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耐下性子,道:“请郡主让开。”
她脸上笑意飞扬,映着头前华光熠熠的金步摇,满是骄矜奢贵。方要说些什么,却被人抓住了胳膊,回头望清来人不禁勃然大怒。
“怎么了,我欺负她,你还要护着你的内妹吗?”质问之声若檐下脆铃,清灵而尖锐。
宇文士及面色无改,“微臣是为了郡主好,不怕秦王回来再来兴师问罪吗?”话音一出,李安馨面色顿时青暗,像受了什么奇耻大辱紧抿着唇,愤恨地盯着宇文士及。
“哟,这是何方神圣,倒有二哥罩着便说不得,碰不得了。”讥诮刻薄的声音响在耳边,我眉宇跳了跳,扣在包裹上的手陡然抓紧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看出玄机了吗,树叶的意思猜出来凶手也就呼之欲出了……
第九十章
夜风寒冽吹透纤薄的纱衣;直入肌骨。李元吉神色张扬地步步走近;我咬牙;将包裹甩到身后;扬起手腕扯出了琴弦。身后寒风一撩;被人抓住胳膊,我回头一看;是两年未见的李道玄。
他玄冠束发,已褪尽稚气,修身玉立;目光炯炯;俨然一副华年丰姿。他轻轻抓住我的胳膊慢慢放回身侧;轻声道:“嫂嫂勿要冲动。”我的手紧攥成拳,暗暗压抑着心里的波涌;转眸看向神色如常的李道玄,不解着沉声道:“你要阻止我?”
李道玄道:“二哥如今不在洛阳,我们万事皆要隐忍。”
望着那眉目清澈的年轻脸庞,沉慵夜色里不甚清明,如夜雾缭绕其上渐趋模糊起来,竟渐渐化作了另一个人的音容笑貌。飞扬的眉梢青黛浅描,透出些清艳的妩媚,眼中的那么潋滟笑光总好似隔绝在巅峭冰山之外,有着不容亵玩的冷漠却又让人不由自主地信任。璃影,我欠你太多,也太对不起你了,我像是在一个漩涡中每天都要保持着警惕去提防那不知何时不知从哪会飞来的冷箭,竟就这样忘了你的血海深仇。若非眼前这个人,我甚至到现在还记不起要去找李元吉给你报仇。
“嫂嫂?”李道玄迟疑着叫了我一声,回过神来将手慢慢握紧,还不是时候,璃影,再等等,现在真得还不是时候。
李元吉讥诮的声音传来:“两年不见,杨妃果真愈发动人了,难怪二哥被迷得神魂颠倒。”说着仿有深意幸灾乐祸地看了李安馨一眼,她抿着唇忿忿道:“关你屁事。”
我紧抓着包裹,望着他阴寒道:“听说齐王下令要将萧笙押来受审?”
他顽劣不羁地笑了笑:“那又如何,现今二哥既然不在,那这里就是我说了算,我想审谁就审。”顿了顿,却是笑纹猥琐地靠近我轻声道:“要不怎么说你厉害,能迷得李世民去护着你的姘夫,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你的本事了。”
“你给我嘴巴方干净点!”李道玄在一旁呵斥。
我倒是没有动怒,只挑了挑唇角,“果然一副烂泥糊不上墙的样子。”
他嗔目怒视,牙缝里冒出冷气丝丝,而我已不屑再与他纠缠,抬起眼睑望向大殿之上,裴寂正笔直地站在殿门前,神情颇有些高深莫测地俯瞰着我们。
心中了然,不乏讥嘲地冲李元吉道:“你觉得我说错了吗,人家是为了在陛下面前树立新功,又不愿意得罪人,你倒是上赶着给人家铺路,整治起你大哥的心腹来了。”
裴寂已然浮动着云摆走了下来,扬声道:“杨妃娘娘不必在这儿挑拨离间,孰是孰非审过才能知道。只不过……眼下这案子没有什么进展,流言倒是漫天乱飞,无风不起浪,您是不是也该说些什么。”
我冷然道:“谣言止于智者,裴大人什么时候也干起这捕风捉影的事情来了。”
他沉然道:“所谓忧民之虑,防民之川,百姓既然相信了,臣也不能完全将之置于脑后。”
“既然谣言不止,那么大人真正忧心百姓,忧心国事就该彻查此案,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揪着谁不放。”
他一拂袖,声音凛冽了些:“本官无意与谁过不去,只是此事因谁而起大家都心知肚明。秦王就算功勋显赫地位尊崇也不能一手遮天,今天既然都将话说到这里了那也不必拐弯抹角,夫人涉嫌其中应一同接受审讯。”
