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证据,所以李修斌、万俊飞几人都是有恃无恐的样子。
“小谢道长,总不能贼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肃穆的公堂正中挂着一块“明镜高悬”牌匾,背后是大幅的海水朝日图,衙役师爷各各分列,赵业布端坐在公案后面,却一脸的漠然,捋须道:“这样无凭无据,而且朝天宫也并无大碍,依本官看,抓了这些贼人,案子就结了吧。”
“什么叫并无大碍?!我们朝天宫几乎被灭门,几座殿堂烧毁殆尽!”堂中谢灵运怒目一视那几个怡然站着的贱人,又望向赵业布,不肯退让半步:“从巫贼身上搜出的几张银票,是京城的银号开出的,只要去查一查这笔钱当时由谁取的,岂不是知道谁勾结贼子?如果正是从京城来的李修斌,这就是凭据!”
他也不是要当堂斩了这帮人,赵业布没这权势实力,但是查案程序要一步步走啊!
让闹嚷嚷的恒宝几人先静下来,谢灵运拱手道:“人证物证俱在,按照法规,赵大人,你是不是要把一干疑犯先行收监,派出衙差捕快去搜寻证据和严加审问,再联合道录司,上报江南道监,共审此案!”
李修斌不以为然地哼了声,心中虽然仍十分惊讶谢灵运的法术本事,不过么……他微微瞪了瞪那个知府,意思很明显。
“唔……”赵业布脸上闪过一道不耐,谢客怎么就不懂知情识趣,也不看看李公子是什么来头,收监?上报?真能查上去吗?莫说证据不足,证据确凿都能开脱!
最要命的是其父李尚德大人明春就会上任金陵道的巡抚,他这知府能拿未来顶头上司的嫡子怎么办?他又不是修仙学佛之辈,还要不要仕途了?
不管李公子做了什么,为官多年的经验告诉他,现在不是要查,而是要隐!他说道:“小谢道长,银票不能算什么,这段日子金陵鱼龙混杂,太多人从京城远道而来,就连太子妃娘娘……而且李公子出身名门望族,清清白白,又岂是那些南疆贼人能够高攀结识的?神乐观勾结之辞也是毫无证据,只是贼子的片面之词罢了,分明是他们想混水摸鱼。”
萨奚顿时叽哩啊哈的骂起什么,却被衙差几个巴掌,打得他说不出话来。
李修斌轻笑道:“大人明鉴,我从来不喜结交奇装异服之人。”代表神乐观的万俊飞也道:“我们向来安分守己,况且神乐观和朝天宫同属丹道南宗,又怎么忍心手足相残?”
谢灵运不理他们,压抑着怒气,只再问赵业布:“按照法规,是不是要把一干疑犯先行收监?”
“这个嘛。”赵业布神情平淡,心里骂了谢客不知多少遍,这小子疯了吗,你是懂些高明法术,可还能跟李氏、跟大黎朝抗衡?
那刘主薄这时往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他随即大声道:“本案存有诸多疑点,又涉及到南疆之事,需要时日去搜证。这样吧,贼人先关押入牢,请道录司派人协助看守,案子过些天重审!”他说罢一拍木板:“退堂!”
当即不管朝天宫人嚷嚷什么,赵业布干脆装聋作哑,在差役们“威武”的喊声中,起身匆匆离去。就有衙差上前把六个巫贼全部拖走。
“怎么能就这样!”朝天宫众人又无奈又愤慨,这不合法规啊,世家公子就能无法无天吗!?
谢灵运咬咬牙,却不能当众使用狐珠,倒不是来历问题,一来是别人承不承认它的作用;二来谁知道李万等人有没有法门法宝让它失灵,如果弄真成假,反而被他们鱼目混珠。
“哈哈哈。”李修斌看着他们不忿的模样,情不自禁的就嘲笑了起来,走到那乡巴佬旁边,压着声音狞笑道:“谢灵运,不说萨奚是不是我主使,我现在就明说了,我想亲手灭你们门,你又奈得我何啊?”
