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愧疚感也可称作罪恶感。考验一个人混得好不好,重要的标准,就是罪恶感是否强烈。
桐桐朝黄毛摆了摆手。黄毛得到指令,撕掉柳素素嘴上的胶带。
柳素素叫了一声,女孩子的叫声尖锐明亮,明棋不禁打个冷战,闭起眼睛。
桐桐说:“我不跟你们谈判。我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现在滚蛋,我不杀小孩子。”
叶克飞大步走到拐三身旁,抓着拐三的脖领,把拐三提起来。拐三痛得哇哇大叫,跪在地上哭喊着。叶克飞把镰刀勾在拐三脖子上。
“交出小康,交出柳素素!”叶克飞厉声说。
桐桐忽然笑起来,笑声像一群蝙蝠,在夜幕里盘旋。他笑够了,说道:“我等你杀了他。拐三这个窝囊废,谁都能杀。我想看看你怎么杀他。”
叶克飞的胳膊抖动起来。拐三感觉镰刀的锋刃刮着他的喉咙,假如叶克飞的情绪失控,稍稍转动胳膊,拐三的喉管便会破裂。人的生命就像一撮野草。
黄毛给桐桐搬了把椅子,再替桐桐点上雪茄烟,还给桐桐捧出了心爱的紫砂茶壶。
桐桐朝小辫儿努了努嘴。小辫儿揪住柳素素的头发,猛地扔到地上,一只脚踩着柳素素的胳膊。
桐桐对叶克飞说:“我数五下。五下之后,你不杀拐三,我就让人踩断柳素素的胳膊。然后我再数五下,你还不杀拐三,我就让人踩断柳素素另一条胳膊。”
静默片刻,桐桐开始数数:“一,二……”
叶克飞几乎握不住镰刀。沙君伟按着叶克飞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其实沙君伟自己也很害怕,他能做的事都做了,剩下的,就是曾爷爷常说的:各安天命吧。
“桐桐,玩够了吧?”一个声音突然传过来。
古惑仔们这才发现,有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街道对面。那人镇静地走过来,站在四个少年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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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李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桐桐坐在椅子上,挥了挥手。
李亦合笑一笑。“桐老板唱大戏,我当然要来赶场子。”
桐桐阴阳怪气地说:“这几个小杂种闹事,我报警了,可惜金所长去县里开会,你又被停了职,唉,所里的警力不够,我也没办法,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李亦合指了指柳素素,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桐桐说:“这和你没关系吧,李哥。”桐桐的声音十分阴沉。老爸告诉他的人生哲理,他懂得灵活运用。什么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什么时候“一不做二不休”,都要根据实际情况调整。
现在,他把开关拨到了B面,B面写着:一不做,二不休!
“柳素素我带走,还有小康。”李亦合说,“你的人,你带走。”
“两个换一个,这买卖太便宜了吧?”桐桐恶狠狠地说。
“你承认你抓了小康?”李亦合立刻问道。
桐桐的嘴角咧了咧,指着李亦合说:“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要弄得大家都难看。”
“你在威胁我?”李亦合笑了,“我告诉过你,我当警察,就是和你这样的坏蛋做斗争!”
“你是个狗屁警察,金所长让你滚蛋,你忘了吗?”桐桐将雪茄烟狠狠扔到地上,站起身,用脚尖把烟蒂碾碎。“今天别怪刀子不长眼,兄弟们,干活!”
古惑仔举起凶器,棍棒和刀子织成一张网,朝十字街口逼过去。
第四十五章 惊雷(二)
李亦合向前两步,护住四个少年,同时抓着拐三的肩膀,把他提起来,愤怒的目光扫向古惑仔:“谁敢过来?”
