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家兄妹怒视仇敌,可二人一个毒伤初愈,身上没半分力气,另一个则不会武功,眼睁睁看着杀父仇人就在不足五步远的地方谈笑自若,兄妹俩却除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外,半点儿法子都没有。文:'心':{阁}
王玉杰看着二人,嬉皮笑脸地道:“二哥,小荷妹妹,莫这样嘛,小心气坏了身子。其实,你们恨的应该是赵长安才对,要不是他说穿了真相,那今晚你俩稀里糊涂地死了也就算了,可现在……嘿嘿嘿,所以,说起来倒是他多事,让二位在临死之前还要受这种闲气!哈哈哈……”
赵长安也笑了:“王少侠,我记得从前你曾经说过,你的志向,就是成为一个名垂千古、万人爱戴的伟人。却不知,现你在贵会中排名第几呀?”
王玉杰一脸得意:“嘿嘿,蒙主人栽培,我现在火堂中已排名第八了!”
“哦?恭喜王少侠,贺喜王少侠,这个位置可不差呀!不过,口说无凭,能不能让我看一眼你的信牌?”听赵长安冒出来这么一句,萧绚及她身旁的黑衣人只一愕,而王家父子却面色大变。
王玉杰眼珠疾转:“堂堂金龙会的信牌,你不配看!”
赵长安眼中现出一丝戏谑:“哦?那每月一次检视时,总有人看吧?”
王玉杰一脸惊慌:“关你何事?”
“当然不关我的事,可却关那个每月一次检视你信牌的人的事!”赵长安笑眯眯地瞟了瞟脸色阴晴不定的王无涯。
“陆兄!”萧绚忽问身旁的黑衣人,“每月检视他信牌的人是谁?”
“回主人的话,就是他爹!”陆兄就是不答,只看二人如丧考妣的脸色,众人也清楚:王玉杰的信牌已经丢了!且王无涯一直在包庇儿子!
“乱石山上的那夜,晏老前辈临死前,把王少侠的信牌抓在了手里,而混乱中王少侠却没察觉,待事后发现,却已无法弥补这个要命的过失。偏偏这牌是用吐蕃玄铁所铸,中原没有相同的材料,我们的王少侠就是想私铸一块都不行。从此,我们的王少侠就成了个‘失信’之人。还好,阿弥陀佛,老天保佑,那个每月一次检视他信牌的人恰好就是他亲爹。”赵长安笑望脸色已开始发青的萧绚,“于是,我们的萧女史,金龙会主人,直到今夜这一时这一刻才晓得,原来,在自己规矩谨严的会中,有人的信牌已经丢了十个月了,而且,还有人徇私包庇,帮同欺瞒。”他颇为遗憾地摇头,“我曾听闻,贵会之所以能有今天如许大的势力,除萧女史治理有方外,另一个很紧要的缘由,就是规矩极严,能以服众,可……今夜看来,也不过如此嘛!哈哈哈……”
萧绚脸色发青:“王无涯,你在会中的地位不低,我待你也不薄,可你竟敢背着我包庇儿子,坏我会规?”
“主……主人,老奴……”王家父子的脸都已因恐惧而扭曲,仿佛就这片刻间,有双看不见的手已扼住了二人的咽喉。两人不约而同地握紧了剑柄。
“不过,圣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要换成我,就会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赵长安忽插话。
“哦?”萧绚目光闪动。
赵长安笑意越发盛了:“将功折罪,或除去徇私庇护者,或诛灭‘失信’不报者。人生一世,孰能无过?萧女史总不能连一丁点儿改过的机会都不给属下嘛!”
王家父子真恨得心脏淌血:他这给的是机会?根本就是要自己父子自相残杀的毒计!而晏家兄妹听了这个“改过的机会”,再看看王家父子已抽搐变形的脸孔,差点儿就笑出声来。
萧绚斜睨赵长安,笑了,侧目浑身筛糠的父子:“怎样?殿下的话,都听见了?”
