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继硬怀鲎约旱乃廾!
宿命,我拖着奢华绚丽的锦纱颓然漫步,抬头看向朱瓦红墙,那道墙隔断了一切自由快乐。
“是不是大隋没有了,我们就可以自由了。”
我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头发沾了泪水湿漉漉地粘粘在鬓间。如墨迅速地掀开纱帐走进来,将战栗的我抱入怀中,低声道:“公主,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如墨,你还记得姑姑吗?”
她环绕着我的胳膊微僵,我知道她没有忘记。那段在毓琛殿里的短暂童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有姑姑无微不至的呵护,有父皇一掷千金的宠爱,可是……后来都没有了。姑姑不在了,父皇再也不想看见我,偌大的宫廷里,我的身边只剩下如墨和萧笙。
如墨微叹一口气,将我紧紧圈在怀里幽幽道:“过去的事公主不要再想了,如墨一生不出嫁,永远都守在公主的身边,这样你就不会怕孤独了。”
孤独……我已经习惯了与之为舞,唯有这漫漫长夜才显得幽长难熬。
帘外衣影憧憧,我轻声说:“进来吧。”璃影衣衫齐整地走进来,看样子她也是彻夜难眠。
“你的伤好些了吗?”她平静地摇摇头,“不碍事。”而后站在我面前,似有踌躇地看着我。我转身柔声道:“如墨,你先去休息吧。”她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们一眼,而后俯身缓缓退出。
我掀起被衾走下床榻,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感觉因睡梦而干涸的喉咙有所缓解,定了定神才问道:“什么事?”
“那天公主要奴婢深夜去找什钵苾可汗,原本是想让可汗扮成太监进到东宫,谁知碰到查夜的侍卫,危机时刻是今夜的那位夕颜郡主放走了陛下喜爱的鹰鹫为我们解围。奴婢当时搞不清楚她为什么要帮我们,看到公主为诸事烦心也就没有再提。可是今天又碰到了她,奴婢想这件事……”
我陷入沉思,早就听闻杨纶被封为唐怀化县公,可他以病托辞,依旧于净域寺中代发修行。李渊倒也宽容,保留爵位便任他去,只是这个自小养在深宫的夕颜郡主倒留在了宫廷里,品阶用度皆按当朝郡主之制。我不明白为何李渊独对这父女两宽宏礼遇,另眼相待。更不明白为什么夕颜要多次相助,难道她知道些什么吗?
无论如何当初与什钵苾的那个计划杨纶也参与了,我们早就是一荣俱荣,一衰俱衰,若她要告密,只怕牵扯起来,最终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这一点我不担心,只是夕颜这个人,倒真是让人难以捉摸了。
武德元年七月,薛举领军东进,进犯泾州。时长平王李叔良镇泾州,被薛举使诈降之计打败。李叔良大为恐惧,广散粮财,鼓舞士气,方才勉强保住了泾州。
薛举野心勃勃,几次袭击皆直逼长安,李唐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同月,秦王李世民领命出征,为西讨元帅,迎击薛举。
阿史那翎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对着那株从未开过花的琼华枝蔓发呆。她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你怎么还能坐的住?知不知道他要走了?”
