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弼眉头微皱,脱口问道:“他出去找人报复,或者泄漏我的身份怎么办?”
“呵呵……那关老夫屁事?”
李弼愕然,随即怒道:“靠!那这金狗的死活关你屁事?!”
“咦?老夫不是说过,看在同是道门众人的份儿上吗?”
“你……!”李弼气结,这时,四周的风声渐渐消逝,残破的小庙、阴湿的森林重新出现在李弼的视野中,周围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仿佛适才的狂风和巨石都是幻觉。
一位穿着破烂麻布条儿的老头子站在小庙的殿中,花白的头发,容貌慈祥,后边跟着鼓鼻圆眼的金狗,狠狠的瞪着李弼。
李弼心头一松,面对面的话,李弼有把握干掉任何人!天衍虫团在口中急速旋转,全身肌肉完全松弛,为的是同时突然紧绷所爆发出来的力量。
可是老头子一挥手,便让李弼打消了所有的念头……
03章 茶花(上)
老头子的手恍惚间化作漫天的云霞,缓缓拂过天地之间,空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揉碎了,化作一片片缥缈的雾气,悠悠散开……
李弼眼睛争的大大的,那一瞬间,他感到世间任何事物都不再可信,都可以成为欺骗自己的幌子,眼前的景物水波似的荡漾,麻衣老者和金狗道士眼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等到空间的波动停止时,李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小山头上,和那座破落的小庙远远的隔山相望,中间隔着深深的删减,怕有几里宽。
这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李弼的“我识”视野中,世界就是透明的琉璃,几乎任何迷惑视觉的阵法都无法骗过他的“眼睛”,那么如此大范围的空间,是怎么隐藏的?李弼完全不相信老人有“产生”空间的能力。
老人的声音遥遥传来:“老夫年纪大了,厮杀打斗的事儿可干不了,不过,金尸你也奈何不得老夫,何苦在此纠缠,速速退去吧……”随着老人的声音,在李弼的视野中,代表老人和金狗的“我识”居然逐渐淡化……消失!
李弼目瞪口呆,这是什么神通?
没奈何,李弼只好转身下山,赶去和使团汇合。
次日,使团继续南下,一路经过略阳、广元、剑阁、梓潼、绵阳直到成都,在秦岭群山和天府盆地中足足走了十天,这十天来,使团队伍规模急速膨胀,剑南道的驻军在节度使的命令下一支接一支的北上迎接,将使团簇拥在其中,等到成都时,足足聚集了两万多人的一大团……
对于剑南道来说,吐蕃和南诏是所有问题的中心,凤迦异是南诏的第二顺位王储,还被皇上封为鸿胪卿,此时此刻,护送他就成了剑南道第一要务!
随着逐渐深入蜀中,李弼却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比起在三辅、在京城,这些南诏卫士居然老实了很多,凤迦异还好说,有自己的钳制,而那些普通的南诏卫士并不知道他们主子的处境,李弼看得出来,南诏卫士们是真的从心底里不敢放肆。
带着疑问,李弼悄悄的问后来赶到的剑南道江源军使,一个叫做南霁云的年轻人,“此等南诏人为何畏缩如鹰下之鸡?”
那南霁云狂放的哈哈笑道:“只因吾等为鹰也!”
原来,这南诏人和远在东北的新罗人一样,都有一种夜郎自大的毛病,只要是远方的人,无论多么强大,他们都可以视而不见,自大猖狂,可是对狠狠揍过他们的人,却是畏之如虎。
更可恶的是,这些人记性还不好,比方你揍了一个新罗人,他记住了,他很怕你,可是后来他有了儿子,你没揍过他儿子,这个小新罗人便又猖狂起来……
使团进入成都后,凤迦异完全收起了南诏王子的无赖架子,成天殷勤的在剑南道官员群中跑来跑去,而李弼这个小小的“郎将”却是没有说话的资格,李弼也懒得成天盯着一个大男人,怕他什么呢?
