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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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宴-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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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后这根黄瓜切了多少片?”

“两百一十八片。”

“很好。”李冬沉默片刻,吩咐道,“你把最开头的四十片竖起来摞在一块,再把最后的四十片也竖起来摞在一块。”

阿俊依言,认认真真地从头尾各数出四十片黄瓜,整齐地摞成了两堆。看着这两堆黄瓜,他的脸色变了,额头上也沁出了汗珠。

“现在知道为什么罚你了吗?”李冬仍然闭着眼睛,面无表情。

“知道了……”阿俊的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在哼哼,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沈飞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他觉得这个阿俊实在是很可怜。他受罚的原因,只是因为四十片黄瓜摞在一起后,尾巴上的那堆比开头的那堆要高出了一毫米左右。

四十片黄瓜一共高出了一毫米,这样的差距平均到每片黄瓜上,实在是微乎其微。可就是因为这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失误,小伙子一个上午都白忙活了。

“你叹什么气?你知不知道就是你害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李冬终于睁开了眼睛,毫不客气地盯着沈飞。

沈飞愁眉苦脸地摇着头,那神情简直比刚才阿俊的样子还要委屈。

李冬哼了一声,说道:“你刚才进来的时候,他虽然没有看你,但心情已经有了变化。刚开始动刀的那阵,他还能压住心神,可越到后来,他的心情便越浮躁,总想着早点完工,看看到底是谁来了。这个念头在他的脑子里虽然极为微弱,但终究还是分了他的心神,他的刀速自然也就慢了。所以我虽然一直闭着眼睛,但只要一听刀声,就知道那些黄瓜片肯定会越切越厚。”

“嘿嘿。”沈飞自嘲地笑笑,“你说得确实有道理,可如果这么一点细微的差别便要受罚,我担心扬州城的黄瓜都要被你们‘福寿楼’买光了。”

李冬翻了翻眼睛,傲然地说:“如果不是练习时就精益求精,我‘福寿楼’怎么能在高手如云的扬州城里独占刀功第一的称号?”

“不错。”沈飞躬身行了个礼,“‘福寿楼’的刀功享誉全城,李大厨确实是功不可没。”

“嗯。”李冬听了这话,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好了,闲话少说,你‘一笑天’的菜头,跑到我‘福寿楼’的后厨干什么来了?”

“听了徐叔的吩咐,来请李大厨今天中午到‘一笑天’商量事情。”

“哦?既然是商量事情,只怕不只是请我一个吧?”

沈飞微微一笑:“李大厨猜得好准,今天下午已经确定会在‘一笑天’出现的,还有‘镜月轩’的陈总,‘天香阁’的马老师,‘妙味居’的朱大厨。我随后还要到城西‘水华轩’,去请那里的金宜英金大厨。”

李冬再是傲慢无礼,听到这几个名字后,也禁不住肃然正色。他从躺椅上站起身,拱了拱手,说道:“好!你带个回信给徐老板,我一定准时赴约!”

扬州城西,“水华轩”酒楼。

还没到上客的时间,所以酒楼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白白净净、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坐在角落里的一张餐桌前。当沈飞走进大厅的时候,他们立刻便互相看到了对方。

阵阵扑鼻的香味从后厨飘了出来,沈飞忍不住深深吸着鼻子,一副陶醉的表情。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哈哈,沈飞啊,你该不是闻着这股香味,一路寻来的吧?”那中年男子笑呵呵地说着,亲切可掬。

“金大厨又拿我玩笑了。”沈飞走到桌前,“我是专门来找你的,有正事。”

原来这男子不是客人,他正是“水华轩”的主厨金宜英。只见他摆了摆手,说道:“哎,正事暂时放在一边,哥哥和你有些日子没见了。正好坐下来,尝一尝我徒弟做的红烧鳜鱼。”

沈飞也不推辞,在金宜英对面坐下,然后嘻嘻一笑,说:“这可正中了我的下怀。我在外面跑了一上午,最后才来到你这里,就是要留下时间和你喝两杯。你看,这是什么?”

