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接着,有些政治敏锐的将士们发现,三王子巴鲁图在自家大王帐篷中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而大王子雅克巴却越来越被自家大王所冷待,还被派遣去做了个什么寻找和亲公主尸体的差事。
这都三年多了,整个大漠谁不知道,大言派来和亲的那支队伍,在山水镇附近的山谷处被三王子巴鲁图截杀,全军覆没,公主也当场丧命。当然,也有个别漏网之鱼,不过那些都只是些成不了半点气候的土匪而已。
绿洲边际。
“大哥,你刚说的是真的?”卢丹脸上震惊分明可见,心中还在细细思量刚刚所听到的消息。
“我不动手,他始终也会动手,还不如先下手为强。”雅克巴重重往马屁股一拍,骏马往前边飞驰而去。
那人已经发现了他和小意的私情,他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俩的。
“可他毕竟是”卢丹不安地搅着手中的马鞭。
难怪他觉得自己和兄长最近这些年有些点背,他还一直以为是父王心情不妥的缘故。没想到是父王动了改动王储的心思。
“可他半点都没有把我们俩当他的亲生儿子。小时候偏心巴鲁图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要立他为王储,简直是在践踏我们俩的尊严。”雅克巴远眺的双眼一片平静,可在这片平静下,掩藏着极深极深的怒火。
要不是小意真心系于他,冒着极大的危险告诉了自己那个老东西的谋算,他简直都要被老不死的骗了过去。
可也正因为小意的冒险,她现在被关在监牢里,生死不知。
“事已至此,我全都听大哥的。”卢丹咬咬牙,决定跟着兄长干这一票。
他们俩原本就是同胞兄弟,理应相互扶持。而巴鲁图又一向与他俩不怎么对付,若是真的等他做了单于,他们俩兄弟估计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成功之日,兄长定不会亏待你。”雅克巴重重在同胞弟弟肩头砸了一拳。
山水镇,土匪山。
“岑将军,据线人消息,鱼儿已经上钩了。”瘦弱的军师在门外重重咳了一声。
自从那日一起从巴鲁图一行人的截杀中逃出来以后,他们土匪山上的所有土匪就和眼前这个男人结下了生死缘分。
“巴鲁图呢?透出去的消息,他有什么反应?”褐色长袍的男人并未停笔,笔下依稀可分辨得出是份地形图。
“他也在积极准备。”军师走进了门中,眼神落在地形图上的时候,满是惊叹。
在他没遇上眼前男子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多次参加恩科考试却未能及第是怀才不遇,可自从遇到眼前男子之后,他认知一直在不断被刷新。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生命力这么顽强的人呢,肩胛骨几乎被砍断,腰间伤口深可见到内脏,高烧昏迷了三天三夜还能完好无损醒来;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聪明的人呢,只不过根据别人的口述,就能画出一幅逼真无错的地形图;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重情义的人呢,承诺了要替公主报仇,这么多年就一直待在他们土匪山上,分析着各种灭敌的计策。
相比之下,他真是汗颜。
“赵简奕,我说过会给你报仇的。”他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眼神几近淡漠,“而这一天,等了三年,终于等来了。”
本以为会死在修罗场的他,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眼前倒下的时候,发下毒誓:只有不死,定要替她报仇,否则就受万箭穿心之刑,死无全尸。
“你继续,你继续,我还是不打扰你了。”军师莫名觉得身边煞气浓重,轻挪脚步退了出去。
第350章 和亲公主(11)()
大言皇宫,太和殿。
“圣上,岑纪言未及弱冠,区区黄口小儿,扬言要直捣匈奴王庭,无异于玩火啊。”一向主和的杨司马,杨奇率先站出了朝列。
他极力主和自然是有原因的。
一是他的庶女如今在后宫一枝独秀,正是得宠的时候,估计着不久就能够诞下皇子;二是他私下里和匈奴有着生意往来,这三年来虽然大言和匈奴之间关系看起来恶劣,但也没真的到民众想象的那种地步,因而他的皮草生意并未受到什么严重影响。可一旦大言对匈奴王庭发兵,那么他的皮草生意定然会波折重重。
“圣上,我觉得小儿此举并无不妥。”岑纪言的父亲,当朝鼎鼎有名的常胜将军岑五原斯斯文文地扯了扯自己衣袖的松鹤滚边,慢悠悠挪出了队伍。
杨奇那点心思,他并不是不明白。他甚至敢说,整个朝堂百分之七十的官员也都明白。可大家为什么不敢说?就是因为天子的态度模棱两可,让他们摸不清楚。
毕竟现在的天子已经不是以前的天子了。三年前的天子,被三公掣肘,朝堂上的发声权都没有。可看看这三年来,高位上坐着的那人是怎么做的:抬举杨家,打压李家、谢家,捧着高家,几下动作就让追随三公的势力损失大半。三位前朝元老也不得不隐退朝堂,明哲保身。
“圣上,大言国库空虚,军饷都快发不起了。要是主战,恐怕劳民伤财啊。”礼部郝杰紧随着杨司马站了出来发声支持。
“放屁。”将军吴勇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主和就不劳民伤财了吗?!要真是主和,整个大言的血都怕要被匈奴那些王八羔子给放干!”
