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其渴望的父爱,大提学虽然很严厉,但慈祥的父爱正是阳明君想要的,于是阳明君既把它当作老师又把他当做自己的父亲一般,紧紧陪伴在他的左右,有时甚至想:如果能成为他的儿子就好了。
“殿下,最近贵体可安康?”
闵奎充满关切的询问道。看到阳明君正在发愣,炎连忙替他回答道:
“是,依旧很安康。”
阳明君从过去的回忆中醒过来,连忙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之中。
“……没有使坏吗?他可是一位惹不起的人啊。”
“不是这样的,是一位很纯粹的人。”
“虽然纯粹,但可不是纯真。看他在大妃殿面前活得很好就可以知道。”
所有人都望着静静坐在一旁的阳明君。
他像开玩笑的说道:
“就算是皇子,如果不恭维权力,也很难维持自己的小命,可怜……”
闵奎用慈祥的目光凝视着阳明君,重新打量着他。十七岁,他还是个年幼的王子,这么聪明伶俐的孩子,是有可能在未来对世子构成威胁的人。
闵奎注意到阳明君散乱的衣着,为了维持自己的性命,世子选择的方法是恭维勋旧派,而阳明君则是知道仕途无望,于是干脆隐藏起来,闵奎的目光转移到受另一种制约的束缚的题云身上;与此同时,阳明君的视线则转移到烟雨居住的别院方向。
对暄来说,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夜晚,他甚至感觉到自己都等不到第二天清晨的来临,他一会儿想到炎可能会空手而来,一会儿又安慰自己说烟雨或许会写一首短诗将感想传达给自己,度过漫漫长夜之后,终于迎来了久违的黎明,早晨的请安也结束了,但对暄来说,这一天仍然过得非常缓慢。在焦急的等待中,望眼欲穿的夕讲时间终于到了——他终于看到炎的身影进入丕显阁,暄突然觉得嗓子发干,不知不觉的咽了一下口水。但是,他发现炎的手里并没有信封,只有那个装零食的竹筒。失望的表情顿时写在了他的脸上。他的眼睛中充满了各种疑问。
对着暄行了三次大礼之后,炎把竹筒放在了暄的面前,然后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信封。就在这个瞬间,一直悬在暄心头的那块石头也终于咚的一声落地了。虽然是自己苦苦等待的东西,但是当真正亲眼见到它的时候,暄却怎么也不敢相信。他急忙从炎的手中接过那个信封,很奇怪,感觉到信封中散发出一股淡淡地兰草香。不过他无法分清这股清新的香气,到底是炎身上还是烟雨身上散发出来的。
看见信封之后,暄就已经魂不守舍了,知道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意识到竹筒的存在,他发现那个竹筒并不是空的,里面竟然盛满了泥土。
“这是什么?”
“这是舍妹为了答谢世子邸下借书给她而准备的礼物。”
听到这句话,暄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是用竹筒做成的一个花盆。
“这里面种了什么东西?”