“机会只有一个,二位可要抓住喽!”晏云孝讥刺地笑。
一阵风过,带来一缕深入骨髓的寒意,凄冷月光下,王家父子的脸色忽然间都变得形容不出的诡秘狞恶,两人仿佛都失去了重心,开始轻微地摇晃起来。二人对视一眼,不自觉地各后退三步,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手都握牢了剑柄。
赵长安坐在一块大石上,跷脚,双手拢在袖中,准备看一出不花一文钱的好戏。
就这么互相瞪视着,僵持了片刻,忽然“锵啷”一声,王玉杰扔剑,疾走两步,跪在错愕莫名的父亲膝前,哽咽泪流:“爹,您杀了孩儿吧。孩儿一时不慎,丢了信牌,要不是爹您护着,孩儿早死了。爹生养孩儿,又冒死为孩儿瞒着主人,孩儿今夜怎能对爹下得去这个手?那孩儿还是个人吗?”
听了这情真意切的一番话,王无涯老泪纵横,也扔了剑,抖颤双手去扶儿子:“杰儿,你杀爹吧,爹老了,你还年轻……”
金光一闪,疾逾惊风!晏荷影一怔,却见萧绚、陆兄、二哥,还有赵长安全笑了。赵长安是心寒至极的笑,晏云孝是舒心快意的笑,萧绚、陆兄是鄙夷不屑的笑,而赵长安更轻轻拍掌:“好!真是一出唱、念、做、打俱属上乘的好戏!”
这时荷影方看清,王无涯目眦欲裂,鼓突如死鱼的眼中,满是震惊和不信:“杰儿,你……?”低头望了望插在自己心口上,深入三寸的金蛇手柄小刀,茫然至极,“你?”
王玉杰早一跃而起,后掠四丈,避开了摇摇欲倒的亲爹,两腿打摆子一样颤抖着,于笑:“爹,这可怪不得孩儿,是您叫我杀了您的。古人不是早就说过了:父母之命,无违也。况且,平常您不也常常教导孩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还有……”赵长安笑着补充,“人生一世,一定得狠!要紧时,就是对自己的爹娘也下得去手,只有这样,才能立千秋的功业,留万世的声名。”
“好!”王无涯全身紧绷的肌肉突然瘫软,一把拔出小刀,颓然倒地,“不愧……”神色凄然地低声笑了,“是我王无涯的独养好儿子!”
不敢看父尸,王玉杰满额冷汗,泪痕犹存,对萧绚躬身施礼:“主人,属下已遵从主人命令,将功赎罪,除去了违反会规的水堂老七。”
“好!挺好!”萧绚冷冷地道,“你对我,倒的确是忠心耿耿。”
“嘿嘿,”王玉杰笑声干涩刺耳,令余人无不皱眉,“主人对属下有大恩大德,属下若不忠于主人,那岂不是忘恩负义了?”
“我对你……再有恩德,恐怕……也不能跟你亲爹相比吧?”萧绚拉长了声调,淡淡地道。王玉杰一愕。
萧绚狠声下令:“杀!”王玉杰疾弯腰,捡起自己刚刚扔弃的剑,凌空翻身,掠起三丈,就往后逃!
在他翻跃之际,他就已看到一道耀眼的剑光闪电般飞起,瞬间就到了眉前,森寒的杀气刺得他睁不开眼。等他再能睁开眼时,已经看不到这道剑光了,只看到一段剑柄,一段直插入自己前额的剑柄!
陆兄拔剑的同时,一脚踹在尸体上,把这具已没有了生命的躯壳踢出四丈远,他可不想让那么肮脏污秽的腥血溅在自己干净挺括的长袍上。
第五十四章 悲凄少时君
望着两具污血横流、丑陋可怖的尸体,晏家兄妹长长地出了口气,一时对坐在巨石上的赵长安既是感激,又是惭愧,更是担忧。
感激的是,他巧妙地为姑苏晏府报了不共戴天的杀父大仇;惭愧的是,姑苏晏府一直误会他,千方百计地想杀他,而且还差点儿就得了手;担忧的是,现王家父子虽罪有应得,横尸于地,但萧绚、陆兄还在,只看陆兄方才那快若惊风的一剑,便知他的武功修为绝对早臻一流高手之境,而赵长安现却已是强弩之末。
清冷的月光下,四人俱看得清楚:赵长安疲态毕显,若巨石有靠背,他一定会瘫靠其上。以他此时的情形,怎么迎战萧绚、陆兄这两名内外兼修的顶尖高手?