他打小就和岑五原一起长大,又在战场上有过命的交情,于情于理他都该站出来力挺好友。
“圣上,您要三思啊。大言如今是经不起折腾了啊。”杨司马长袍一撩,往地上一跪,看起来倒真的有几分谏臣的样子。
“岑卿家,若是朕同意让岑纪言出征匈奴,你可能做下保证,他定能直捣匈奴王庭,还我大言清净疆土?”一向以柔术制人的天子所擅长的自然也是温温和和的陷阱。
“臣,不敢保证。”岑五原显然并不吃天子那套。
他知晓天子意思,无非是让他跟随自己儿子一同出征确保胜率,可这天底下哪里有空手套白狼的道理。
大言国库的确不如前两年丰盈,但若是让杨司马等人捐献捐献身家,莫说军饷,怕是连士兵们的安置费都有了。
“岑五原,你简直大胆,竟然敢如此对圣上说话。简直是藐视天家威严!”没等天子发声,杨奇就跳了出来表演忠心。
“若是杨大人可以保证,五原倒是建议杨大人去战场。”岑五原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眼神中的实质内容就见仁见智了。
“跳梁小丑,难当大任。”吴勇轻轻往边上啐了一口。
这些文臣向来喜欢耍嘴皮子上的功夫,真到了上阵杀敌的时候了,一个个的屁都放不出了!
和!和!和!怎么和!
自大言建国始,大言和匈奴就是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关系了。这二十多年来的和平,不过都是牺牲民众利益换来的喘息。
“大胆吴勇!”杨奇咬了咬牙,脸色一片青白。
他是堂堂的大司马,亦是大言的国丈,多少官员见了他都要跪拜行礼,小小一个戍边将军竟然敢对他大呼小叫,简直是不自量力。
“杨卿家,岑卿家,吴卿家,勿要继续争执。朕心中已有了决断。”天子脸上仍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温和神情,岑五原却从中看出了些什么不同于往的“谋算”。
“匈奴人如恶鬼般凶恶,杀我大言同胞,劫掠我大言妻儿,抢掠我大言财宝,破坏我大言家园,百死都难偿罪孽。如今岑小将军主动请战匈奴,誓要捣毁匈奴皇庭,还我大言清净,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天子此言,基本已经算是钦定岑纪言出征匈奴王庭的事情了。杨奇脸色有些许的扭曲。
而听到开头的岑五原便知道天子剩下的话已经没什么意思了。于是接下来的他,满脑子都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朝廷要拨多少兵马去支援自己儿子。结果到了下朝,天子也没能给出个准确的兵马数目。
这场朝会有人欢喜有人愁。
朝会结束,众位官员按官位依次退出太和殿的时候,杨奇狠狠瞪了结伴而行的岑五原和吴勇一眼,而后率领着自己的拥趸们往宫门走去。
今日两人在大殿上给他的难堪,他日他杨奇定然会百倍还回来。
岑五原按住了兄弟吴勇的手,老神道道地目送他“得意”的背影远去。
人,总是身在局中而不自知。整个朝堂,能看清楚天子布局的人寥寥,杨奇自以为他所做的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天子谋算深远,早就准备好要拿他下刀了。
“岑哥,您就这样看着无耻小人挑衅于你?”吴勇捏了捏拳头,咔擦的骨节声让身后的文官身体颤了颤。
岑五原往怀里揣了揣自己的手,笑道:“你且看着吧,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第二日,天子的圣旨便下来了:封岑五原为大将军,主要负责兵马调度和粮草安排;封白木为左将军,与右将军岑纪言相互配合,负责对匈奴王庭的猛攻。
同时,送往将军府的还有一道密旨,密旨上明确表示会及时供应将士军饷,让岑五原安心带着士兵们打仗。
大言与匈奴这一战,着实有些惨烈:
先是迷路被擒的左将军白木投降了匈奴,匈奴派人烧了大言军队的粮草;
再是大言军队出现叛乱,不少人临阵倒戈对自己人刀刃相向;
接着左将军白木又给匈奴出主意,后撤国境线,引大言军队深入,伺机剿灭。
但可惜的事情是,岑纪言仍旧率领着下属深入沙漠一千余公里,杀虏七万人,还找到了匈奴人的大营,俘虏了匈奴相国、叔父、阏氏等一行人。
战事消息传到大言朝堂,一众官员都不敢置信。唯独高位上的那人,眼中仍是温和笑意,仿佛早就笃定了这一切。
而初出茅庐的少年,也成了勇冠三军的冠军侯。
而后,战事的发展更加迅速,岑纪言带领的军队就像开了挂一样,对撤军的匈奴人连追不舍,势如破竹,连战连胜。一年之内,斩敌十万,尽收河西大地。
侥幸存活的匈奴人开始恐惧听到“岑纪言”三个字,每到夜晚的时候,他们会在沙漠中围聚起篝火,又唱又跳又哭。
