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韩氏吓了一跳,即便是亲耳听见的,但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暄应允的声音中好像透着一丝喜悦,这才更加令人惊讶。“天啊!真不知道他究竟被冤魂折磨到什么程度了,竟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这位可怜的母亲心里念叨着。
“只不过要对许炎那边保守作巫法的原因……”
“啊!可是我已经命人把要作巫法的书信送出去了。”
“什么?信上都写了些什么内容?”暄急促地问着。
“就是说殿下说好像见到了那个孩子,好像被那个冤魂一直折磨着……”
看到儿子怒火一点点地涌上来的表情,韩氏没有再说下去。暄坚持把涌上来的怒火压了下去,对将要接到那封信的申氏抱着非常愧疚的心情,不过他转而又想,炎也正好可以通过这件事知道妹妹还活着的事实。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旼花公主到底像谁呢?正是像极了眼前的韩氏啊!
“母后,准备巫法吧,但作巫法的理由不是为了驱逐冤魂,而要改成为朕祈求康宁。联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
暄说完就闭上了眼睛。韩氏又摩娑了一下儿子的手,之后便站起来出去了。韩氏一退下,暄就刷地睁开眼睛,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速速带都巫女来!一定要在母后去找她之前将她带来!”
王十万火急的圣旨经过内官和传令官,径直传入了星宿厅。
下部 第七章 月影
在汉阳一带转悠了大半天的阳明君,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鑫管斋,直到坐到书桌前面,他都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转动着眼球观察着外面的动静。等到确认什么人也没有之后,阳明君坐着开口说道:
“题云,你来了?”
背后屏风那边一股冷冷的声音回答道:
“真是惭愧,没得到您的允许就躲了进来。”
“是接到圣谕才来的吧!”
阳明君的声音中包含着一种失落感,连过去总是能碰面谈天的朋友,现在如果没有圣谕的话也很难见上一面。这个朋友俨然已经成为殿下最信任的人了。虽然知道他的职责是云剑,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对这种前后呈现出来的疏远,阳明君还是感到一阵阵失落,进而,这种失落转变成为对王的嫉妒。
“这么晚才回来?”
阳明君感觉题云正在以殿下的亲信的身份向自己提问。虽然不是头一次有这种感觉,但这还是让阳明君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的嘴角稍微动了动,笑得有些牵强。
“我漫无目的地瞎转,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你的话让我有些难过啊!”
“因为担心,所以对您说了无理的话,请您不要介意!”
“让你担心的人应该是当今殿下,不是吗?”
“现在小人担心的是阳明君。”
阳明君苦笑了一下,双手用力地握住桌边。
“你为何要藏起来?”
“信己经放在书桌抽屉里了。”
阳明君打开抽屉,那里藏着一封殿下的密信。阳明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呆呆地望着这封不能轻易打开的信,又用手摸了摸耳垂上的耳环。
“别这么忧伤了,耳环都快要被您摸破了。”
虽然眼神没有接触,但他们之间心灵相通已久,就算没有用眼睛看,题云也知道阳明君的习惯。从题云的话中得到安慰的阳明君果断地打开了那封信,瞬间他的眼睛变得更加黯淡了。读完整封信后,他心事重重地将信放在了桌上。阳明君无法再用叹息吐露出自己的感情,只是眼睛紧紧地盯着这些字,反复咀嚼着殿下的意思。
“殿下这是要将我往死路上推吗?”
阳明君的话语中充满了悲伤,同时也漫透了绝望。像是要把那悲伤砸烂似的,他用力地弄皱了那封信。攥紧信的那只手因承受不住自己施加的力量而微微地颤抖着。
“题云!她居然活着!而且在他的身边?许炎的……”
题云知道他是在问烟雨,连忙回答道:
“是的,还活着。那个女子就是烟雨姑娘!在殿下的身边。”
阳明君抿了抿嘴唇,知道自己牵挂的女子还活着之后,他非常高兴,但让他难以忍受的是,那个女子现在竟在殿下的身边。想到这些,阳明君没有再发出夸张的大笑声,而是用赌气的声音说道:
“嗬!世界上所有的东西始终都是殿下的,连思念也是这样。我也有同样的思念啊,为何得不到回报?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孩子,为何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殿下的呢?怎么连一丁点儿都不与我分享呢?”