“多行不义,必自毙。”谢灵运捏紧了拳头,不让自己一拳甩过去。
李修斌却笑得愈加狂放,满脸的嘲弄:“颜回三十多岁就死了,他不够仁义吗?原壤活到孔丘骂他‘老而不死是为贼’,他还不是又活了很多年吗?这世间不是讲义不义的,讲身份!讲实力!你可懂得了?呵呵。”
万俊飞闻言,也失声笑了:“谢客,你开罪了太子妃娘娘、开罪了李公子,朝廷上下都不喜欢你,就别为难赵大人了!你们见好就收,省省吧,再闹下去,怕是连‘打牛英雄’的功名都被收回。”
“哈哈,我们走!”
看着他们大笑地扬长而去,虽然衙门外有老百姓纷纷指责,却不成阻碍,谢灵运深吸了一口气,额头青筋暴跳,恒宝也怒得话声断续:“师哥,好想打他们……”纯儿等人同样握拳透掌。
光打是不打的……谢灵运努力冷静下来,证据啊,要找到更加有力的证据……
然而只过了两天,在金陵老百姓还对重阳节那一晚的神景议论纷纷时,在谢灵运等人苦思设法寻找证据时,有一个惊变消息传到了冶城山。
“什么!萨奚他们死了!?”
听到这消息,西山道院厅堂里响起一片惊怒的呼声,萨奚六人死了!官府说他们昨晚在牢里上吊自尽身亡,不到一个时辰前,六具尸体全部在衙门前面公示于众,更绝的是,又说这些南疆巫贼有尸毒,为免传染,必须要立刻火化,然后……现在只剩下了一堆骨灰!
“欺人太甚啊!”众人如何还坐得住,起身度来度去,骂声四起,贼人入狱时是很虚弱,但身为修士,没那么容易死的,所以就“自尽”?傻子都知道,他们是被杀人灭口了!
可这下能怎么办?他们的怒容又有着苦恼无奈,本来就棘手,现在人一死掉,真是死无对证!身处世俗,权势有时候就是这么只手遮天,朝天宫认识的最大的一个官儿是道录司演法茂大顺,关系还不怎么样,能找谁说理去……
谢灵运沉默地坐着,一动都不动,早该想到他们会这么心狠手毒的,自己先前要找证据的想法,真的有些幼稚……他们不怕证据,怕的是……
正当冶城山笼罩着愁山闷海的气氛,这天下午,又有道人来西山道院通传,却是说阿客老家来人看望他了,是那个年年来的驼背老头儿。
“忠叔!”谢灵运双眼一亮。
第六十八章 人虾剑仙()
忠叔是一个年纪看起来六七十岁的驼背老头,一头稀疏的白发,戴着朵黑色瓜皮帽,满脸皱纹和老人斑,眼袋大大,酒糟鼻子,身着一套朴素的灰布衫,脚踏普通布鞋,弯着身行走,就像个和蔼土气的乡下小老头。
但他其实有着十分高超的命功修为,谢灵运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境界,据师傅说至少在道胎境以上而接近元婴境,更身怀命学绝技,以他之威,无需合力,一人就可以轻易打败萨奚等贼人,田成子都难与争锋,不知跟母老虎阿蛮比之如何。
还是去年的衣着打扮,还是去年的神情笑容。
在距离道院不远的忠孝泉亭,谢灵运单独一人会见这老头。
忠叔一看见他,长得更高大更壮实了,神采奕奕、意气风发的俊少年模样,老脸顿时欣然的笑开了花,本就驼弯的身子又是一低,恭敬道:“老奴见过四少爷。”
“忠叔,许久不见了,无需多礼。”谢灵运点了点头,让老头儿起身走入亭中。他对于谢家,最熟悉的人不是书信中的父母,不是素未谋面的三位哥哥,不是儿时见过一次的爷爷,而是这个年年前来的老仆。
忠叔人如其名,十分忠心笃实,这些年对他都是极好的,虽然每年只是相处几天时间,却能感受到他的尽忠尽力。十几年来,忠叔看着他长大,他也看着忠叔老去了很多,尤其这两三年,头发是越来越稀少了。
不过他老人家以往一般只在每年新春时节来的,这次所为何事?又要拉郎配?
