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灭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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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灭长安-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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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先生一手一个,挽着晏荷影、子青,虽然二女苗条轻盈,但带了二人施展轻功,终是不便。三人凌空出了山庄,只几个起落,见华先生、宁王已迅疾地消失在前方的山梁后了。这时,赵长安追上来了,让冯先生把子青给他。冯先生将子青交给赵长安,晏荷影轻咬下唇,偷眼相窥,却见他目不斜视。

奔出去约五里多,就见一座小土丘后有一匹健马,还停着辆大车。赵长安、冯先生降下身形,将二女送入车内,赵长安骑马,冯先生执鞭跨辕,一抽马臀,疾驰而去,方向正是金城。

距金城尚有十里之遥,只见前方黑压压的一片,及待驰近,方见是一座军营——营帐相接,拒马相连,旌旗飞舞,军容甚是壮观。车至近前,营门内冲出一骑黄马,马上骑手大声喝问:“来的是宫的人吗?”冯先生沉声应道:“是,兴安宇在哪儿?”

“总兵大人请各位到营中大帐稍歇,有事商量。”

冯先生驱车随骑手排闼直入营门,到中军大帐前,未待车停稳,华先生、兴安宇及金城文武官员约十数人已迎了上来,跪伏于地,磕头呼道:“臣兴安宇率金城同僚,参见宸王世子殿下,愿殿下千岁、千千岁!”赵长安皱眉,下马,扶子青下车:“王驾在外,勿须多礼。都起来吧!”

众人拥着他进了中军大帐,见宁王正负手背着众人立于帐中。赵长安停步,跪倒、叩首,朗声道:“宸王世子赵长安带同属下参见皇太子殿下,愿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兴安宇、晏荷影等人俱是大惊,慌忙也跪倒行礼,只有冯先生矗在门侧的角落里,双眼向天,没事人一样。晏荷影吃惊之余,心想:宁王?太子?昨天他自称是赵长安,昨晚就变成了宁王,现在又成了皇太子,诸多身份,到底哪个是真的?不过,既然赵长安都对他下跪叩首,看来他这皇太子的身份八成是真的了。当下只是低头不语。

皇太子赵长平转身,目光阴冷,面色阴沉,指着冯由冷笑道:“赵长安,瞧瞧!瞧瞧!瞧瞧你一手调教出来的好奴才,见了本宫都敢这个样子张狂!不是你这做主子的处处包庇护短,这个冯由他敢这样吗?”冯由一愣,咬了咬牙,勉强下跪,口称千岁,给赵长平请安。

“罢了,罢了,你主子就是千岁,本宫这个千岁,却生受不起你的这个头,也免得折了本宫的福,减了本宫的寿!”赵长平踱到茶几后站定,“宸王世子再多跪一下,其他人都起来吧。”众人不敢再跪,也不敢不起,纷纷起身退后。冯由、华先生俱满面怒容,强自克制。

就这片刻间,晏荷影已瞅见了华先生眉尖上的那粒朱砂红痣,也听出了冯由的声音,他就是被赵长安称作叔叔的中年文士。

她偷瞥一眼赵长平和赵长安,心思:太子好像对赵长安有什么深仇大恨,赵长安才把他救回来,他就恶语相向,不近人情。嗯,是了,他定是恨赵长安在外面作恶多端,滥杀无辜,是以虽然赵长安救了他,他仍不给赵长安一点儿好脸色瞧,故意要折辱他一番。本来,见赵长安被人整治,她应该高兴才对,但这时看他孤零零地跪在硬冷硌人的沙砾上,心中却一阵阵地刺痛。

“本宫在玉桂山庄不便暴露身份,自称宁王,实是为了大宋社稷考虑。赵长安,本宫问你,那个酋首和她的那些奴才,你都已经宰了吗?”

赵长安恭敬地答道:“启禀太子殿下,没有。”

“哦?为什么?是因为他们武功太高,你打不过,还是因为你只顾着逃命,根本就不敢下手?”不等回答,赵长平又声色俱厉地道,“你明明可以把那个老婊子——我们大宋的仇敌一剑剁了,却故意放她逃走,为我大宋留下没完没了的麻烦!哼,赵长安,你好大的胆子,敢干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来?”转头命兴安宇即刻带兵包围玉桂山庄,全歼萧太后及所有辽人。

兴安宇昨夜被赵长安召来,驻兵在此。当时赵长安说,如此盛陈军容,目的只是救人。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要救之人竟是东宫储君!更没想到,这位太子殿下甫一脱险,就要他带兵去攻击以强悍善战而天下闻名的辽太后及其部众!