说着,沈飞一抬手,把一个小瓷坛摆到了桌上。金宜英把瓷坛揽在手里,迫不及待地旋下塞子,一股浓烈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金宜英眉开眼笑,点着头连连称赞:“好东西!好东西!”

“这可是四十多年的陈年佳酿,是‘一笑天’酒窖中压箱底的东西,我每年也就偷偷地能搞出这么一小坛。”沈飞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

“好!好!”金宜英兴奋得似乎只会说“好”了,他把鼻子深深地凑在瓷坛,简直恨不得把脑袋也钻进去。

好酒自然要配以佳肴,就这一点来说,只要沈飞来“水华轩”做客,金宜英就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不一会儿,一条热气腾腾、鲜嫩肥美的鳜鱼便端上了桌。

扬州城河网密布,水产丰富,各种各样的鱼类难以计数,不过今天的这条鳜鱼却不是产于扬州。

鳜鱼体态肥硕,因此又有“肥鳜”的称号。眼前的这条鳜鱼,与一般的鳜鱼相比,体形却显得要瘦长一些。

“这是产自安徽黄山的桃花鳜。它平时多栖息在山间的溪流石缝中,因此形态偏瘦。每年到了春天桃花盛开时,黄山中雨水连绵,溪流上涨,这‘桃花鳜’便会跃出石隙,随溪流追食水中丰盛的小鱼小虾,这个时候的‘桃花鳜’是天下所有鳜鱼中最为鲜美的。”金宜英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这条鳜鱼的来历和特点,说得沈飞已经情不自禁地咽起了口水。

这么好的鱼,做鱼的当然也得是出色的刀客。

张晓东虽然才十八岁,但已经被公认为扬州厨界最有希望的新星之一。有人说,最近“水华轩”每天打理出的主菜中,至少有一半其实都是出自张晓东的手笔,而这些菜肴的水准几乎已不在其师父金宜英之下。

现在张晓东正站在餐桌旁,恭恭敬敬地等待师父和沈飞对自己做的这道红烧桃花鳜进行品尝和点评。

和酒友在一起的时候,沈飞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客气,他拿起筷子,从鱼腹上夹下最肥的一块鱼肉,蘸满汤汁,淋淋漓漓地送入口中,一阵大嚼大咽之后,这才腾出口来,感慨了一句:“唉,能吃上一口这么肥美的鳜鱼,奔波了一上午,总算是不虚此行了。”

金宜英看着沈飞,轻轻叹了口气:“唉,像你这般的狼吞虎咽,吃大块的东坡肘子合适,用来吃鱼,真是暴殄天物了。”

沈飞哈哈大笑:“吃得痛快就行,何必管那么多。”

金宜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不再理他,用筷子夹下少许鱼肉,细细地品尝起来。张晓东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对这个小伙子来说,再怎么忙碌,只要能换来师父的一句赞赏,那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金宜英却偏偏皱起眉头,有些失望地“嗯”了一声,说道:“口味还不错,只是火候略有些过,失了些细嫩。”

“不可能啊。”张晓东毕竟年轻,立刻沉不住气地嘟囔起来,“不瞒您说,我起锅前夹了一小片鱼肉尝过,确定火候正好才端上来的。”

“什么?居然被你吃了第一口?可这鱼刚才分明很完整啊,根本没有被吃过的痕迹。”沈飞一边诧异地说着,一边把盘中的鱼翻了下个儿,鱼身的另一侧也看不出缺损。

张晓东犹豫片刻,拿起一双筷子,轻轻挑起鱼鳃,瘪了瘪嘴,说:“喏,是这里了。”

果然,鱼颈最靠近头部的位置少了一小块鱼肉,但正好被鳜鱼厚大的鳃盖挡住,从表面一点也看不出来。沈飞禁不住哑然失笑,打趣说:“好家伙,可真有你的。我在‘一笑天’后厨混了十年,也没想出这么个偷吃鱼肉的方法,佩服佩服。”

金宜英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对火候的掌握,全靠眼力和感觉来判断,哪有像你这样的。你这条鱼刚出锅的时候火候可能确实正好,但你装盘后,鱼和汤汁都还是热的,从装盘到最后客人食用的这段时间内,鱼肉仍在受热变化,所以最终还是有些过了。”

张晓东挠着头,脸上却露出喜色:“师父说得果然有道理,我今天又是大有收获!”

