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要不要再吃点?”万稔觅从饭碗里抬起头来,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方婉清说。
“你吃。”怕万稔觅觉得自己太节省,方婉清又加了一句,“晚上我也吃了不少,这会儿还不饿。”
万稔觅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继续埋头苦吃。
“果”
“喊我大名。”万稔觅打断方婉清的话。
“好好好,喊大名。”方婉清笑着摆了摆手,“方寸,妈妈想跟你商量件事情。”
“你说。”万稔觅夹了一筷子腌萝卜皮到自己碗里。
“妈妈想出去找工作。”
万稔觅扒饭的动作停了下来。
“不远,”像是怕万稔觅反对,方婉清非常迅速地说,“不是什么重活,就在前面那条街的便利店里当收银,每天早上七点到下午四点,一个月休两天,还管两顿饭,一个月两千二”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万稔觅听着很不是滋味,他都快要把“要不我就不读书”说出口了,但一想到方婉清之前起早贪黑落下一身病痛,四十多岁的年纪就苍老得跟隔壁五六十岁大娘一样,他就怎么都开不了这个口了。
“行吗?”方婉清殷切地看着他。
吃下碗里的最后一粒米,万稔觅放下碗筷,他抬头看向方婉清,对她说:“你要是想去,就去吧。”
“诶,诶!好,那我明天就去给老板答复。”方婉清大概是真的很高兴,笑得眼角的鱼尾纹活像是要游动起来。
“但是,”万稔觅又说,“你一旦觉得自己熬不住,立马就辞职回家。”
“好。”
“我的学费你不用担心,我会自己想办法。”
“你才多大,这些事情妈能解决。”方婉清说,“这一个月有了两千块的进项,平日里也能给你多炖点汤,增加一点营养。”
“我放假能去打短工。”
“打什么工,难得你现在知道要好好学习,妈巴不得你这样的劲头再足一些,考个好大学,有了好文凭,以后找工作也方便。”方婉清看着万稔觅,像每一个普通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充满慈爱和包容,“妈不指望别的,就想你能活得轻松点儿。”
吃完了宵夜,万稔觅洗了自己的碗筷,又把方婉清哄上床,这才回房做作业。虽然不太擅长,刚被灌了一碗浓厚齁鼻的鸡汤,他也没好意思把那些作业再原封不动地塞回去,只能一边挠着头一边把会做的填完了。等关上最后一科的练习册抬头看看闹钟,时针已经指向数字1了,一想起明早上六点十分的闹钟,万稔觅突然有了一瞬的崩溃。
“方寸,你是不是还没睡?”
又看了眼闹钟确认时间,万稔觅不悦地起身开门,他侧身倚着门框,不耐烦地看着方婉清说:“这个点你还不睡?方婉清,我是不是对你太客气了?”
“睡了一觉起来的。”方婉清端着牛奶讨好地笑着说,“还直呼你妈的名字,是我对你太客气才对,快点儿,趁热喝了。”
万稔觅也是拿她没办法,明明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方婉清还挺怕他,重话都不敢说上一个,有点儿事情跟自己商量还会忍不住三番两次打量自己的神情才决定要不要把话接着说下去。
但是现在,她都敢跟自己叫板了。
万稔觅觉得自己这个校园一霸做得实在窝囊。
接过牛奶三两口喝完之后说:“要喝牛奶我知道自己泡,我熬夜是为了好好学习提高成绩,你跟着熬个什么劲,给我添乱吗?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逞强。”
说着也不顾方婉清是不是还有话没说,直接把她往她房间里推。
“明天再让我知道你这么晚还不睡我就出去通宵不回来了。”
知道万稔觅刀子嘴豆腐心,方婉清忙不迭地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明天一定早睡。”
眼睛还没闭上,天就亮了。
万稔觅看了一眼还亮着的路灯,认命般的按掉嗡嗡作响的闹钟,拿过放在床脚的衣服,慢慢穿了起来。
这是一个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的普通日子,“倒春寒”让今天的气温依然按照前几天那种摧枯拉朽之势直线下降着,“滴水成冰”这样的形容词已经完全不能概括a市那和股市跌停板一样的惨淡的天气状况了。
有人说冬季是大自然特别安排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季节,这个时候流感总比别的时候更要来势汹汹,a高近日戴口罩出行的学生越来越多,就连万稔觅这个自诩从小到大就没生过病的,这几天都开始抽鼻子。
“老大你不要紧吧?”在万稔觅又用掉一包餐巾纸之后,他的小弟一脸担忧地问道。
“对啊老大,总感觉你感冒更严重了。”
万稔觅用揉成一团的餐巾纸来了个三分球,在命中不远处的垃圾桶之后,他才满意地用自己瓮声瓮气的声音说:“没有的事,老子身体健康着,一巴掌打你们五个不是问题。”
“不能讳疾忌医啊老大,什么时候去医院看看吃点药打点针。”
“厉害了老五,还晓得用成语了,看来你那小女朋友真的有在你身上下功夫哦。”
“嘿嘿嘿,下功夫喔?”