入夜后,李弼从大车上的行礼中抽出一杆黑色大铁枪,紧紧攥住枪身,在月光下抖出一大片绚丽的枪花……
使团在成都耽搁了三天,凤迦异带着的财货少了一大半,全都流入成都府大大小小官员的腰包中。离开成都府后,凤迦异显然自信了许多,看向李弼的目光中都多了那么一丝不以为意。
从成都出发的使团有三千人,南下经过犍为和南安,再度过金沙水,便是南诏地界。
在金沙水畔,剑南道的护送军队脱离使团回程,臃肿的使团顿时缩水,又变回六百多人,这包括五百大唐羽林卫士、近百名残余的南诏卫士、随行官员、仆役等,不过,人数虽然变少,南诏人却陡然精神焕发!
白孝德和杨国忠都有些忧虑,饭吃不香、觉睡不下,李弼却毫不在乎,每天好吃好睡,也不在众人面前露面儿,只躲在自己的帐篷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南诏境内山水交错,道路起起伏伏、时断时续,走的艰辛无比,进入南诏的第五天,使团在傍晚时分终于在重山碎水中找到一个小镇,小镇上有一家客栈,名叫“茶花客栈”,疲惫的使团立即包下客栈,住进去,众人精疲力竭,分到房间后便倒下呼呼大睡。普通的羽林士兵和南诏卫士则在客栈附近包下几个院落,姑且歇息。
深夜,宁静的小镇被一阵阵隆隆的马蹄声惊醒,家家户户亮起微弱的油灯,昏暗的月色下,依稀可以看到,数千人的骑兵纷纷乱乱的涌进小镇,急驰到茶花客栈,将小小的客栈团团围住。
李弼的注意力一直牢牢锁定在凤迦异的魂魄上,在外边纷乱的马蹄声和客栈内使臣们不安的惊呼中,他的魂魄却显得很兴奋。
“哐!”客栈的正门被粗鲁的踢开,一个身穿皮甲的南诏将军大步闯进客栈,南诏没有冶炼手段,铁器很缺少,自然不会奢侈到制成铠甲,因此这南诏将军只是一身破旧的皮甲,头顶着前端支着高耸尖角的裹头,两耳吊着黄铜耳环,双眼瞪的圆圆的,一派凶神恶煞的模样,大声嚷道:“王子!王子在哪里?苴乌星来接你了!唐国使臣何在?快快搬出客栈,这个客栈从现在起,乃是我国王子行宫,唐国使臣且去租用民宅过夜,明日再安顿你等!”
这名名叫苴乌星的蛮将嚣张跋扈,目空一切,按说这态度足以激怒来自大唐的众人,可是,就是这过分的跋扈,却是让几个有心人微微皱眉后,陷入沉思……
就连凤迦异都是脸色一变,忙从屋内跑出,对那蛮将喝道:“苴乌星!闭嘴!大唐使节乃是贵客,尔等务必以礼相待!”刚喊完,却见那苴乌星对着他挤眉弄眼,手中拿着一卷帛书,凤迦异向四周一望后,忙跑下楼去,与苴乌星汇合一处,南诏士兵立即围聚,将两人围在中央,让人看不清他们在干什么。
凤迦异接过帛书,展开一看,脸色顿时一变,魂魄都颤抖了一下,又和苴乌星耳语几句,哈哈一笑,再不管唐朝使节,也不管李弼的威胁,径自轻轻松松的走出客栈,任苴乌星折腾了……
这一切,李弼看的轻轻楚楚,此时杨国忠和白孝德已然聚在一处,李弼便也走过去,在两人身后轻声说道:“两位大人,南诏恐怕是有变!”
杨国忠愁眉苦脸,默然不语。白孝德毕竟是武将,而且年轻,点头问道:“护送使大人,看这情形,南诏必然有所倚仗,这才敢怠慢我等,他们会有什么倚仗?”
李弼轻笑道:“还能有什么?无外乎与吐蕃结盟罢了……”
杨国忠脸色顿时更难看了,这位高大英俊的正使长叹一声,说道:“李郎将,事到如今……如之奈何?!”
李弼微笑不变,走到客栈二楼到一楼的梯口,望着下面跋扈的苴乌星,说道:“奈何?呵呵……选择还是让南诏来做吧!杨大人,我们是上国使臣的,我们是出题目的人!”
