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信红有些疑惑,却听婆婆说道:“信北少有来,总得添些菜,才不至于失礼。”
张美玉把侄子交给江信红,听从母亲的安排去准备开水,修鸡。张大铸正捉住一只鸡,走进灶屋,江信红有些心疼,阻止道:“爹,它还下着蛋呢,可惜了。”
张大铸呵呵一笑,道:“这只快下完了,还有几只下得正旺呢。”
江信红其实也想杀只鸡,但想到如果是自己的亲戚来了就杀鸡杀鸭的,如果张家的亲戚来了,家里又恰好不方便,担心这以后会有话说。再说,这鸡鸭都是婆婆一手招呼长大的,没俩老的发话,江信红有些顾忌。
现在,俩老主动忙活,不由江信红不心生感动。
第三章 家长里短夜成韵()
眼见天色已晚,江信红到现在还没机会和弟弟聊上话,心里惦记着,便叫张美玉去叫哥俩回来吃饭。
太阳落坡,要黑下来也快,收工回来的人大多愿意到鼓楼坐坐,聊些白话。有的时候,谁家有需要大伙出力帮忙的,在议论中,一般都能形成一定的共识。不论家境如何,村寨中,谁家都会有些事情需要帮忙,这个时候可以吱一声,消息自然会散开,不需要专门上门着请。当然,一些特殊的事情,主人上门着请,是一种诚意,是一种对人的尊敬,同时也表示被着请人在村中或者家族中的身份地位。
江信北随着张才景加入众人的闲聊当中。没多久大伙对江信北的来历有了大概了解,也就对他热情起来。不过,西流人对自己村寨有着比西林壁有着更强的优越感,这点,江信北很快就感觉到了。
这不难理解,西林壁和西流虽然只隔着十来里路,但就交通和找工做方面的来说,比西林壁就要强得太多。
从地里位置上来说,两个村属于不同的乡镇管辖。西林壁属于长塘乡,距离乡公所足有二十多里路,走出去十多里没见到村庄,只是到临近长塘乡四里的样子有个叫陡山坡村的小村。西流属于瓜坪镇。虽然西流距离瓜坪镇也有二十里不到的样子,和西林壁的状况差不多,但沿路出去,隔个七八里有个村,人多,消息自然比西林壁流畅,况且路途比西林壁要平缓好走得多。更主要的一点是,西林壁隔土匪近,是个极不安全的所在。所以西流一线的人很少往西林壁一线走,连媳妇都很少是这一方向的。江信红算是西林壁一线,少数几个嫁到西流的媳妇之一。
谁都对自己的家乡有着根深蒂固的情结。自己人看来,或有不足,甚或牢骚不堪。但当有人贬低的时候,江信北心又很不爽。
亲不亲,故乡人,甜不甜,故乡水。这种恋乡情结,或许是中国人叶落归根的根源所在。
心里不爽,江信北岔开话题,说起自己这几年打猎的见闻,特别是前些时候,自己和几个伙伴遭遇土匪,反而让十来个土匪吃了大亏的经历,加上自己的评点,让众人兴趣点燃起来。
其中,有几分吹嘘的成分,几人对江信北所说将信将疑,但随着来到鼓楼的人多了起来,众人也没去计较江信北所说是真是假,但江信北所说,也足以见得他见识不少,还真没人小看他。
正是说胡话很热闹时候,张美玉前来叫两人回家吃饭。
江信北对西流人话里话外里的那些贬低西林壁的话有些疙瘩,要不是虚荣作祟,也懒得多费口舌。此时正是求之不得,二话没说,跟着张美玉身后就走。
“你妹夫?”
