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岑青偏头看了看他的帽子,想了想道,“虽然你们刚才很不礼貌,但是看在你们无知的份上,我就不再计较了。不过就像你们准备做的那样,带我游览一番地府吧,我也想看看黄泉路啊枉死城啊奈何桥啊什么的。”
他要把这些地方当做景点,黑白无常瞪着眼睛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道:“**凡胎不能进入地府。”
“然而你们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岑青身上的红光又浓郁了几分,这叫做焚天的法术非常危险,也非常有趣,它可以瞬发,可以慢慢地发动,还能在发动后随意取消,用来威胁人真是百试不爽,创造这个法术的那人果然也有一颗猥琐之心。
“我需要到判官那里借一盏引路灯。”瞧见岑青的决心,白无常沉默半晌,再次开口道。
“可以,小黑先到我这边来,我们先聊聊其实我对于地府这种地方很好奇,很向往的知道你们要来的时候,我既没有躲又没有跑,你看,我是很有诚意的嘛。”
“”
“不要黑着一张脸,你其实很帅的,当然现在我是要帅一些,不过我说的也是实话,我可是你们的粉丝”
“”
“你们地府真的被猴子砸过吗,连阎王都吓得躲桌子底下那次?”
“什么猴子?”
“呃,一只叫做孙悟空的猴子,我算一算,应该是一千五百年前的事。”白无常化为一阵阴风离开,岑青百无聊赖地跟黑无常东扯西扯,好容易才把他哄开口,有些兴奋。
“没有听说过,我与白兄在地府当差不过千年而已。”
“哦,你不知道也正常,这种事情地府肯定不会向外宣扬的啦,很丢脸的好不好。”
“没有、这种、事情!”黑无常的额头上迸出了两道青筋,咬牙切齿地道,“不要把你们那个世界里发生的事情带入到这个世界上。”
“我们的世界也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你看,我们渐渐的就有话题了对不对?”岑青笑嘻嘻地说,“对了,阎王真是包大人吗?”
黑无常诧异地看了岑青一眼,似乎对于她知道这种隐秘的事情感到惊讶,不过还是点点头道:“是的,在阳间时,阎君的名字称为包拯。”
“偶像啊!我很佩服他的。”岑青大呼小叫起来,“那么他在阳间时候真的能夜断阴日断阳吗?”
“”黑无常很明智地发扬了为尊者讳的风格。
“包大人是大宋的官,那么金国的魂魄到了地府是不是要打进十八层地狱尤其是屠了汴梁城,把大宋皇帝掳到金国的那些家伙?”
“还有啊,小黑,你对宋金两国有什么看法呢?你觉得谁是正义的,谁又是邪恶的呢?”
岑青絮絮叨叨地不断发表着奇怪的观点,终于让黑无常忍无可忍地崩溃了。
“够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表情实在虚假的让人恶心!”黑无常咆哮道,“说吧,你究竟想做什么?”
“没什么。”岑青的回答一如之前,连表情和动作都一模一样,他轻描淡写地道,“在我们的传说中,猴子被你们抓到地府,然后勾掉了生死簿,使得无数猴子猴孙得以长生,你们都已经主动找上门来,你觉得我会放过眼前这么一大块肥肉吗?”
他的表情有些狰狞:“只要我不死,今天就准备在你们地府身上狠狠地挖下一大块肉来。”
第三十四章 罪孽深重()
荒原上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一种古旧的昏黄,宛如一幅褪色的老照片。
周围什么都没有,迅猛而刺骨的阴风席卷天地间的一切,然后,只留下光秃秃的地面。
脚下的土地有一种沉重而阴暗的颜色,走在上面不久就会让人觉得疲累,甚至生出把一切都放下抛弃掉的想法。
这便是黄泉路。
一盏幽幽的灯火撕裂黯淡的界门,那灯烛的光亮同样寒森森的,犹如白骨上的磷火,原本死寂的空间忽然响起凄厉的哀嚎,无数风中的阴魂哭叫嘶吼着朝着火光拥挤过去,却又在一丈之外逡巡不前,畏惧地望着灯光下的鬼神,再次掀起惊天的嚎叫,飞腾起来,拥挤不堪。
“这些都是逃脱地府,妄图冲过黄泉路返回阳间的鬼魂,或者像你一样准备从阳间进入阴间的人,结果却迷失在这里,成为孤苦无依的游魂。他们没有吃的东西,没有睡的地方,每天还要被两界间的剔骨阴风吹得支离破碎,等到再次聚合在一起,便成了失去记忆混混沌沌的模样。因此你最好不要离开灯光的范围,否则也会变得和它们一样。”
白无常见岑青一直在左顾右盼,便放慢了脚步,把引路灯举得更高一些,让他看得更清楚,并在一旁仔细地介绍道。
“我以为你会对我很有敌意。”
岑青转过脸笑了笑,对白无常说。
“我已经在地府千年,如果你能活一千年之久,你就会发现敌意是一种很无聊的感情。”白无常朝着岑青的脸上仔细地看了一眼,似乎想把这个容貌记在心里,“只是公事公办而已,让你前来地府对质,原本就是我等的职责。”
“但是小黑似乎和你不一样,别看他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感情反而比你丰富的很。”岑青瞧了一下黑无常,继续笑着道。
听到“小黑”这个称呼,黑无常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黑兄与我不同,他生前便一腔忠勇,热血任侠,这嫉恶如仇的性格便是做了鬼也不会改变的。”白无常也笑了起来,只是他伸着长舌,面容凄苦,不伦不类的笑容反而显得更加恐怖。
“哦?原来鬼神也是由人的魂魄担任的,我原以为你们是天生神灵呢。”
“我听你说准备在地府剜下一大块肉来,只怕是难以如愿。人的魂魄担任鬼神也并非什么隐秘之事,此刻便告诉你也无妨,只盼你莫要在人间大肆宣扬。”白无常道,“看你身具道家神通,应该听说过鬼求香火,神集众念这句话吧。”
岑青点了点头,的确,在遇到李藏锋的第一天,对方就曾经说过这句话。
“所以说鬼神都源自于人的愿望。”
白无常的说法实在是惊人,以至于岑青愣了愣,停下了脚步。而白无常也停在那里,一手执着灯,静静地等待着岑青消化着这句话。
“愿望?”