杨国忠闻言一愣,随即若有所思的望向李弼。
就在此时,苴乌星已然狂性大发,喝令南诏士兵闯进客栈,挨个屋子踹开,要把里面的唐国人揪出来,这下子,就连李弼都有些恼火,他目光一寒,身形骤然虚化消失,三、五个正要去踹门的南诏士兵顿时就是一僵,接着脑袋上喷出五道血泉,身子一软,委顿在地。
李弼再次出现时,已经稳立一楼正堂,双手五指上全是鲜血,还有些白色的东西,浑身散发出洪荒猛兽似的野蛮杀意,杀意气势滚滚荡开,狠狠的压在苴乌星身上。
苴乌星“噔、噔、噔”连退几步,一张黑脸胀成紫色,一溜鼻血顺着嘴角流下,然而让李弼赶到诧异的是,这个苴乌星没有像他想象那样精神崩溃,而是恨恨的剜了李弼一眼,顺势快步退出客栈。
就是这充满怨毒的一眼,让李弼顿时了然,南诏人是有备而来,他李弼,自会有高手来对付!
这是必然的,凤迦异又不是傻子,李弼看的也不紧,李弼的实力以及凤迦异被胁持的消息早在成都就已经被传出了。
该来的总归要来,李弼负手挺立在客栈正堂中央,微笑着,沉静的等待南诏人的动静。
客栈外的喧嚣突然沉寂,四周静的只剩下风吹树叶的声音。
03章 茶花(下)
客栈外的喧嚣突然沉寂,四周静的只剩下风吹树叶的声音。
李弼索性闭上眼睛,琉璃世界在他的意识中越发清晰,以他为中心,周围二十里的球形范围内,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李弼,这个巨大的琉璃球内,密密麻麻点缀着无数的“我识”光点,光点们每一次细微的运动都被李弼看在眼里,刹那间,他就好像拨弄着漫天星辰的神袛。
细密的“沙沙”声由小到大,由微不可闻到充斥耳廓,当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危险却已经近在咫尺!茶花客栈很简陋,此时,从客栈无数的缝隙、孔洞中,黑水一样的虫群涌进客栈,一波盖过一波,在客栈的地面上肆意蔓延。同时,客栈的窗子缝隙中,一缕缕浓浊的白烟也涌了进来,然而这白烟显然不如黑色的虫浪引人注意。客栈中的其他人都直接忽视了诡异的白烟。
然而李弼不会忽视!这些黑虫浪和白烟在李弼的视野中,全部都是由密密麻麻微小的“我识”构成的,它们全都是生命体!只要是生命体,在李弼的视野中就醒目无比!
不过李弼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些细小的蛊虫身上,他还记得冉闵的教导,和敌人过招,要打败的是敌人,而不是敌人手中的兵器!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集中在客栈外的三团明亮“我识”上,这三个人的“我识”明亮强盛,显然是修为深湛的高手,其中两个正是控制黑色虫浪和白色细小飞虫(白雾)的人,另一个则和凤迦异在一起。
白烟似的细小飞虫、黑色水浪似的爬虫分别侵入客栈的上下两层,将所有唐国使臣、仆役驱赶到一起,但却只在这些人身边三尺外徘徊,并不进攻。南诏人虽然凶横,却也不会不由分说将全部唐国使者杀死。
觉得自己掌握所有的主动后,凤迦异的声音传进来:“李郎将,路上多蒙郎将照顾,我凤迦异无以为报,只好在诸位朝廷大臣和羽林士卒们的饮食起居上下点儿功夫,多照顾着一些了,看在我费心劳力的份儿上。还请李郎将把小王体内的礼物取出去吧……”
李弼哈哈一笑,轻松说道:“若卑职收回赠给王子的礼物……只怕王子连我的饮食起居都要一起照顾起来了,李某生性懒散,当不起王子如此抬举!”
凤迦异一点儿不恼,继续劝道:“李郎将此言差矣!来到南诏,我尽尽地主之宜乃是分内之事!唉……李郎将,小王直说了吧,若是小王有个三长两短,小王的父王阁罗风一怒之下,疏于对各位的照顾,各位再闹个水土不服……客死异乡……可是大大的不值啊!”