我不自觉后退一步,夜风撩起裙裾翩袂飞扬,扫起长阶上拂尘如霜。面前黑影一晃,却是李元吉那恶毒的笑声:“我大哥身为储君身边人才多得是,倒是这个萧笙被二哥如此护着,谁知道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肮脏交易。倒是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今日是你先送上门来得,可别怪我不客气。”说话间招来了几个亮甲银胄的禁卫,阻断了我后退的路。
“给本王抓住她,本王要细细审问,这个女人究竟有何本事能搅乱洛阳城这潭千年静水。”
他们正要上前,却被李道玄呵斥退了几步,手正指向那跋扈的齐王,怒道:“李元吉,你敢!”对方一扬眉,在空中虚打了个手势,那些禁卫再无顾忌上前涌来,我后退几步,抓过身后包裹在空中撩了个优美的弧度置于眼前,解开缚在上面的丝带,露出了腾飞的蛟龙,大声道:“尚方宝剑在此,谁敢妄动。”
月光下,剑鞘银亮熠熠如着了清辉,淡然不迫地散发出王者摄人心魄的鼎盛之光。檐下角灯映得烛光在眼前一晃,裴寂睁圆了双目,半张着嘴猝不及防道:“他……竟连尚方宝剑也给了你。”
李元吉转身诧异道:“什么?那真是尚方宝剑?”说话间已被裴寂扯着衣袖跪伏到了地上,双摆大伸施行严礼道:“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跪,那些懵在原地的禁卫立马反应过来,皆放下剑如法炮制高呼起万岁。晦暗不明的夜色下,只觉周围黑漆漆地跪倒了一片,连李道玄、李安馨和宇文士及也跪下了。
见剑如面君,遥想李世民曾用它在阵前统领千军万马,威势果然不可小觑。
我将剑横握于胸前,肃然道:“那么裴大人可要听它号令?”
裴寂头都没抬,“臣万死不辞。”
我声音清亮,字句清晰道:“此案尚未明了之前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名目再生事端,亦不得干扰房大人办案。”
众人应是,又是三呼万岁。我已唤过禁卫去拦截前往天牢提审萧笙的人。一整夜的有惊无险便这般结束,我将宝剑放回包裹里,这个细软的绒布摸着凹凸不平的剑鞘,心里突起百思,若世民这个时候能在我的身边比十把尚方宝剑还会令我心安。
一直跟随在我身后的紫诺却是不声不响地绕过密匝的禁卫到了裴寂的身边,寒风轻轻地吹,周围极静,纤细柔和的嗓音轻而易举地传入耳中。
“秦王临走前便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托付奴婢转告大人一句话。他是为大唐平乱去了,若谁胆敢趁他不在动他的女人,那么下一次尚方宝剑出鞘就不只是在一个女人的手里花拳绣腿地晃上一晃……”裴寂脖颈僵硬地微抻,紫诺娇笑如花:“奴婢奉劝大人一句,当年那个沐云的下场大家都看到了,同为陛□边亲厚之人,大人的眼界见识总不会和一个调制丹药的内官一般吧。”
我不禁勾唇,这丫头还真是聪明,语气时机恰到好处,看来日后可以省却不少麻烦。下台阶时见李安馨从地上起来往我这边走了一步,随即被李道玄拦住了,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你干什么,可别怪我没告诉你,那把宝剑是可以先斩后奏得。”被李安馨嫌弃地推开,尖声道:“谁要去找那女人麻烦,我是要去找若姐姐。”
步履微顿,我抬起头,恍如天梯的殿前石阶之下,一袭白衣裙袂飞扬,天幕疏星几何,落下悠然清辉镀在如缎黑发之上。
而身后李安馨还在跟宇文士及絮絮叨叨:“你什么时候能像二哥对杨妃那般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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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朗开敞的前苑,几株老树遒劲清疏,树下悬着薄釉葵花翘灯,烛光映出了石桌上摆放齐整的杯盏。
韦若目光清淡,即看不出太浓深的忧伤也看不出太炙热的愤怒,只是波光轻漾地扫了桌上的包裹一眼,似笑非笑道:“在他眼中,还能寻得到什么比你更重要?”