“四少爷,最近金陵很热闹啊。”忠叔看出他的疑惑,微笑地说明了来意。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许祖拔宅飞升之事轰动天下,又因税丹案和斗才会的事,家里就让他前来探望一下,发生了这么多事,当然得看看四少爷是什么状况。
他没有带什么来,没有宝物没有银钱,一如既往有的是几封家书,老头将其递给四少,说道:“京城那边大家都不错,家主他们都很牵念着你……”
“哦。”谢灵运却冷着脸,一接过信件只是负到背后,没有开信读看的意思。
忠叔笑容凝结,知道他很不高兴,慰道:“四少爷的名气是越来越大了,老奴在路上,越近金陵,就越能听闻到少爷的故事……除魔破案、才高八斗……四少爷可能猜到了,家主有意让你低调隐名,所以你破案的功赏被压下了很多,可其实家主他们看到你这么出息,都很欣慰呢。
家主叫老奴跟你说,用不着争这一时风头,以后你回京了,不愁不会名扬天下,不愁没有公侯之位,他有意把‘康乐公’的爵位袭传给你……”
“忠叔。”谢灵运摇摇头,望着亭外清泉的风光,不想听他说这些,也对家里的安排没兴趣。
忠叔弯着头,低声道:“四少放心,爵位传你虽然是传幼不传长,但家主有他的打算,老奴也不清楚。四少,老奴多嘴一句,家里寄你在金陵长大,多年来骨肉分离,不是谁不喜欢你,确是事出有因啊,总有一天,四少你会知道的。”
“你说过很多遍了。”谢灵运一翻白眼,道:“那‘康乐公’算是补偿喽?”忠叔闻言一呛:“老奴不知。”谢灵运哂然笑了:“随便吧,我不在乎什么爵位,有就有;那三个大哥谁想要了,我也懒得争。喂忠叔,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你听闻前几天重阳节的事了吗?”
忠叔的皱纹一抬,以前可没见过这样怒恼交集的四少爷,必然有什么大事发生,他惊疑问道:“入城匆匆,老奴不知近日事,怎么了?”
真不知道啊!谢灵运轻叹了一声,故作轻松地耸肩:“也没什么大事,重阳节那天,有贼人来上山放火,朝天宫差点被人灭门而已。”
“什么!!”忠叔老目睁大,闪过一道锋锐的厉光,急忙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当听了个明白后,他如何听不出那份危险来,南疆罗摩宗向来阴狠恶毒至极,一个鬼主、十几个鬼徒、二十多只厉鬼,上百只腐尸怪!何等的凶险!他脸色一变,却是双膝一弯,就跪向亭中地上:“老奴有罪,四少爷受惊了。”
“哎,别这样。”谢灵运立马伸手要扶住他,但忠叔是个道胎高手,这一下有意要跪,哪是他拦得住的?
老头儿顿时就跪在地上,驼背伏身,弄得好像一只老乌龟,他喃喃说道:“老奴有罪,老奴有罪。”
谢灵运苦笑摇头,倒想起一则志异故事,前朝灭亡后,有个遗老想要殉节,又怕痛不敢自杀,就想了个效仿战国信陵君的法子,天天嗜酒狎妓,想伤于酒色而亡。没想到过了很久,没死成,结果成了忠叔这副驼背弯腰的样子,别人就笑他为“人虾”。有时候真怀疑,忠叔是否正是传说中的那只人虾。
不管了,他一边往亭椅坐下,一边笑道:“忠叔,只这样你就跪了?听完所有的前因后果,我真怕你会自尽。因为我何止受惊,我差点死了好不好!”
一提起那些事,刚那点诙谐心思全然不见了,他一腔怒火又燃烧起来:“你没罪,有些人明明有罪,却能逍遥法外。你知不知道这些罗摩巫贼为何来袭……”
忠叔沉默着听完缘由,亦是震怒不已,先暗杀又借刀,他寒毛卓竖,怒道:“李家竖子……好大的狗胆!四少爷,你该写信告诉老奴的,哪能让他这么放肆,现在老奴罪重啊!”