“给我打!天塌下来,老子顶着!”桐桐厉声说。
古惑仔不顾一切扑过来。猛标抡起铁锨,奋勇向前,豁开一个缺口。古惑仔两冲未果,都被猛标的铁锨拍了回去。
猛标被激怒了,头发乍起来,赤裸上身,胸膛剧烈起伏着。
叶克飞也摆出拼命的架势,疯狂挥动镰刀。李亦合从古惑仔手中抢过一根钢管,砸翻了几个混混。
“狗日的,给我打!”桐桐气急败坏,随手夺过一把长刀,率先冲了上来。
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这时天空中突然滚过一道惊雷。
雷声连环交错,渐行渐远。接着,第二道惊雷炸响,轰隆一声,关路镇随之颠簸一下,店铺的卷闸门和窗户哗哗响着。
桐桐停下脚步。古惑仔也停下来,朝天上望去。
桐桐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什么。
这样的季节,这样的雷声,着实反常。
天空平静下来。桐桐收回目光,盯着前方,号叫道:“杀!”
一轮凶猛的屠杀即将开始。
与此同时,又一声震颤从身后响起。这次不是雷声,而是一扇破坏的门。
在碎裂的玻璃渣和砖石中,一道黑影急如闪电,瞬间出现在场地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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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康——”明棋尖叫一声,不禁喜极而泣。
小康的身影戛然而止,缓缓转身,怒视古惑仔。
他突然大吼一声,单薄的身躯陡然间变得强悍无比。
桐桐的脑子里嗡嗡作响,眼皮狂跳,知道自己出现了幻觉。小康还是那个男孩,只是,此刻的小康,犹如少年天神,从天而降!
刚才的连环震雷,莫非是为他饯行吗?
………………
桐桐握着刀柄的手,有些汗湿。
接着他的脑子里迸出一个名字:海卢宏。
他在哪里?
桐桐刚刚想到海卢宏,海卢宏便出现了。海卢宏的衣服上有血,看来他和小康之间有过一场争斗。
海卢宏走到桐桐身旁,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但在石板似的僵硬面容下,隐隐透出一道怨恨凶险的冷光。
“卢宏,出了什么事?”桐桐沉声问。
“给他注射了冰毒,然后……”
桐桐明白了,冰毒刺激了小康的体能,使小康变成另一个人,一个可怕的人,一个杀人的人。原本想用冰毒控制小康,却反过来给自己创造了一个死神,这对桐桐是莫大的讽刺。
“桐哥,我没想到,他会……”海卢宏想解释什么。
桐桐摆了摆手,现在没时间解释。意料之外的事很多,每一件都在发生。
“桐桐,交出柳素素!”李亦合大喊。
桐桐给黄毛使个眼色,黄毛掐着柳素素的脖子,慢慢朝饭店退去。
“李亦合,今天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桐桐厉声说。“老子要大开杀戒!”
明棋忽然发现,小康的身体在摇晃,他不知道那是冰毒正发挥效力,小康控制不住四肢抖动。
“小康,小康。”明棋低声呼唤。
小康的头顶蒸腾着热气,眼里布满血丝,闪闪发光。小康的呼吸沉重而缓慢,胸腔有力地起伏,紧攥的拳头咯吱吱响着。
恍惚间,小康看到人群后面,黄毛正悄悄把柳素素带回饭店。
小康怒吼一声,冲向人群。一场混战终于开始。
猛标紧紧跟着小康,铁锨左右翻飞。叶克飞和李亦合守护着明棋、沙君伟,一不留神,拐三逃到了人群后面。
桐桐一把抓住拐三,看了看拐三的脸。“日啊,你的耳朵都在!”
