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你若是杀了他,我会恨你的,我会一辈子都恨你的。”
玄羽阖上双眸,将眼底逐渐涌起的伤痛压回心底,他一手紧掐着凌小染的下巴,另一手强行的给她灌药,凌小染努力想闭上嘴巴,可是却挣不过他的力气,一碗药有大半碗灌进了她嘴里,她泪水流得更急。
她狠狠的瞪着玄羽毫无表情的脸,她要记住这一刻,她一生都不会忘记,是玄羽亲手杀死了她的孩子,只要她还有命在,这血海深仇就不共戴天。
直到药灌完了,玄羽才轻轻的松开凌小染,顺手解了她的穴道,另一只手上的空碗掉落在地顿时碎成一块块的,凌小染倒在床榻里,整颗心似被挖空一般,绝望像是即将灭顶的洪水,眼泪滂沱,她干呕着,想将吞进肚子里的药吐来,可是她什么也吐不出来。
玄羽不忍再看她,转身向门外走去,身后传来凌小染痛苦的呜咽声,“玄羽,我恨你,我恨你。”他双手紧握成拳,他没有回头,哑声道:“如果恨我能让你活下去,那你就恨吧,我无所谓。”
只要你能活着,即使让你仇恨,我也心甘情愿。
玄羽刚走出里间,站在外面的千兰与夜莺就立即冲了进去,夜莺经过玄羽身边时,停顿了一下,嘴唇迅速嚅动了一下,玄羽全身一震,看着夜莺急急步进去的背影,心底苦涩极了。
凌小染伸出手指使劲的抠着喉管,千兰与夜莺奔进去时,正见她撑着床不停的干呕,千兰急得眼泪直落,哭道:“公主,你不要这样子,公主。”
夜莺也被逼出了泪,她过去抱着凌小染,哭道:“公主,你不要这样,没用的,没用的。”
凌小染就像发了疯,她推开夜莺,厉声道:“怎么会没有用,我一定能吐出来的,我一定能吐出来的,我要救他,夜莺,求求你帮帮我,帮帮我……”说到最后,她已泣不成声,为什么老天要对她这样残忍,为什么玄羽要对她这样残忍,孩子是无辜的,就算他恨她,恨蓝家的所有人,可是孩子是他的,也流了他的血液,他怎么忍心?
夜莺无声啜泣,她帮不了她啊,她有负先皇所托,没有保护好公主。
凌小染感觉肚子一阵纹痛,她捂住肚子,恐惧道:“孩子,你不要走,求求你,别走,娘亲不能没有你,求求你。”
她疼得在地上打滚,下腹猛的窜过一股热流,千兰在一旁惊恐的睁大眼睛,手死死的捣住嘴,颤声道:“夜莺,血,血……”
夜莺成为暗卫的过程中经历过太多的血腥,可是没有像今日这般胆颤心惊,她紧紧抱着在地上打滚的凌小染,泪流满面,“公主,你别怕,公主,有夜莺陪在你身边,你别怕。”
凌小染推开夜莺,无助的看着大片血渍从下身不断涌出,她的又魂似乎也随着这些鲜血一起抽离了身体,她怔怔的看着殷红的血流成一个大圆圈,此时候在屋外的引婆急忙冲了进来。
见到这大滩鲜血,呀的惊叫一声,连忙喝道:“快,快将公主抬到床上去,再这样下去,公主会丢了命的。”
夜莺与千兰急忙去扶她,然而凌小染却甩开他们,颤着手摸向地面的鲜血,然后将染了鲜血的手放进嘴里,死死的咬往手指才能抵住满心的绝望,“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无能,妈妈无能,玄羽,从令往后,我与你誓不两立。”
说完这些话,她仿佛再也没有力气,头一歪,昏死过去。
玄羽站在窗外,将屋里的情景尽收眼底,他疲惫的阖上双眸,这一生,他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就是凌小染,可是到头来,他却伤害她最深。
“王爷,亥时就要到了,你是不是准备入宫?”
玄羽回过头来,对刘叔道:“刘叔,你不用跟我去了,留在这里守着公主吧。”
“王爷,我……”刘叔急道,以前不管是大小事都是他与玄羽一起度过,这次这么重大的事他怎么能缺席?
