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蛮横的管家正在三层的四季舱休息,见船老板一连笑容的进了门,立即瞪眼喝骂道:“楼上的鬼叫什么?!叫你腾个房间都办不好!没用的夯货!上面那小子不伏贴是吧?我叫人教训他!”说着,就要喊人。
船老板连忙拉住,小声说道:“四哥,楼上的两位客人可不是一般人,四哥您可能还要奉承点儿他们……”
管家眼珠一转,也低了声气,犹疑的问道:“哦?是哪位大人?难不成是宗室子弟?”
船老板神秘的一笑,“官家和宗室见了府上的人也得让三分不是?四哥您说的两种人还真不用您去奉承。”
管家脸色不快,轻喝道:“你跟我卖什么关子!痛快说!”
船老板忙点头哈腰的谢罪,这才小心的说道:“四哥,听说……府上最近不安宁,老爷都休息不好,唉……您说老爷日理万机,若是休息不好,四哥您就不好过啊!要是能让老爷放下心去……四哥您的功劳可就大了,到时候一定提携小的。”
管家一听就明白了,也不说破,轻声道:“你是说……上面的人,是方士?”
“有道之士!”
“有道之士还鬼叫‘救命’?”
“那是他在戏耍小人!我的四个伙计就被他们放出的厉鬼吓晕了!四哥您请之以诚,在老相爷面前,就是大功一件!”
管家轻轻点头,一挥手,船老板立刻机灵的退出房间。
10章 马童(上)
没让李弼和明崇俨多等,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地上四个昏迷的伙计都还没来得及抬走,门外就有人敲门拜访。
“在下是右相府的四执事,名唤李象,求见二位高人!”
李弼和明崇俨对视一眼,暗道这里面就有故事了,“进!”
李象轻轻推门进来,却不正是被船老大称为四哥的管家?这人身材微胖,面皮白净,细眉细眼,口鼻端正,长得倒还很喜庆,和他平时蛮横跋扈的作风很不搭调。
厌恶的看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伙计,李象微皱眉头,又退出舱外,叫了七八个身强力壮的家丁进来,把昏阙的伙计抬了出去,又将舱房收拾整齐,李象这才再进舱来,坐到李弼面前。
“敢问公子高姓大名?呵呵,在下一见公子顿生故人之感,就好像见了多年的老友,这才冒昧来访,公子莫怪!莫怪!”原来这李象刚一进屋,扫见李弼和明崇俨二人,便立即把李弼排除在“高人”的范围以外,他当了几十年的管家,目光毒辣,但也受了经验的限制,还以为李弼是哪家的公子,而明崇俨乃是真的高人,被这个公子家供奉着,现在是在随行保护这个贵少爷——其实,从另一方面来说,李象的猜想还真是正确的。
“不怪,”李弼到现在还不知道“右相府”是个什么概念,因而一点儿都不紧张,随意说道:“我也姓李,咱们大唐姓李的多啊!哈哈,相逢就是有缘,李兄和我们有缘,就常来玩玩,来,我叫些女乐和酒席,我们边吃边谈!”
“不劳公子!不劳公子!”李象忙站起拦住李弼的动作,“这些东西我来之前便已经安排人送来,一会儿就到,公子的船钱我也结了,一会儿船老板自然会将公子的千贯钱票和信物送来。”
“哦?那多谢李兄了。”李弼也不客气,右相是谁,他不知道,不过右相是大官儿,这还是很清楚的,右相的管家来献殷勤,必有所求,不用客气!
李象又坐下来,慢条斯理的问道:“李公子可是要去长安?可是走亲访友?”
李弼眯着眼睛,却不答话。
李象等了半晌,看李弼没有说话的意思,心里不禁恼怒,但也更肯定这两个家伙来历不简单,整个大唐,但凡有点儿身份地位的,谁不知道相爷的厉害?这两个家伙如此轻慢自己,必有倚仗。李象这一琢磨,得!还是直说吧,这两个家伙有办法则罢,若是两个骗子……哼哼!
“李公子,我家相爷每日里国事操劳,本就难得安眠,近日来,府里又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作祟,扰了相爷的清静,在下身为府里执事,很是着急,这不听说公子奉养的这位道长道术高明,便想请这位道长到相府驱邪,还望公子和道长赏光!”