我轻抿了一口茶,笑靥清清:“太多了,他的责任,他的抱负,他的山河天下,还有他的秦王身份。”
“你这样说,就太没良心了。若是被秦王听到,一定会很伤心。”她的嗓音不自觉地紧绷起来,却又在一瞬松垮了下来,满是落寞地轻笑道:“又关我什么事,他愿意倾尽一切地来爱你,别人谁又能说什么。”
望着月光下美丽面庞上交替的神色,好像看到了从前素雪红梅的雅静。却又随即摇了摇头,这一夜总是爱想以前,以前已经去之不复返,还想来做什么。
“阿若冰雪聪明,一定猜到我找你来所为何事。”
她微微侧头,似是在观赏杯盏上精细的纹饰,“从傅合清以房玄龄的名义来邀请我,我便猜到是你。”心中涟漪微漾,她明知是我还来赴约,是否已在心中有了新的计量。却听她不慌不忙道:“可我并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大哥的在天之灵,为了……秦王的名声。”
话语若檐前滴露,不缓不疾,含了坚定含了忧伤:“不知怎么得,越多的矛头指向萧笙我就越觉得可疑,那些流言蜚语好像有了生命无孔不入。我虽然没有你的智慧,可也知道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指使不会来得这么恰到好处。说实话……”她仰起面看我:“别人怎么说你倒无所谓,虽然有些不堪入耳可也未必皆为杜撰,只是连累了秦王跟着你名声受损,却让人无法不嗟不叹。他是勇冠三军的统帅,是大唐最炫目耀眼的男子,凭什么要被一杯污水浊了衣襟。”说着手中杯盏一扬,茶水被尽数泼了出去稀稀拉拉地洒到地上,茶叶伴着水滴绘成了一幅凌乱的画。
她站起身前倾过来俯看着我一字一句道:“杨妃娘娘,您若是有什么吩咐亦或是有什么想要知道得,韦若随叫随到。但倘若是私心作祟要为哪个人开罪,韦若纵然舍得这一条命也要拽着你一同下地狱。”
我的身子颤了颤,似是被她目光中的冷寒凌刃若慑,平淡地回望。枝蔓若羽翼随着晚风四处摇曳,窸窣落下的碎梨花点缀了她离去的背影,像一幅走入梦中的美妙画卷带着苍凉决绝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承认,把若若拉来就是为了让她受受刺激。风梳,我对不起你。ps昨天真得是后台登不上所以才没更,今天晚上两更,稍后还有一更。
第90章 九十一
夏色荼靡;原野葱倩。转眼世民已走了近一个月;雁门那边时常会有消息传来;但因路途遥远;往往都是些旧沉的消息。但据我所知;此次围攻雁门的先锋为处罗可汗之子突利可汗阿史那什钵苾,据传他与颉利不和已久;率东突厥之军驻守雁门关外却迟迟不肯发动总攻。
窗外牡丹花开得正好,饱满艳泽的花瓣如女子颊边新敷的胭脂,幽葩细萼占尽了离宫内苑花海中的风头。水渠里彀纹平平;毫无涟漪。而我的心却因这传来的消息阵阵不安;仿佛是个被冰封的噩梦;也要随着这春暖花开、夏日炎炎而浮出水面。
紫诺正在梳理案桌上的卷帙册书,悉数为连月来调查韦曦一案的成果。我们查出了几个可疑的禁卫;查明了当日韦曦身死时的蹊跷之处,却就此陷入僵局无法再深入下去。好像,顺着一根绳子往前走以为可以顺藤摸瓜但走到尽头却是一堵墙。
身后一声刺耳的声响将我从冥想中拉出来,紫诺慌慌张张地弯身去捡,我见是一个鎏金乌木的盒子,中间嵌了颗血红的宝石,被一把铜锁锁着。印象里好像从未见过这样东西,便将它从紫诺手里拿过来,搁在耳边晃了晃,有细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触手却甚是轻盈。紫诺道:“这几日阳光甚好,奴婢将秦王殿下的那一箱的旧书拿出来晒晒,在箱底发现了这个东西。”
摸着盒子表面精致的花纹,我奇异道:“这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呢?”