玄羽轻轻打断他,没再看屋里一眼,道:“她在我在,她死我亡。”
刘叔全身一颤,看着他颓唐的背影,摇头叹息,既然他那么在乎公主,又何苦要逼她打掉孩子?唉,现在的年轻人做事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了。
………………
德文帝十二一年秋,玄羽夜袭皇城,一举击败守皇军队,入主皇城。翌日,玄羽登基,改国号为玄,自己尊号文轩帝,封凤诩公主蓝小染为东宫孝文皇后,前朝重臣秦源正的掌上明珠秦若兰为西宫孝惠皇后。
登基当日,亦下诏发兵三十万至嘉陵关,半月之后传来捷报,玄羽大宴朝臣,亦下旨免征税三年,平民百姓欢欣鼓舞,家中有两子的主动让长子参军,玄羽下旨,将这些参军的平民编成子弟兵,作为后备储蓄力量。
完夏国连连败退,玄国军队收复丧失的十八座城池,将完夏国赶出关外,完夏国派使者求和,与玄羽签订他在位期间,绝不让完夏国的一兵一卒侵犯玄国的土地,一场大战就此结束。
文轩帝三年,国泰民安,玄羽下诏休兵养农,又重商抑农,玄国在他的冶理下,渐渐走向经济强国。
这年春,西宫孝惠皇后秦若兰带着两岁的小女儿怜荷公主在御花园里赏牡丹,东宫孝文皇后亦带着大宫女夜莺从另一边走来。
这是凌小染搬进皇宫后第一次出现在御花园,她眉目轻淡,着装简约。彼时怜荷公主正与大宫女如絮玩老鹰捉小鸡,怜荷公主一边咯咯笑着去抓如絮身后的小鸡,一个不慎,撞进了凌小染怀里,她哎哟一声,跌倒在地。
见凌小染穿着平几,她站起来皱着小脸,颇有气势的斥道:“哪里来的奴才,连本公主都敢撞,你不想活了么?”
怜荷奶声奶气的声音传进凌小染耳里,她怔了怔了,轻淡的眉目染上一股深觉的忧郁,若她的孩子能出世,怕也有三岁了吧。
每每想起那撕心裂肺的一夜,她的心就微微刺疼着,即使已经过了三年,可是在她脑海里仍清晰如咋。她常常在梦里惊醒过来,梦中有一个小男孩哭着问她,为什么没保护好他,为什么不要他。
每当这时,她对玄羽的恨意就会加深一点,沉静了三年,在众人心中只有西宫皇后而没有东宫皇后时,她悄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一次,她要让玄羽付出应有的代价。
凌小染蹲下身去,笑盈盈的看着怜荷公主,亲切道:“你就是怜荷公主吧,有没有伤到哪里,来,我扶你起来。”
怜荷仗着父皇与母后的宠爱早已无法无天,她站起来,小脚狠狠的踢了凌小染一脚,小脸扭曲着,道:“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也敢碰我,本公主要告诉父皇,让他砍了你的脑袋。”
秦若兰本是坐在凉亭中赏景,她听到怜荷的惊呼声就已经焦急的站起来向这边走来,又看到久违三年的凌小染,她停顿下脚步,这些年凌小染静静的待在永福宫里,在她心里好像早已经遗忘了她,此刻见面,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还记得三年前玄羽对她是多么宠爱,亦记得这三年来玄羽躺在她身侧唤的是谁。
在沉香水榭玄羽逼凌小染喝下堕胎药的事她有所耳闻,当事人却对此事讳莫如深,因此她也不知道那事是否属实,只是自玄羽登基以来,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中推测,那夜之事怕不是风言风语。
此时再见凌小染,她竟觉恍若隔世,三年来,岁月的痕迹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什么,她虽衣着简单,依然是那样绝美。反观自己,一身绫罗绸缎,穿金戴银贵不可言,但与凌小染相比,她终是多了几分市侩之气,而少了几分灵动。
又见怜荷对凌小染无礼,她紧走几步过来,拉开怜荷斥道:“怜荷,怎可对母后如此无礼,快跟母后赔礼道歉。”