李象认为,这奉养得起道家高人的人家,必然是高门大族,又姓李,甚至是宗室子弟,若是直接和那道人谈、撬墙角,一定会得罪人,给相爷惹麻烦,所以他才来和李弼谈,谁知李弼眯着眼睛瞄瞄老道,一摊手,“给多少钱?!”
李象目瞪口呆!骗子!一定是江湖骗子!若是官宦之家和宗室子弟,绝不会在能为相爷做事的时候索要钱财,他们肯定是希望相爷的一份推荐奏章,或者在朝堂上的美言和支持,这两个人张嘴就要钱,一定是骗子!
李象这边还在恼火,正琢磨怎么收拾这两个骗子,却又听李弼问道:“对了,说了半天,你家相爷是哪位啊?姓甚名谁啊?”
此话一出,不但李象瞪大了眼睛,连一旁的明崇俨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李象抖着手指着李弼,“你……你个骗子!老子让你好看!”怒气冲冲的窜起来,向门外就走。
李弼一脸茫然,扭头还问明崇俨呢,“这人怎么了?唐朝丞相那么多,我知道他家相爷是谁呀?怎么问问都不成啦?”
明崇俨无奈的瞪李弼一眼,“你这不烂的老骨头!你这么下去迟早被人揪出来!现在的右相是个叫李林甫的小子,权倾天下!咦?说也奇怪,丞相家里闹鬼……他居然不敢声张?”
李林甫?是他?口蜜腹剑的那个李林甫?
李弼来到阳间后,先后吸收了四、五个人的阳魄,其中读取过记忆的只有猴子和李光弼(慕容恪的不是阳魄),猴子压根儿就不关心当今的宰相是谁,而李光弼虽然知道,却也不详细,或者说不在意,也只知道李林甫阴险歹毒,可不知道他做的官是右相还是左相。
李弼睁开眼睛,又对明崇俨问了一个很傻很天真的问题:“老道,我那个便宜老爹和李林甫,谁的官儿大?”
明崇俨差点儿吐血,心里狠狠的鄙视着眼前的老僵尸,无奈的解释道:“大唐的国公一把一把的抓,李林甫可只有一个,比不上,没个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船老板的声声惨叫,“咣!”房门被一脚踹开,李象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丁闯了进来,“就是这两个骗子,给我往死里打!打完了拖出去让他们吃馄饨面!”
八九个身材雄壮的家丁蜂拥挤进门,一个个表情狰狞,一手五指萁张,一手拎着棒子,向李弼和明崇俨冲来,李弼冲老道一努嘴:“你上!”
明崇俨狠狠的瞪李弼一眼,翻手撒出四张苻菉,苻菉飘飞在空中,自动点燃,只见火光一闪之后,“蓬蓬”轻响,爆成四团斗大的绿光,绿光里浮起青面獠牙、血流披面的硕大鬼头,发出有如疯妇夜哭的凄厉惨嚎,凌空俯冲,对着家丁们的脑袋张口就吞!
一时间房间内鬼影憧憧,哭喊四起,气氛霎时变得阴森恐怖,几个怕邪的家丁登时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剩下的抱头鼠窜,将门口目瞪口呆的李象撞的四脚朝天,夺门逃走。
李象也吓傻了,府里虽然也闹鬼,但那是隐隐约约、传闻居多,哪里像现在,栲栳大的鬼头就在自己脑瓜顶转悠,只吓得他躺在地上乱滚,双手无意识的在面前乱挥,眼睛也不敢睁开,他只知道李弼姓李,那厉害老道姓什么却不知道,但慌乱中口不择言,胡乱叫道:“李长老,收了神通吧——!”
李弼倚在躺椅上,笑的很开心,明崇俨的这伎俩乃是真正的障眼法,李弼虽然不会,但是看的明白,鬼头并不是真鬼,也不会伤人,大概是明崇俨收集一些山野荒墓中的阴气,再配合一些药物火药,做成的类似烟花的东西。看吓得这些人够了,又冲明崇俨一努嘴:“收!”