拐三哭诉着:“他们先买了西红柿酱,又去肉铺买了猪脆骨,弄成耳朵的模样。叶克飞用镰刀在我脑袋上比划一下,然后把猪脆骨扔到地上。”
“你他妈就是猪!为什么不说?”桐桐恨不得给拐三一刀。
“我疼得要死,哪还说得出来?”拐三悲情哭诉。
他刚才哇哇大叫,其实是腰部的伤口迸裂,让他生不如死,大家误以为他的耳朵真被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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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出的主意?”桐桐忽然产生了兴趣,“莫非诸葛亮转世投胎了。”
“就是那小子,”拐三朝李亦合身旁指了指,“他叫沙君伟。”
“日啊,这些小杂种,全他妈凑一块儿了!”桐桐挥刀冲了上去。
第四十六章 怒吼第一战(一)
路灯下的混战越来越激烈,惨叫声与金属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在镇子上空回荡。
三百米外的饭店,此时却一片冷寂,饭店墙边的黑影中,潜伏着一个人。
光秃秃的脑袋,在夜色中闪着寒光。他梗着长长的脖子,每当注意力高度集中、全神贯注盯住目标时,他的身体便会纹丝不动,如同阴暗角落的一条蛇。
那双眼睛更像一条蛇,邪冷的眼神,眼底布满血丝。
这条蛇,耐心等待着,随时准备出击,一击必中。
这条蛇就是海卢宏。
他深深地感觉自己被骗了,被小康无力虚弱的表像欺瞒,让他自己变得像个傻瓜。一整天,小康都是奄奄一息的模样,直到他给小康注射了冰毒,小康仍然毫无反应,所以他放松警惕,解开了绳索,然后小康突然激活,夺路而出……
海卢宏从不轻视对手,可他还是犯了错误,所以他无法原谅自己。
他要改正错误,把小康重新攥到手心,让小康真正明白:海卢宏的手,就是天。小康永远是他的猎物。他的,就是他的。
所以他潜伏在角落,耐心等待,等着小康进入他的猎取范围。小康刚刚注射过冰毒,海卢宏知道药性发作时,人会产生什么反应,像小康那么大的男孩,根本无法控制毒品的效力,这就是海卢宏的机会。
人群的混战一开始,海卢宏便离开现场。此时对他来说,小康是唯一重要的东西。
海卢宏看到黄毛拖着柳素素朝饭店大门跑去。随后,小康跟了过来。小康一定要救柳素素,这是他的本能,也是他的弱点。海卢宏选择这个地点,非常合适。
小康已经追上了黄毛,双方在饭店门口僵持起来。
海卢宏仍然一动不动伏在墙边,一个深深的暗影,瞳孔发出一点微光,像个邪恶的蛇形幽灵。他极度冷静,面无表情,就连脉搏的跳动也变得迟缓。他几乎不再呼吸了。
饭店门前的台阶上,黄毛朝小康喊着什么。小康慢慢逼近,黄毛一点一点后退。黄毛的手上闪着寒光,正有一把刀架在柳素素的脖子上。
“滚开!”黄毛嘶叫着。他不敢看小康的眼睛,恐惧使他瑟瑟发抖。
柳素素嘴上粘着胶带,只从鼻腔发出闷哼。
“放下她。”小康沉声说。药物的效力在体内翻腾,他的血管发胀,血液灼热。
直觉告诉小康,黑暗里的某个地方,正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那是一双冷血动物的眼睛。但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他必须把柳素素救出来。他又往前迈了一步。
“小康,再往前一步,老子戳死她!”黄毛狂叫着,声音颤抖,即将崩溃。
柳素素不停地挣扎,越来越虚弱。黄毛的刀子已经划破了她的皮肤,渗出鲜血。她却感觉不到痛,全身麻木,只想快快结束这一切。
远处的混战仍在持续,一群影子忽聚忽散,铁器碰撞,夹杂着喊声、惨叫声,将这冷寂的夜衬托得更加凄怆。
海卢宏贴着墙,慢慢往前移动几步。他反手握着刀,刀锋藏在袖口里。
这时,忽然有个影子从饭店出来,跌跌撞撞,在门口摔倒,爬起来,继续朝前走。影子越来越清晰,从黑漆漆的夜幕中显现出来,是叮叮。
黄毛感觉背后有异样,叮叮突然朝黄毛扑来。黄毛稍一分神,小康纵身一跃,一拳打在黄毛面颊。黄毛怪叫一声,口鼻间喷出鲜血,侧翻在台阶上,滚落下去。如果不是柳素素挡在他前面,小康这一拳,会将他颧骨打裂。
