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弦歌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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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弦歌默-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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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绝尽前情,死后不如李家宗祠,如违此誓,活着亲人尽离散忍孤寂之苦,死后累及子女有志难抒,不得善终。”

父皇的眼睛有着谙透世事的净澈幽亮,微笑隽永地俯视着我,仿若今天的一切他都能看见,都能听见。

我捂住胸口,那里如万剪穿透刺痛无比,这便是我的报应么,爱之不得,恋之难终。眼前被泪水模糊了,如坠画中,飞溪潺湲自天际洒落人间,静静地敲打着每一个人天定的宿命。渐渐地,飞溪消失了,落花亦枯萎,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让人困顿其中难以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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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得朦胧,被尖锐的女子声音所惊醒,睁开眼睛,透过素朴的藕色幔帐依稀可见一个纤瘦的女子身影从木凳上弹起来想要跑出去,却又被守在厢房里的几个女子拦了回来。

“你们将我困在这里做什么,谁要见她?”

那声音并不熟悉,我凝神想了想觉得大概是没有听到过。

但纱帐被打开,几分光束射进来,那女子转过身正好对上方醒来的我,声消音止,我们俱是一震。许久,我凝着她唤了声——“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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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卿一身灰土色素布僧尼衣衫,乌发被一根青色发带简单束于脑后,粉黛不施,像这松山清泉里走出的人。未沾染尘嚣分毫。

她坐在床榻上,没有嚷着要走,也没有说话。

良久,我虚泛地微笑,“姐姐莫不是还像以前讨厌我?”

她的身体震颤了一下,手掖了掖背角却始终没有与我视线相撞,淡淡道:“别胡思乱想,没有人讨厌你。”

想起昏迷前的场景,我枕在绣枕上的头一偏,任泪水洇湿绣纹,被我的抽泣声惊到,她有些手足无措地去替我擦眼泪,道:“别哭了,还嫌身体不够虚弱吗。”从榻前端了一碗尚有余温的参汤,搅动汤勺往我嘴里送。我被她执拗地喂了一些,却再也喝不下,浓稠的味道在胃里翻涌,禁不住伏在榻前干呕起来。

德卿刚在我背上拍了两下,有个白衣女子推门而入,朝房内其他女子不耐烦道:“那个宇文士及又来了,烦不烦。”德卿的手僵在背上,半天没有动弹。

领头的女子思索了片刻,掀开帘子来到榻前冲德卿道:“劳烦公主去将他引入屋内。”

德卿的手一哆嗦盛参汤的瓷碗砰然坠地,溅到被衾上几滴浓汁。我坐起身,冷声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女子不为所动,只道:“夫人的苦心二位公主将来自会明白。只是现如今庵堂里住了个大人物,焉知他今日是不是来打探消息得。德卿公主且将他引进来,奴婢必不多做为难,事情一过

第75章 七十六

德卿犹豫地站起身;平了平素襟上的褶皱便往外走,我担忧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视线收回时却见屋内女子已拔出短剑藏于囊袖中;心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去追寻德卿的身影,然后只听一声短促清脆的关门声;已将纤细的素影阻隔于门外。

“你还来做什么?”德卿的声音听不出慌乱,只有隐隐按捺的不耐,有心者揣摩还有丝胆颤夹杂其中。

隔着稀疏透光的面纱窗;可见宇文士及不由得越过她向屋内瞥了一眼,面上隐露疑惑。德卿却上去抓他的手推得他后退了几步;我好像看懂了什么;然后门忽然被人从里面踹开,那个几个女子以风驰电掣之速迅疾亮出利刃上前围住他们,未消得几招宇文士及已被她们擒住。

德卿后退了几步,青山云外透澈如水的晴空,有缈缦天光落于她幽静的眸光中。女子已命人将宇文士及带去瑶姬姑姑处,兵不血刃,她凝着剑光凛冽清艳一笑:“公主做得甚好,夫人知道了一定会很欣慰。”嘲讽之意甚浓。

我下床走出去,看了眼略有些失魂落魄的德卿,冲那女子道:“我想见姑姑。”

女子倒不遮掩,素手微伸指着东南角长卧溪水之上的浮桥,道:“夫人在左边数第三个厢房里,正与秦王商谈要事,公主且去就是。”我一愣,倒未想过她竟如此爽快,可见这诵经焚香的佛门境地已近在她们掌握,只需防范消息走漏被别人里应外合,而根本不需忌惮里面的人动些什么手脚。

草薰风暖,隆冬冰封的溪流已融化,迢迢不断。踏在上面的浮桥,垂眸可见清流中人影浮动,落英逐水,飞花如梦。黄鹂悠扬啼鸣,任春风吹不散。

李世民的声音清清淡淡:“即便有了秦汉地图又如何,隋帝若要兴建宝库,何必舍近求远,依照古地名去建?”

