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飞激怒涌，天地似乎从来没有如此的力量，要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杀手们几次围攻没有任何成效，纷纷倒地，却无人发出惨叫声。他们沉默地进攻，沉默地倒下，如果有人从远处观看，只能看到一群影子无声无息地冲撞。
此时，果然有个人站在远处。
此人穿着黑色雨衣，是领导这批杀手的小头目。他注视雨中那个身姿挺拔的男人，这就是猎杀组织想要的答案么？小康真的很难对付，不愧是高欢的儿子。
也许小康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然而，战争已经开始了。
小头目忽然看到一个影子出现在雨幕中。那人的移动速度飞快，双腿微微弯曲，像一只螃蟹，而那长长的脖子和光光的脑袋，却像一条蛇。
小头目并不认识海卢宏，他的目标是小康，但行动已经失败了。十二个杀手非但不能活捉小康，杀死小康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此时突然出现了海卢宏，小头目不能再牵连下去了，无论如何，猎杀组织不能暴露。
小头目打了个唿哨。杀手们听到指令，停止战斗，拖起地上的伤者，风卷残云一般，退了个干干净净。
云西场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倒塌的墙壁，扭曲的铁架，乱石铺就的斜坡，衰败的老屋，一切都像十年来每天经历的样子。
小康转过脸，看到了海卢宏。
此生最大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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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派屠各人的代表人物，他终于来了。
…… …… ……
小康仰起脸，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
海卢宏一点一点逼近，手上什么都没拿，脚步重新变得僵硬笨拙，翻腾的泥浆在脚边涌动。他的眼睛忽然变得闪闪发亮，视网膜与虹膜之间，仿佛嵌了一个光片，发射出蓝幽幽的光泽。他的长脖子微微扭了扭。
小康将手中的木棒扔掉，淡定地说：“海卢宏，等你很久了。”
“十三年。”海卢宏呆板地说，“我也在等你。”
“今天做个了断吧。”小康说。
“小康，这是什么？”海卢宏举起左手。
多年前的一个游戏。那时候小康是海卢宏的猎物。海卢宏一手遮天，他以为他盖得住小康。
小康沉默不语。
海卢宏嘶哑地说：“这是我的手。我的手，就是你的天。”
“还记得手掌钉在柱子上的感觉吗？”小康问。
海卢宏的眼里涌起无穷的怨毒，掌心的伤疤痉挛扭动，似乎感应到当年的刀锋，骨头缝里传来钻心的疼痛。自从小康将海卢宏的手掌刺穿之后，每到天阴下雨，海卢宏便感觉痛苦。此时更痛，因为那伤疤复活了，像蛇的毒牙啃噬他的肉骨。
海卢宏厉声长啸：“你把天戳了个窟窿，我要用你的命补上！”
他突然一跃而起，黑色雨衣在身后展开，如夜枭的翅膀，陡然瀑涨。海卢宏直击小康的面门。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青白色瞬间凝固，将黑沉沉的雨幕撕裂。
小康向前迎击，双臂晃动，如一只凌厉的大鸟，直向海卢宏纵去。海卢宏挟着风雨，以无穷的威势卷向小康。小康避过拳锋，反手砸向海卢宏的胸口。海卢宏撤回手臂，另一掌击向小康的脖子。