她不会忘记,即使凌小染三年来不问世事,但是她的位份却比她高。
凌小染微笑着摆了摆手,制止秦若兰斥责怜荷,柔声道:“是本宫撞到了怜荷,再说小孩子脚力也不重,伤不到本宫的,妹妹何须斥责她。”
怜荷不满的撅着嘴,嘟囔道:“母后,怜荷只有你一位母后,其他的狐狸精休想成为本公主的母后。”
夜莺站在一旁,明知道自己不该插嘴,却不容怜荷侮辱凌小染,她冷声道:“公主仔细说话,当心舌头。”
怜荷让夜莺这一吓,一下子大哭起来,正巧此时玄羽与刘叔经过御花园,听到怜荷的哭声,远远的就道:“是谁又惹朕的小公主哭了,朕给你做主。”
怜荷听到玄羽的声音,朝凌小染做了个鬼脸,短胳膊短腿撒着欢儿的向玄羽奔去,直撞进他的怀里,伸手一指凌小染,道:“父皇,就是她撞了怜荷,父皇要砍了她的脑袋。”
玄羽抬头望去,凌小染缓缓转身来,他全身一僵,瞳孔倏然紧缩,三年了,自他将昏迷的她接进皇宫,她就再也不见他,他知道她无法原惊自己,但是只要她还活着,他就心满意足了。
最开始那一年,她总是时睡时醒,整个人呆呆傻傻的,她什么人都不认识,唯独认识他。他曾经试着接近她,然而他的气息刚传进屋内,哪怕他还隔得很远,她都会自昏迷中清醒过来,然后发狂……
从此后,他就再也不敢去见她,哪怕是远远的见上一面都不敢。
然而今日,她却走出那个她禁闭了三年的地方,明明她正浅笑盈盈的看着他,他却感觉这笑很虚假,仿佛藏着利刃,只一眼,他就明白,她终于准备好要来找自己讨回三年前那笔血债了。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别来无恙。”凌小染浅笑盈盈,眉眼弯弯的模样刹是动人,她看着他,仿佛眼中只有他,然而只有她自己明白,她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维持住满脸的笑意。
玄羽倾身走到她身边,亲自搀扶起她,感觉她的娇躯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他淡淡道:“快起来吧,都是自家人,就不必拘礼了。”
凌小染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她浅浅笑着,“皇上说的是,是臣妾太拘束了,三年未见,怜荷已经这样大了,假如臣妾的孩子还活着,现在应该也这般大了。”
玄羽听她提起那无缘的孩子,狐狸眼中掠过一抹忧伤,旋即又掩了下去,他道:“是啊,这些年来,朕也常常梦到他,他终究是与我们无缘,你身体刚好,别想那么多。”
凌小染莞尔一笑,笑里藏刀道:“臣妾怎么能不想呢,孩子日日入梦来让臣妾替他报仇,皇上,您说臣妾该怎么办?”
站在秦若兰身边的如絮浑身颤抖了一下,脸上掠过一抹慌乱,见众人没注意到她,她才镇定下来。
玄羽闻言,倏然抬起头来看向凌小染,她仍是浅浅的笑着,模样惬意就好像正跟他谈论着今天的天气如何,他勉强压抑住翻腾的思绪,道:“又在胡说了,孩子若是知道你还记挂着他,他一定会走得不安心的,你难得走出永福宫,要不去我的御书房坐坐?”
玄羽知道她不会拒绝,因为她的目的是那样明显,而当看到她点了头,他心里五味杂陈,叹息一声,他们已经无法再回到从前了。曾经他那么努力的想要挽回这一切,可是此刻面对着她的浅笑,他竟觉得很无力很无力。
“好。”凌小染淡淡的道。
玄羽与凌小染并肩走在阡陌交错的甬道上,夜莺与刘叔跟在身后十步之外,刘叔看着他们的背影,低声道:“公主此番有何打算?”
夜莺侧眸扫了他一眼,轻声道:“我也不清楚公主想做什么?或许是想通了,或许是……”她没有说下去,但是她相信刘叔是懂她的意思,公主从未忘记过三年前的事,那一夜她九死一生,她从死亡边缘挣扎过来问的第一句话是“我的孩子还在么?”