躲藏在屏风暗处的题云的心也变得黯淡了。题云从没思念过烟雨,听着阳明君那没完没了的提问,题云也陷入了沉思之中。不知道是不是当初因为是另外一种身份所以不情愿地关上了心门,他不止一次地努力告诉自己:烟雨不过就是朋友的妹妹,题云也想不起是否因为偶尔传来的关于烟雨的消息而内心激动过。题云的思念只不过是渺茫的月光的一角,而那月
光只是化成了雨水而已。
“题云,你会用剑对着我吗?”
对于阳明君的提问,屏风后的题云并没有回答。屋外的白云无声地飘过了天空。
炎像丢了魂一样,呆呆地坐在房间里,书许久都没有翻页,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是那一页了。他就这样魂不守舍地呆坐着,连天变黑,书上的字迹都看不清楚了都不知道。侍从们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点上蜡烛后,又走了出去。尽管这样,炎还是没有察觉到任何响动。侍从只是以为炎像平时一样在专心读书,对于谁出入房间一点都感觉不到而已。
侍从出去后,炎抬起没有焦距的眼睛望着晃动的烛光。烛光中,炎看到父亲抱着死去的烟雨的背影,以及妹妹无力地垂下的小手。炎还想到临终前向半空晃动手掌唤着烟雨的名字而死去的父亲。炎并没有感到父亲的眼中铭记着怨恨,只是把死去的父亲的双眼用自己的手覆盖上了。炎怔怔地望着父亲那触摸怨恨的手掌。
“父亲,烟雨她还活着。她并没有来投靠我这个哥哥。”
炎抽泣着,用合上父亲双眼的那只手掌覆盖在自己的眼睛上。知道烟雨还活着,也知道她在哪里,但不能相见的心让他变得颓废至极。这是无法向任何人诉说的秘密,所以他只能忍着,用力咬着嘴唇忍着,咬得嘴唇直发青。
“哪怕是小火焰燃烧起来的话,也能照亮一些黑暗啊,但这世间却有一支不能燃烧的火焰。”
突然传来的这句话是雪所说的。炎慢慢地抬起了头,真不知道稍远处躲在黑暗中坐着的雪是何时进来的。雪被刺客的刀砍伤的胳膊被包扎起来,藏在了衣服下面,此刻她还是不能活动自如地移动身子。尽管如此,她还是为了能偷看炎而跑了出来。从烟雨那儿听到不能回家的理由后,她就更待不住了。
“公子少爷,您不要太伤心,是什么事情让您感到这么悲伤呢?”
“雪,是你啊。你还是那么固执地叫我公子。真是的!你总是突然出现而后又突然地消失。我的提问也许有些冒昧,但我想问你,你以前偶尔也来这里吗?”
雪看到了炎掺杂着疑惑的眼神。因为不知道炎在怀疑什么,所以当她望着那美丽的面庞时,并没有做出回答。炎的面庞比思念的距离还远。
“你到这儿来。”
炎静静的声调让人感觉轻飘飘的。雪慢慢地挪动着步子走到了他的身边。靠近炎坐下的雪,被兰香覆盖着,心思有些痴迷,不一会儿传来的炎那温柔的话语更加让她痴迷了。
“你现在侍奉的主人,是以前的主人吗?”
“您是为了问这个才让我近身上前来的吗?……小人只知道死去的主人把小人卖掉了,小人只知道自己被卖掉了,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被卖到哪里去了?同我们家烟雨去的是同一个地方,对吗?”
雪把自己感受到的炎的悲伤原封不动地装在了自己的心上,她什么都不能对可怜的他说,哪怕一丝一毫都不能说。
“你原来在哪里?何时出现在景福宫的?她和你在一起吗?”