稍稍落后的张才景对那人道笑道:“妹你妹的,我二嫂的弟弟。”心里却想着,照着二嫂来看,如果真是妹夫也不错,算是一种扁担亲,这是种亲上加亲的好事。
这顿饭对于张家来说,够奢侈了。
有张大铸和张才景爷俩的劝酒,江信北本来不怎么好酒,也不知不觉就几杯酒下肚。酒意上来,江信北放开原有的矜持,开口对张大铸说道:“伙计爷,我这次来,就想要我姐姐回家住几天,我娘很想念我姐姐。”
张大铸没答言,却朝江信红看去。
江信红也想听弟弟说说话,听到弟弟如此说,忽然间也觉得自己太久没回娘家,眼角不由有了湿润。
江信北和张才景,话说得投机,再说,好酒好菜,俩人都是好久没享用了,不觉有些贪杯。
酒精使得俩人都高度兴奋,没有了很多顾忌,江信北说话多了起来。
想起傍晚在寨子鼓楼听到的小道消息,江信北脑子还算清晰,想着向张大铸求证一下,说道:“伙计爷,今天下午在鼓楼听人说,近来世道不那么太平,好像连县城都不得安宁,不知道是真是假。我还想趁农闲时节,外出找些事情做,又只怕运气差,给遭遇上了。要是真的,那只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了。”
张大铸做为一家之主,少不了要经常外出找钱,要不然仅仅靠田地里出来的东西,能够解决吃饭就很不错了,想要生活好一点,根本就不可能。因此和江敬林结识,两人年纪差不多,性情相投,结为伙计,相当于结义兄弟之类的。要不然,江信红也没嫁到西流的可能。
外出做事,对所处区域的事态变化多是有所打听,有个大致了解。否则,那就风险极高,甚至可能丧命。所以,张大铸对时下的传闻真假,多少有自己的判断。
说严重了,就有点吓唬年轻人的味道,说轻巧了,又有些纵涌年轻人,万一遇到什么不测,自己良心难安。
张大铸沉吟一会儿,说道:“传闻归传闻,夸大的成分自然有,但无风不起浪,自己小心点,总不会吃亏就是了。”
听张大铸的语气,江信北有种说不出的泄气。西林壁还真是太闭塞了,仅仅到乡公所所在地一个来回,一天就有一半的时间消耗在路上,所以非到万不得已,西林壁人都不愿意外出。这样一来,就算知道什么重大消息,等传到西林壁,一切可能又起了变化。
如此一想,江信北有些理解村子里的防卫布置意图了。他想,可能也是这个原因,西林壁人的防卫都是朝有备无患方面做准备,即便是事情来得突然,应对起来还是显得有章法。
江信红没让弟弟再加酒,而是给江信北盛了碗饭。
张大铸和张才景都没劝,分别接过江信北递上的饭碗。
晚饭还没吃完,陆陆续续地有人来串门,有几个,江信北见着面熟,想想恍然依稀记得是下午在河边见着的妇人。不知怎么称呼,便只能低头三两口扒完碗里的饭,把碗递给姐姐,申言吃饱了。
江信红也没多说,边收拾桌子边等着张才景和公爹吃完饭,好捡收。
虽然西流和西林壁只相隔十来里路,但在乡俗上,西林壁一线和西流一线有很多出入,大有邻村有不同音,十里不同俗的巨大发差,加上江信北很少走西流一线,对来人时不时地问姐姐关于自己的婚配,心里除了莫名其妙的慌乱,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向往,其他的就不知所措。
江信红收拾好,一屋子人东拉西扯一阵子,好不容易等串门的妇人都走光了,江信北一阵轻松,正想将父母想要姐姐回家几天告诉江信红时,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江信北只得将要出口的话咽回肚里。
进屋来的是三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其中一个叫张才运,算是张才景的同族弟兄,傍晚时候在鼓楼聊天时,江信北对他的印象不错。
张才运和江信北年相仿,很随意地叫道:“信北哥,我们出去玩去。”
江信北似乎有些犹豫,看看姐姐。
“去吧,去吧,后生子老待在家里算什么事?跟着才运就行了。”
江信红笑着催促。弟弟都成后生子了,完全不像小时候百无禁忌,反倒越大越显得腼腆,这样的话怎么找得着老婆?虽然有时候家里会请媒人帮着说亲,但终究比不上自己对上眼的。跟着才运和那些妹子玩玩,如果有对上眼的,再通过家里的撮合,就会少很多麻烦。
江信北又看看张才景,说道:“才景哥也去吧?”