紫诺摇头:“奴婢不知,听宗璞说起过秦王殿下有这么个盒子,都是他自己收着,在行军作战时连近侍都难以接近。”
我更加好奇,听上去像是个极为紧要的东西,但拿在手里却轻飘飘得没什么分量。怎得这次他便不将它带在身上了。疑惑间,傅合清命内侍传话要见我,只得先将那个盒子放置在一边。
几日不见,合清丰采俊逸更胜从前,如佳木葱郁,愈发显得神衿。他揽袖于身前极为夸张地向我深行了一礼,我眉宇微舒笑吟吟地望着他,道:“还不快起来,等着我去扶你么?”
他站起身来,疏淡的眉宇故作委屈地拧起,满目含怨地对我道:“姐姐当真绝情,妄我一接到母亲大人的命令便立马来见你了。”
我立刻从案桌后站起来,“夫人可有消息要带给我?”
他见我面目凝肃便不再与我玩笑,径直从袖中取出一封土黄色信封,朱红色蜡油油封完好无损。我顾不得其它将信封撕开,里面纸笺三四页墨迹稀稀疏疏,在那飞扬的字里行间里我的眉宇渐渐疏开,桌上横测的铜镜里映出了面上浮有深意的笑容。
“紫诺,你还记得那个叫陆肖的护卫有个妹妹吗?”
紫诺面色微滞,忽而展颜笑曰:“好像是叫陆羽书,夫人突然问起她,可是案子又有起色了?”
我缭过臂纱闲适地坐到窗前的藤椅上,闭上眸子仰头任阳光漾于面上,淡淡道:“传我命令,陆氏羽书娴静淑巧,秀外慧中,特任为内廷女官,择日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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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宫内景致繁巧,便如眼前,入眼之处青山环绕,密林葱郁,一道清流飞瀑,如白练挂川,碎珠溅玉,水声隐隐。水势飞落沿假山层层直下,聚成一道清河奔流,斗折蛇行蜿蜒西去,消失在重峦叠嶂的宫阙之中。
莺沥雀声渐息,人烟显至,却是在雍台琼瓦之内。
我将糙米粒投入河中,数尾红色金鱼攒动着促游过来,如一幅针线密集的织锦彩绣,慢慢在石畔勾勒成饰。内侍沿着崎岖的松石路艰难地走过来,尖声道:“夫人,展护卫求见。”
“传。”手掌伸展开任掬捧的糙米悉数落入水中,鱼头跃动争夺更甚,我却没了欣赏的兴致。梳理了梳理裙纱站起身来朝不远处的凉亭走去。
石凳上铺放了棉垫,紫诺已将茶斟满,我坐下,幽隽绿荫下便有个英姿挺拔的少年快步走来。面容年轻却被那冰冷的神色显得格外老成。
他在庭前施礼,我唤他起来却迟迟不见他起身。
树叶遮出阴影翳翳,我让紫诺带着内侍悉数退出三丈之远,并命人把守闲杂人等不得擅自入内。
“展护卫来得好快。”我起身围着跪伏在地上的展卫风绕了一圈,听他那声音润朗,如珠玉轻击。“臣请夫人开恩,内廷女官对品貌才学要求甚严,羽书蒲柳之姿,又不通文墨,实难当此重任。”
我清幽一笑:“这有何关系,进了宫自然会有人对她细细调1教,至于展护卫所说难当次重任一说,更是无从说起。现今朝中不少忝居高官厚禄之人,又有谁说得准他们便是实至名归。不过在其位谋其职,混沌度日罢了。”顿了顿,微微靠近他,轻声道:“便是展护卫如今平步青云,就定是自己真才实学所至吗?”
他的身体晃了晃,却是我第一次见他的慌张。汗珠从平滑的额头上流下来,洇湿了整洁的衣领。
见他不语,我道:“护卫所言并非真心话,你阻止我招书羽姑娘入宫并不是因为她才貌不够,而是怜惜她女官三十岁时才能出宫。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自然是珍之爱之。但若别人的亲人却因栽赃陷害而身陷牢狱,那么别人如何又能不深受煎熬。”
清风将那厚重庄隆的裘服吹起边角,黑缎上描摹着灿金的纹饰,如天边彤云隐含着欲雨的阴霾,无形中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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