“小人也不是很清楚,舍妹只是说,如果早晚各浇一次水的话,只要耐心等待,就会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
听完炎的回答,暄非常兴奋,她怎么也镇定不下来。但是,由于要开始上课,所以他只能把信封小心翼翼地揣到自己的怀里。由于害怕竹筒歪倒,他轻轻将其放到自己的旁边。激动不已的暄根本不能安心听课,暄所有的心思全部放在信封和竹筒上,至于炎今天所讲的内容,他可是连一句话都没有好好地听进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担心,炎结束了夕讲之后,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才肯离去。暄没有像往常那样,非要缠着炎不让他走,这次,他很快便让他离开了,同时,他还命令站在自己身边的内侍们也走到门外。
让自己身边的人都离开后,暄才从怀里拿出了那个信封,他把信封举起来,对着夕阳看了一下,发现里面很明显的都字迹。于是,暄再次做手势让内侍们躲到更远的地方,然后才激动不已的打开了那封信。就像暄的信笺一样,里面只有非常简短的一首诗。
相思相见只凭梦,侬访欢时欢访侬;愿使遥遥他夜梦,一时同作路中逢。——黄真伊《相思梦》
这是一首非常简短的诗,但是暄却读了一遍又一遍,在昨天写给烟雨的信中,他表达的是想要在梦中相见,却怎么也见不到的苦闷,今天炎带来的烟雨的回信,诗中表达的却是两人在梦中不能相见的原因,就是两个人都在各自的梦中寻找着对方,所以才没有见到。暄的眼前顿时浮现除了烟雨的模样,这是自己以前没有想到想象到的,一个完全不同的烟雨,暄可以确信:烟雨也跟自己一样,有着相同的想法!暄怀着满心的喜悦,将这首诗反复的读了一遍又一遍。
渐渐地,烟雨的字体也映入暄的眼帘之中——那真是非常漂亮的字迹,漂亮得让暄都想把自己之前送出去的信要回来。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写的字,不管是笔画,还是间架结构都非常地有格调。所有的字迹都非常工整,一撇一捺都端端正正,让暄感觉到烟雨的心性应该也是如此。暄招手让站在远处的车内官走了过来,车内官一过来,暄就像是炫耀自己的宝贝一样,把信递给他,说道:
“你快看看,这哪里像是十三岁的女孩子写的字呢。”
最先映入车内官眼帘的,不是信件内容而是字迹,这不是普通的字迹,在一撇一捺中蕴涵着高贵,同时又表现出女子的美丽和贤淑
写出这样好看的汉字的女子更是神奇啊。真不敢相信写出这样一手好字的竟然是一位女子,居然跟旼花公主同岁。
“如果这真是许姑娘写的信的话……”
“都跟你说了是我们烟雨姑娘写的!要不然,谁会写这样的信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许炎就已经很让人感叹了,可是,这……”
车内官的脸上并不只是惊讶,他很努力的试图隐藏自己内心的恐惧。暄把自己的脸埋在信中,深情的吸了一口气,他仿佛嗅到了隐隐约约的兰草香,哪种香味沁人心脾。暄感受到了烟雨的气息,这时他才断定远来自己感受到的这个香气不是炎的,而是属于烟雨的。暄就像是亲吻着烟雨一样,陶醉的亲了一下信纸。
暄就这样深深地迷恋上了烟雨。
充满金色阳光的天空中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从床上跳起来的暄抱着竹筒花盆来到外面,把花盆放到了院子中间。虽然周围的人都极力的阻拦,但是对于内心深处充满着热烈情感的暄来说,这些劝阻都是徒劳而已。跟金色阳光一样,毛毛细雨变得也金光闪闪。
像雾像雨又像风,安安静静地飘落的毛毛细雨,不知不觉间打湿了暄的脸庞和衣角。暄面向天空张开了自己的双臂,就像拥抱着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而毛毛细雨则穿过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的胳膊,湿润了他的脸庞,流进了他的心里。就这样,雨水弄湿了暄的整个身体,让他感受到了细雨和阳光的滋润。
与幸福的沐浴着细雨的暄不同,所有辅佐世子的资善堂的人们。一个个都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们在自己的位置上各自忙碌着。首先给资善堂东边的暖坑生上火,用几口大铁锅开始烧热水后,在北水间的大木盆里倒入已烧开的热水,然后放入人参。雨渐渐停了,暄向着竹筒花盆走了过去,用两只手环抱着花盆盯着它看,过了一会儿,他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用鼻子闻了闻泥土的芬芳。
这时,车内官走了过来轻轻地说道:
“邸下,请您赶快回屋吧。您要是染上风寒,小人可担当不起啊。”
“幸福的人怎么会患病呢?”