“妈的,不要一开口就是黄丨腔,她可是好学生,拉个小手都要让老子背是个英语单词的那种。”
“明明乐在其中嘛,老五,有这样的妹子给兄弟们介绍一下啊,都单着呢。”
万稔觅看着老五成为了众矢之的,乐呵呵地歪头瞅着他,完全没有他是因为关心自己猜陷入眼下尴尬的境地产生的愧疚感。
“不过话说回来。”枪头看着万稔觅说,“这段时间流感确实还蛮厉害的,老大你得多注意一下,流感可比普通感冒厉害多了。”
“知道了。”看了一眼抓耳挠腮比自己生病还担心的小弟,万稔觅的态度软化下来,“会去买药吃,再啰嗦揍你们哦。”
“那个”
听到声音,万稔觅扭过头去。
“听说你感冒了。”是苏禾。
“哦哦哦,女生诶。”万稔觅身边的小弟起起哄来。
“我这里有些感冒药”苏禾被这么多不良少年盯着,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她惶恐不安地将手中还印着药店名称的塑料袋递到万稔觅面前,用非常小的声音说,“你先拿去吃吧。”
“哇,专门拿感冒药来给老大的。”
“是不是大嫂啊?”
“老大厉害吼,不声不响又给我们找了个大嫂回来。”
一干小弟也是不顾万稔觅脸色的热切地讨论着八卦,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才把满含警告意味的目光从几个多嘴多舌的小弟身上收回来。
万稔觅看着苏禾,没什么表情地说:“这个同学,我们好像还不太熟吧?”
苏禾被这么问到,自然觉得有些尴尬,她的脸羞得通红,好看的粉色一直延续到高领毛衣里面。
“收下啦老大,这么不解风情小心单身一辈子哦。”
“对啊老大,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校园言情文的桥段,参与感特别强烈呢。”
万稔觅回头瞪了一眼,在小弟们纷纷做出关上嘴上拉链的动作之后,他才把头扭回来。
“心意我领了,”万稔觅说,“但是,我不需要。”
说完,也不顾苏禾通红的眼眶,带着小弟们离开了球场。
因为万稔觅最近对学习很上心,他的那些小弟也不好明目张胆的逃课,于是到了各自教室的楼层就分道扬镳了,唯有跟他同一个班的枪头和老五一前一后地跟着他进了教室。
“老大,那个女生都哭了诶,太不怜香惜玉了吧?”
“你怜惜你去啊。”
“专门给你送药的诶。”
万稔觅停下脚步,在上课铃预备铃声音的伴随下,他几乎算是一字一顿地说:“我对长相一般的,不感兴趣。”
枪头、老五:“”颜狗竟然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我可不是什么注重内在美的善良小可爱。”万稔觅说,“哪怕要喜欢”
万稔觅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像是找到了目标似得眼睛突然一亮,然后枪头跟老五就看自己的老大指向了一个让他们非常不能理解的地方——柯歆源的座位。
“我也总得喜欢这种长相的吧?”
“老,老大,他,他是”男的吧?
枪头和老五对视一眼,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第054章()
“啧,想什么呢?”万稔觅给了他们俩一人一脚;“我是说长相。”
“我就说嘛。”老五附和道;“我们老大怎么着都不可能看上一男”
枪头给了老五后脑勺一下,时机恰好的打断了他的话,用“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目光瞪了他一眼,这才接着说:“是是是;老大说的是。”
懒得跟他们两个争辩,万稔觅顶着开始晕乎乎的脑子;在老师都走上讲台之后才懒懒散散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英语课;万稔觅最不擅长的一门;相比起物理化学的鸟语,这科大概算得上天书。
跟着念了半拉子谁也不认识谁的单词;万稔觅的双眼就开始半阖不阖的。
“师尊?师尊醒醒,不过是一壶醒春酿竟能让你足足醉上三日,你这无极峰酒仙的名号怕是不日就得换人了。”
万稔觅用手肘撑着桌面坐了起来;他缓慢而懒散地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由模糊到清晰不过片刻;但看到自己面前站着的人时;他还是有了瞬间的充愣。
他从没见过如此仙风道骨的人;虽然年纪尚小,可举手投足之间以颇具气势,白衫青纱拢着他,活像是身披着山水日月,死物都有了自己的风采。
“师尊,你这酒还没醒吧?”少年人目无师长地伸手在万稔觅眼前晃了晃,“三日前你还说考较我功课,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找你大师兄去。”
万稔觅咕噜着眼睛企图找到说这话的人,结果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句话竟然是从他自己嘴里发出的。
搞什么啊,又玩上身?万稔觅无力地想到。
等等,又?