我面色未改,仔细地浇灌它,平静地说:“我为什么坐不住?要走的又不是我的心上人。”
她那火爆脾气上来自是十头牛都拉不住,一屁股坐在杏黄撒花卧榻上忿忿说:“绢帛也送了,秋波也送了,可他待我还和往常一样,你说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如果猜不出来就去问他,省得自己老胡思乱想,伤神又伤力。”我放下手中的搪瓷,看着她的双眸认真地说。那里如同一汪清泉,阳光照射下顷刻间便见了底。
阿史那翎眼睛一亮似是下了极大决心,犹豫片刻却又黯了下去,“可是我不敢,万一他说不喜欢我……”
“那你就不要再想,乖乖地跟你哥哥回突厥草原,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
她倒像是听了什么匪夷所思的怪闻,直盯着我诧异的神色极不相信刚才那话是我说得。倏而竟痴痴笑起来,指着那株光秃秃的琼华枝蔓,调笑道:“你就会说我,自己还不是一样。天底下就他一个男人啦?干嘛死守着这琼花不放。”
我一时语噎,看她洋洋得意的神态,暗恨自己把持不知,被她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出了那些如烟往事。转而又想,自己还不是被困在这珍珑棋局里兜转不定,若易舍易弃,何苦悠悠长思。罢了,既是情缘,那缘起缘灭就随天,她自小在呵护中长大,也该尝尝这人间的万般情怀。
我还未从冥想中走出来,就被她用蛮力强拉起来,直奔殿外。璃影上前与追赶,却听阿史那翎喊道:“她借我一天,晚上保准给你送回来。”
第九章
到了太极宫我才知道,唐苑里为此次出征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祭祀礼。
祭祀神灵、祈求神灵保佑战胜,屠宰牛羊献祭祖先、社稷(土地与谷物神)。全体出征将士列队,屠宰后的牛羊还要在队列左右转一圈,号为“殉阵”,并宣布“不用命者斩之”。统帅亲自将牲血淋在军器上,号为“衅”,将作战使用的旗号、战鼓、金铎、兵器等淋上一点牲血。祭祀结束后的牛羊煮熟了,即“胙肉”,分给将士们享用。
阿史那翎带我亲眼目睹古老而沧桑的祀礼。
冉冉金轮自天际一跃而出,悬于太极殿侧首,俯瞰瑶台琼阙,朱瓦红墙。秦王李世民一身银亮铠甲沐浴在阳光,宛若天神般圣洁威严。他目光凝肃,亲自将屠宰的牲血淋浇到军器上,而后稳步走到天阶前,朝瑶台之上的李渊跪道:“臣奉天命曳旗出征,必将剑戮菡关,虎啸脩山,扫除逆贼,守我疆域,扬我国威。”
在他的指引下,整军待发的浩瀚军队爆发了雷鸣般的呼叫,“守我疆域,扬我国威;守我疆域,扬我国威……”
远远望去,年轻的秦王持节沉重,凌厉潇洒的俊逸外表下散发着几分轻狂持傲,又染了几分天家贵胄的尊秀雍容。立于文臣武将中,气质洒脱卓越,一眼就可以看到。
这样的人恐怕会是每个怀春少女心里的梦,渴望有一天可以与他并肩齐驱。英雄天下,江山万里,红颜韶华于此是点缀,却依旧有人趋之若鹜,甘愿耗尽年华付诸瑶台。
他漫不经心地朝这边看了一眼,我清晰地听见阿史那翎浅浅抽气的声音,而这一眼定定地锁住我们的方向,却并未持续太久。因为我们所站的位置太偏僻,与他离得太远,所以看不分明他的表情。
祭祀礼过后,次日清晨大军便要出征。李建成于东宫设宴为秦王送行。今夜阿史那翎可以说是盛装出席,我为她褪下英俊洒脱的突厥装束,换上了暖珠色累丝嵌宝羽纱裳,束腰露肩,将她凹凸有致的曲线和白皙无暇的肌肤完美地展现出来。为她洒下如瀑青丝,绾髻点翠,环佩相鸣,我相信任何一个男人看到她都会为之心动。
“你真得不和我一起去吗?”她迈出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满怀期待地问我。我微微一笑,“你自己去吧,今夜你很美,秦王殿下一定会喜欢。”
她的脸颊飞速地染上一抹嫣红,目光烁烁堪比漫天星辰斑斓,长吸一口气,挽着臂纱款款而出。
夜幕浓重,桐阴月已西。我看着那株空灵孤单的琼花,兀自出神,没有察觉有人默默站在了我身边。
“你似乎忘了自己该做的事情?”隐隐含怒的生意传来,我倒有几分平静,“我没忘,我只要帮她实现心愿。你我都清楚,那翎生性豪放洒脱,本不该属于宫廷,迟早要离开。既然如此,给她一点快乐又何伤大雅?”
