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摸了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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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摸了我一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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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快步走在砖石甬道上,终于,走近了那个赶尸人。   
    这时候,天上的月亮已经不见了,四周很黑,似乎到处都飘荡着黑黢黢的死尸,他们飞起来像洁白的天使一样无声无息。   
    赶尸人直直地站着,面容模糊,也像一具僵尸。   
    女人停在他跟前,干咳了一声:“是我。”   
    “他离开了吗?”   
    “没有。”   
    “为什么?”   
    “他好像是个人。”   
    “你看门后那几个像不像人?”   
    女人似乎抖了一下,说:“他说他是盗尸的,警察正抓他,他想给你做徒弟。”   
    赶尸人笑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睡吧。”   
    “到底怎么了?”   
    “我也该睡觉了。”赶尸人一边说一边笑着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女人追了几步,拉住他的袖子:“先生,你告诉我!”   
    赶尸人注视着女人的脸,终于说:“他是来索我命的。”   
光天化日   
    东方微微地亮起来。天空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   
    女人起来了。她腰间扎着扣花围裙,在杀一只野山鸡。   
    院子里确实有很多花,清一色都是兰花:春兰、蕙兰、建兰、寒兰、台兰、落叶兰、虾脊兰、兔耳兰、万代兰……   
    房后,生长着密集的竹子,还有一丛丛茂盛的野草。远处,是深山老林,古木参天。更远处,群峰罗列,直橛橛地站立,像一排青翠的死尸。   
    在晨光中,猩红色的大门后那些鞋子暴露得一清二楚,纹丝不动。一双棕色圆头皮鞋,一双白色旅游鞋,一双黄胶鞋,一双懒汉黑趟绒布鞋,一双花花绿绿的布鞋。   
    鞋上面都是厚厚的尘土。   
    花花绿绿的布鞋是女性。   
    高大的赶尸人也起来了,他来到院子里看女人杀鸡。他脱下了那身深蓝色道袍,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的劳动布衣裤,袖口都起了毛边。   
    女人朝男孩的窗户瞄了一眼,小声说:“他还没起来。”   
    赶尸人没说什么,只是看那只死到临头的野山鸡,没有表情。也许,是因为他那张黑脸太长了,想制造点表情,得调动大面积的肌肉,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那只野山鸡非常鲜艳,羽毛花花绿绿,就像大门后那双女尸的鞋。   
    女人不再说什么,一只手抓紧野山鸡的双翅,另一只手举起菜刀,猛地剁下去,鸡头就掉了,鲜血喷涌而出。   
    无头的野山鸡在女人手中疯狂地扑棱了很多下,终于软弱下来,一下下抽搐。   
    接着,女人端出一锅开水,把死鸡扔进去烫毛。野山鸡变得湿淋淋,热腾腾,散发着满院子臭味,把尸体味盖住了。   
    转眼,那美丽的羽毛就脱落在地,变成了一堆难看的垃圾。一只无头鸡,赤条条地躺在盆中,爪子伸得直直的,变得僵硬。   
    女人用围裙擦了擦手,嘀咕道:“我去采点蘑菇来。”说完,她一个人走出了院子。   
    赶尸人依然凝视鸡的尸体。他鼻孔里探出来的黑毛似乎又长了一些,总让人联想到那两只鼻孔内一定毛烘烘的。   
    天光暗淡,似乎刚刚亮起来就停住了。   
    那个男孩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他谨慎地站在赶尸人旁边,弱弱地说:“师父。”   
    赶尸人眼睛看着鸡,平沓沓地说:“你想拜我做师父?”   
    “是。”   
    “你不怕吗?”   
    “不怕。”   
    赶尸人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男孩几眼:“你为什么要学这个?”   
    男孩支支吾吾地说:“我……”   
    “讲真话。”   
    “以后偷尸体就不用背了。”   
    赶尸人把脸转回去:“我不会教你。”   
    “……为什么?”   