明崇俨心里郁闷,怎么我堂堂道门宗师,还真成了你的跟班了?可是不收也不行,眼前是李林甫府上的人,茅山道门要想得到皇上的青睐,走李林甫这个路子也不错,可不能得罪了他!只好端起身边的一杯茶,向空中还在起伏盘旋的鬼头火光一泼,“哗——嗤……”茶水过处,火焰顿熄,手法当真老到!
那李象听见鬼哭声不见了,壮着胆子,眼睛睁开一条缝儿,果然空中鬼头已经消失,急忙爬起来就往外跑,心里发誓,等回了京,一定请上清宫的老真人来收拾这两个“妖邪”!他却忘了,那上清宫的老道连他李府闹鬼都束手无策……
李弼怎么放他这财神跑掉?身子一晃,一爪子抓紧了李象的胳膊,倒拖着李象回到房子中,把这位惊魂未定的管家往绣墩上一按,笑吟吟的问道:“你们李府闹鬼的事儿我担下了,保证你们李府的安宁,咱哥俩儿先谈谈价钱吧!说!能给多少钱?!”
李象目光呆滞,却不答话,明崇俨见了,走上前又掏出一道符,“啪!”拍在李象顶门上,李象只觉得一股冰凉的清流透进脑海,直下心脾,脑筋顿时就清楚了,脸上立即堆起笑容,“李公子,小人实话实说了,小人也只是给府里牵线搭桥的,给多少钱小人可说不准,不过李公子和道长不必担心,道长是真有法力的高人,若真能帮相爷驱了鬼,谢仪绝对少不了!咱们相爷不是小气人,而且……这钱财还是小事,公子和道长若有什么麻烦事,咱们相爷都能帮上忙不是?尤其是当今圣上好道,道长经过相爷举荐,名动天下决不是问题!”
李象在这说着,明崇俨老道在背后直点头,李弼心里鄙视他一番,便点头答应了,再次跟李象互相介绍一下,自称李弼,称明崇俨老道为冥歆真人。李象也介绍了一下相府里的情况,他是相府的四执事,上面三个大执事分别叫李元、李仪和李才。
捉鬼这种活儿还是明崇俨的专业,李弼不大掺和,李象也认为真正有法力的是黑袍老道,而不是那个败家公子,于是他们两个凑到一块,明崇俨将李府中闹鬼的情形详细询问,李弼懒得听,打发他们去下面的四季舱讨论,自己又叫了女乐酒席,自斟自饮。
这班女乐一共十二人,在这种客船上卖唱的,都是一些三流乐伎,容貌姣好的都在各大城市的青楼乐坊里挂牌,不会到这颠沛腥臭的航船上来。眼前这些乐伎,只能说是不吓人而已,不过小曲唱的还真有番风味。李弼闭着眼睛,听着她们唱的淫词浪曲儿,充分发挥着想象力,身旁还有一个容貌最好的女侍在腰腿之下或捶或捏的按摩,倒也惬意。
爽了没多久,又响起敲门声,李弼皱皱眉头,今天自己这门都快被敲烂了,不过请人吃闭门羹不是他这个现代人的习惯,懒洋洋的吐出一个字:“进……”
10章 马童(下)
门开,一名女子扶着一位老太婆艰难的走进,这一老一少衣衫破旧肮脏,就好像成天在泥塘中打滚儿一般,还散发着一股子马粪的臭味儿。门边儿上伺候的船伙计一皱眉头,没好气的问道:“什么事?!别往里走了!”
老太婆颤颤巍巍的,看起来神智有些迷糊,扶着她的女子启齿说道:“请问,相爷府的李大人在这里吗?”
“不在!不在!出去!”船工不耐烦,立刻推搡二人,那弱女子和老太婆哪里禁得起他推?踉踉跄跄的后退,口中还不住的哀求,要和“李大人”一见。
“喂!”李弼的声音一响,船工的动作立刻僵住,“带她们去洗个澡,给她们换上两套干净衣服,再带来见我!姑娘,你求我比求李象更好使!”