什钵苾的眼睛罕见得没有嘲讽戏谑,只是平静无波澜地说:“你以为这样就是对她好吗?如果李世民能让她彻底死心,以她的性子不过就是大哭一场而后一切如旧。可这样若即若离,触手可及偏又远在天涯,无非会让她更伤心。”
“我也曾经想过,那翎为这恋情付出了这么多,若是到头来无疾而终,她会是怎样的悲痛。可她义无反顾地执迷让我恍惚了,她想要什么,怎样才是对她好,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未来的路想怎样走,只有她自己把舵才能无悔。”
就像一只开在山巅的曼荼罗,明知千年修行只能换来刹那骇世倾城,可依旧决绝凌寒盛开。哪怕过后百花绽放,将它的光芒遮掩,依旧玄霄凭立,无怨无悔。
什钵苾有片刻的沉默,而后恢复以往冷冽桀骜的神态,道:“这场仗只能输不能赢。”我惊诧回眸,不可置信地说:“你们不是一直支持李唐吗?为什么……”
“我们突厥想要的不是一个如大隋般鼎盛统一的王朝,而是一个支离破碎的乱世。”他狂傲地说出心底想法,没有半分避忌,我暗自一冷。中原只有战乱不断,突厥才能周旋于各方割据之间,相互制衡,借此掌控中原,令之永远为他俯首称臣。
我和缓一笑,“若那翎知道了,恐怕不会答应。”
“她迟早会知道”,什钵苾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马邑刘武周派其使者宋金刚前来突厥王庭拜谒父汗,父汗没有像前几次一样驱逐,而是将其留于王庭长谈。父汗心中已有打算,看来长安我和翎妹是呆不长了。”
我心里暗自思索,是李唐迅速的强大让始毕可汗感到不安。故而想另寻傀儡,加以扶植,以待有朝一日能与李唐相抗衡。这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如今中原戡乱,各方混战尚且自顾不暇,自然会将兵强马壮的突厥视为上邦。可若有朝一日,山河一统,那个辟疆拓土的君王不管是谁,都不会任由其威胁北疆,中原迟早会与突厥一战。
“要我做什么?”
他起身长立,语气中没有一丝情绪,“想办法让翎妹尽快对李世民死心,好安安稳稳地跟我回突厥。”
我仔细想了想杨纶和夕颜的事情,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不然以他的心狠手辣,为除异己可以不择手段,不知会干出什么来。
慢慢挪动脚步,盯着他渐远模糊的背影,东宫笙乐零星半点地传过来,游曳于亭台楼阁间,仿佛离殇前的最后繁华。
蓦然转身,枝影摇曳月光浅淡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站立良久。
“舅舅……”我心弦一颤,惊呼出声,压抑着慌乱故作镇定地问:“你来多久了?”
阿史那翎临走时说要给我个惊喜,难道她说的惊喜就是这个。太子宴饮,萧禹身为左仆射定会赴宴,只是他如何会畅通无阻地来到我面前而璃影没有阻拦?
萧禹一身浅蓝便服,纯白丝绵帽让他显得温文尔雅,岁月流逝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依旧如朗月清风般淡然。他和缓一笑,道:“你不必担心,我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我尽力按下心中泛滥的犹疑,引他入门,随意道:“也不知如墨和璃影跑到哪里去了,客人来了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
他轻轻一笑,并不与我卖关子,道:“不是你将如墨支开的吗?至于璃影,我方才来的时候看见齐王将她拦下不知要说些什么。”
今日太子设宴宴请百官,齐王李元吉自在邀请行列,只怕他今日见了璃影,想起前日之辱,不会善罢甘休。我并不为她担心,以她的心智和身手,游刃于唐宫突厥两阵尚有余,更可况区区一个李元吉。
我倒不觉得尴尬,只是淡淡说:“舅舅来得正好,忆瑶正巧有事情想请教您。”即使四面楚歌,而我内心并不对他设防,潜意识里认为他是萧笙哥哥的父亲,便有份莫名的亲切。
见他屈身坐下,我定然问道:“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多年,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是谁的女儿,是谁……”
“够了!你别再说了。”萧禹烦闷地将我打断,而后深深地看着我,目光里掠过一丝悲悯,语气也柔和了几分,走到我面前说:“我知道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姐姐对你着实过份。可女儿断不能不认生母,你是大隋明帝与萧皇后所生帝女,这个事实永远都改变不了。”
此刻,相似的轮廓,同样的话语,让我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仿佛依旧是江都行宫,依旧是大业年间,萧笙哥哥温柔地说出最残忍的话。
心底紧绷的弦终于断裂,我嘶声喊道:“事实?事实就是我从小到大总会有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与琼花公主多么想象,说我是兄妹*生下的妖孽。”
“你……”
他身体剧烈一颤,怒意横生扬起手掌却重重地停在了半空。应该是想哭得,可是终究化作唇角的一抹悲凄的惨笑,他怔怔地看了我半天,缓缓放下胳膊,极力克制着收敛下怒气温和说道:“他是你的父亲,所有人都可以辱骂痛恨他,唯独你没有资格!”