白无常又笑了笑,意味深长地望着岑青“信,则有。不信,则无。”
“我不信。”岑青抬起头,盯着白无常道。
“世间有亿万万众生,你只是其中一个。”白无常看到岑青露出恍然的表情来,才继续道,“人间的信仰,便是鬼神的食粮,我们因为人间而存在。”
“你这样的言辞,很可能会断掉地府的根基。”岑青提醒道。
“除非你能改变整个人间的信仰。”黑无常在一旁嗤笑道,“然而你又是一只妖,你的存在只会让人间对于鬼神更为相信和依赖。”
岑青笑了笑,没有去反驳黑无常,因为他知道,在前世的历史上,有一群人是如何改变了五万万人的信仰的。
再向前走,黑暗便愈发的浓重起来,宛如天地间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即便是岑青被灵气洗炼过的双目,也只能看出十几丈远近。
波涛拍岸之声传来。
一条望不见彼岸的长河流淌过来,再奔涌向遥不可及的远方,长桥卧波,尽头弥漫在浓雾里,像是一条细细的丝线。
忘川河,奈何桥。
“真是遥远的路途。”岑青朝那桥上看了看,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孟婆,或许她在另一座桥的另一个桥头,端起一碗五味俱全的迷汤,让死去的鬼魂忘记了前生旧事。
他没有忘记,前世的一切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如果走过那座桥头,面对孟婆的汤,他是喝还是不喝呢?
摇摇头甩去脑海里无聊的念头,岑青大步走上了奈何桥。这桥面只有三尺宽窄,因为尽头难觅,看上去无比狭窄和险峻。脚下三尺便是汹涌的奈何桥水,水底无数尸骨沉浮,数不清的鬼影在河水里惨嚎,声音凄厉得直刺耳膜。
岑青渐渐地皱起眉头。
“这些,都是有罪之人?”
他问白无常。
“以地府的律法,是的。”白无常点点头,把灯光放低了一些,“前面还有很多,如果你不想继续看下去,我们可以用法术赶路。”
“不用,我可以走过去。”岑青眯起双眼,把内心的波动掩藏起来。
这是一条无比艰辛的道路。
一千个,还是一万个,岑青已经记不起究竟看到了多少冤魂,他从未想象到地府的一路上还有如此多的生灵得不到救赎,看不见天日,甚至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
“是什么样的罪孽让他们不得转生?”
走过奈何桥的时候,岑青忍不住地开口问道。
“即便是你能想到的人间最深重的罪孽,在地府中只要遭受过十八层地狱的刑罚,便可以转生人间。”白无常的声音变得有些奇特,不过表情依然郑重其事,“天庭和地府中唯一不可饶恕的罪,便是无信!”
没有信仰,便会断绝掉天庭和地府的根基,因此这种灵魂,永远不可得到饶恕,也永远不可能让他们返回人间。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几乎所有的穿界之魂,几乎都是无信者。
“老白,你有些过于谨慎了,果然是文人的天性吗,即便做了鬼还是这样九真一瞒?”
岑青扬起头,应对着黑无常陡然变得狰狞的面孔,笑得很是坦然“我说过自己一定非要返回人间了吗?”
“走吧,继续带路。”他对两位无常吩咐道,“下一站,应该就是枉死城了吧。”
第三十五章 自信何在()
“我有一点儿始终弄不明白,那就是你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
白无常捏熄引路灯的灯火,认真地看向岑青,脸上带着疑惑,“如果你的依仗只是焚天这种法术,抑或者是你藏在发簪里的剑符,那么你可能要失望了因为地府之中借不来一丝灵气,这里弥漫的,只有阴气和死气。”
“有句话叫做无知者无畏,你相信吗?”
“我相信,因为我见过很多这样的鬼魂,但我也同样肯定,你并不是这种人。”
虽然几乎撕破了脸面,但白无常的言语依然带着难得的儒雅与镇定。他心思缜密,岂能真的看不出岑青究竟是在故弄玄虚还是真正有所依仗?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对于岑青充满了疑问。
“我刚才在想,是不是真的过了奈何桥,就无法再回转阳间?”