小康跳起来，在半空反弹一下，斜着飞起一脚，踢向海卢宏的胸腹之间。海卢宏侧身避过，小康第二脚已在眼前，漫天水帘笼罩，海卢宏无法再避，干脆将右肩一挺，左手向下，直扣小康的膝盖。
嘭！
小康踢到海卢宏的右肩，与此同时，海卢宏击中了小康的膝盖。小康借势后纵，凌空落在雨地里，单膝点地，一只手撑着身子，昂然面对海卢宏。
海卢宏晃了晃右肩，若不是他及时换了角度，那一脚的后果很严重。
海卢宏再向小康扑去。两人由刚才的拳来脚往，变成了近身搏击。海卢宏抓住小康的双肩，膝盖顶向小康的肚腹，小康单臂架开，另一条胳膊挥向海卢宏的面门。海卢宏侧脸闪过，一拳击向小康的胸膛，小康被击中，后退数步。海卢宏紧跟过来，小康突然跃起，两个膝盖直击海卢宏的头部。
这是泰式拳法最凌厉的一招！
这一招有两个作用：如果海卢宏躲闪不及，双膝击打他的脑袋，他必受重创，或者双膝夹住海卢宏的头部，就势一拧，海卢宏当场便会颈椎错裂。即使海卢宏的脑袋避过，胸膛门户大开，也要遭受强悍的双倍击打。
但海卢宏展现了不可思议的速度，腰身猛地一扭，避过小康最凌厉的右膝。小康的左膝直直撞到海卢宏的胸口。海卢宏后退数步，踉跄着，站稳了脚跟。
两人沉默相对，都有个感觉：这一战，将打到天亮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百四十五章 漩涡
海卢宏与小康对练之后，发现小康的确已不是当年的男孩。小康的肢体协调能力很强，一方面是天赋，另一方面与他童年和少年的经历有关。小康受了太多磨难，体格经过严酷的考验，自发形成了对应机制。正所谓：那没有把我弄死的东西，令我越发坚强。
小康的搏击技术自成一体，强悍凌厉，速度极快，既像跆拳道，又像泰拳，在蹬踢、腾跃、拳打方面十分彪悍。
小康也对海卢宏的技击有了深入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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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卢宏最可怕之处，便是他的身体能在“动静转换”之时，表现得异常迅速。动如灵蛇、静若石佛——这就是海卢宏。
一般人的身体，由动态转变到静态、或者由静态转变到动态，要经过头脑，至少需要一个转折的过程，但海卢宏不需要。他的肢体不必经过大脑的指令，可以自行解决问题。瞬间的死寂，到瞬间的爆发，没有过渡环节，而且没有惯性。
这一场巅峰对决，需要时间的考验。两人现在要比拼的便是耐力。
谁能坚持更久，谁便是胜者。胜者有权处置败者。自古正邪不两立，这是天道，亦是人识，命运无法逃避。
小康与海卢宏开始第二轮博杀。
在漫天黑雨中，只能有一个人站着，或者两个人一起倒下。
两人都拿起了武器，海卢宏捡了根铁管，小康拿起了那根木棒。海卢宏纵身扑来，铁管狠狠击向小康。小康侧身，铁管贴着小康的手臂滑过，削起一层雨珠。雨珠打在小康脸上。小康略向前纵，两指交错，扣住了海卢宏的手腕。
倘若这一下用力，将传来“咔嗒”一声，轻则手腕脱臼，重则折裂。海卢宏的肌体感应到危险，发挥了无与伦比的灵敏性。手腕反向旋转，仿佛衣袖中包裹的不是手臂，而是一条没有筋骨的蛇。手腕旋转之后，两根手指直刺小康的眼睛，小康抬起胳膊肘，猛击海卢宏的胸口，海卢宏被迫回援，另一手的铁管劈头盖脸砸下来。
小康抬起木棒格开，咚的一声闷响，两人都感觉手臂一震，后退数步。海卢宏咬紧牙关，纵身扑倒小康，两人滚翻在地，积水与泥浆灌满全身。海卢宏扔掉铁管，顺手捡起一块石头，朝小康砸去。
小康用膝盖顶开海卢宏，海卢宏斜着倒在积水中，溅起一片水花。小康紧握拳头，连同整条手臂，横着向海卢宏击去，一拳打在海卢宏的肚子上。海卢宏在积水里弹了一下，左脚踢在小康的腰部。小康朝后倒去，海卢宏随即跟进，全身力量集中到双臂，双手紧握抱拳，像一个铁锤，直直砸向小康的脸庞。
