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抓着女儿脖子的这根绳子,恰恰就是您的双手。”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之后,她没有留下任何遗言。不是作为中殿尹氏,而是作为一个叫做尹宝镜的女人,她就这样静静地离开了这个喧嚣的人世。
以鑫管斋为中心的各个重要的地方都布置上了阳明君自己的士兵。阳明君穿上了铠甲,用黑色的布把发髻缠好之后,让发带向后垂了下来。然后他拿出怀里的小册子重新又确认了一遍。这本原本空荡荡的小册子,现在写满了参与这次举事的外戚的名字,以及那些发誓要背叛殿下,要掌握权力的人们的名字。同时,小册子上还有他们的手印。阳明君曾经说过:等事成之后,就把这本小册子起名为“功臣录”,阳明君用油纸把它包得结结实实的,郑重地放到了自己的铠甲之中。最后阳明君把剑握在了自己的手里,迈步走出了屋子。
满含着世界万象移动的张氏的双眼,就这样慢慢地睁开了,就像是把渐渐增多的马蹄声、把渐渐靠近的粗重的呼吸声一起抛开一样,张氏用右手把长长的布条抛向了远方。然后,解禁的线条静静地划破空气,留下了长长的血迹。这块被张氏抛出去的布条飘向了高空之中,在风中翩翩起舞。张氏又重新抓住布的下端,将它拉了回来,她大幅度地挥动着自己的胳膊。就像是为了代替被云挡住的月亮一样,制作出了一个巨大的月亮的形象,然后布又渐渐地落到了地上。与此同时,各种乐器的声音开始在勤政殿附近响起。
雪非常害怕,她并不是为自己的死而害怕,是害怕自己不能守护住炎。雪那握着剑的双手在轻微地颤抖着,随着手的颤抖,剑的末端也跟着颤抖起来。为了丢掉自己的恐惧,她先舞动了一番自己的宝剑。随着她的攻击,刺客们也出手了。
张氏继续移动着。随着不停转动的都巫女的身体而转动的天空,那天空的波澜足以让星辰为之黯淡;随着都巫女用满是皱纹的手展开那长长的布条,整个世界的担忧也跟着展开了。
在各处集结起来的叛军们也慢慢地一同向着景福宫的方向移动着。阳明君跨身上马位于最前方,马蹄不停地敲击着地面,风在他们之间不停地飘荡。
雪的剑跟其中一名刺客的剑拼命一般碰撞到一起。然后,她迅速地转过身,接住其他刺客刺过来的剑。雪的剑随之砍向了其中一个刺客的肩膀。从肩膀中喷出的献血溅到了雪的脸上。在她的嘴角挂着安心的微笑,因为她想到,如果没有将炎打晕的话,现在这些肮脏的血可能就会溅到他那洁白的脸上。
其他刺客的剑刺向了雪的胳膊,献血慢慢地流了出来。雪的脸上又一次挂满了微笑。因为自己的胳膊可以代替炎的胳膊流血,所以雪感到非常的幸福。看到献血而微笑的她,令刺客们非常惊讶,然后缩手缩脚地向后退去,后背上都不禁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简直是个疯女人!”