张才景笑道:“呵呵,我就算了,这种事情是你们后生子的事情。”
江信北还想说点什么,江信红推着他出门,"去,去,有什么,你问才运就知道了。"
第四章 花样年华总是歌()
一行四人一路出屋,短暂的沉默后,张才运率先破去尴尬,说道:“信北,你好像对我们的风俗一点也不知道似的。像才景那样的,要是跟着出来,别说他找不着玩伴,就连我们也要受冷遇。那就不好玩了,还不如在家里睡觉好了。”
另一人插言道:“是呀,他是有老婆的人,他跟着出来,不说他被村里的长辈骂,连我们都会被别人耻笑。”
江信北道:“这么神秘,我们到哪里玩?有什么好玩的?”
四人说着,来到空旷处,有不少人的喧闹声传来。
西流村分三个团寨,相隔最远的不过三里路的样子,这在乡俗里,根本不算距离。三团寨都是依山而成,中间恍若巨大的盆地,出了寨子,眼前很是空旷,加上月光皎洁,星光闪烁,在田垄边的空坪出现三个五个成堆的人群,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少年男女,壁垒分明还是清晰可见的。
江信北张才运四人找了好坐的地方坐下,看着三个少年男子对着五个姑娘堆里出言撩拨,姑娘似乎也很兴奋,说话像带歌词似的,弄得三个少年不知应对,边上便有人加入男方。
张才运见江信北少言寡语,气氛不那么如意,站起来,拉住江信北,道:“走,我们去看看,你是生面孔,这些妹子正是发情的时候,难说你今晚有好运气,就算不能那个什么,得过手瘾也不错。”
这一路来,听了张才运三人的解说,江信北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泛起异状,虽是很忐忑,却不无兴奋,脚下轻飘飘的,跟着三人加入男方。
随着双方人员增多,大伙龙地撩拨调侃并不针对谁,七嘴八舌地,一时热闹非凡,但是没多久便有人离开。
少年男女之间扎堆,戏码多与凤求凰,凰求凤相关,没有自己心仪的可人在,兴致大减,或者有心仪的可人在,悄悄离开,倒是想看看那可人是否在意自己,悄悄跟来。
如果江信北和男子应对几句还行,但面对众多妙龄少女就只好聪明滴藏拙,不过很有兴趣地盯着女方,即使看不清楚容貌,听着那宛如莺啼的声音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不时看着那些或成双成对,或三五个男女结伴而走的背影,心弦似乎受到某种撩拨。
不料转头之间,却不见张才运三人,愕然之下,心里便不痛快,这个张才运,一起出来,怎么能落下自己?人生地不熟的。真想一走了之,回家睡觉,明天也好回家,自己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呢。但心里的那种酥悠酥悠的感觉,像发了芽的幼苗,不断疯长,想走又挪不开脚步。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有,但江信北绝对是好运气,往常绝没有今天的气场宏大。
以往多是相邻团寨的出来寻找和心仪对象的接触机会,本团寨的很少见,其实本团寨的也用不着多此一举。间或也有其他村里有相同习俗的少年前来,那一般都有本村好友相约,少女们也会在此时结伴而出,本村没有看上眼的,多接触一个人,机会总要多人一分。
至于家里的老人也很乐见其成,年轻人对上眼最好,少操不少心。其他的就不讲究了,发生点什么,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只要能够生养。如果有了身孕,那不是丑事,在女家那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只要告诉男方,男方便急不可耐地下聘礼,找媒人,晚了,或者心里有点什么龌蹉,对不起,闹媳妇荒的人家,难说就捷足先登了。如此一来,男方想要再讨一房老婆,很难,本村本民俗的人不鸟你外,外族的不让嫁进村,而且,从外民俗村落娶进或者想嫁出,除非家境和能力,还得讲人缘,条件要严苛得多,事情要麻烦得多。