大宋自立国以来,为防臣子们效仿“陈桥兵变”,军队向来均由文官统领,兴安宇本是个不谙军事的文弱书生,自到任金城总兵后,时时、处处、事事被楚廉忠压制挚肘,他既没有统军御敌的本领,更早消磨了精忠报国的雄心,虽身为总兵,却从未带过一兵一卒。这时听赵长平颁下这种赶鸭子上架的令旨,心中连天价叫苦,马上便僵在了当地。

见他不动,赵长平怒气勃发:“怎么?一个小小的王世子差得动你,本宫的令旨你倒可以不听?”赵长安开口道:“启禀太子殿下,辽太后不能杀,否则,我大宋会有不测之大祸。”赵长平斜睨赵长安:“大祸?本宫看你才是要大祸临头了!还敢在这儿胡扯?”

赵长安平静以应:“辽国兵强马壮,辽帝又穷兵黩武,早有进犯我中原之心,以前没有出兵的理由,他还屡屡挑起战端,今天我们若杀了他的母亲,耶律隆兴必然震怒,倾全国之力来报复,我们虽不怕他,可……毕竟,祸由我起,衅由我开,理在对方,到时兵连祸结,后果不堪设想。况辽太后足智多谋,若臣料得不差,这时他们都已经逃走了,就连山庄也被他们放火焚毁了。兴总兵这时再去是徒然奔忙一场而已,于事无补。”

赵长平怒哼道:“哼哼!听听!听听!你们都听听!这还有点儿做臣子的样子没有?居然连本宫的令旨,他都敢来找碴!哈哈,她会跑?还放火?烧了自己那么大、那么好的一座园子?赵长安,你当本宫傻子呀?连这种唬三岁小儿的话都敢乱说?”说完厉声喝令兴安宇马上去围剿,不然就要小心他的脑袋。

遍体流汗的兴安宇忙不迭地连声答应着,鳞抖壳颤地退出去,心道:“完了,完了,完了!不成想,今天自己的一条老命,要送在这儿了!”

随即,只听帐外号令连连,人声杂沓,兴安宇点齐一万精兵,并各种攻击的武器,赶往玉桂山庄。

赵长平打量赵长安,道:“宸王世子,你是我大宋臣子,朝廷对你一向不薄,你却胳膊肘往外拐,里外勾结、私通敌国,你该明白,这是款什么大罪?”晏荷影一听,没想到这位太子殿下罗织罪名、陷人于死的手段,竟比楚廉忠还要高明百倍!又想,赵长安虽没真的犯下“里外勾结、私通敌国”的大罪,但他却残害良善、滥杀无辜,赵长平杀他的手段虽不太光明磊落,用心却是对的,以非常之手段,行此正义之行,倒也没什么不妥。可见自己的家仇即将得报,赵长安立刻便要伏尸于地,她没来由的,却只是心痛如绞,殊无半分欢欣畅快之感。

“里外勾结,私通敌国,这是十恶不赦大罪中的第三款——谋叛!”帐内正紧张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当儿,忽有一人冷冷地道,“普天之下,无论他是何人,有何等尊崇的身份,只要犯了十恶不赦大罪中的任一款罪,按我大宋律例,都要凌迟处死。不过……殿下既是金枝玉叶,要是一刀一刀地割,未免太有失我大宋皇家的体面……”

