热传到她的身上,又探入她的衣襟内,初尝过肌肤的碰触,他似乎想要更多,腕间一翻便撕裂了一整片衣衫。肌肤瞬间裸露在空气中,紫莲不禁一颤,不因空气的寒凉,因了那两瓣薄唇毫无阻隔的落在耳畔,颈项,锁骨……
他的掌几乎游遍了她的全身,心似悬于一线,他用唇齿慢慢的折磨她,似在享受一顿丰盛的晚餐,一遍又一遍的撬开她的唇,在她的呼吸中撒下他的气息。“我的公主。”他用蛊惑的声音于她耳畔轻语,又嗜咬上那娇小的玉珠。一切便在瞬间崩塌,紫莲绝望的闭上了双目,眼中浮现出那个谪仙一样的面庞的一瞬,有泪自眼角坠落。
“唔……”从未像现在这样憎恶自己,竟在这个恶魔的身下发出了如此的声音。她甚至清晰的感觉到他那最炙热的源头在她双腿间的厮磨。
她停止了挣扎,呆呆的看着夜空,看那一颗星沿着似乎早已注定的轨迹绝望的行进。
就在紫莲放弃希望的那一刻,紧闭的石门却再度响起,接着是什么碎裂的声音。
麝夜似被惊扰,眼中的腥红莲花隐去,他缓缓坐起身来,看着面前的一切,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紫莲忙用手臂掩住自己的身体,蜷缩到角落里。却听到“呕”的一声,再抬头只见麝夜的衣襟上已满是鲜血,而他的唇畔还有更多的腥红涌出。
紫莲似乎忘记了刚刚的惊魂,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冥河已顾不得碎落在地的药碗,以及撒了满地的漆黑药汁,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
他慌乱的拭着麝夜唇畔还在不停滑落的鲜血,也不管那血弄脏了他的衣裳,一向妖媚的眼中隐隐泛起了泪光。
麝夜揉了揉太阳穴,抬臂挡住冥河欲帮他擦拭的手。
冥河便忙跪倒在地:“冥河知错,冥河不该与人缠斗,耽误了时辰。”那声音竟带着哭腔。
麝夜似乎并没有听他的话,只是冷冷扔下一句:“把她关进地牢。”
冥河仰头望着麝夜,语言又止,仿佛心有不甘,但终究不敢忤逆,犹豫了一瞬,还是顺从的应,便将紫莲带出了密室。
水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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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河只是将紫莲扔进了地牢便即刻转身离开了,显然此刻正牵挂着别的地方。
地牢里阴暗潮湿,四周都是密不透风的墙壁,只在离头顶遥远的地方,高高的开了一方天窗。
紫莲蜷缩在角落里,不禁瑟瑟,看着月亮自天窗投下的光影,忽然觉得万般的委屈。泪水决堤一般的自眼中涌出,便这样放任自己把一切的苦楚都宣泄出来。
不记得哭了多久,直到把心里的委屈都掏了出来,直到精疲力竭,紫莲才终于倚着冰冷的墙壁闭上了疲惫的眼睛。
魂魄似乎又游荡去了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依稀是朱红的宫墙,推开一扇又一扇挡在眼前的门,听见自己的心因焦急的寻找而剧烈的鼓动。
终于,那一方深紫的织锦于眼帘翻飞,心便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伸了手去挽风中旋舞的垂幕,唇畔也不禁牵出浅浅笑意,还未触及的瞬间,扑面而来的劲风将那垂幕扬起,织锦携着凉意滑过指尖。
却在下一刻呆立,紫衣的男子依旧绝美宛若盛放于黑夜的罂粟,强烈的戾气却于他周身缠绕,扬起紫袍翻飞,绞着乌发拂过苍白的面庞,露出那一双宛若深潭的眼睛,眼中竟有腥红的花朵隐隐浮现。
骨节分明的指,曾经翻转间结出莲花状的幻影,曾经执着她的手画天山的孤寂,这一瞬却握着纤细的脖颈,慢慢收紧。
小婢女的眼中满是恐惧,甚至来不及挣扎,如花的年纪便在一瞬凋谢。
他终是察觉了来人的脚步,松开了骨节分明的指,小婢女纤弱的身体便如风中零落的花儿滑落在地。
他看着她,眸中的腥红隐去,宛若深潭般漆黑无底。他甚至向她伸出了手,骨节分明的指才刚刚结束了一条性命。
她亦看着他,面无表情。
他似乎欲言又止。才向她迈出一步,鲜血便自口中喷涌而出。带着浓浓腥气的红一滴一滴坠落在绛紫的袍子上,绽开一朵朵黑色的小花,凄绝而又妖异。
或许太过恐惧,或许太过惊诧,再也没有别的表情,只能转过身去拼命的逃离,努力的闭上眼睛,想要忘记,却看到满目的腥红。
时光延伸到了别的轨迹,却改变不了满目的腥红。
面前的那一张脸绝美令人屏息,如瀑的乌发铺撒于深紫锦缎的床榻里,漆黑如深潭的眸子在苍白肌肤的衬托下更加凄寂,眼角那一滴朱砂仿佛来不及坠落的泪滴,想要伸手拭去,才发现嵌在了骨血里。
“天山依依天山尽,紫雾成峰幻成莲。”薄唇张翕,泛着不正常的红,是鲜血流过的痕迹。
骨节分明的指落在她的发上,又穿过耳畔垂落的青丝抚上了面庞,一遍又一遍的摩挲,仿佛是失去前的珍惜。
“公主殿下……可以陪麝夜去天山吗……”
凝视那深潭凄绝的黑,心也在这一刻沉落下去。想要流泪却流不出,只是痴痴的看着眼前之人满脸的倦意,轻轻地点了头。
“如此……便无憾了……”细密的睫毛若蝶瓣扑闪,终是慢慢阖上了眼睛,唇畔却泛起了笑意,是绝代风华的美丽。
泪水终于在眼中决堤。
“夜哥哥!”