金宜英怡然自得地抿了口酒,笑呵呵地说:“这火候掌握上的学问,博大精深,你现在所学,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沈飞呵呵一笑,说道:“金大厨的火候功夫,早已名扬全城。只可惜遇上我这样粗鲁的食客,哪里能辨得这么分明,那不是有点白费工夫了?”

“‘水华轩’能在淮扬数百家酒楼中占有一席之地,靠的就是这首屈一指的火候掌握能力。我们的目标就是要让最挑剔的食客也无法在火候这一环节上挑出一丝毛病来。”金宜英一边说,一边得意地微微晃着脑袋。

鱼已吃完,酒已喝尽,几盘衬佐的小菜碟也吃了个底朝天。

金宜英放下筷子,看了看沈飞:“我们走吧。”

“哦,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沈飞笑吟吟地摸着下巴。

“姜山和徐叔打赌的事情,我已经有所耳闻。你现在跑到我这里,有什么目的,不用说,我也能猜出个三四分。”

“好。”沈飞痛快地一拍巴掌,“既然这样,我也不用多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这就走吧。”

平日里的正午时分,“一笑天”酒楼内总是宾客满座,热闹非凡。可今天,酒楼门口早早便挂出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令得不少食客乘兴而来,沮丧而归。

马云昨天晚上提到的三个人——朱晓华、李冬、金宜英先后来到“一笑天”酒楼。此后的整个下午,“一笑天”大门紧闭。

这情况从一个角度印证了市井中关于那个赌局的传言,人们的情绪因此被牵动了起来,有人关心,有人担忧,当然也免不了有一些人在暗地里幸灾乐祸。

不管怎样,从午后开始,传言以更加迅猛的速度在扬州城的大街小巷内四散传播,成了酒楼茶肆、街头巷尾人们讨论的最热话题。

只是不知道,那个难觅行踪的“一刀鲜”,是否也已经听闻了这个消息?

一般每天下午四五点钟才出摊的沈飞,今天因为酒楼停业而落了个清闲。把三位大厨请到“一笑天”之后,他的任务就完成了。他回到家中惬意地睡了个午觉,然后早早地来到巷口,支起了油锅。不一会儿,[小说网·。。]那股独特的臭味便在巷子里悠悠地飘散开来。

因为时辰还早,那些老主顾都还没有出现,摊点上显出少有的冷清,只有一张小桌前坐着两位客人。

客人虽然不多,沈飞却一点都不敢怠慢,他抓着竹筷的手上下挥动,油锅中同时炸着的十块臭豆腐干也随之不断地跳跃翻滚,几乎没有一块会出现片刻的停歇。

只有这样,炸出的臭豆腐干才能受热均匀,外酥内嫩,达到最佳的口感。也只有这样的臭豆腐干才能配得上坐在桌前的两位客人。

这男女二人,一个是“一笑天”老板徐叔的千金,另一个便是这两天来搅得扬州厨界风起云涌的京城御厨之后——姜山。

两碗热气腾腾的炸臭豆腐干摆在了桌上。沈飞笑嘻嘻地招呼着:“来,两位,请品尝吧,不用客气。”

臭豆腐干被炸得金黄,配以银白的豆芽,翠绿的香菜,鲜红的辣酱,普普通通的小碗中竟也是色彩纷呈。姜山还没有动筷子,已经忍不住赞了一句:“好!”

徐丽婕却瞟了沈飞一眼,话里有话地说:“好是好,但我不大敢吃呢。”

沈飞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嘿嘿笑着说:“放心吧,今天算我请客,不收钱。”

“这可是你自愿的啊,回头可别赖我欺负你小本经营。”徐丽婕说完,冲姜山吟吟一笑,“来,尝尝吧,味道确实不错的。”

“好,都是朋友,就不用见外了。”姜山一边说一边夹起一块豆腐干,放进嘴里咀嚼了起来。

沈飞一脸期待地看着姜山:“味道怎么样?”