腮边不知何时泛凉,我怔忡地擦拭,父亲……原来即使他不爱我这个女儿,我也不在乎他这个父亲,依旧还是会伤心。他是被最信任的臣子缢杀在行宫里,白绫绕颈的感觉如何?会疼吗?殇海汪洋恣意泛滥,犹如疯狂翻涌的茜素红纱,将金碧辉煌的宫宇笼罩一层淡华流转的素红中。金光耀耀,如同落雪纷飞迷离了视线,一切看上去都不尽真实。
萧禹看着我哀叹一声,漫步踱出殿宇。我重重地跌落在坐榻上,看窗外花飞花落,绚丽一瞬最终归于泥尘。
“月未央,褪泻倾世华容光;不承望,伊人憔悴独自伤;忆昔霜,绕梁玉阶空留殇;萧瑟狂,离守盟誓苦寂寥;笙歌凉,怅望山河祭衷肠;繁花葬,清泪空覆瑶台觞;愿平生,青水山涧,万般俗事抛却身后,笑望红尘苍茫。”
那梦中的青水山涧,梦中的良人,可否会有重逢的一天?
“唱得真好听。”阿史那翎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我恓惶地抹干脸颊上的泪水,将绿绮琴弦按平,淡淡地说:“你怎么来了,不是……”
询问的语气戛然而止,因为我看到李建成和李世民紧随其后,太子今日穿了一件褐地翻鸿金锦袍,而秦王是一件飞鹭碧波纹越袍,两人一艳一素,色泽恰到好处。
李建成两颊微晕,看上去应该喝了不少,沉吟道:“愿平生,清水山涧,万般俗事抛却身后,笑望红尘苍茫……”随后换了副思索的表情,不再言语。
阿史那翎兴致极高地拨弄琴弦,笑道:“曲好听,词也好,就是我听不懂。”狡黠幽亮的眼睛波光流转,侧向李世民幽幽问道:“你听懂了吗?”
今夜相比李建成他倒显出几分成熟,气质清淡洁净,看来是明天要出征,没有多喝酒。见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绿绮琴,道:“曲还勉强过得去,词就糟透了,简直一文不名。”
我淡淡一笑,“殿下闻惯丝竹仙乐,忆瑶信手素弹自然入不了您的耳。”阿史那翎则是忧心地问道:“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说不清所谓心事到底是什么,却听李世民清越朗然地说道:“这世上大多是本无事,无耐庸人自扰之。”明亮通透的眼睛深邃不见底,似乎要探入人心中。我不敢再与他对视,那双眼睛太过锐利。
“是呀,秦王天潢贵胄生性豁达,怎会被情爱琐事所扰。可这世上还是庸人多吧。”我随意说道,他看向我的目光倏然深了几分,抿动了下薄唇,也不再说话了。
“如墨和璃影呢?来了这么久,怎么不见她们?”李建成坐下环顾四周问道。我从桌上拿来三个杯子,斟满了茶水,说:“我想独自清静下,就让她们先下去了。”
“清静?”阿史那翎瞪圆了眼睛看我,“整个东宫就你这里最安静,你还要清静?”我方才注意到他们三个脸上写满倦意,敢情是到我这里躲清静来了。再看看李建成完全不似以往流云气质,熏红的脸颊上倒添了几分慵懒。我为他换了杯栗花茶,问道:“太子?你没事吧?”
他摆摆手,“喝得是不少,可就是不尽兴。”大殿宴饮,君臣礼节端然谨序,步步困囿,丝毫不能行差踏错,自然是难尽兴。却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