欲敲门的手停在半空,静静站在窗下,听瑶姬姑姑道:“这不用你操心,你若想好好向你父皇交差就得听我得。照着这份地图应该是在北邙山一带。”

李世民不屑道:“北邙山绵延数里,就算我肯派人寸寸勘察,少说也得一年半载。到时耗费人力物力不说,少不得流言蜚语又会招得那些心怀叵测的人萌生歹计,为了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弄得天下不得安宁,真才是得不偿失。”

姑姑的话语中有一股幽冷的怒意:“你既然对宝库没兴趣,那何必扣下我的人?当时我走得匆忙,未来得及将夜阑山庄里的牌位带走,倒成了你的可乘之机。”

李世民道:“我是父命难违。”

我轻轻推门而入,扫了他们一眼,平静道:“你们不必费心去寻什么宝库,就算被你们找到了也无法将之占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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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姬姑姑略有惊诧地望我,眉心挑了挑,我道:“姑姑应该很清楚,要开启宝库需要一对苕华古玉,苕与华缺一不可,姑姑都有了么?”

她似被戳到痛处,望着木桌上雕琢精美的紫砂,沉默良久。忽而舒展眉结,看着我笑道:“我自是只有其一,那么若是瑶瑶也有其一,此事不就简单得多?”

我凛然道:“我当然有,但我绝不会给你。这个撩拨人心的宝库未曾临世便已生出这许多波澜,若是他日昭示于天下又不知要掀起怎样的风浪,像这种害人的东西就该让它长眠于地下。”

第76章 七十七

檀香杳然;*香炉中缓缓飘出,如雾如烟遮了瑶姬姑姑的半面脸;她黛眉似挑非挑;似笑非笑地扫了李世民一眼;“我还当真以为你们两个是夫唱妇随,怎么是一个千般算计一个又是万般阻拦。”

风从窗下徐徐吹入;似漫步而进的淑女,带着清冷的意味悠悠地拂上我的脸颊。微微凝滞的沉默,他在我质问般的眼神里毫无闪避;眸中光彩坦荡而清透,“以后我定会跟你解释清楚。”汹汹的气势弱了几分;摇了摇头淡寂道:“我不管是因为什么;你们已经夺了我父皇的江山,现在连他仅留下的东西都不肯放过”,惑然地转向姑姑:“你究竟要怎么样,又知不知道若要将李家人扯进这件事里,无异于引狼入室,难道从前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忆瑶!”李世民霍然站起来,因言辞凌厉而牵动肩胛伤口轻咳了几声,剑眉微簇地斜捂住。

门外传来女子清婉的声音,她们已押送着宇文士及来见姑姑。我一时疑惑,明明她们先行一步,怎么反而比我晚至。一抹诧异自宇文士及眼中涌过,他惊愕地叫道:“秦王?”

李世民眸光晦暗不明,像有连涛接浪的算计游荡其中,却又让人辨不明看不清。瑶姬姑姑莲步轻移,月白窄袖长衫下举手投足都是一贯的散漫样子,轻眉微笼,有些深意在其中。

身后黄衣女子神色中有些慌张,禀报道:“夫人,方才我们在来的路上碰上了一个蒙面人,和我们交手数招后跳入檀溪后的榆木林了。我们去了几个姐妹寻找,都带了伤回来。”

瑶姬姑姑雪晴般的眼底一片暗沉,连这明媚春光都冷了去,凛寒地瞥了李世民一眼,向女子问道:“夜阑山庄的人都处理好了?”女子点头应和:“并无任何不妥发生。”她面上冷意退散几分,却仍是狐疑,李世民在身后若流光清朗一笑:“若是我的人怎会单枪匹马地来,夫人尽管放心好了,答应了你的事我自然不会再在背后动手脚。”