那就等着打一辈子的光棍吧,除非你甘愿从本村本族除名,不得归宗入谱。
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后辈自然要如此,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单柳和三个伙伴对江信北的第一映像不错,加上江信红的榜样作用,对江信北便都有了那份心事,加上几个被和江信红一起洗衣服的年轻媳妇的劝掇而来的,此时仍有七八个女子,男方却只有五人。
见江信北似乎有些怅然若失,单柳掐了身边好友一把,道:“念汝,唱支歌,试试他的反应。”
山里情歌,江信北倒也会几首,不过从没对人唱过,最多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在山上唱着和山风应和,那自然是另一番情趣,是不能和眼前的光景相提并论的。何况边上还有其他少年,他没有自恋到认为是对面少女对自己倾述情义。
江信北想应歌对和,却一时难以启齿,气得单柳对三好友道:“真是个木头。”
另四少年没走,那是自己心仪的女子在这些人当中,江信北没听出少女群中的歌声表达的情义,这四人却感觉不那么对味,四双八眼看向江信北,虽然是晚上,月光没有妨碍他们对江信北的陌生身板的识别,其中一人有些恼羞成怒,对另三人低声耳语一阵,一起走向江信北。
或许是做为猎手特有的警觉,当四人走近,江信北转而面朝四人,自有一番不动如山岳般的厚重。见江信北又防备,那人很光棍,伸出一手,道:”我叫陈支金,看你面生得很,兄弟那里人。“
江信北随父亲江敬林走南闯北三年的时间,知道本地人尚武,不论是想和人套交情还是心有不满,都会伸手较量一番,如果不敢一试不但弱了自己的脸面,还让人小瞧了自己,现在又有几个少女在前,更不愿意示弱,当即伸出手出,朝那陈支金手掌用力一握。
单柳是知道陈支金的能耐的,见事情不好,也顾不得矜持,撇下众女,朝江信北疾走而来。
在这样的男女交往当中,免不了要出现碰车现象,女方往往都是置身事外,男方出现斗殴,甚至打群架的事情不是没有,老一班的人也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碰到这种事情,没什么好让的。
有些女子本来就拿不定主意,能够选到更强的夫婿自然是好事。
单柳本来对陈支金不错,漂亮且能干泼辣,偏偏还受过两年私塾,心眼就比同龄人要高,始终没有答应陈支金什么,弄得陈支金欲舍难离。单柳好长时间没出来玩了,今天的机会不错,陈支金哪想错过?不想,却见单柳对吴念汝低语几声,吴念汝便唱出那绵绵情义的山歌,陈支金不由妒火中烧。
见单柳去拉陈支金,吴念汝见有机会,跟着上前站在江信北前面。出来之前可是打听好一些江信北的情况,虽然说少之又少,但既然是信红嫂子的亲弟弟,一定错不了,之前碍着单柳的面子没有主动出击,此时见单柳去劝阻陈支金,芳心窃喜,上前拦在江信北跟前。
陈支金和江信北握手较劲在两女走近之时便以松开,陈支金顿时感到手臂有些不听使唤,江信北也觉得对方的手劲不小。
单柳也是下午初见江信北的心理做祟,鬼使神差地不想看到让江信北吃亏,对陈支金哼声道:”支金,你想干什么?“眼角飘向江信北,却见吴念汝正拉着江信北转过身去。狠狠地跺了一脚,冒了一句‘懒得理你。‘便转身离去。
第五章 江家拳经()
天边刚刚微微吐露鱼肚白,江信北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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