    “你在作恶。”   
    “我可以改。”   
    赶尸人叹了口气,说:“以后,交通越来越发达,火葬制度越来越完善,这一行没有前途了。”   
    “师父,那你能不能把我带出山?”   
    “顺这条山路走下去,还有两天的路程,就到了上固,你不用跟着我。”   
    “我可以给你背包。”   
     赶尸人坚决地说:“不行。这是我们的规矩。”   
    “不能破一破吗?”男孩露出乞求的神情。   
    赶尸人转过头来,爱怜地看了看男孩的左眼,又看了看他的右眼,小声说:“除非你变成尸体,我赶着你走。”   
    男孩一下就不说话了。他慢慢低下头去,似乎放弃了。   
    赶尸人转过头去,继续审视那只死鸡。女人还没有回来,看来她走出了很远。   
    过了一会儿,男孩抬起头,不甘心地说:“师父,那你教我一句咒语吧,也算我没有白等你一场。”   
    赶尸人又把身子转过来,问:“你想学什么咒语?”   
    “你教我一句相反的就行。”   
    “什么是相反的?”   
    “假如尸体突然动起来,我一念他就不动了。”   
    “那是护身咒。”   
    “对,护身咒。”   
    赶尸人突然说:“,呵,。”   
    “什么?”   
    “藏密金刚护身咒。这三个音是根本咒。”   
    “,呵,。”   
    “三遍之后,再念护身咒——嘛哈嘎啦咯哩啪。”   
    “嘛哈嘎啦咯哩啪。”男孩重复道。   
    “这个咒让你和宇宙中的高级能量接通,得到无量善神天龙金刚的保护,无论什么邪恶都侵害不了你。”   
    男孩继续叨念着:“嘛哈嘎啦咯哩啪。”   
    “会了吗?”   
    “会了。”男孩似乎很兴奋。   
    接着,两个人一齐看那只死鸡。   
    过了一会儿,男孩抬头看了看赶尸人,突然说:“师父,你能让它跳起来走吗?”   
    这句话似乎是该避讳的,它触到了赶尸人某一根幽邃的神经,他猛地转过头,冷冷地看了男孩一眼。   
    男孩急忙说:“我听老辈人讲,有人喷一口符水,能把掉了的鸡头重新接上。再喷一口符水,鸡还能满地跑着啄米……”   
鞋 子   
    女人把饭做好了,就躲进了堂屋。   
    竹桌竹椅摆在当院。赶尸人吃得很少,而男孩似乎饿极了,他狼吞虎咽。   
    吃完饭,赶尸人把碗筷一推,问:“你不走?”   
    男孩说:“我明天走。”   
    赶尸人站起身,回屋睡觉了。男孩看了看他,抹抹嘴,也起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两扇门都关上了。整个院子显得十分空寂。   
    天色越来越黑,但是雨始终没有下来。   
    不过,毕竟是光天化日,大门后那些鞋子似乎不那么可怕了,像商店的架子上陈列的各式各样的样品鞋。   
    它们当然是不动的。   
    但是如果目不转睛地盯住它们,时间久了,不知道会不会发现什么问题。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什么都不是永远静止的。   
    比如云彩,看起来一动不动,可是,只要有个参照物,过一些时间,你就会发现它们移动了。   
    比如石头,它现在在这个地方,但是几万年之后,它就到了另一个地方。   
    比如地壳,原来这片陆地在大洋的这边,亿万斯年之后,它却移到了大洋的那边……   
    那么,让我们盯住这些鞋子。   
    四周静极了,没有人笑出声,没有人咳嗽,没有人打喷嚏,大家好像都在睡觉。只有寂寥的水声。   
    过了很长很长很长时间,那些摆在架子上的样品鞋中,有一双似乎不自觉地动了一下,是那双白色旅游鞋。   
    准确地说,它是抖了一下,好像有蚂蚁钻进去了,正在四处乱咬。   
    它只是抖了一下,立刻就停住了。   