众人偷眼一看,说话的是冯由。他唇边含着一丝笑意,越众而前,款步到赵长安身边,搀他起身。赵长安挣脱他的搀扶,只端凝地跪着不动。

冯由迎视赵长平阴狠的目光,毫不畏惧地道:“而且,我早就晓得,太子殿下天性仁慈善良,这些年来对殿下又一直‘优容照护’,恩遇之隆,真正叫我们这些旁人看了也‘感激赞叹’。所以这次殿下他才会甘冒奇险、亲蹈险地、深入虎穴来救您,以报答您对他这么多年来的‘提携照顾’之恩。今天,您虽也清楚殿下罪行昭彰、十恶不赦,可……看在同为皇室血胤的分上,定会对殿下从轻发落,至多不过判他一个斩立决罢了,说不定还会念在殿下年纪轻轻且是初犯的分上,改斩为绞,也能让他留一个全尸,以全皇族的体面。”他嘴角下撇,望了望双手已开始哆嗦的赵长平,接着道,“而太子殿下今天非但行事英明果决,为我大宋除去了一个卖国的巨奸,还上体亲心,全了皇上仁德怜下的圣意。他日回京后,皇上定会对太子殿下今日的圣明之举万分欣慰,龙心大悦之余,也许立刻就会退居深宫,颐养天年,禅位于太子殿下您,让您立刻就称帝称尊也说不定……”

他才开始嘲骂,赵长安便用眼色连连阻止,此时听他越说越不得了,而赵长平的一张脸已涨成了猪肝,赵长安便厉声喝止他不要再说了。冯由冷笑不绝,一步便逼到了赵长平眼前:“殿下通敌卖国,其罪当诛,我是他的奴才,按律也当一体治罪。现就请太子殿下先要了我冯某人的脑袋,再一索子绞死罪大恶极的殿下!”他话音才落,赵长平便觉一股刚劲清寒之气疾扑而至,眨眼间,这股杀气已将他全身尽皆笼罩,他非但半步也挪动不了,且觉如堕数九寒天的冰窟中,全身皮肤,一寸一寸地战栗起来。

正当其时,帐外人喧马嘶,嘈杂吵闹,有人大声通禀,是兴安宇回来了。赵长平呼吸凝滞,气都喘不了,根本无法开口说话。赵长安低声令冯由退到帐外去,见他仍冷冷地盯着赵长平不动,发怒了:“冯先生,您要陷我于‘谋逆’的大罪吗?”

冯由看了看他发白的脸色,无声地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帐门边,回头道:“太子殿下千岁,冯某在外面,候着您赐死的令旨。”掉头出帐。赵长平惊魂初定,颤声命兴安宇进来。待兴安宇进帐拜倒,他已恢复了威严的仪态。兴安宇一看,见赵长安仍跪着,诧异间,不禁对赵长平生出了一丝鄙薄不忿。

赵长平负手,冷冷地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兴安宇回答道:“臣奉太子殿下的令旨,率大军前去围剿辽国的敌酋,还没到,远远儿的就见火起,等赶到近前一看,果然……果然……”

“果然怎样?”赵长平显得极不耐烦。兴安宇偷眼瞅了瞅赵长安,接着说道:“果然不出世子殿下所料,那个酋妇和她的下人,全都因震慑于太子殿下您的神威,落荒而逃了,而且……而且……”兴安宇忍不住又瞅了一眼赵长安,“而且整个山庄,全都被那个酋妇一把火烧成了白地,片瓦不留。”

赵长平张口结舌,又羞又恼,良久,方命赵长安和兴安宇都起来。“本宫刚才是急着想剿灭敌人,对你就严厉了一点儿,话说得也稍重了些。”他对赵长安诚恳地道,“世子心里不会有什么吧?”

赵长安躬身,低眉垂目,道赵长平公忠体国,自己对他感激涕零,不敢有一丝芥蒂。赵长平笑得十分欣慰,亲切地拉起他的手道:“世子果然懂道理,这样本宫就放心了。”说完又蹙眉道,“本宫这次来是有事,等以后回京,像本宫遇见世子这种小事情,好像就不要再让皇上知道分心了。”

赵长安垂首:“臣明白。臣马上吩咐下去,令臣的下属们谨言慎行,绝计不会让太子殿下异日回京之后、廷前奏对之时有何不妥!”