少年人笑弯了的眉眼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瞬间垮了下去,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的不乐意,但偏偏万稔觅上身的这人跟什么都没瞧见一样,拗着浑身懒骨的不舒适劲儿又憋住了几个字:“他比我会教。”
“可我就想”
“为师要出门一趟。”
少年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带着一脸的委屈看着万稔觅,两人僵持了片刻,确信自己哪怕这会儿变成小哭包也没法挽留住对方之后,少年人收起了活泛的表情,变得冷漠而疏离,他说:“腿长在师尊身上,还不是师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哪是我这个小徒弟能管得了的呢?”
心疼和无奈这两种情绪交织着直冲万稔觅的鼻子,让他有了一刹想伸手摸摸面前这个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孩子的头,然而还没等他付诸实践,他就又感觉到“自己”点了点头,然后开口说:“为师走了。”
万稔觅知道那个孩子还站在原地用委屈的眼神目送他,他很想转过头去看看那个孩子,但是被他上身的那个人意志坚定得很,纵使万稔觅急得都快抓耳挠腮了此人也不为所动。直到飞去很远,他才听到一声飞快消散在风中的轻叹。
“老大——!”
“老大你醒醒!”
万稔觅从腾云驾雾的场景中陡然睁开眼,只觉得头晕目眩、耳鸣头疼,活跟晕机一样。
“嚷嚷什么?”大概是刚起过来气血不足,哪怕是对着自己的好兄弟,万稔觅的语气说不上好。
“老大,放学了,收拾东西回家啦。”
“放学了?”
万稔觅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阴天多云,实在看不出个时间点,他又扫了一眼教室,人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寥寥几个还在收拾书包,个别还动作不急不缓的——这个特指柯歆源。
“老大,你都睡了两节多课了,刚刚我们怎么喊你都喊不醒。”
“吓死了都要。”老五接着说,“枪头差点儿去探你的鼻息。”
枪头听到老五又不着四六,立马用肩头去推搡他,让他闭嘴。枪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老五,还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不满的小声问道:“你推我干嘛?”
“没看到老大脸色不好。”
“老大今天脸色就没好的时候,我哪里看得出来。”
老五一脸不服气,他边推搡回去边说:“你就说刚才你有没有担心老大就这么睡过去?”
枪头一脸的生无可恋,他说:“算我求你,你还是闭嘴吧。”
枪头跟老五连番在他耳边嘀嘀咕咕,本来就晕乎的脑袋这会儿更是涨得跟要爆炸一样。万稔觅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迟钝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才不太情愿地说道:“大概是有点发烧,睡得沉了点。”
隔着不远的柯歆源拉上书包拉链的动作停顿了半秒,在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所有一切都已经恢复如常。
“打一针去啊老大,最近流感可凶了。”
“对啊老大,反正下午就两节课和个大扫除。”
柯歆源懒得再去听这种不刻意就能听个全的墙角,摆正了放学时候被同学撞歪的那摞书,他安安静静地离开了教室。
“我今天值日,窗户没擦干净地中海又得念叨我,烦死了。”万稔觅自己的视线的余光从已经走出教室的柯歆源身上收回来,顺带将卷成一团的校服从抽屉里拿出来披上。
“那也不能一直拖着啊,发烧不打针吃药,随便那里被烧坏都够受的。”
“对啊老大,早看早了,拖着对身体不好。”
“行了,我心里有数。”
老五和枪头见万稔觅姓心意已决也不再多劝,心想实在不行,大不了喊上几个兄弟一起,把人压着去诊所看看。
“老大,今中午外面吃还是回去吃?”
“你前两天不是说想吃g大小吃街的炒饭吗?我请你吃啊。”
万稔觅本来准备图方便说句外面,可一想到昨晚方婉清说今天去割点肉回来红烧着吃时看着他的那种期待他今中午回去陪她吃饭的眼神,万稔觅就把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说出了一句截然相反的。
万稔觅说:“回去吧,头疼,不想吃外面的地沟油。”
枪头一想,也是,万稔觅拖着病体到处晃荡,万一出了什么事,谁来负责?于是就着他的话往下说:“那行,那老大你早点回去,我跟老五就先走了,有什么事请跟我们打电话,保证随叫随到。”
“行,去吧。”
万稔觅出了校门,跟与自己不同路的枪头和老五挥手道别,正扭头就看到了柯歆源上了一辆黑色的奥迪suv,人在车位上坐定之后,还隔着遮阳膜跟他来了个四目交接。大概是想到了前几天莫名其妙被扣掉的那几分,万稔觅对他也没个好脸色,率先冷漠的转开了视线。
“少爷?”司机见柯歆源坐了半天也不让开车,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柯歆源从窗外已经走远了的万稔觅的背影中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咸不淡地说:“走吧。”
果不其然,万稔觅回到家之后方婉清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怎么了这是,脸这么红?”
万稔觅诧异地看了一眼玄关处鞋柜上镶着的镜子,全然没看出自己的脸红在哪里。
“是不是发烧了?”方婉清说着就伸手作势要摸万稔觅的额头。
万稔觅偏头躲过了来自母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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