    我们的目光就盯住了这双白色旅游鞋。可是,时间一点一滴地滑过去,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它都没有再动一下。   
    是看花眼了?也许,只是风把鞋带吹得飘了一下,或者,只是我们的眼皮跳动了一下。是左眼,老话说:左眼跳灾。   
    当我们就要把目光收回来的时候,好像另一双鞋子也微微动了一下,好像在转移一下重心。   
    似乎是那双棕色圆头皮鞋。   
    白色旅游鞋在大门的左侧,而棕色圆头皮鞋在大门右侧。我们只顾看大门左侧了,因此并不能肯定大门右侧的问题。当我们的目光迅速移过去时,棕色圆头皮鞋已经定格。   
    没什么,因为鞋子总是处于动态中,所以,视觉的惯性使我们产生了幻觉。   
    天终于黑了,大门后那些脚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丧 葬(1)   
    漆黑的院子安静极了,有点死气沉沉。   
    终于,赶尸人的房门推开了,吱呀……   
    他走了出来。   
    他换上了那身深蓝色道袍,背上了沉甸甸的包。他朝男孩的房间看了看,黑糊糊的,男孩似乎还在睡着。   
    他走到猩红色的大门后,把那一张张画符的黄表纸贴在死尸的脸上。   
    然后,他走出来,双手合十,叨咕着什么。   
    从那一双双的脚上可以看出,五具尸体在他的咒语中,猛烈地颤动起来。接着,他们就受到了某种巨大的神秘力量的操纵,一个个跳出来,站成了一排。   
    赶尸人摇起铜铃,出了门。   
    那几具死尸又一次顺利地跳出了高高的门槛。   
    像以往一样,赶尸人离开时,并不跟主人打招呼,铃铛声一响,就是告诉主人,他已经赶着尸体离开了。   
    山路似乎更加崎岖。两旁的石头更怪,野草更深。   
    这个夜晚没有月亮,黑得几乎看不见道路,赶尸人走得缓慢而谨慎。在无边的黑暗中,除了铃铛声就是那些死尸的脚步声:“刷!——刷!——刷!——刷!——”   
    赶尸人一直没有回头看。   
    大约走出了几十里路,他突然站住了,同时停止了摇铃铛。那些尸体也停下了,直橛橛地戳在原地。   
    他猛地转过头来,盯住了那些死尸,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头。那些黑糊糊的尸体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检查。   
    赶尸人的警觉让人有点费解——死尸都能赶着走,对于他,还会有什么值得惊异的呢?   
    或许,他是听见有两具死尸在低声交谈……   
    他慢慢走回去,依次查看那些死尸。   
    他好像在清点尸体数目。因为太黑,他必须把眼睛贴得很近才能看清。   
    他从头看到尾,又从尾数到头,终于确定尸体变成了六具。   
    他一个个朝死尸的脸上摸去,都贴着黄表纸。他又一个个地抚摸死尸的肩膀,终于,他的手停在最后一具死尸上,不动了。   
    “你从哪儿来?”他低声问。   
    那具死尸僵直地站着,没有反应。   
    “我是受人之托,引领五个喜神回乡,我从来不接收无主的尸首。”   
    一阵风吹过来,那具死尸脸上的黄表纸“哗啦啦”地掀起来。   
    “你马上离开这里,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第六具死尸依然一动不动。   
    赶尸人就后退一步,低声念动了咒语。前面那五具死尸突然都转过身来,慢腾腾地朝最后一具死尸跳过来。   
    第六具死尸立即抬手摘掉了脸上的黄表纸,一步窜到赶尸人旁边,叫了一声:“饶命!”   
    赶尸人猛地一晃铃铛,那五具死尸陡然都变成了木头。   
    赶尸人一下抓起男孩的手,拉着他就跑。他的力气大极了,男孩身不由己,跑得踉踉跄跄。   
    他拽着男孩跑出一百米左右才停下来,恼怒地问:“你想干什么?”   