赵长安又鼓掌了:“好!陆擎天陆老前辈的这一式‘勇贯三军’,确有万夫莫当之势。”又笑对萧绚,“恭喜萧女史,一举剪除了两个内奸!其实,做头领,最怕的还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手下会众不服听遣,或心怀贰意,背叛自己!”
萧绚不禁微微颔首:他这话,直说到她心里去了!望着他苍白的脸色,她暗生佩服:都到这地步了,居然还笑得出来!心中突然对自己马上就要与他开始的一战没了绝对的把握。
赵长安话锋一转:“不过,到目前为止,萧女史剪除的,都还是些小鱼小虾,对身边最大的隐患却没有察觉。”萧绚目光一闪,全神贯注于他接下来将说的话。
赵长安双手拢在袖中,却聊起别的来了:“萧女史自到中原,迄今已逾一十九载,如今虽财雄势大,但当初却是孤身一人……”
“你错了!”萧绚微笑,“到中原不久,我就有了一位忠心耿耿的好属下,也多亏了他,我才有今天的这个局面!”她感激地看了看垂手肃立身侧的陆擎天。赵长安也看,但看的,却是他右手虎口的那道星状疤痕:“嗯,把子青从你姐姐那抱回来的,就是他吧?”
萧绚赞叹:“世子殿下好眼力!”赵长安忽重重地叹了口气。
萧绚惊奇地问:“怎么,殿下?现在,总算感觉怕了?怕你已走投无路,做了我砧上的鱼肉?”
“怕?”赵长安展眉笑了,“萧女史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却看走了眼?不错,我是在怕,不过,我怕的却并不是这个。”
萧绚更加奇怪了:“哦?那是什么?”
“人心!一个已经效忠了你十九年的人,都能声色不露地背叛了你,转投到别的更好的主子那儿去,那……当有朝一日,这个更好的主子不好了,或是又出现了更更好的主子时,那这个更好的主子岂不是也要惨了?”
“姓赵的,你放什么狐臭屁?”陆擎天惊怒交集。晏家兄妹、赵长安、萧绚的目光,都落在陆擎天这一瞬间已急得发白的脸上。
“狗奴才!”赵长安沉了脸,“一看我这个‘更好’的主子现在已经‘不好’了,你翻脸居然就跟翻书一样?”
陆擎天急怒交加:“你!”赵长安厉声呵斥:“上次在京城的快意轩中,你不是信誓旦旦,等我离京后,就寻机杀了萧绚,以证明你投靠我的诚心?可都这么些天了,你竟还没动手?”
“你胡扯!”陆擎天气得直翻白眼,但因变起突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萧绚目光闪烁,笑了:“殿下,你想使反间计?这怎么可能?陆兄要真投靠了你,那现在他正是你的一个强助,你又怎会揭穿他,让我对他起了戒心,使他没了暗算我的时机?”
虽恨极萧绚,但晏家兄妹也只得承认她这话有理。陆擎天长吁口气,抬袖拭净额上冷汗:“是呀,姓赵的,你诬蔑老夫,能不能再高明一点?”
赵长安淡淡以应:“今夜前,我还‘更好’的时候,你倒还是我的人,可现在,我已经‘不好’了,你一看情势不妙,就又变回萧女史的人。我之所以揭穿你,是因为你现在又背叛了我,而我平生最恨这种三心二意、见风使舵的奴才。今晚我肯定是活不成了,可临死前,不也得拉一个垫背的不是?”
陆擎天脸都急白了:“赵长安,你血口喷人!你说老夫曾投靠过你,有什么凭据?”
赵长安摇头:“太多了,你自以为脚踩两只船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就可以左右逢源、任取所需?殊不知,你做事留一手,我做事,更要多留几手,不然我还是赵长安吗?最可靠的凭据,就是几月前在太白峰,当时我重伤在身,就连一个三岁的孩子也可杀了我时,你……武功高强的陆擎天,却让我逃脱了,当时是你把我背到山脚路口,交给了御前侍卫……”
“放屁!”陆擎天大叫,“老夫凭什么要放你?”