与此同时,海卢宏出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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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康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黄毛身上时,海卢宏起伏纵横,箭一般来到小康身旁,掌中白光一闪,手臂转动,刀子从袖口挥出。
海卢宏已达到“静若Chu女,动如流氓”的境界,这一刀刺向小康的肩膀,不取性命,只要制服小康。
千钧一发之际,小康侧身避过,刀锋划破衣服,“哧啦”一声,在肩头留下一道伤口,鲜血翻涌而出。
海卢宏毫不迟疑,再挥第二刀。
小康躲过第一刀,由于惯性太大,加上药力的作用,四肢难以控制,第二刀袭来时,再也无法招架。
叮叮突然往前一耸,推开了小康,将自己的后背亮在海卢宏眼前。
第二刀,直直捅进叮叮的后腰,刺穿了后腰左下侧的朱砂痣。
叮叮浑身一震,闷哼一声。海卢宏抽出刀子,鲜血喷溅而出,夜幕里犹如绽放的红花。
小康想救叮叮,已然来不及了。叮叮跪倒在地,望着小康,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有“喀喀”的响声,随着每一次勉强呼吸,鲜血一股一股从嘴角溢出。
小康怒吼一声,纵身迎向海卢宏。
第四十六章 怒吼第一战(二)
海卢宏挥刀冲来,脚下突然一紧,低头去看,原来是叮叮抓住了他的左脚。海卢宏用力甩了甩,叮叮死死抓着,再不松手。海卢宏面无表情,反手握着刀子,刀尖从上往下,垂直刺向叮叮的后脖颈。
小康快步赶上,抬脚踢在海卢宏手腕上,刀子脱手而出,飞到了廊柱边。
小康自己收势不住,随着惯性,扑倒在台阶下面,脑袋里响起一阵轰鸣。
叮叮抓着海卢宏的脚,海卢宏动弹不得。他将右膝屈起,狠狠撞到叮叮的脑后。叮叮闷哼一声,双臂略微松开,又抱住了。海卢宏用右膝狠撞叮叮的脑袋、面颊、后脖颈,一次,两次,三次。叮叮像风中的枯草,剧烈摇动着,七窍喷出鲜血,双手终于松开了海卢宏的腿,无力地耷拉在台阶上。
海卢宏的眼珠像两枚玻璃球,邪气迷蒙,瞳孔深处透射出凶残怨恨的光芒。
“挡我者,死!”海卢宏发出厉鬼般的尖叫,抬脚向叮叮的胳膊踢去。
叮叮的胳膊架在两只台阶中间,这一脚踩上去,必然是骨断筋裂。
小康怒号一声,从台阶下一跃而起,双拳狠狠砸在海卢宏的胸腹。“嘭”地一声,海卢宏的身子斜飞出去,落到饭店的廊柱下。他的刀子正巧在不远处。
小康大步冲上前。海卢宏伸手去抓自己的刀子,小康比他更快,一把夺过刀子,另一手攥住海卢宏的手腕,大喝一声:“你想要,给你!”
一刀刺进海卢宏的掌心,咔嚓一声犹如木箱断裂,将海卢宏的左手钉在廊柱上。
海卢宏浑身抽搐,双腿蹬动几下,剧烈的痛楚使他浑身痉挛。但他拼命抑制自己的号叫,只从口鼻间迸出几声沉重的低吼。
“海卢宏,这就是你的手!”小康怒视海卢宏。
海卢宏居然笑了。痛极反笑,笑容无比狰狞惨酷。海卢宏嘶声说:“是我的手。我的手就是你的天!”
海卢宏的手掌被钉住,无法移动。他转过脸,视线沿着胳膊往上,看到廊柱上钉着的手掌。刀子在掌心微微抖动,鲜血从手掌边缘淌落,滴滴嗒嗒落到石板上。
海卢宏收回目光,冷冷望着小康,一字一顿地说:“你不敢杀我。我是你的天。”
………………
“小康……杀了他……”台阶下面传来微弱的呼唤。
小康转过身,看到叮叮挣扎着,正向他挥手。小康赶过去,扶起叮叮。
叮叮气若游丝,望着小康。“下午我在饭店喊你的时候,你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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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康喃喃地说:“我听到了。”
“我们……我们是‘屠各人’……我们身上都有两颗朱砂痣,胸口一颗,后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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