太子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意甚嘉许:“世子果然反应快、心思灵,难怪皇上喜欢你。”赵长安低头,并不作声。兴安宇当即下令,将军队开回金城。

当晚,赵长平、赵长安一行人仍宿在楚家花园,晚宴备办得极其丰盛,席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直待阁外更起一鼓,众人方尽欢而散。

赵长安回到园西的体国轩,才坐下,便听珠帘轻响,跟着是裙幅曳地的窸窣声。他心中立刻如巨鼓擂动,慌得手脚都没处放了,忙眼望别处,不知自己该如何应对来人。

“殿下,奴婢来服侍您净手!”他一愕,不是晏荷影。回头,见一个髫龄少女捧着铜盆,轻盈地走了进来。他微觉失落,来的是子青。

子青把盆放在檀木架上,取面巾侍立在侧。赵长安随便涮了涮手,接过面巾,擦净水渍,问道:“子青姑娘,你是我大宋的人吧?”子青低头,在嗓子眼里“嗯”了一声。

赵长安坐下,也让她坐。但子青自道身为奴婢,不敢在他面前就坐。赵长安无法,只得也站了起来:“子青姑娘,你家乡在哪儿?我派人送姑娘回家去,不用再干这服侍人的差使了。”等了一下,不见回答,他微诧,见子青眼中已隐有泪光。

子青摇头,忍泪道:“奴婢求求殿下,千万不要赶奴婢走,奴婢现在已经没地方可去了,只求殿下可怜,收留奴婢,就只当奴婢是小猫小狗,爱打就打,爱骂就骂,只要能赏奴婢一口饭吃就行了。”

赵长安听她左一个奴婢,右一个奴婢,皱眉道:“子青姑娘这么好的人才,又救过我,我怎么能拿姑娘你当下人使唤?以后姑娘别再自称奴婢了,姑娘家中有什么变故吗?怎么会没地方可去?家里的人呢?”

子青答道:“奴婢祖上钱塘,母亲早没了,家里穷,三年前父亲带奴婢和三个哥哥来这里投奔亲戚,可亲戚早不知迁去了哪儿,没法子,奴婢的父亲只得又带奴婢们回去,可半道却撞上了打草谷的辽兵,把奴婢全家掳去了辽国。只因奴婢的性情还算和顺,就被派到了太后宫中使唤,这次太后来中原,身边要有个熟悉汉俗的婢女才方便,所以就把奴婢带来了。”

赵长安沉思了一会儿,问子青的父兄现在辽国的何处,他设法派人去把他们救回来,再送子青一家人回钱塘。一语未毕,见她已泪如泉涌:“他们……在被押去辽京的半道上想逃走,全被杀……杀死了!”

赵长安恻然,将自己的丝巾掏出递去,安慰道:“今天多亏姑娘帮忙,没在酒里掺‘销魂别离花露’,不然太子殿下和我都别想逃回来。现在姑娘既然一个人,却不知对于今后有什么打算?要有什么想法,只管告诉我,但凡我能办得到的,一定为姑娘你办妥!”下载美少女

子青拭泪哽咽道:“奴婢跟辽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今天救殿下也是应该的。奴婢生来就是伺候主子的命,哪还有其他的打算?只求殿下可怜,能让奴婢伺候您,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赵长安叹了口气,只说子青跟着他不方便。子青惨然色变,只当赵长安还是要撵她走,一双清澈明净的美目中满是惊悸惶恐,鼻翼抽动,泪水眼看着又要夺眶而出。赵长安连忙安抚,打算明天派人送她先回东京,暂且跟王太后做伴,等日后他回京,再定她的行止。

子青面现喜色,盈盈下拜:“多谢殿下收留,奴婢在这儿先下叩头了。”赵长安扶住她,不让她下跪,正色道:“子青姑娘,你救过我,你我不是主仆,是朋友。姑娘今后若还是自称奴婢,我可是会生气的。”见他神色郑重,子青不敢再自称奴婢,只轻轻答应了一声:“是。”赵长安怜惜地让她早去安歇,明天就安排人送她回京,子青答应着走了。赵长安盘算,该派谁护送她回东京?

却听珠帘又响,裙裾声去而复返,他抬首道:“子青姑娘……”话未完,他全身剧震,整个人都傻了。烛光下,一个人美目流盼,面含微笑,缓缓而来。绝世的容光与明亮的烛光交相辉映,令人不辨是梦,还是真?

“尹公子……世子殿下,您骗得我好苦啊!”

赵长安疾转身,用力撑扶桌面:“原……原来是晏姑娘,我……还以为……晏姑娘这么晚来,什么事?”

晏荷影抿嘴轻笑道:“唉……其实呀,我早就来了,只是见您跟那位子青姑娘聊得正在兴头,不好搅扰,只得在外面等着。唉,殿下,您晓不晓得,我想您想得好苦,找您也找得好苦啊!”赵长安本就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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