“在一起。请您别再多问了。”
雪制止了炎的提问。就这样,炎不再追问,只是静静地打量着雪,炎试图通过那段时间里一直在烟雨身边的雪,看到没被自己亲眼确认尚在人间的妹妹烟雨。没有丝毫香气的雪花沾着烟雨的兰香传了过来。尽管明知炎的意图,但雪仍然被他那细腻的眼神灼热了身体。
“是我们烟雨叫你来的?她想听到我的消息?”
炎湿润着眼睛问道。雪望着炎那充满湿气的眼睛,静静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是小人的意愿。是小人想见公子。”
炎充满悲伤的眼睛愣住了,眼神中转而转换成了疑惑。炎并不是以观望烟雨的神情,而是以只望向雪的眼神,其中并没有夹杂任何失落的感情。雪的视线避开了炎的眼睛,向着炎的嘴唇望去。雪好像陷入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错觉之中,以为自己是第一次看到炎的嘴唇。雪意识到男子的嘴唇也包含有性的魅力——因为它是那样的充满柔情,让人有一种想吻下去的冲动。
“你在看什么?”
炎的嘴唇动了一动,雪吓了一跳,赶紧将视线移开了。因为这种肆意的想法,使得雪无法抬起头来看着炎的眼睛。
“小人胆敢这样圈犯公子……抱欺。”
“只是一个人看着另一人的脸.这有什么可抱歉的。”
雪内心一角酸酸的,于是皱着眉头说道:
“您真是一位无情的人,竟然叫小人‘人’……”
炎疑惑地瞪大双眼,因为他没有理解雪为何气愤地说出这些话来。
“你总是讲出一些让我听不懂的话。我说你是‘人’,如何就无情了呢?”
雪抬起头来怨恨地望着炎。此刻,她真希望他是一位地位低贱的男子,哪怕人品稍微差一些,对女仆不这么好的话,也许自己早就死心了。唉,可是……抓着自己的心紧紧不放的炎,简直太可恨了。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或许我对你做了什么错事?”
像是满含着歉意一样,炎小心翼翼说出的话语反而更加激怒了伤心不已的雪。
“是仪宾!您对如此微不足道的我总是那么疼爱,无论我犯下任何错误,您都概不追究。胆敢看仪宾的脸,这样说来,被鞭打也是理所应当的。但为什么您偏偏还在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情了呢?为什么从以前到现在,您一点都没变……一点都没变……
雪对自己忍不住倾诉出来的对炎的倾心时常懊恼、时常伤心不已。在这烛光暗淡的房间里,因为只有两个人坐着,所以更加无法隐藏自己的心意,这让雪真想勇敢地、肆无忌惮地跳进那香气弥漫的怀里。雪想:即使自己日后要被处死,如果能死在他的怀里,无论怎样,这样凄惨的死都是美好的。但她又想到了自己那并不美丽的身体。看着炎衣领里美丽的脖颈,雪更无法袒露出自己因为伤疤而变得难看的身体。
雪把怨恨的双眼转向了烛火。如果能够灭掉烛火的话,炎就不会看到自己因为伤疤而变得丑陌的身体了——这样急切的情欲让雪的嘴引来了一阵风,勇敢地吹灭了烛火。对于雪突然吹灭的烛火,炎感到一阵阵的惊慌,紧接着,他被雪拉扯腰带的动作吓了一跳,他惊慌失措地说道:
“等等!你这是做什么?”
“公子,请不要撵小女子走。”
“你说说看,为何突然这么做?”
“小女子贪恋公子的气息已经太久太久了,只是想分享您的气息,哪怕只是一晚。”
炎在瞬间的惊慌过后,马上平静了下来。在黑暗的月光下,他只是用清澈的眼神看着雪。那眼神的清雅让雪笼罩在了难以掩饰的羞愧中。雪的手停了下来,她怎么能继续解衣服呢?
“我是个既没有大义又没有名分的男子,你怎么能把这样的我抱在怀里呢?”