这时,楼上的杨国忠绷着脸走下梯子,来到李弼身边,这人虽然面色苍白。满头冷汗,显然对脚下翻涌的黑虫很是害怕,可还是壮着胆走了下来,倒让李弼对他刮目相看。
那些黑虫白雾就好像有灵性,纷纷避让开杨国忠走过的路线。
杨国忠附着李弼的耳朵轻声说:“阁罗风乃是现在的南诏王皮罗阁的养子,是现在的南诏王储,这个凤迦异王子是南诏王皮罗阁的亲孙子,他父亲早死,因此过继给王储阁罗风,就是说,王储阁罗风和南诏王的亲孙凤迦异并非亲生父子,风闻……他们之间关系并不好……阁罗风有亲儿子……”
李弼正想开口逼迫凤迦异让步呢,忽听到杨国忠这一番话,心中顿时了然,霎时间明白了凤迦异的用意和难处,但还是有一点想不通,便又轻声问杨国忠:“正使大人,现在南诏王皮罗阁,和那个王储阁罗风对我大唐的态度如何?”
杨国忠轻声回答:“我乃剑南人,对这倒是了解一二,皮罗阁老奸巨猾,对我大唐和吐蕃都是极为暧昧的态度,从不轻易倒向哪一边,也不会轻易和任何一方翻脸,喜欢从中捞去最多的好处,而现在的王储阁罗风则不然,此人阴狠毒辣,性如豺狼,一心和吐蕃联盟进犯我大唐!现在皮罗阁老了,阁罗风在南诏逐渐掌握了实权,目前这种情况只怕就是他弄出来的……”
李弼点点头,也在杨国忠耳边轻声说:“我想我明白凤迦异的意思了,他是说,他不足以作为人质,如果凤迦异死了,阁罗风会很高兴……但如果凤迦异活着,面对南诏国内的局势,他却变成我们大唐需要扶持的一方了……当然,他也会倾向我们大唐……”
“就是此议!”杨国忠重重点头,“所以,还望护送使三思而后行,莫要徒逞蛮勇!”
李弼听了这话,略有犹豫,杨国忠的推测也有道理,可是……也只是推测而已,谁知道真假?但就在此时,客栈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这声音柔柔靡靡,有股子懒散娇弱的味道,“王子何苦给这些不知好歹的唐人脸面?待我将那李郎将擒下,还不任由王子摆布?玄蠹、白蛉,将客栈内所有人擒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慌的凤迦异忙出生阻止:“慢……”可是刚说出一个字,便再无声息……
那柔靡懒散的女子声音又说道:“王子舟车劳顿,又饱受惊吓,竟是累昏了,哎呦,好可怜哦……来人!扶王子去休息!”
说话间,地面上的黑色爬虫和空中白烟似的飞虫群好似得到命令,向着使团诸人一拥而上,李弼听到那女人声音的时候,心中便有了定计,此时早有准备,双腿用力一崩,整个人冲天而起,脚下地面“砰”然炸裂,黑色小虫四下飞溅,飞溅的黑色爬虫中,一小团不起眼的红色趁乱融入地下。
李弼冲开一楼穹顶,带着木屑直接破入二楼,此处却正是李弼放置行礼的房间,房间内已然被白烟似的细小飞虫充满。李弼也不知道这白烟飞虫的可怕之处,但既然被南疆的蛊师用来做武器,一定自有它的威力,不敢怠慢,两道红烟从他的鼻孔中喷出,在他的身体周围卷成淡淡的红色烟茧。
这红烟正是“天衍虫”!白烟飞虫似乎对天衍虫有一种本能的恐惧,李弼过处,纷纷避让,只有少数避让不及的,撞在天衍虫红烟上,瞬时被分解,绽射出道道璀璨的红光。
李弼驱散了自己卧室中的飞虫,探手伸进自己的行礼中,“仓啷啷”抽出一杆丈八长枪,枪身黝黑,气息阴寒,不正是冉闵赠给李弼的那把?
长枪在手,李弼“哈哈”一笑,“砰”一声将楼板蹬出一个大窟窿,借力旋身而起,“通!”的钻出茶花客栈的屋顶,长枪一扫,打飞碎散的木板,整个人飞凌在星空之下。
茶花客栈四周的居民早就被驱赶到远处,此时有数千军士张弓搭箭将客栈团团围绕,客栈旁两栋最高的民宅上,卓立着一男一女,男子黑衣,手捧着一只埙(乐器),女子白衣,两手双唇之间吹着一片薄薄的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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