“邸下,即使是非常小的雨,也恳请您主意自己的贵体。”
暄现在非常幸福,所以也就不再坚持,笑吟吟地说:
“知道了。我身上都湿了,车内官你拿着丕显阁的书札跟我来。”
暄亲自拿着竹筒花盆向资善堂走去。
进入北水间之后,暄就把自己手中的竹筒花盆递给了车内官,然后开始沐浴。暄脱得只剩下单褂的时候,突然注意到在旁边伺候自己的宫女的视线,顿时觉得非常害羞。以前他并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突然感到害羞,这真是非常奇怪的事情。所以他下令只留下三四名内侍,让其余的人全部都退下。暄摘下头巾,把头发散开坐到大木盆里,把自己的整个身子都浸入热水中。浓浓地雾气中飘散着人参的香味。即使坐在大木盆中里,暄的所有心思还是全部集中在车内官手中捧着的竹筒花盆和信件上。
暄仔细想了想,由于已经收到了烟雨给自己的答诗,所以现在好像可以写信询问个人安否了。暄不停地在水中动来动去,搜索枯肠,在想可以写给烟雨的句子,他确信用今天收到的竹筒花盆做借口已经很充分了。
一想到这里,暄就想尽快给烟雨写信,所以就草草的结束了沐浴,只穿着薄薄的单褂就跑到了东边的暖坑房中。内侍们迅速把坑上的书案搬到了屋外,给暄铺上了厚厚地被褥。
“快点把书案给我拿进来!我要写信。”
“哪怕是一小会儿也好,希望邸下能够看在小人的薄面上,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我这不是很健康吗?别说是风寒了,我都从来没有闹过肚子,所以你就不要再啰嗦了。”
“看似轻微的东西有时候却非常重要,看似重要的东西有时候却非常轻微。健康,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
听着车内官充满真心的恳求,暄虽然不满的撅起了嘴巴,可还是安安静静地钻进了被窝。
但是,暄只是安静了一小会儿而已,刚刚过了一小会儿,又重新抽出胳膊,要求把烟雨的信拿过来。金内官看了看车内官的颜色后,迫不得已把信递了过去。暄趴在被窝里重新看了一遍烟雨写给自己的诗,嘴角不时地流露出笑容,过了一会儿,他把信放入信封一半之后又重新拿出来打开,就这样重复了好几次后,最终再也无法忍受了,就直接起身了。
“现在赶紧把书案给我抬进来,我已经休息好了。”
“邸下,恳请您……”
“我一会儿再休息,但休息之前先把信写好,怎么样?”
车内官无可奈何的妥协了,他叫人把书案搬了进来。但是,当暄真正提笔写字的时候,眼前就总是浮现出烟雨的笔迹。跟她的一手好字相比,自己的字迹显得潦草不堪,所以写着写着,他就非常不满意地把信纸撕掉了。过了一会儿,郁闷至极的他把书案重重地推开,重新钻进了棉被之中。
“邸下,您这是怎么了?”
暄的声音几近梗咽:
“车内官你不是也看到了吗?烟雨姑娘写的字迹是多么工整漂亮啊。我的字实在是没法看,所以我真的很伤心。而且,许炎的字写得也很好,给人一种很高贵、典雅的感觉,她肯定会拿我的字跟她哥哥的字作比较的。我现在真的是非常想把我之前给她的信要回来。”
“以后勤练习就可以了,书法是可以通过练习慢慢变好的。”
“话虽如此,但不可能一两天就练好的,我前一段时间为什么没有好好的练字呢,我真埋怨我自己。”
暄变得更加消沉,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车内官说道:
“现在去找一位优秀的书法家,邸下可以拜他为师,邸下意下如何呢?”