当时她与千兰千墨止不住的掉眼泪,她却笑了,说了一句更让人心酸的话,“我要睡觉,一定是我还在做梦,等我醒了,我的孩子就会回来。”
从那日起,公主一睡睡了七天都未再醒过来,她们急得焦头烂额,立到玄羽从皇宫里赶来,日夜守在凌小染的床边,她的脉象却越来越弱,李大夫说,照此下去,公主必死无疑。
那晚玄羽发了狠,将凌小染自床上拖下来,在她耳边冷声道:“蓝小染,你就这么没出息,我告诉你,你的孩子是被我杀死的,我杀了他,你有本事就给我好好的活着,我等着你来替他报仇。”
夜莺眼见玄羽逼迫凌小染,她再也无法坐视不理,她狠狠的甩了玄羽一巴掌,将他推开,把凌小染紧紧的抱在怀里,吼道:“玄羽,你疯了,你这样只会把她逼向死路。”
玄羽摸着唇角的血渍,从夜莺手里抢过凌小染,狠狠的摇晃着她,吼道:“我告诉你,你的孩子已经死了,你的孩子已经死了,想要替他报仇,你就给我好好活着,我随时等着你来报复。”
凌小染脸色苍白如纸,这一刻,眼泪却顺着眼角不停的滑落,她缓缓睁开眼睛,无神的着着玄羽,厉声道:“滚,滚出去,我一辈子都不想看到你。”
刘叔叹息一声,他一直不明白玄羽为什么会那样做,如果果真是仇恨蓝家人,为什么在他夺得帝位时,却没有下令斩杀凌小染。
“夜莺,尽力阻止公主吧,三年前的事,她痛苦,王爷比她更痛苦。”
夜莺不置可否,三年前的事她能说,到现在她才明白玄羽当时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的灌公主堕胎药,恐怕就是要激起公生的求生意志,倘若她现在告诉了公主,那么玄羽当年的苦心就全白费了。
前面两人似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路有说有笑,凌小染想起当时郊游的情形,忍不住笑道:“那时候臣妾下水捕鱼,觉得自己能捕到鱼很有成就感,可是你却凶巴巴的将我骂了一顿,我气冲冲的跑了,然后躲进菜花地里,等你们找过了才出来。”
玄羽耳畔响起她柔柔的说话声,记忆也回到那日,他明明是想带她出宫让她好好放松一下的,可是看到她不顾身份的下水捕鱼,大男人主义就发作了,此时想起来,仍觉得自已过激的反应很好笑,“原来你藏起来了,难怪我跟天驰他们找了你一下午都没找到。”
凌小染笑道:“对啊,后来我自己却走丢了,当时挺后悔自己那样任性,好在遇到了……”她突然打住话头,想起那道飘逸出尘的身影,她的笑客顿时僵在唇边。
玄羽仿佛也察觉到她在想什么,也没接话,过了许久,凌小染才问道:“对了,我在永福宫里不知世事,郁天驰与悠然后来怎么样了?真的在一起了么?”
玄羽这才重新露出笑客来,道:“是啊,他们能走到一起也挺不容易的。”
“此话怎讲?”凌小染露出感兴趣的样子来,最后一次见到思悠然是在酒楼外,这么多年没见,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应该会比她幸福吧。
玄羽将郁天驰与思悠然的事略略的讲了一下,凌小染听后叹息道:“有情人终成眷属,那年与悠然分离时我就看出来,她与郁天也在一起是迟早的事,只是那丫头太过执拗,如此也好,总算没有错过彼此。”
玄羽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凌小染,反问道:“你呢?你是否愿意再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
凌小染浑身颤了颤,她对玄羽只剩下满心的恨,若非这股恨意支撑着她,也许在孩子死时,她已经死了。她撇开头去,款步向前方走去。
玄羽跟在她身后,三年来,他一直这样看着她的背影,明明再近一步就能将她拥入怀里,可是他却不能,她恨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玄羽,为什么你不杀了我?”凌小染的声音幽幽传来,玄羽那样恨她,那样恨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为什么不杀了她,只要她死了,他们之间就一了百了了。
玄羽苦笑一声,他也想问自己为什么,天下女人那么多,他为什么就爱上了她?为了她,他宁愿成为千古罪人,因为只有他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