因为他们都深刻明白,匈奴王庭的荣光已经过去了。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第351章 和亲公主(12)()
虽然我的父亲是大言王朝鼎鼎有名的常胜将军岑五原,但在讲究祖辈身份的世族大家看来,我的出身并不算好。
因为我的母亲并非大言王朝三大世家大族的出身,而是金溪河边一位靠美色吸引恩客的妓i女。
是的,只是妓i女,而非娼妓。二者相差一字,在大言的地位可以说天差地别。
或许早逝的娘亲和父亲是真心相爱的,被接回岑府的我,吃穿用度样样都是将军府中最好的。
实际上,将军府也只有我一个小辈。
然而,在自己未懂事的那些年里,母亲是妓女仍然是我最常听到的话。
即便后来,父亲在宫里受到提携,我也仍旧会听到类似的嘲讽。
渐渐懂事的我,再也不会睁着懵懂双眼问自己乳母,妓女是什么意思,而是捋袖子狠狠和那些世家公子哥打上一架。无论对方有多少人,有多大势力,我都从不服输。
有一日,鼻青脸肿回家的我被父亲拦住。他说,跟那群人打架没意思,你若是真有血气,该当从军。
我咧了咧疼痛的嘴角,皱起眉头问他,为什么要从军,我只想一辈子当个走马斗鸡的纨绔。
父亲叹口气,背手回了书房。
月光下,我觉得他的背影格外的佝偻,步伐格外的沉重。
第二日,我便收到了一堆父亲送来的书卷。每册书卷上都印着巨大的“禁”字。
“将军说,您看完便知晓昨晚的答案了。”管家放下书卷后,匆匆往外走了。
我知道,他动作如此快,是因为怕我。毕竟小时候,我没少拿他当捉弄对象。
虽然我性格顽劣,但在读书上颇有天分,依祖父的话来说,两岁便能背千家诗的神童三百年来只有我一个。
这半人高的书卷记载的全是大言近二十年来和匈奴交往的各种细节。
书中明确记载,大言七十五年,成祖皇帝被匈奴围困,匈奴单于派使者来京谈判。
使者在大言朝堂大放厥词,更是侮辱仁远皇后,说她给匈奴王侍寝都不够。
成祖被困,太子年幼难当大任,仁祖皇后只得忍耐下羞辱,假意奉承,说自己年老色衰,无法侍奉。同时,为了赎回成祖皇帝,屈辱地签订了不平等的友好条约。
此后几十年间,匈奴掳掠汉人,如赶牛羊,大言边疆民不聊生。与此同时,朝廷还年年派公主和亲,并奉送无数的金银珠宝。
这段历史,是大言历史上最屈辱也是最黑暗的一段历史。直到成祖去世,都没史家敢正大光明披露。
当然,大言的皇座是容不得一位有历史污点的帝王的,哪怕这位帝王杀伐果断的确有几分明君的模样。早在成祖被掳走的第三月,众朝臣便重新推选出了他们心目中的天子——圣帝。
看完禁书的我,心情沉重了几日。而几日后,我又恢复了走马斗鸡的纨绔常态。
后来因缘际会下,我认识了后来的天子远帝。那时候的他还只是后宫一个不知名的小皇子。
再后来这个不知名的小皇子,“攀”上了当时被盛宠的宜妃。确切来说攀上了她最宠爱的亲生女儿。
说到这位宜妃,也是位奇女子。第一任夫君替圣帝挡流矢而亡,三年之期未到的她不顾他人眼光带着自己女儿进宫,后来更是凭借徐娘半老之姿,成功霸占了圣帝宠爱十一年之久。要不是因为红颜薄命,说不得能把皇后从位置上拉下来。
然而这些总的说来都和我没有干系,因为那时候的我,在街上偶遇了戴白纱斗笠的少女后,惊为天人,一直心神不属,最终探查到了她的身份,是杨奇家中的庶女。
在身边人的各种辅助下,我最终赢得了少女的欢心。可好景不长,我被“怒我不争,望我成龙”的父亲丢进了军中历练,对外宣称“犬子无状,在家修身养性”。
等我从军中学有所成出来的时候,喜欢的姑娘已经进了宫成为了皇妃,而我即将担负起护送和亲公主去匈奴的重任。
我有些沮丧,但接受了命运。因为那人告诉自己,终有一日大言与匈奴之间会攻守异形,他会让大言几十年的屈辱,血债血偿。而他需要他去做这个探路人。
那时候的我,从没想过我会在护送仪公主去匈奴的路上,对她产生微妙的感情。
和亲途中她的逃跑,让我开始正眼相看。我才意识到,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非那些后宫中一个模子般刻印出来的怨妇。
在山洞中的那晚,她的眼泪打动了我,我走出山洞的时候想,索性我就现在离开,装作没有找到她,放她自由吧,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做不到的不是放她自由,而是过去心中的那道坎。更准确来说,是我不想她在逃跑的途中发生什么意外。
可一直担心的意外还是发生了,在云山镇山谷处被埋伏好的匈奴三王子巴鲁图截杀,她在我眼前丧了命。
我至今都还记得她倒下去的那一瞬间,她说,她说,人世太苦了。
说来也真是可笑,她和我说了许许多多的话,可我记得最深刻的唯独只有两句。一句是“岑纪言,你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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