赵长安跟中渐现杀意:“因为你明白,我若死了,皇上定会狠酷报复,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但若放了我,你就对我有救命之恩,以我大方豪爽的性格,给你的酬谢肯定不会是个小数目。且我取代赵长平不过早晚的事,将来我得登大宝,你不就是护驾从龙的第一功臣?事实上,在我回王宫的第六天,你不就在大承恩寺的藏经阁中收到了我派人送去的那一笔价值三十万金的厚礼和我登基后封你为殿前司神武军都指挥使的手诏?”不待已蒙了的陆擎天回过神来,他接着道,“后来皇上尽数搜捕东宫臣属押往刑场时,你不也事先得到我的讯息,早早地就避了出去,没被抓到?”
陆擎天被他说得晕头转向,仓促中,竟不知该如何驳斥才好,只瞪眼连连道:“你……你!”
见一向牙尖嘴利的他突然间却结巴了,萧绚皱眉:“陆兄,这事是有些蹊跷呀?那天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是怎么到的山脚底下?莫非……太白峰下山的路,另外还有一条?”
陆擎天额上又沁出了冷汗:那天被张涵救走了赵长安,回京后,难以交差的他只得在萧绚面前编了一通谎话,意图蒙混过关。当时萧绚就对他起了疑心,但因赵长安竟能从筹划得已近完美的刺杀陷阱中逃脱,使得她的策划全盘落空,更引发严重后患,她穷于应付即将到来的大风波,故而一时无暇细究。本打算等风头过后再处置他,可未料皇帝的报复快速而凶猛,竟将整个东宫一网打尽,就连自己都被绑赴刑场。但在搜捕中,却唯独陆擎天跑掉了,这一来,她疑心就更重了。这时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陆擎天见她脸色渐渐发青,心忽悠一下,已悬至半空,忙道:“主人,您听属下解释。那天在太白峰正要杀他时,四海会突然冒出来救走了他。而皇上围宫拿人前,属下恰巧被一位好友邀出城赏春去了。”他又撒了个谎,事实上,他早觉情势不妙,是以寻机开溜,但既知情势不对,怎又不告诉萧绚,却一个人跑了?
当时,漏网的他得知皇帝搜捕东宫的讯息后,清楚萧绚、赵长平决计逃不过这一场浩劫,不由得暗自庆幸。但万没料到,赵长安竟会救下了整个东宫的人。这一来,他又有口说不清了。这时他惶急中说了一半真话,但假话既已说在了前面,一句假,就显得句句假,萧绚怎还会信他的一字半句?
但此刻,萧绚要先除去赵长安,于是推心置腹地对忐忑不安的他道:“陆兄,你我出生入死一十九年,我早将你当成了亲人。只管放心,赵长安是我们的死敌,他的话,我又怎会相信?”
陆擎天一颗心落回了肚里,抖搂精神,狞笑着对赵长安道:“哈哈!姓赵的,都听见了?我家主人英明睿智,早识穿了你那些挑拨离间的鬼话……”
晏云孝、晏荷影在心中叹了口气。“那这是什么?”赵长安倏抬手,只见他掌中是一块铜牌,上镌有一条张牙舞爪、栩栩如生的五彩金龙。铜牌被如水的月色一照,闪闪发光。
陆擎天的信牌!一愕之下,陆擎天、萧绚悚然动容。陆擎天又惊又怒:“这信牌……”
赵长安道:“这信牌是你给我的,向我投诚,证明你投靠我的诚意!因为金龙会中,你的地位仅次于萧女史,不需每月交验信牌,你把它给我,正可表明你对我的忠心!”
陆擎天刚刚缓和的脸色忽然又开始发白:“胡说!这牌刚刚明明还在老夫身上,你定是刚才趁老夫不备,从老夫身上偷走的!”
赵长安将信牌抛到空中,又接住,揶揄道:“刚才?哈!莫说是刚才,今晚从我瞧见你的那一刻起,到现在为止,我何时曾到过你身周三尺内的地方?”
晏荷影脑中电光一闪:有!方才,他用树枝突袭王无涯时,曾靠近过陆擎天!但当时众人都被他快疾精妙的出手吸引,根本就没留意到这一点!
陆擎天张口结舌,汗出如浆,忽然一声狂吼,一剑疾刺赵长安!但剑才刺出,便被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右腕:“陆兄,他是想让你一剑杀了他,等下好不受零切碎割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