炎悲伤地说道,语气中充满着对雪的关怀。听了这些话,雪更加气愤地说道:
“小人低贱无知,所以不知道什么是大义,什么是名分。”
“请收回你的心吧!我是没有理由、也不需要而且也不值得被你挂念在心上的男子。”
“有没有理由、需不需要、值不值得,这些是由小人的心来衡量的。您这样说,还不如收了小人的命。”
一旦袒露出心意就再也没有了退路。对于雪袒露出的爱意,炎的回应并不是爱情而只是怜悯。炎没有责怪她胆敢把一国的仪宾记挂在心底,而是责怪自己为何不知道她有这样的心思。雪想要分享炎的渴望变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她对炎恳求道:
“我只想要您抱着我,就一晚上。如果您认为小人可怜的话……”
“那样就更不可以了。无心男子的身体会辜负你的心。”
“我会永远藏起来生活,永远不再出现在公子的面前.就请抱紧我一次吧!即使没有心……”
雪的哀求和房内的黑暗交织在一起。但是,即使烛光看不到,炎的态度也十分坚决而端正,他劝解道:
“我有两个好朋友。他们都是庶子出身。因为知道他们的悲伤,我们为何还要再制造出同他们一样的悲伤呢?”
他那坚定的态度让雪十分不安。在漆黑的黑暗中,雪只能小心翼翼地询问着他的心迹。
“只……只是因为这些吗?”
“还因为我是另外一个女人的丈夫。”
“我有什么野心敢贪恋正房夫人的位置?我连小妾、贱妾的位置都不想要,只是一晚我就很满足了。”
“不是只有女人应该守贞洁,男子也要守住心灵的贞洁。”
雪攥紧了拳头。为了让自己的心思明白这一切,雪艰难地问道:
“您所谓的守住心灵的贞洁,这是为了……公主慈驾?”
炎毫不犹疑地说道:
“并不是因为作为公主的丈夫而硬要遵守贞洁。即便不是国家定下的姻缘,因为朝夕相处,那份姻缘也会变为一种情,并变成一种爱。何况公主救活了没有大义、失去了名分的我,因此我要坚守心灵的贞洁。这并不是由于国家的法度,而只是由于我自己心灵的法度。就请你死了对我的一片心吧,你一定会遇到一份属于自己的好姻缘的!”
眼泪从雪的眼睛里肆无忌惮地溢了出来。这并不仅仅是因为遭到了炎的拒绝而伤心,同时也由于她心疼炎那颗爱上了公主的可怜的心。在众多女子中,爱上夺走自己的大义、夺走自己名分的女人,这份不知道真相的爱是可怜的,不知道真相的贞洁也同样是可怜的。
知道烟雨还活着的炎,不久之后就会感到彻头彻尾的绝望,这让雪更加痛苦。想到这些,雪那呜咽的声音渐渐地高了起来。炎完全不能理解雪的绝望,只是以为她是由于被拒绝而悲伤不已,所以,他并没有劝说她,让她停止哭泣。
“臣回来了。”
题云低着头接受殿下那充满喜悦的问候,再也没有什么比一夜之间就惊人地完全康愈的殿下的样子更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接收圣谕吧。从殿下倒下时你就已经开始在一旁待命了。”
“果然还是朴氏夫人啊,造就出像你一样的人。你比任何一位臣下都值得朕相信。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动摇朴氏的决心。那不就是你吗?”
题云抬起头来望着殿下。穿着一身白色夜装的暄露出了朋友才有的友善替眼神,开心地笑着。殿下也是孤独的人。对此刻的暄来说,题云不仅仅是一个臣下,更是一个知心的朋友。那份情意从他的微笑中就能感受出来。
“云啊,朕并不认为只有男女间才有因缘的存在。朋友之间,还有君臣之间也有一种因缘。第一次见你的那天,朕就感到了我们之间作为朋友、作为君臣的因缘。”
烟雨的死亡让暄遇见了题云。两个人再会时,那是在后来内三厅在训练时,暄突然去巡视的时候。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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