紫莲惊觉的睁开眼睛,梦中的呼喊不可控制的冲口而出,恐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许久才平复了凌乱的呼吸。
铺着枯草的地上是自天窗投射的那一方光影,依旧平静。
已经开始了吗?是因为梦仙果,还是被今日暗室里的那一幕刺激,那位西夏公主的记忆回来了?
梦境被不知名的力量触发,之后便如燎原的花火,以排山倒海之势无法阻挡的蔓延开来。
一个又一个仿佛没有尽头的夜晚,梦境不断的往复纠缠,梦里的细节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仿佛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洪水猛兽,只等得决堤的那一刻来将自己没顶。
恐惧化作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在心头,紫莲从未如此惧怕过黑夜的降临。用尽一切的方法阻止自己入眠,甚至用簪子一遍又一遍的扎入掌心里,起初剧烈的疼痛尚可缓解阵阵袭来的倦意,用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终是抵不住困意,又陷入了凌乱的梦境里。用最后的意志抵抗、挣扎,直到第一缕阳光终于划破黑暗。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去了多少,白日与黑夜的交替是如此的令人无能为力。
紫莲虚弱的倚在墙角,一手抱着双膝,一手伸向这黑暗的地牢中唯一的一方阳光下。饭菜装在盘子里就搁在脚边,从冒着热气一直到冰凉,胃里空空的,却没有胃口。
阳光撒在指间,在肌肤镀上浅浅的金,随着手指的移动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投射在地面,是长长的影。
“这样便想死了吗?所谓的西夏公主也不过如此?”
酥得入骨的声音,盛满不削的语气。
“我不是她。”如自己这般卑微的人又有什么资格玷污这个神圣的名字,可以让那宛若谪仙的男子牵挂的名字。
冥河举了袖掩嘴而笑,一直笑到直不起腰来。“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都快要成为这地牢里又脏又臭的腐尸了。到时候,白雪卿恐怕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哈哈哈……”
心似被什么刺痛了,阳光下的手有一瞬的停滞。
“果然还是这个名字对你有用,可惜啊,你这么爱他,他心里装着的却是别人。”
他应该已和名剑山庄的那个粉衣女子结了百年之好了吧。真是小气,好歹也照顾了他那么久,居然都不请杯喜酒。这样对自己说着,酸胀的感觉却涌上心头。
“这样也好。至少你们两个一起死,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不过还不知他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要不要我替你传个信,让你的心上人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冥河一边说着,一边踱到紫莲面前,慢慢俯下身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紫莲猛的抬起头,毫不躲闪的凝视着面前的双目,从那带着媚意的眸子中辨出真伪的一瞬,心却在刹那间沉到了谷底。
“你不知道吗?白雪卿又毒发了,他很快就要死了!”薄唇一个字个一字的吐出这话语,像匕首在心上一刀一刀的慢慢折磨。
冥河似乎很是满意紫莲面上因过度悲伤的面无表情,又撒下了一串媚笑,俯身拾起地上的盘子,转身准备离开。身后的那个人却猛的从墙角站了起来,以极快的速度从他手上抢走了盛满食物的盘子,用脏污的手抓了拼命的往口里塞。
“哼!”冥河有些嫌恶的哼了一声,重重甩上了牢房的门。
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还要去帮白雪卿找解药,还要看着白雪琪成为一代大侠,还要去京城和婉儿相聚,还要从幻莲着手寻找回去的方法……
这么多的事情没有做,又怎么可以心甘情愿的死去,这样轻易的就屈服于西夏公主的记忆,不过就是些梦,做过了,忘了便好。
紫莲终于重新振作起来,每日努力的将令人作呕的牢饭塞入口中,体力也恢复了许多。
又是漫长的夜,月无缺,悬于天际,自天窗撒落一方银色的光影。
紫莲闭上眼小憩,脑中回忆着从小到大经历的许多事情,还有慕雪山庄中难忘的种种。近日里,紫莲渐渐发现,这个方法可以很好的抵御那些梦境。
沉浸在那许多的回忆中,心便平静下来,夜里也终能安眠。
想起开满莲花的湖边小亭中,雪衣男子将药碗递入她手中时狡黠的笑意,嘴角也不禁牵起了浅浅的弧度。
“咚、咚……”那回忆却被隐约传来的声音打断。
睁开眼又仔细的听了听,似乎是从牢房的墙后传来的,于是索性把耳朵贴在了墙壁上,是水流的声音。
不禁联想起那几汪深潭,还有封住幽莲宫出口的那片水潭。这些水潭连同那些外面山间的深潭会不会是相互连通的呢?将这个许久以前的问题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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