“是!”船工立即躬身答应,那女子倒也聪明伶俐,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贵公子是谁,可是只要有人肯听他们的冤屈,就有了希望不是?即便找到李象,李象也未必会理她们。
船灯一盏盏的被点燃,夜幕渐临,那女子和婆婆洗去身上污垢估计要很长时间,倒是明崇俨和李象先过来了,明崇俨仍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不过李弼却从他的“我识”中看出一丝心虚的感觉,当然,李弼决不会在李象面前提起。李象跟在明崇俨后面,腰身躬的像个虾米,脸上的笑模样是一刻不断。
“李象……”李弼冲李象一勾指头。
“哎!李公子有什么吩咐,请说!请说!”李象立马一溜小跑凑到李弼面前,这人伺候了几十年的达官贵人,还以为李弼有什么特殊的喜好,要悄悄的告诉他呢……
“今天晌午的时候,我看到你在甲板上很威风啊,那个什么‘宝玉’,是怎么回事儿?”
李象一愣,随即说道:“这是府中的小事,那臭小子名叫李抱玉,祖传的会养马,他们一家人随着一匹大宛汗血宝马被皇上赏赐到我们府上,谁知没过一年,他爷爷、父母都得病死了,唉……也不知道是马的病传给了人,还是人的病传给了马,连带着那匹汗血宝马也重病,奄奄一息,相爷急令他们家人给马治病,可他家只剩下一个老太婆和李抱玉、李昭瑜这姐弟两人,那姐姐李昭瑜大概十八九岁,可是一身的马粪味儿到现在也嫁不出去,弟弟李抱玉倒是长得健壮,今年刚刚十六岁,身材和一般成年壮丁有一拼,这姐弟俩很鬼头,听说要他们去治马病,结果趁着半夜的时候,背着老太婆从相府逃走了!结果汗血马没几天病死了,相爷大怒,这才派我出来抓捕,若是抓到这三个,要杀了男的,老太婆丢在荒野,女的卖给军户为奴,这不,刚在洛阳抓到,今晚上就处理他们!”
李弼点点头,心里倒是很感兴趣,这李昭瑜和老太婆是怎么避开李府的家丁,上百花舱找到自己的?
这时候酒菜又流水般搬上舱来,满满的又摆一席,李弼也有点儿晕,有钱也有有钱的苦啊,自己这一天,好像就没断过吃!
酒菜摆满,李象也不落座,像个小厮一样躬着身子给李弼和明崇俨斟酒加菜,伺候得很是周到,深有下人的功底!
酒过三巡,舱门敲响,外边传来船工的禀报:“李老爷,你要见的那俩人洗好了,就在门外。”
李弼吐出一截鸡脖子,找块湿棉布擦擦油手,含糊叫道:“让她们进来!”
门开,李昭瑜搀着老太婆颤颤巍巍的走进来,半日不见,那老太婆似乎病的更重,眼皮一点儿弹性都没有的耷拉着,整个人几乎就是被女孩抱着行动。
“奴婢李昭瑜,见过恩公!见过李四老爷!”李昭瑜不认识李弼,不知道如何称呼,只是赏一身衣裳也是“恩”!所以便叫恩公。
李弼眼睛一亮!美女!!
洗去一身泥垢马粪的李昭瑜像变了一个人,虽然头发和皮肤因为常年的营养不良显得枯黄,可是五官明丽,搭配的很标致,尤其是眼角和嘴角,顾盼言谈之间焕发出一种很特别的妩媚感,而且,身材也钟李弼的意,手指纤细修长,一双裹在烂鞋中的赤足洗的白白嫩嫩,看上去瘦小姣软。
李弼的审美观和唐人很是不同,这样的李昭瑜让李弼心花怒放,而一旁的李象却只是惊讶了一下,并没觉得如何惊艳。
不过……李象可是很有眼色的,李弼看李昭瑜的神态全被他收在眼底,心里有了数,便边给李弼斟酒便笑道:“李公子,小人也是一个做下人的,下人的苦小人也知道,有的时候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啊!不过……既然都是苦哈哈,小人能帮的时候还是愿意帮他们一把,李公子要是不嫌弃鄙府这个奴婢,呵呵,小人就可以作主,把这三个奴婢都送给公子!”
“三个?哪三个?”李弼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呃……公子,您的心意小人明白,只是……只是李昭瑜这女子性子很刚烈的,您有她弟弟和婆婆在手里,她大可以由着您的性子玩儿,要是只她一人……公子恐怕很难尝到甜头……”
李弼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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