看着平静的四少,他想到什么,打量了一番,忽而问道:“四少爷,你可是有什么奇遇?”
“我不想说。”谢灵运淡淡的话声却有着不容商量的口吻。忠叔便没问了,谢灵运又认真道:“如果用不着劳驾你们,我是不会说的;不过事到如今,我还非要摆摆这少爷威风不可。”想起李修斌等人的跋扈嘴脸,讲身份?他嘿嘿一笑,那就来吧。
忠叔却要劝说什么:“老奴保证,李家竖子一定将会得到严惩,但最好在私下解决,这事闹大了不好……”
“不。”谢灵运语气决然,心中也早有打算了,真假难分的道:“我才不管你们说什么,你要是不帮我,我大不了提上一把刀,去跟他拼命。我谢客还是有几分骨气的,不会甘愿被些宵小之徒尽情羞辱,大丈夫生为誓志,何惜此皮囊!”
“万万不可!”忠叔失声大急,鼻头因激动而通红。
谢灵运冷冷地问:“那我就等着被人灭门,被人制成尸皮喽?”
听到“尸皮”,忠叔的怒火也烧得更盛,清楚少年人最讲争一口气,不平息四少这股怒气不行,况且此番对方也真是太过分了,他问道:“四少,你想如何个结果?”
“很简单,我要以直报怨,替自己替大家出上一口气。”谢灵运从容道,并没有什么获得大助力的欣喜,他不是要颠倒黑白,只是要讨个公道,而已。
忠叔应好地点头,终于缓缓站了起身,肃穆道:“四少爷的真正身份,暂时还不能公诸于世,这是大前提,四少你肯定不想被家主关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偏僻地方的,所以万万不要乱来。但是老奴答应你,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三日之内。”谢灵运举起三只手指,不理他说的其它话。
“好,老奴这就去办。四少,老奴献丑了。”
忠叔说罢,从腰间的一个不显眼的小布袋颤出来一把铜钱小剑,快声地轻念了几句什么咒语,只见那把小剑骤然亮起光芒,枚枚铜钱变大,成了一把板车那么大的宽阔巨剑,浮在地上半尺!
在他惊愕的目光下,忠叔慢悠悠地跨了上去,坐在剑身正中,尽管驼着背,屁股却坐得稳稳的,他说了声“老奴去了”,手指一动,巨剑就生起“叮叮锵锵”的脆响,突然嗖的一声,一下子飞出亭子,直窜上了天空!
如同一颗流星,载着老头的巨剑迅猛地往着西边京城方向疾飞而去,快得拖出了一道白光残影——
“哇。”谢灵运呆若木鸡,望着天空久久没有回过神,忠叔……是人虾?是剑仙?
第六十九章 有人负荆请罪()
“哈哈哈!”
醉仙楼邀月阁里一派喧哗笑语,李修斌宴请了万俊飞、郭登高等好些人饮酒作乐,虽然斗才会落下的伤势还没好利索,但最近巫贼纵火之事,着实让他们感觉全部扳回来了,想到谢客一干人吃瘪的苦样,就大爽不已。
觥筹交错之间,李修斌哈哈笑道:“这就叫报应,朝天宫平时做尽坏事,会惹来那些巫贼的报复也不出奇。狗咬狗,真过瘾,呵呵。”
“听说他们师徒合力使出那引水引兵大阵,当时是威风,现在伤倒了几个,南阳老头都快老命不保了。”、“可惜就是还没死啊,也没烧死个谁。”
众人亦是大笑,言语间自然不会跟巫贼扯上半点关系,有些事心照不宣的,而且就算是他们这些真传弟子,也不清楚师尊究竟有没有资助萨奚……唔,反正就没有。
宴会气氛越发的热烈,李修斌又大谈自己在公堂上如何侮辱谢灵运:“赵业布大人倒也识趣,没有理会谢客的胡搅蛮缠。哼,也只得那样了,知府?我视他如无物!”众人纷纷附和笑道:“也不看看李公子是谁。”、“收监?笑话谁呢。”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突然急匆匆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