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在街边止住脚步,看小青与这里的下人熟识的样子,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毕竟那剧中并没有提到她们在仇王府以外的生活,她不走前后门,只走偏门,莫非是她在遇到自己之前还与这里的人家有私情不成?
踌躇了许久,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使了个隐身法和穿墙术踏入了这家的内宅,只寻了两三处,便听到岑青轻轻的笑声。走过去一看,只见房门未闭,有一袭洁白的人影闪动。
“素贞?”
他心中激动,抬步闯入了房间,只见房间内一位外披银狐裘内罩雪蚕纱的少女正讶然地望过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下颌尖尖的,看上去楚楚动人,十分漂亮。唯一的意外是她的年纪似乎小了点,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在她的旁边,岑青也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的隐身术在这两人的目光之下毫无用途。
许仙盯着这位“幼年版白素贞”愕然无语,心中一片惘然。然而那“小素贞”已经陡然间尖叫了出来。
“抓贼啊!”。
第二十六章 覆巢()
张钰惊呼出声,院子内外的仆人纷沓而至,许仙隐身越墙逃走,其实不过是片刻中发生的事情。随后院落安静下来,有人顺着张钰指点的方向提棍子追赶过去。
“那人是你引来的?”
等到众人散去,张钰绷着一张脸问岑青。
“哈、哈、哈,怎么可能?”岑青干笑了几声,最终没有抵抗过她幽幽的目光,叹了口气,“他的确是追踪我过来的,我不想动手,所以只能借你的手来赶他走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没事儿来找我!”
“呃,其实我本来就是想来找你的,就是担心你还生气。”
岑青把从街上买的礼物一件件地从灵镯中取出来,大大小小的礼盒在桌面上堆了一堆,望着张钰笑道:“你看,我很有诚意的。”
不过小女孩的心思今天有些奇怪,她没有因为岑青带来的东西而感到喜悦,反而托着腮坐在桌前,目光游离,显得心事重重。
房间里的空气一时静默的有些古怪。
岑青正要开口问她,门外忽然响起踏踏的声响,正是宋人女子常穿的错到底,片刻之后,有个满头珠翠的妇人带着两个侍女进到这间屋子:“钰儿,我听下人回报,说你这里遭贼了这是何人?”
她问的自然是岑青,只不过见岑青打扮朴素却衣着华贵,再加上桌面上一堆明显是她带来的私人礼物,一时竟没想好该如何斥责,目光闪烁了几下,重新望向张钰。
“这是孩儿的朋友,娘。”张钰抬起头,却未起身,只回应了一声,“没有贼,是我喊着玩的。”
“胡闹!”妇人竖起柳眉,眼看便要勃然变色,但瞥见岑青,还是生生忍住了呵斥,对张钰道,“你是快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行事如此孟浪,若是去了翁婆家还这样,让我和你爹颜面何在?”
张钰翻翻眼皮,一声也不吭。岑青听得出嫁二字,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十三四岁的年纪,即便在这个时代,除非是穷苦人家,否则也没有这样早早嫁人的。
先前在义阳时,他曾听张钰说自己是为了逃婚才外出,原以为只是订亲,但从这妇人的话里,听起来却像是最近便要过门了。
堂堂张氏一门的工部员外府,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连平民之家也不如,要靠着卖女儿来吊命了?
那妇人瞧见岑青皱眉的样子,知道她心中不满,但一时也摸不清她的底细,只能继续对张钰指桑骂槐道:“以后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我看你这惫懒性子,没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
“夫人是张钰的亲生母亲?”
岑青忽然开口问道。他看这妇人的面貌,与张钰的轮廓并不怎么相似,不由得他心生疑问。
“你是何人?我教训孩儿,关你何事?”
“我是一个杀手。”岑青听这妇人言辞刻薄,当即冷下了面孔,噬魂长枪猛然弹出灵镯,在房间内掠过沉沉的低啸,乌光一闪而后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妇人左耳上的银坠断裂下来,在地面上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岑青这才眯着眼睛道:“不过我杀人只随心意,现在我看见夫人,忽然有些意动了呢。”
“你”
噬魂枪掠过耳畔时,这妇人直接被那枪上携带的杀气魇住了,即便是岑青一触即收,她也觉得自己好似去奈何桥上走了一遭,浑身冰凉亡魂皆冒,幸而有旁边的侍女搀扶着才没有瘫倒在地上。此刻又听得岑青说出这样的话来,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不敢再撂出半句狠话,她伸手指颤巍巍地指了指张钰,这才惨白着脸转身离开了。
“她不是我的亲娘,却是爹爹的正室。”
待到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张钰才开口说了一句,没有向岑青继续解释自己的身世,不过也默认了岑青的行为,等了片刻,她重新仰脸看向岑青,用祈求的语气道:“你带我私奔吧。”
私奔?这个词眼下听着怎么有些别扭?