言谈随意如阶前信意散落的梨花雪瓣,我抬眸眄了他一眼,究竟他们暗中达成了什么协议,却要连我也瞒着。

瑶姬姑姑道:“不管是与不是,这个地方我都不会继续待下去”,看了眼李世民和宇文士及,“今天午时过后,你们就下山。”我抓着袖纱的手松了松,柔滑的纱锻流水般落了下去,勿管前方迷雾重重,道途曲折难预测,这桩心事总算可以放下。

只觉一抹清润隽深的目光落到身上,却像一把钥匙将强自压落的凄怆唤出来,我轻轻偏开头避开。姑姑的声音冷暖难辨:“别妄想了,我一定会带着瑶瑶离开。至于……德卿,萧后的那个宝贝女儿我管不着,她愿去愿留皆随她。”

李世民轻笑出声,裹挟而不可一世的狂傲,“带着她你哪里都去不了,一旦我脱离险境还会任由忆瑶离开我吗?”

我沉默地看窗外岚烟飘忽,玉峰叠嶂,霞岭相连。心好像也跌入了连绵不绝的霁风琼林里,枕着雾漂泊永没有靠岸的感觉。

“你自己走。”我冷静地出声。

“你说什么?”他眼底锋棱暗肆,像一柄剑直逼心底,我倔强无畏地回视,“只要你还有一天觊觎宝库,我从前所说的誓言就全都不算数!”撂下这么一句话,便拨开挡在身前的人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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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风暖暖,一双蝴蝶绕着清茅草檐相依相偎地飞舞,一口气不知跑出去多远,抬眸举目望去,屏山苍茫天色空濛,面前桃花虬枝盎然,满是花色缤纷的风流。我半俯下身,一股暖流自腹中直冲上来,不觉双颊已微热,有些莫名的酸涩,袅袅缠绵四肢百骸。

为什么,在我认为已经占据了全部的你之后,偏偏要将我兜头浇醒,要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自己是多么的幼稚。为什么,你的心永远都是那么大。

天日晴朗,清晨还能见到的几缕淡云随了风丝丝散去,空中只剩下如洗碧蓝,一望无际,阳光毫无顾忌的铺展开来,亮得人眼难开。枝间蝉儿伴着微风细细吟唱,愈显得一方清静。浓郁花阴下透着几分清凉的影子。影子?我双眸微睁,透出些许银亮雪光,一枚飞镖自发侧险险刺过,将莹亮净澈的阳光劈开一道裂痕,带落乌发翩跹坠地。

未等我看清面前人的身形,出招遽烈如风的鹰爪已袭至眼前手指弯向内侧形利刃之势往我的脖颈攻击,我撩起长袖晃过他的眼睛,身形向右侧躲过。疾风迫得我接连后退几步,待站稳后方见黑马面具遮去了眼前人大半张脸已看不清他的面容。电光石火间,忆起方才女子所言,她们与一个戴面具的人交了手,还被他给逃脱了。

那人喉咙上下滚动,仿似在不屑地讥笑,手上青筋凸起显然已经力道汇于其上准备再次进攻。重重微风吹来,洒着点点枝叶斑驳的光影,耳边水入石中其声琤琮,如微风轻点瑶琴,衬得清静如寥。努力压抑着心中一波接一波的恐惧,寸步后退边提防着他,边暗中观察周围地形。只消方才一招,自力道,速度招式来看他的武功远在我之上,见他攻势阴戾逼人,分明是想取我性命。若要多几分逃脱的胜算,只得以防守为主,但若防无可防图穷匕见之时还无人来搭救,那……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疾风如汛再度挥斥而来,我步履缓轻地后退,掌劲摧折之意愈浓所过之处震得桃花窸窣坠落,绯红的瓣蕊缭乱如雨,像从天际间滴落的血。

我已将气力用尽,只得伸手暂时挡住他的进攻,气息微乱:“阁下究竟是谁,为何招招狠戾要取我性命?”他不语,反手扫落我的胳膊,□在外的雪肤爬上五道狰狞的抓痕,鹰爪在脖颈一寸之处,要抵未抵,竟接连后退。一道清疏的影子伴着阳光和暖扫过脸颊,我几乎在顷刻间便反应过来迅疾地后退脱离他的控制范围,紧凝滞在喉咙中的一口气缓缓舒下,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萧笙。