小康侧身避过，返身将海卢宏撞开。两个男人在黑雨中翻滚打斗，没有呼喊，更没有惨叫，两个沉默的影子在天地间搏击。
搏击。
…… …… ……
远处忽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仿佛什么东西苏醒了，发出沉闷的低吼。雨势越来越大，夹杂那奇怪的吼声，逐渐传了过来。
小康听到那声音，海卢宏当然也听见了，两人暂时停止战斗，一起眺望远方。黑沉沉的天穹下，一条青色的带子涌动着，那是云河。云河在翻滚。
涨水了！
大雨使得云河的水位不断上升，云西场这一段，由于当年的过度开采，严重破坏了河床，大雨终于唤醒了沉睡的云河，发出低沉的咆哮。
小康望着云河方向。涨水并不可怕，即使淹过来，河水在广阔区域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而且云西场的地势偏高，更不用担心。
海卢宏也望着云河方向，面无表情。雨水从他的头顶流淌下来，不断冲刷眼睛，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就在这时，海卢宏突然颤抖一下。
浑身剧烈一震，像一只兔子猛然遭受电击。他低下头，望着自己的鞋，积水在脚边盘旋流转，水花泼溅着他的脚腕。他僵硬地转过脸，注视小康的方向。小康也看着他。
海卢宏并不是在看小康，而是看着小康的身后。
黑沉沉的雨幕中，传来一个声音。海卢宏不相信那声音，但那声音的确存在，而且越来越近。
“鸭子！鸭子——”
那是小猫儿的呼唤！
…… …… ……
海卢宏的嘴角痉挛起来，雾蒙蒙的眼里出现一丝不安的光泽。平生第一次，烂泥邪神产生了惶恐，因为他的女孩来到这黑漆漆的杀场。
海卢宏的目光透过雨幕，看到小猫儿的身影。她跌跌撞撞跑来，一定走了很久，中途也迷过路，但她坚持走到了云西场，找到了海卢宏。
她离开吉祥胡同39号院，要抗拒内心多大的恐惧，才能走到这里？她需要多么强大的意志支撑，才能穿过黑暗中的雨城！
“鸭子！鸭子！”小猫儿也看到了海卢宏。同时，她看到海卢宏对面的小康。
海卢宏迎向小猫儿，小康没有阻拦海卢宏。其实这时候，小康有个绝佳的机会，可以在海卢宏方寸大乱时，致他于死地。小康可以使用铁管、木棒、钢筋等各种工具，直接砸海卢宏的脑袋，以小康的速度，做到这一点很容易。
但小康没有这样做。
他静静站在雨地，看着海卢宏跑到小猫儿身旁。小康并不认识小猫儿，不过也能猜出来，一个女孩在这样的恐怖雨夜找到海卢宏，他们一定有过温暖的生活。如果温暖的情怀能够在心里织成一盏灯，什么样的凄风冷雨也不在乎。
海卢宏抱着小猫儿，小猫儿瘫进海卢宏怀里，浑身再也没有一丝力气。
她嘴唇发青，眼角抖动，身上那件蓝色的雨衣往下淌着水。雨衣的帽子揉皱了，看来小猫儿在路上一定经历过很多磨难。
“小猫儿，你怎么来了？”海卢宏沙哑地问。
“我害怕……怕你不回家了。”小猫儿哽咽着。
“我一定会回家的。”
“骗人。”小猫儿盯着海卢宏，“你在家里说的那些话，全部都像遗言。你以为我是傻瓜？”
海卢宏抱紧小猫儿，他们身上都很冷。海卢宏一直在哆嗦。
“鸭子，你冷吗？”小猫儿轻声问。她从来没见到海卢宏颤抖得这样厉害。
“我不冷。”海卢宏说。
“抱紧我。我冷。”小猫儿呢喃着。她的目光越过海卢宏的胳膊，看到了小康。“鸭子，那个人就是小康吗？”
“是他。”海卢宏说，“不要让他看到你的脸。”
“为什么？”小猫儿问，“他很可怕吗？”
“不能让敌人看到你。”海卢宏把小猫儿收进怀里。他最恐惧的就是这件事，他想：小康看到了小猫儿就会记住小猫儿，会用小猫儿来折磨他——海卢宏在原本的仇恨怨毒中，更加入了强烈的恨意。
他，一定要杀了小康！
而且，他要找到小康的弱点，折磨小康！
这是最恐惧的人最本能的反应。内心黑暗的恐惧，唤醒的，是灵魂里最残酷的力量。人人都有最爱，为了生存与保护，不惜代价。