“你不是去义阳寻求帮助了么?为何家里人还非要逼你嫁人?”岑青在她对面坐下来,平心而论,他个人很厌恶这种包办婚姻,不仅是因为里面掺杂了太多不纯粹的因素,更因为眼前的女孩还没有到成年的阶段。
“张家在京城里的势力要倒了,我姑母的话没有人会听在耳中。”从张钰口中说出的事情在京城里足以掀起一番波澜,然而她的语气就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我问过姑母,她说老天师退位,新天师继任,之前盘根错节的张氏一族都要被清出京城,该贬官的贬官,该问罪的问罪,只为新天师留出一片干干净净的天地。即便是张铮,也要完全割裂与家族的关系,成为官家的孤臣。”
吐故纳新这种事情,由来是世家望族用以延续的法则,不过岑青倒是未想到这天师张家竟然如此痛快,为了培养正统的新血,不惜将先前的溃疡脓疮一刀切去,毫不手软。
“张家千年的荣耀,从来只系于天师一身。张家只是天师一人的张家,并不是哪一个人、哪一座府的张家,他们这些人在老天师的羽翼下安逸了近百年,依附着天师的名声,吸允着天下的脂膏,反倒没有我这个小女孩看得清楚。”
“或者他们比你看得更清楚,只是舍不得丢弃享受已久的荣华富贵罢了。”
岑青忽然间弄明白了张家是如何存续到如今的,隐约对一代代的天师有些佩服,不得不说,敢于让大半个家族随着自己的旧时代埋葬,只为成就新天师一人的气魄,这些老去的天师们果然拥有看透世情的智慧,近乎道也。
“不想嫁人的话,就不要嫁了,事情不急的话可以慢慢来。私奔的话等事情急了再说”岑青思虑了半晌,冲着张钰一笑,“放心吧,覆巢之下,我怎么着也会护住你这颗蛋不会让它破碎的。”。
第二十七章 恶意()
“我知道那个女郎,是个修士,跟张铮一起来过府上的。看他们两个的亲密样子,应该是有些私情,若是张铮恳求官家应允,她很可能就是下一任天师的夫人。”
“举止粗鲁,目无尊卑,她哪里有一丝夫人的样子?”
“修士与凡人毕竟是不一样的,他们能把你看在眼中已经不容易了。”
傍晚时分,那位工部员外郎,张钰的亲生父亲回到府上,便遇到惊魂甫定的正室向他告状。叫来下人略微问了一问,他便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忍不住地叹息着向夫人解释道。
张夫人虽然对岑青刺破耳坠吓唬她颇为愤怒,然而毕竟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正室,知道什么时候该刁蛮,什么时候该收敛,忍气吞声地吃下这个哑巴亏,又忍不住地问丈夫道:“官人,那你的官职……”
“很难……”张员外摇了摇头,“这一次官场变动看似跟新老天师更替有关,但正常来说不会来的这么急,主要还是看官家跟太上皇的交锋了。”
“怎么又扯上太上皇了?”
“大家都知道太上皇对金国主和,官家一直隐忍了数十年,当初众人都以为他和太上皇的心思一样,谁能料到官家今日早朝忽然间颁布诏书,要为二十年前的风波亭一案翻案,又追复岳飞官职……”张员外叹了口气,“官家这是在打太上皇的脸啊。而且官家今日提拔了一批以虞允文为首的军中骨干,又召还老将张浚,看来是准备重新对北方用兵了。”
“那跟你的官职有什么关系?”
“我毕竟是工部老人,若是太上皇一系占上风,我的官位自然是八风不动,等到新老天师交替,至少还有三四年的安稳日子。”张员外苦笑道,“若是官家一系占上风,我倒是不会丢官,不过咱们全家都要跟着我去北面过苦日子了。”
“我才不要离开京城。”
“只怕事到临头,由不得你我愿不愿意。”张员外想了想又道,“钰儿跟那女郎有私交也好,一旦她成为天师夫人,我们这一枝的复起,只怕要落到钰儿身上了。”
“那她与方家的……”
“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方家是相国一系,不论官家和太上皇谁输谁赢,他们是再安稳不过了。”
小声的谈论隐没在浅淡的灯光下,过了许久,纱笼中的烛火被吹灭,整片宅院都安静下来,已是深夜人将息。
黑暗之中,正在安坐参悟法诀的岑青睁开了眼睛。
浓的化不开的恶意扑面而来,转化为狰狞的鬼面,准备扑进他的神魂,扰乱他的心智。
“定!”
神魂清喝了一声,掀起空间中无形的波动,困锁住那些灵气幻化成的魔头,噬魂枪从灵镯中出现,悄然湮灭了上面附着的神识。
“我还没有来得及去找你们,想不到你们倒是迫不及待地找上门来。”
仇王府荒废几十年,前几任买下宅子的主人或者死于非命,或者家破人亡,再加上新拓宽的运银道,藏在仇王府假山下的两箱官银,岑青早就等着背后那黑手的报复接踵而来。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愿意等多久,以及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岑青从蒲团上起身,朝卧房里看了一眼,张钰身着亵衣裹着锦被睡的正甜,挂在床头的追星剑流动着寒玉髓的微光,不断地吸收灵气修复自己。追星虽然依旧沉睡不醒,但剑身那股神鬼辟易的锋锐之气犹在,让方才那些附着神识的魔头不敢接近。岑青这才放松心情,身形穿墙而过,来到了院落当中。
“有种的,跟我来。”
低沉嘶哑的声音直接被神魂感知,岑青朝远处的屋脊上看了一眼,感受着对方蒸腾的神魂与变化的气息,忍不住叹了口气。
武道宗师,超脱之人,竟也会变成贵人家豢养的鹰犬?