姜山竖起了大拇指:“好!外酥内嫩,口感极佳,既有豆腐的原味,又有特殊的‘异香’,而且……”

“而且什么?”看着姜山欲言又止的样子,沈飞忍不住探过身子,迫不及待地追问着。

姜山又夹起一块豆腐干,在唇边轻轻一抿,但并不嚼动,豆腐干中吸入的卤汁立刻渗入了他的唇齿之间。只见他略略品味片刻,说道:“你这卤料里有一种奇妙的鲜味,肯定有什么名堂!”

沈飞哈哈大笑:“高手就是高手,什么也瞒不过你。”说着,他用调羹舀{文}起一勺卤汁,然后把调羹边{人}缘靠在碗壁,把里面的卤{书}汁缓缓倒净。只见调羹的底部{屋}沾着些极其微小的棕褐色圆粒。

沈飞把调羹递到姜山眼前:“请看!”

姜山微笑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徐丽婕把脑袋凑过来,好奇地问道:“你们俩别打哑谜了,这是什么东西呀?”

“没见过吧?”沈飞把调羹递到徐丽婕手中,“这是虾子。”

“虾子?”徐丽婕瞪大眼睛看着那些小圆粒,似乎还不是特别明白。

“对,说白了,就是河虾的卵。”姜山解释道,“每年三、四月间,是江浙一带河虾产卵的季节。把这时候捕到的母虾在清水中反复淘洗,然后滤去清水,便可以得到这个好东西。”

“不错。”沈飞笑嘻嘻地看着姜山,“你是北方人,没想到也知道这个奥妙。”

姜山谦虚地摆了摆手:“说起来也是偶然。我去年来扬州的时候,曾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面馆里吃到过一碗面条,味道鲜美,让我至今难忘。”

“哦?一碗面条能博得姜先生的称赞,那可真不容易,不知道这面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徐丽婕闪着大眼睛,一脸好奇。

“那碗面叫作‘三虾面’。面条筋道,汤汁清鲜那是不必说了。难得的是面条上一层白、一层红、一层褐,堆着三样令人垂涎的美味。”

“等等,你先别说是什么,让我猜猜看。”沈飞阻住姜山的话头,饶有兴趣地想了想,说,“既然叫作‘三虾面’,那肯定和虾有关。嗯,白色的应该是虾仁,红色的……多半是虾膏,褐色的嘛,当然就是虾子了。”

姜山拍了拍巴掌:“一点不错!把这三样美味拌入面汤后,这碗面条的滋味可想而知。尤其是最上层的虾子,更是在汤汁中吊鲜的极品。我见识了一次后便一直难忘。飞哥把它加到炸臭豆腐的卤汁中,以极鲜衬极臭,却调出如此的美味,真是匠心独具,有意思,有意思。”

沈飞听了姜山的赞美,很是得意,乐呵呵地说:“哈哈,怎么样,我用这碗油炸臭豆腐干回请你的‘春江花月宴’,也算相配吧?”

徐丽婕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得了吧,别在这儿大言不惭的,你这个臭烘烘的东西怎么上得了大雅之堂?”

“不能这么说。大俗大雅,本来就是相融相通的事情。”姜山虽然是在反驳徐丽婕的观点,但柔和的语气听起来仍十分悦耳。他停顿了片刻,忽然问沈飞:“你有没有兴趣到北京发展?”

沈飞愕然一怔:“干什么?”

“是这样,我在北京经营了一家星级酒楼,顶层专营风味小吃。”姜山不紧不慢地说道,“那里的东西我全尝了个遍,说实话,没有一样能比得上你的油炸臭豆腐。”

“哦?”徐丽婕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些意外,“难道你想把沈飞挖过去?”

姜山点点头,看着沈飞:“如果你愿意过去,我可以保证你能有一份相当理想的收入。”

沈飞淡然一笑,说道:“我不去。”

徐丽婕倒有些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意思,抢着插话说:“为什么?你不该这么快作决定的。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也许是个好机会呢。”

沈飞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茬,认真地说:“我在这里摆摊,每天来的顾客都在上百人,吃掉近千块臭豆腐。如果我去你的酒店,一天可以卖出多少块臭豆腐呢?”

“这个……在数量上肯定会有所下降,但是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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