雪把剑刺向发出尖叫的刺客的喉咙里,然而,刺向刺客喉咙的剑又迅速地收了回来。雪发出低沉的声音说:
“不要叫喊,会把仪宾大人吵醒的。”
被雪刺到喉咙的刺客丢掉剑之后,倒在地上死去了。剩下的两名刺客在一瞬间变得极其害怕。但是,这种恐惧实在只是暂时的畏缩而已,只一会儿,他们又鼓足了力气奋力向雪刺去。雪需要用一把剑阻挡两把剑,所以身上不时会被剑刺伤,此时身体已布满了献血。就像白色的长布条围着张氏的周围旋转着,而后落在地上一样,红色血流也随着雪的转动而一滴滴地落在了地上。
雪看见了自己流出的血在地上留下的痕迹,她感到心痛到极致。因为那是不会轻易消失的血迹。雪担心会被炎看见,炎可是连一只小虫子都不忍心伤害的人。如果他知道了那是自己的血迹之后而心痛的话该怎么办?如果他自责的话该怎么办?又或者,以后他记起自己那短暂的瞬间而充满悲伤的话,那该怎么办?她希望他一辈子都微笑着生活,她不希望他失去哪怕片刻的微笑,因为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失去了太多的微笑了……
过了一会儿,雪丢开这样悲痛的心,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因为她想起了张氏曾经说过:不久将会有一场大雨。那场大雨应该会把自己的血迹清洗干净,想着想着,雪又重新笑了起来。在雪的眼睛里,浮现出自己抱着神志不清的炎逃向远方的场景。自己终究没有那样做,而是把他交到了公主的怀里,那是为了他的爱。如果只是救了他而抛弃旼花公主一走了之的话,等他醒来之后他又会失去一丝微笑。等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雪便想要同时守护他以及他所爱的女人。雪明白:这样做才是完全守护住炎,守护住这个她深爱的人。
炎的模样从她的眼中逐渐消失了,她看见了向旼花公主的房间跑去的刺客。雪快速地向他追去。在雪的剑刺向那名刺客的心脏的瞬间,另一名刺客的剑则刺向了雪的腹部。雪的眼睛望向穿透了自己身体的剑。但是,她的眼睛里看到的却是炎的笑容。她微微地动了动嘴唇。
“我为什么要像个傻子一样把我的内心告诉他呢……这样的话只会让他伤心……”
没有跟他一起有过的微笑,没有跟他一起的回忆,只有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地望着他的记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的话,那该多好。如果当初没有对他倾诉自己的内心的话,炎就永远不会知道,也就永远不会为雪难过……雪抽出插在刺客心脏上的剑,然后看着那名刺向自己的刺客,笑着对他说:
“你为什么不干脆刺向我的心脏呢?那样的话我就能够感受到在你的剑上跳动的心脏,那样的话就可以让你听一听我一边想着他一边跳动的心脏的声音。”
被雪刺到心脏的刺客倒在地上死了。剩下的最后一名刺客被雪的笑容惊吓住了,拔出了刺在雪身上的剑。随着剑被拔出,雪的血也像火花一样喷涌而出。雪的身体摇晃着,但是她还是紧紧地握着剑摆好姿势。虽然如此,血并没有停下,一直不停地往外流。
“还好,我现在还没有停止呼吸,所以还是可以守护他的。”
虽然雪的腹部不断地往外流血,但她还是拿剑刺向了剩下的那名刺客,被她的意志所惊吓,这个刺客不断地往后退却。剑再一次从雪的肩膀向胸口划去,鲜血再一次喷涌而出。在雪的眼睛里,渐渐地眼白变得比黑眼球多。虽然她的腿在不停地抖动,但是她没有倒下,她的剑也没有从手中滑落。雪用尽力气说:
“你是不能从我这里通过的,除非我停止了呼吸……我是不会让你从这里通过的!”