那人以神魂传音,低低地喝了一声,白雪映照天空星月,他并未在这微光下掩饰身形,只冲岑青招了招手,翻身跃下屋脊,朝着东北方向掠去。
自己偶然起意留宿在张钰房中,没想到仍被这人追踪到此,只怕是盯了自己有段时间了。
岑青思量片刻,也腾起身躯朝那人追去,对方虽然有恃无恐,但毕竟在暗处,躲得了一时,最终还是要跟他们刚正面的。
“我倒要看看,你们除了一位武道宗师之外,还能不能拉出一打金丹真人来。”
十二位金丹真人护卫,自然是当今皇帝的豪华配置,如果说仇王府背后的黑手是皇帝,这皇帝是个自己偷自己的家伙,岑青是宁死也不会相信的。
那武道宗师的速度不快,似乎在前方慢慢地吊着岑青,待到城墙之下,他的身形陡然飞起,越过守卫和垛口出城而去。岑青没有理会,径直使了隐身法和穿墙术,从城门洞里施施然走出。越过平民区,前方那人的速度陡然加快,一路奔出临安城,朝着十余里外的江畔疾驰。
“你跑这么快,是急着给自己寻个合适的墓地么?”岑青腾身飞起,悠闲地跟在他的身后,顺口调侃道。自从学会飞行,在面对武道宗师的时候,他就多了种沉稳的底气,反正宗师再厉害也不会像他一样飞,打不过就跑,以化虹的速度,除非是散仙才能追得上。
“我是怕你赶的慢了,到了地方连帮人收尸的机会都没有。”那人用嘶哑的声音冷冷回应道。
“帮人收尸?”
岑青怔了怔,脑海中瞬间转过自己认识的所有人,不知他说的到底是谁。
不过幸好不用他猜测太久,十余里的路程,片刻后就已经赶到,岑青望着前方天空中数条身影和地面上那个孤零零的家伙,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儿的确没有一打金丹真人,但是却有三分之一,整整四位金丹真人分列周围,困住了当中那家伙的所有去路。
“张铮,看这架势,莫不是你把公主掳走了?”。
第二十八章 风波起()
张铮自然不可能掳走公主,事实上当四位金丹真人出现之前,他的模样还是一脸懵逼。
昨晚陪皇帝出去转了半圈,虽然心里有所猜测,但由于张天师并没有什么表示,他也就没太放在心上。毕竟龙虎山门下行走只有他一个,但预备接替天师之位的却有好几个,并不一定非要传到他身上。
只是想到从今往后,过惯奢华日子的张家人不得不远离京城,到穷乡僻壤里去讨生活,有些甚至贬谪三千里,会持家的最多做个富家翁,传个三五代后湮没于乡野之间,不会持家的可能一代就败完。而再过百年,他开枝散叶后的后代也将会旧事循环,隐约便有些兔死狐悲的凄凉。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这是岑青曾经在那部戏作的北国英雄传里借一位胡琴师的口吻唱出的悲凉之语,原意是江湖豪杰,钱财名声义气,最终却如过眼云烟。不料放在此处,却恰恰契合了张家各个府邸如今的境况。
世人只见张家千年煊赫,却不知每一次更新换代,都有数不清的张家人为逝去的旧时代殉葬。
富贵不过三代,却造就了千年的世家。
大约曾祖父也不愿见到这样破败惨淡的场景,才会终日睡意沉沉,一觉大梦舍凡身,醒来后便是斩断尘缘的元婴地仙。
张铮自以为看明白了张天师的心意,感慨之余,终究找不到事情可做。
张家各府的没落已是板上钉钉,即便有人想翻腾些浪花,也不过是加速了自取灭亡的脚步而已。他的父亲因为他的缘故早已豁达,新皇登基前便已经递了奏折请求辞官归田,如今也不过是圣眷照应才让他们在京中待到年后,等新皇年号变更便要回到江阴老家去。与他家相似的还有一位族伯,也是早早地辞官,如今收拾行装暂居钱塘县。倒是二叔和另外几家听说还不怎么死心,上下打点着想要继续留在京城,甚至准备把张钰嫁出去与那方家联姻。
“那小丫头要是同意才见鬼了。”张铮闷笑着想,张钰那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再加上岑青这位混世魔王在里面搅风搞雨,方家要是真敢娶,成亲当日就等着血流成河吧。
想到岑青,他自然想到了答应帮她购买重建仇王府物料的事情来,在府里找了人手一一安排下去,等到众人回报完毕,眼看已是傍晚,有个眼生的丫头怯怯地走过来,说是侧门处有人前来报信,他走到近前才看出竟是五鬼里的岑福。
先前岑青把五鬼转交到他手中,张铮想着带回府上不太合适,就让他们跟着卖石料的人一同过去,等石料备齐便施展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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