“否则你以为它又为什么以奈何为名?”
“果然是这样。”岑青低下头沉思了一阵,然后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诚恳,“那就继续往前走吧,说实话我只是在赌,如果我赌对了,就像之前说的,我会在你们地府剜下一大块肉如果我赌错了”
他笑容浅浅,有些无奈的样子“嗯,就像你刚才说的,作为一个无信者,我将在这忘川河里永不超生。”
即使嘴里说着永不超生,他的神情也很坦然,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这种态度让即便是一直对他深怀恶感的黑无常也忍不住动容起来“好一只视生死如无物的妖怪!若你早生一千年与某家相识,即便人妖殊途男女有别,某家也定要与你共饮几杯。”
“呵呵。”岑青说。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继续开口“其实我也很怕死,在上一次面临死亡的时候,我曾经在最后的关头哭了。”
重生以来首次露出难得的羞涩之意,那种羞意却让两位鬼神顿时看直了眼神,只可惜淡淡的红晕刹那间又从岑青的脸上消退下去,在两位鬼神遗憾的目光中,她重新又恢复成那种讨厌的态度“之后对我来说,死亡反而是最不可怕的事情。”
片刻之后,白无常轻轻地咳了一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同时吸引了岑青的注意“你莫要怪我们把你诓到这里来,因为穿界之魂这件事实在牵涉甚大,如果你不是穿界之魂的话,在判官处即便与那三十七名枉死的冤魂对质,也不过判你个滥杀的罪名。最多消了你的妖籍,送你转世成人,对你来说这反而是个好事。”
“妖怪杀戮人类,不论善恶,地府都要管的么?”岑青想起怀中请帖上众妖齐聚赵家堡的事情来,如果判官要从这里做文章,他肯定要把这事儿拿出来论上一论。
“不会管的,人间妖魔的事情自有人间修士来管辖,妖魔伤生作孽不过是减了它的福报,日后渡劫时自有天雷灭顶,自然灰飞烟灭。”白无常干咳了一声,对岑青解释道,“其实在生死簿上你的阳寿已尽,只因之前有人在地府一张状子把你告了,说你借了他的雷劫化形,根底不清来源不正。那人是人间的金丹真人,所以即便是地府也不能置之不理。”
“!”
听到白无常说出实情,岑青愣住,而后明白过来,差点儿被气炸心肺。
刚穿越过来就遇到的那渡劫的鸟人,叫什么来着玄阳子,居然说架梁子就架梁子,小气成这个样儿的金丹真人也算是一朵少见的奇葩,真真是日了狗了。
李藏锋这家伙不会是早就知道他朋友那德行,因此才会巴巴地跑去给自己补偿吧?
岑青心里忽然忐忑起来。
“前面就是枉死城,也是地府判官们的办公之地。”因为岑青道出了实情而且一副很配合的样子,白无常重新点燃了引路灯,一路前行,并没有如何责难于他,反而为他指点介绍起周遭的景物来,又走了许久,浓雾里影影绰绰地显出了一座城池,灯火通明宛如人间。
地府之中没有日夜之分,上面是混沌沌的天,下面是黑黢黢的地,空气里永远弥漫着阴冷深重的黑雾,只有在这里才能突然间看到光明。正因为如此,城中一眼望去热闹的很,有房屋,有街道,有商铺,有官署,有城门,有守卫,街道上鬼魂车马穿行如梭,就像是把人世间的景色搬到了此地一般假如那些车马不是纸糊的话。
“白大人,黑大人,又出去公干了哟,这里哪里捉来的美人儿?”
看到黑白无常走近,一个守卫头领模样的鬼卒迎了过来,刚刚客套了两句,目光便转到岑青的脸上和身上,贪婪的眼神上下探索,表情淫猥而下流,似乎想把眼前的美人儿立刻扒光一般。
岑青眯起双眼,搓了搓有些发痒的手指。
“这是钟判官指明要的犯人。”一向与人交涉的都是白无常,这次也不例外,表情和善里隐藏着傲气,“莫要额外生事,速速放行。”
“明白,明白。”那鬼卒头领笑嘻嘻地退后,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岑青,声音看似自言自语,却恰恰能让在场的几人听得清清楚楚,“黑白大人们吃了这美人儿的头啖汤,可不要忘了还有手下的这帮兄弟们啊。”
“地府也是这样?”等到进入了城门,岑青瞧着道路两旁的摊位,忍不住地冷笑起来,“我还以为是多么公正严明的地方呢。”
“自从换了新阎君,已经好了很多了。”白无常叹了口气,舌头抖动,苦兮兮的脸庞更显得凄惨,“但法条律令一时半刻哪能施行得那么快。”
倒是黑无常一语道破了真相“鬼都是人变成的,人什么样子你没见过?鬼只有比人更坏,哪有比人更好的道理?地府公正严明?嘿嘿哪个告诉你的?”
岑青被这黑炭头将了一军,顿时哑口无言。
黑无常首次在与岑青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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