萧笙白衣似雪,远远望去与人过招竟更像是跳舞,裙袂翩扬甚是阴柔,但却好像化戾气为绵里针让人占不得半分便宜。透过面具可见那人目光灼灼,眼中笑意阴冷慑人,我一时担忧便要上前相助,刚迈出半步但见他突然捂住胸口步履凌乱地节节后退。萧笙哥哥侧身将长袖收回,望着已然负伤溃退的敌人凛然道:“你究竟是何人,胆敢来伤我瑶瑶。”

那人不为所动,只是静默片刻,恍而大笑,扬声道:“未想到中原人竟有这等高手,在下今日领教,日后必定加倍返还。”林中狂风骤起,扫落碎枝烂叶纷纷倾落,只闭了一刻眼睛阻那风沙入目,再睁开时面前已空空如也。

我神思微定,回想他方才说话时的语气,声音狂乱中带着些空洞的飘渺,仿佛是被面具上的机括所阻变了声调,根本辨不明其中异样。

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沉思良久,萧笙才回过头来眉间微拧,问道:“可有受伤?”

我摇头,却难疏散心中余悸,压抑着恐惧道:“那个人刚才说中原?莫非他并非中土人士……而是突厥人吗?”

“不。”萧笙哥哥断然否决,“他绝不会是什么突厥人,而是冒称他们来遮掩自己的身份,若我没有料错他必定是你所熟悉之人,不知何时尾随你来此,寻到这个机会便想取了你的性命。”

我的脸顿时煞白,心中骇茫跳突,眼前仿佛真得上演过血红之景。萧笙幽深目光在我面孔上流连半晌,移到我胳膊上,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轻柔道:“瑶瑶,此地很是凶险,瑶姬和李世民又各怀心思,不宜让你久留,先跟我下山再做日后计量吧。”

手指瘦削纤长,凉凉的只带掌心一点暖意,萧笙哥哥的手虽然苍白如玉,却温暖轻柔。我下意识地握住,像是在风雨飘摇中抓住了仅有的一丝抚慰,脑子中一片混沌迷茫,来不及抓住一丝清晰的思绪,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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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昨晚下过了雨,自掩映在花木交错的陡峭长阶上往下走,风吹云动灰蒙蒙的涂满天穹。偶尔有几片尚见青翠的叶子好像禁不住风吹雨打半弯了身子垂下地面,路上斑驳湿痕未退,勾勒出雨意潇潇。

被那清冽略带的凉意的风一吹,脑子忽然清醒了些,心仿佛被什么所牵连,默然停住了脚步。萧笙转头看来,我犹豫了片刻,道:“我这样不告而别好像不是很好,总该去跟他们说一声。”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儿跳出来一个红衣女子,走到萧笙跟前握剑于胸前恭敬地禀报道:“公子,一切都准备妥当。”他轻轻应了一声,道:“若你不想走我也不勉强,若你想顺着原路回去没有人会去阻拦你。只是,瑶瑶,你可要想清楚了。他们当中,一个心狠手辣,一个深不可测,你能保证最终不被他们所利用,而依旧独善其身吗?”

他话中有深意,却在潜移默化间将我放置到了与姑姑和李世民同时敌对的位置。心中掠过一片阴翳,似有些想法突然窜出,如风涤荡在胸腔内,时缓时快,却抓不住实质。

我凝望着萧笙,静静道:“我跟你走。”

他温和一笑,眸中被飞落的花瓣映出绮丽的光影,水墨素颜仿若浅浅辰光,不经意间流放出蛊惑的神采。

缓步穿过本是花木扶疏的长阶,见那紫藤花飘零一地,往日芬芳依稀,却已不见了馥郁香彩,沿着这九曲石阶蜿蜒过去,星星点点残留着最后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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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入得停泊在岸畔的船内,已是暮色深凝。皓色千里澄辉,东都是花重锦城,此刻映入我眼中就是黄昏下的萧瑟土墙。夜晚城里行人稀少,分外安静。初生的月亮像个杏黄的大柑橘,孤零零的挂在土墙的边上,没有依傍。

才刚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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