听完此言,暄一下子兴奋的坐了起来,眼睛里重新充满了喜悦:
“现在立即去物色一位优秀的书法家给我带来。我一定会认真的学习书法。”
没过多久,车内官就找到一位优秀的书法家。暄当即拜他为师,为了练习书法,他好几天都闭门不出。他想,等自己的书法有了一点进步后才能给烟雨写信。于是,在这段期间里,他精心地照料着竹筒花盆。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把花盆放在阳光最充足的地方,哪怕是有一丁点的阴影,周围的人也会受到斥责。暄坚信花盆中一定会开出非常美丽的鲜花,而且他觉得开花的时候,自己的书法水平肯定也有了很大的提高,到那个时候就可以给烟雨写信问安否了。
就这样,焦急地等待了一周后,花盆中终于冒出了嫩芽。从那个时候开始,暄的等待变得更加迫切。他盯着嫩芽看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又因为嫩芽长得不够快而赌气的移开了视线。在这期间,只要是从炎的口中听到的烟雨的点点滴滴都让他觉得弥足珍贵,就这样暄每天都在读烟雨读过的书,练习书法,充实的度过每一天。
暄的变化让东宫的小厨房也迎来了不算是喜事的喜事,以往,世子邸下总是挑食,剩饭剩菜更是常有的事,就因为这个,每过几天相关人等就会被大王训斥,但是近来,世子邸下很容易的就能够吃掉一碗饭,有时候甚至还会要求再加半碗。
但是,跟暄的期望有所不同,花盆中并没有开出美丽的花朵,它甚至不是花苗,只是出现了渐渐变大的叶子,而且叶子的数目在不断的增加,暄呆呆的看着花盆中不知名的一大串叶子,内心失望不已,他自己嘟囔道:
“看来是我没有把它培育好,哪有鲜花带有这样的叶子啊?”
车内官感到暄的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开始仔细地观察花盆中的这串叶子。叶子的模样真是让他无所适从,因为这段时间以来,他也一直认为会开出美丽的鲜花,所以面对着绿油油的叶子,他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车内官叫来了其他内官,围着花盆一起观察。
有一个内官开口说道:
“这肯定是生菜啊……”
“是的,我看也是生菜,不是花……”
听到内官们的对话后,暄感到非常惊讶,紧盯着叶子问道:
“你们确定这是生菜吗?”
“是的,这肯定是生菜叶子。”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怎么会长出生菜来呢?”
车内官笑吟吟地对暄说:
“俗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当然因为您种的是生菜籽,所以才会长出生菜来啊。这个中原因,小人认为世子应该直接去问问送花盆的人吧。”
“但是,我没有培育好,所以才会长出生菜来的话,那该怎么办啊?”
“这件事可是说不了谎的。送花盆的人,肯定有她自己独特的寓意吧。”
暄心想再也不能因练习书法而推迟写信了,哪怕是出于好奇,也一定要写信问一问个中原因。暄安静地坐在书案前,开始满怀真诚地研墨,虽然他从没有自己亲手研过墨,但是,这次他不想经别人之手,因为是给烟雨姑娘写信,中间涉及的所有事情,他全要由自己来做。一番艰辛过后,墨终于磨好了,等上好的宣纸也已铺好了,暄拿起了毛笔。首先,应该跟烟雨姑娘打招呼,但是暄觉得根本就无从下笔,因为用情越深,对于每个字、每句话的斟酌就越多。既不能说自己很想见她,也不能说自己非常想念她,更不能说因为好奇而无法入睡这样的话。就这样左思右想了半天之后,暄还是决定省略掉表示感情的一些话,直接开门见山。
烟雨姑娘亲启:
从收到花盆的那一刻开始,我就非常期待以后会开出怎样的鲜花。每天,都会因好奇而辗转反侧,现在,它已经长出了嫩芽,叶子也长到了一定的程度,大家都说这不是一株花而是生菜,我想知道原因是什么。
对于落款怎么写,暄又一次陷入了苦恼之中。因为他不想写世子,在烟雨的面前,他只想做一个简单的人,父王给他取名字的时候,下令字中一定要带有表示太阳的汉字部首“日”,根据这一命令,观象监就以姓名学为基础,挑选出了跟世子殿下的生成八字相符合的三个汉子,父王便从中选了一个,作为他的名字。就是暄,任何人都不会叫的名字,连父母都不会这么叫他。但是,能够代表自己的,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