“小猫儿，你怎么会跟过来？”海卢宏想到这个问题。就连“天侦组”都没办法跟踪他，小猫儿是怎样一路跟来的？
小猫儿凝视着海卢宏，一字一顿地说：“因为，你是我的鸭子。”她终会找到海卢宏，就好像他们在茫茫人海终会遇到。
海卢宏沙哑地说：“以后不要随便出来了，太危险。”
“我迷路了好几次，以为找不到你了，可我能感觉出来，你就在前面。”小猫儿哽咽一下，“你从家里出去，我就跟着你。晚上，城市黑着，我比白天更害怕。”小猫儿呜呜地哭着。
海卢宏抱着小猫儿。这个女孩，就连买家具都不敢去的女孩，雨夜奔袭数十里，到了城市的另一端，只为找到他。
“鸭子，我怕见不到你了。”小猫儿哽咽着。
“我在这儿。”海卢宏更紧地搂着小猫儿，“我们回家。”
“你……不杀小康了？”小猫儿不安地问。
“我会杀了他的。以前对他的仇恨，都不如现在强烈，因为他看到了你。”海卢宏说，“只要冒犯过你的人，必须去死。”海卢宏的眼里重新涌满蛇冷的邪恶之气，如同二月冰河下翻滚的黑水，深不见底、深不可测。黑水里翻涌的是死人的影子、死人的呼喊。
海卢宏不容许任何一丝危险出现在小猫儿身旁。所有使小猫儿感到不安的人，都死了。
“小康会让我们走吗？”小猫儿低声问。
“我们回家。”海卢宏将小猫儿托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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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经历过很多危险，也有过生命即将结束的遭遇，他都没有害怕过，即使与小康搏斗，他也没有丝毫颤抖。但是刚才他哆嗦了，他浑身抖动，手心攥出了冷汗。这是因为小猫儿。当小猫儿的呼唤传来时，他看到自己内心的惶恐，如同在梦中，看到自己最爱的人在洪流的漩涡中下陷。
“小猫儿，以后不要跟我出来了。”海卢宏反复说着。
“嗯。”小猫儿乖乖地说，“我也吓坏了。”她想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却没有成功。今天晚上的经历，又够她做一个月的噩梦。她总有丰富的噩梦素材，今天晚上最精彩。她原本便对城市充满了恐惧，黑雨中的城市，还有什么比它更可怕？她在路上追寻海卢宏时，一次次跌倒，感觉自己落入了怪兽那黑暗的胃里。
小猫儿蜷在海卢宏胸前，眼角余光不时望向不远处那个身影。那个人静静站在雨地，他是海卢宏的敌人。小猫儿知道，那个人不死，他们永远不得安宁。
“鸭子，你能杀得了小康吗？”小猫儿问。
“能。”
小猫儿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轻声问道：“鸭子，小康有爱的人吗？”
“一定有。”海卢宏阴郁地说。
“是谁？”小猫儿问。
“我会知道的。”
海卢宏抱着小猫儿，朝云西场外面走去。小康没有阻拦他们。
海卢宏的影子渐行渐远，他又恢复到僵硬笨拙的姿态，瘦长的影子在雨幕中越来越模糊。
雨还在下，天空似乎捅了个窟窿，大水不停地往下泼洒。
天漏了。
小康仰起脸，望着黑云滚滚的苍穹。远处的云河也在翻滚，咆哮声越来越大，仿佛地底的怪兽被唤醒，向着雨深深的城市爬过去。
小康又朝雨幕中扫了一眼，海卢宏已经消失，云西场被大雨覆盖了。小康孤独地站着。他知道，他与海卢宏的战斗只是刚刚开始。
他是不是错过了一次机会？这个机会，也许是人生中唯一的一次。
这个问题无法回答，而且小康并不后悔。每一时刻只能有一个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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