雪的嘴里流出了血。过了一会儿,血越来越多地涌上喉咙。雪紧紧地闭上了嘴,然后用力把涌上来的血又咽了回去。她想在地上留下尽可能少的血迹。为了让可能发现血迹的炎的内心不至于那样疼痛……
雪依旧不停地向刺客挥剑。刺客因为恐惧而有些退缩。一瞬间,雪拿剑刺向了握着剑的刺客的胳膊,接着又刺向了他的腹部。用尽最后力气的雪停了下来,剑与剑碰撞的声音停止了,四周一片漆黑,一片寂静。
刺客流着血倒下之后,雪仍然一动不动地仗剑站立着。她怕还有一丝气息的刺客又重新站了起来,所以她没有时间顾及自己身上流出的血。这是雪的耳边响起了炎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我对你感到抱歉。”
虽然当时没有回答炎的话,雪现在却在心里做了回答。
“公子,不要觉得对不起我。因为公子,我才能够变成一个真正的人,才能变成一个女人,才能成为雪。虽然连姓都没有,只有一个名字,但是我觉得我的名字比任何一个带有姓的名字都要好听。”
雪缓缓地倒下,与此同时,她手中握着的剑也滑落到了地上,这时,在雪的耳边又响起了很久以前炎曾经说过的一句多情的话:
“如果女人拿起剑的话,命运就会变得悲伤。所以,哪怕是开玩笑,也不要轻易地拿起剑来……”
这是雪当时并没有听懂的一句话。因为炎放到自己额头上的手非常温暖,而且听到“女人”这个词的时候,雪就已经心跳加快了,所以根本没有听清他所说的剩下的话。
雪嘴角的微笑停止了,她最后做出了回答。
“虽然是非常短暂的生命……但是我觉得为你拿起剑的这一个瞬间是最幸福的。”
雪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就这样,她背对着炎所在的房间慢慢地停止了呼吸。在停止了呼吸的雪的脸上,只有幸福的微笑。面向天空的张氏的脸上也同样挂着微笑,同时,张氏的眼睛里也流下了泪水。
就像是要为她擦干泪水一样,风轻轻地拂过张氏的脸庞,然后慢慢地抚摩着张氏空虚的手指,解开了纠缠在一起的命运的线条。跟长布条成为一体的张氏,在勤政殿的院子中间翩翩起舞。这是优雅而又不失礼节的都巫女的舞蹈,这是请求上天照看国君与整个国家、照看全体黎民百姓的舞蹈,是只属于都巫女的语言。
从光化门吹来的风经过勤政门,吹动着长长的布条。张氏手中的白色布条随风摇曳,与地面形成水平,然后向着殿下所坐的地方延伸过去。布条围着张氏的腰身转动着。转动了一圈之后停下来的张氏,她的双手融化在了风中,将不停地动来动去的恶鬼拉到自己的身体里关了起来,然后她再次转动起来,用布把嘴和鼻子包了起来,将抓住的冤鬼的恨意放到了自己的心里。她就这样安慰着整个世界。
腰与脸完全被布条包裹着的张氏并没有停止脚步,她在勤政殿的院子里来回地走动着。张氏走过的地方会留下雨水,再转到另一个地方的时候又会留下其他的雨水,雨水就这样代替了张氏的脚印。当最后响起长长的音乐声的时候,都巫女张氏向着天空张开了自己的双臂。
“眷顾朝鲜的上天啊,我把这满是罪孽的身体那剩余的寿命当作祭品供奉给您,希望您让所有的百姓能够因为自己是朝鲜的百姓而感激涕零,能够为自己是殿下的百姓而骄傲、自豪。”
张氏的胳膊静静地垂了下来,与此同时,突然变粗的雨丝倾泻而下。张氏的眼睛望向天空,落下来的雨打湿了她的脸。不知道从脸上流下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张氏的眼睛向提前离开的雪开着玩笑。
“我还以为是雨,原来是雪啊。因为是怀揣着火花离开的,所以才会像雨一样落下来吗?”