    男孩弱弱地说:“我要跟你们一起出山……”   
    “你快走!”   
    男孩透着哭腔说:“现在你让我往哪儿走?”   
    赶尸人四下望了望,无可奈何地说:“我不让你跟着,是为了你好。”   
    男孩似乎从赶尸人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松动,赶忙伸手去拉对方的背包:“师父,你太累了,我给你背。”   
    赶尸人没有拒绝,让男孩把背包接过去了,他想了想说:“你只能跟在我们后面,保持一百米的距离。天亮之后,你就走你自己的路。”   
    “……好吧。”   
丧 葬(2)   
    就这样,赶尸队伍里多了一个外人,一个曾经偷过尸体的男孩。   
    铃铛响起来,死尸又朝前走了:“刷!——刷!——刷!——刷!——”   
    平时,夜晚的山林总会有鸟的啼叫声,野兽的嚎叫声,可是,赶尸队伍所到之处,却是鸦雀无声,只有诡异的水声,不绝如缕地鸣响着。   
    “铃……铃……铃……铃……”   
    “刷!——刷!——刷!——刷!——”   
    铃铛的声音和行尸走肉的声音,缓慢而单调。黑夜中似乎隐藏着一种预兆,有一种东西将突然爆发。   
    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有男人有女人,大部分是女人。   
    又是丑时,世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号哭声来自远处,大约几里之外的地方,但是在黑夜中十分真切。远处好像有村寨,谁家有人正巧咽气了,亲人们在哭丧,听起来悲惨惨,阴森森。   
    赶尸队伍马上停住了。   
    男孩似乎很害怕,从后面走过来。   
    赶尸人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厉声喝道:“回去!”   
    男孩立即停住了脚。   
    过了一会儿,他喊了一声:“师父……”   
    赶尸人朝他走过来。他站在男孩跟前,严厉地说:“我跟你说过,你必须在一百米之外!”   
    “……我只想问问,前面那是什么声音?”   
    “有人死了。”   
    “我们怎么办?”   
    “绕路走。”   
    “为什么?”   
    “听到我的铜铃声,刚死的人会诈尸,跳起来跟我们一起走。”   
    “绕到哪儿?”   
    “那边还有一条路。”   
    “是不是更难走?”   
    “不,比这条路平坦些。”   
    “你对这里的地形太熟了。”   
    “我对另一个世界的路更熟。”   
    男孩打了个冷战。   
    赶尸队伍朝后退了一段路,走上一条岔路,继续前行。   
    男孩依然跟随在一百米之外。   
    那哭声一直响在他们耳畔,像黑暗一样无法摆脱。   
    其中一个女人哭得有腔有调,很悲凉,听不清她唱的是什么词。还有一个女人嗓子已经哭哑了,她依然在用尽全身力气哭嚎,声音像杀猪一样。还夹杂着另一些女人的劝慰声,男人肃穆的交谈声,小孩受惊吓的啼哭声……   
    狗一直在咬。   
    那几具死尸对这惊天动地的哭声应该很熟悉,他们都经历过,但似乎并没有勾起他们的回忆,他们仍然在一心一意地赶路。   
    而且,他们的脚步并没有因为路平坦而变快,还和原来一样:“刷!——刷!——刷!——刷!——”   
    哭声越来越远了。   
    也许,方圆百里之内并没有什么村寨,这哭声根本不存在,它只是一种深夜的幻声,一个梦。   
撕破脸皮(1)   
    漫长的一夜终于快熬到头了。   
    赶尸队伍转了一个弯又一个弯,前面突然出现了一盏灯光,好像专门等待赶尸队伍。这个时辰,说不清楚主人是迟睡,还是早起。赶尸人突然停下来。   
    那五具死尸也停下来。   
    赶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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