缠在腰上的布条慢慢地滑落了下来,但是缠绕在张氏的嘴上和鼻子上的布条越是淋雨就贴得越紧,丝毫没有滑落下来,张氏渐渐地停止了呼吸。上天就这样取走了张氏的性命,同时也清洗了她的罪孽,清洗了雪的血,并且带走了朝鲜的冬天。
阳明君与叛军到达了光化门的前面。到宫里探查动静的人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详细地向他们报告了宫里正在进行的祈恩祭的动静。暂时停下的马蹄声又重新加快了速度。跟在他们后面的叛军的脚步也瞬间加快了。他们看见了在眼前大开的勤政门,也看见了空荡荡的勤政殿的院子。
阳明君的马突然加快速度飞奔起来。在旁边随行辅佐的五名先行队员也同时加快了速度,开始飞奔起来。他们与跟在后面的将士们的距离渐渐地变大。当闯入了勤政殿时,才发现勤政殿的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披着虎皮低着脑袋的殿下一个人而已。
紧随其后的尹大亨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氛围。
竟然没有一个人,只有在雨中坐着的殿下!一股寒气随着雨水从尹大亨的背上流淌了下来。刚刚看见过的星宿厅的巫女们也不见了踪影。而为此最为奇怪的就是阳明君那骑马的速度。
尹大亨的心中没有了丝毫思考的余地,因为坐在祭坛上的殿下正在脱掉虎皮慢慢地站立起来。暄的虎皮下面穿的,正是殿下的黄金铠甲。慌张的尹大亨停下马来大声喊道:
“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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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跟在阳明君的后面疾驰的士兵们根本就听不见他的声音。就这样,阳明君和先行队的武士们离殿下的距离越来越近。瞬间,尹大亨和叛军们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因为,包围着勤政殿的两侧,那一片漆黑的行阁中驶出了黑漆漆的什么东西,这个黑漆漆的东西迅速地来到了祭坛上的殿下和阳明君之间。
所有人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事实。用黑色的铁甲全副武装的马匹之后,分明是戴着龙纹头盔、身披黑色铠甲的云剑。拿着偃月刀的他们一共有五个人。阳明君发现云剑们从两侧向先行队伍驶去之后,更加快速地向王所在的地方突进。云剑们想要阻拦的一瞬间,阳明君已经冲进去了,他的先行队伍也跟着阳明君冲了进去。但是除了他们之外的其他叛军则没能穿过云剑们的拦截,他们被迫停在了原处。
在云剑们中间是身着黑色军服的将士们,他们的手中无不拿着长矛与盾牌。
站在祭坛上的殿下慢慢地抬起了胳膊。在他的手中有一弯巨大的弓箭。殿下从背后的箭筒里取出了一支箭,慢慢地喂到了弓上,并且把弦拉得长长的。与此同时,阳明君也拔出剑向着殿下跑去。殿下松开了紧绷绷的箭弦,他射出去的箭穿透了雨水,之后便穿透了阳明君左侧一名先行队武士的脖子。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惊讶,阳明君的剑就穿过雨水向着旁边刺去。瞬间,在右边疾驰的一名武士的脖子被阳明君的剑刺穿,顷刻便倒在了地上。殿下射出的另一支箭,又准确地射穿了另一名武士的脖子,而阳明君也用剑杀死了另外一名先行队的武士。由于这些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先行队的武士们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因此,在到达殿下所在的祭坛之前,他们顷刻之间就变成了倒在地上的尸体。
大吃一惊的尹大亨连忙掉转马头。但是,在掉转马头之后,他发现勤政门已经慢慢地关上了,叛军都被困在了里面。于是他又掉转马头转向了殿下所在的祭坛的方向。他亲眼看见跟殿下一起把五名武士在一瞬间悄无声息地除掉的阳明君,此刻阳明君已经到达了祭坛的前面停了下来。虽然事实已经非常明了,但尹大亨的脑中仍然一片混沌。
尹大亨再一次仔细观察了一番威严站立着的云剑们。不管怎样寻找,他都没有发现真正的云剑金题云。没有比看不见金题云更让人觉得恐怖的事情了。因为根本就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会在什么地方挥动起他那把所向披靡的剑来。就好像他现在就站在自己的身后握着剑一样,尹大亨觉得可怕极了,后背一阵阵地发凉。就在尹大亨睁大眼睛寻找题云的瞬间,他的脑海再一次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因为他看见了龙纹头盔下面那灰色的头发,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些云剑,分明是曾经的先王的护卫武士、云剑队长朴孝雄以及他麾下的云剑们。
“他……他们怎么会……会在这里?他们分明是被发配到边防去了的人啊?”
嗒嗒、嗒嗒……
尹大亨听到了从远处慢慢地向他的方向靠近的马蹄声。渐渐向近处走来的马蹄声跟雨声混杂在了一起。从远处靠近的那声音听起来非常刺耳,让人觉得更加恐怖。尹大亨惊恐地把目光转向了声音发出的地方。在前面挡着的云剑和将士们的后面,正有一团像乌云一样的东西慢慢地横穿过勤政殿的院落。
那是一匹用黑色的铁甲全副武装的黑马,马上的人身披黑色的铁甲,没有绑发带,披头散发着,只是用红色带子缠在额头,然后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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