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摸了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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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摸了我一下-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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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云睁大了眼睛。   
    那个黑影看了看,把两扇铁门关上了。   
    厉云肯定他没有看花眼。即使他的眼睛产生了幻觉,还有听觉证实这一点,他清楚地听到了那铁门互相碰撞的声音:“哐!当!”   
    他又一次走过去。他要拼个鱼死网破了。   
    他轻轻拉开那两扇铁门,再一次打着打火机,走进去。   
    “唐大!”   
    那个人还躺在铁担架上,一动不动,脸上蒙着白布。   
    厉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走过去,猛地拉开那个蒙尸布,他惊呆了——死尸竟然是个老太太!   
    他毛骨悚然地四下看了看,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再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了!   
    是这个老太太关的门?   
    他把目光射向了那个关着的焚尸炉。然后,他举着火苗闪烁不定的打火机,一步步走过去。   
    他猛地把那个炉门拉开,两只很大的脚丫子露出来。   
    炉子里躺着一个人。   
    厉云差点叫出来!他死死盯着那双脚丫子,一动不敢动。   
    那双脚丫子微微动了动,一点点地伸出来……   
    他本能地一步步后退。   
    终于,那个人的腿垂下来,踩在了地上,上半身还在炉子里,继续往外伸……   
    打火机又灭了。   
    厉云使劲地打着打火机,可是,它烧的时间太长了,好像烧坏了,怎么都打不着。   
    一个黑影站在了厉云面前。一股死尸的气息立即弥漫开来。   
    厉云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那个焚尸人,甚至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也许是8987具尸体中的一具……   
    他终于说话了:“出去!”   
    是他!   
    这个恐怖的大房子是他的世界,他在命令厉云:出去!   
    “唐大……”   
    “出去!”他又说。   
    厉云扔了打火机,立即跑了出去。   
火葬场的夜(3)   
    厉云想通了:   
    这个焚尸人天天跟死亡打交道,也许,他的心态早已和正常人不一样,他不可能和自己推心置腹地聊天,最后达到和解。   
    厉云决定离开这个院子,赶四里夜路,回家。   
    火葬场的大门口高高地挂着水银灯,灯光苍白。   
    厉云正快步走着,突然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大门口,叉着腿,似乎在堵截他。   
    他忐忑不安地回头看看,又朝前看看,脚步慢下来。   
    那个人说话了:“干什么的?”   
    “我,我来找个人……”   
    厉云看清了,站在大门口的这个人还是那个焚尸人!他浓眉大眼,脸面呈古铜色,穿着蓝大褂。   
    他好像也认出了厉云。   
    “是你?”厉云说。   
    “你找谁?”   
    “我找你啊。”   
    “你找我干什么?”   
    “今早上,你不是去过我家吗?你忘了?”   
    “我没忘。”他冷冰冰地说,“我想让你躺着来,你不干,现在,你却自己走来了。”   
    “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刚才,我看见你在……”   
    “我在哪儿?”   
    “你在那个焚尸房……”   
    他突然笑了起来:“你搞错了。我和他是兄弟,不过长的有点像而已。”然后他小声说,“我——是——弟。”   
    那语调怪怪的,厉云到死都忘不了。   
    “你不是焚尸工?”   
    “我是负责接尸体的。”他的声音仍然轻轻的,好像在告诉厉云一个什么秘密。   
生 命(1)   
    老婆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她是坐长途车回来的,带回了四大包衣服,每个包足有三十公斤。   
    她一进屋就发脾气,抱怨厉云不去车站接她……   
    厉云能想到老婆一路上的艰难,就是换了他,要把这四大包东西从省城折腾回来,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他急忙给老婆做饭,捶背。   
    晚上,他对老婆讲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   
    当他讲到他在焚尸房看见一个人躺在焚尸炉里的时候,老婆惊叫起来。   
    接着,她指着厉云的鼻子说:“你有病啊?你去那里干什么?”   
    焚尸人的阴影一直紧紧跟随着厉云。   
    他总怀疑他在火葬场大门口看见的那个人其实就是那个焚尸人,他在说谎。   
    厉云一天天消瘦了。   
    他认为,这都是那个焚尸人害的。   
    这天晚上,厉云在卫生间刷牙的时候,又使劲咳嗽起来,止也止不住,最后他发现自己竟然咯了血。   
    他怕老婆看见,拧开水龙头,把那几滴血冲下去了。   
    他陡然变得无助起来。   
    他想,明天就是耽误上课也得去医院看看了。   
    是的,他和老婆的收入刚刚能维持温饱,得不起大病。   
    次日,天有点阴。   
    下午,没有课,厉云去了医院。   
    那个医生很傲慢,他一眼都不看厉云的脸,匆匆检查了一下,就说:“去照个X光。”   
    半个小时后,厉云拿到了那个X光片子。   
    从片子上看,他的肺部好像有一个阴影,是一个肿块,呈分叶状,边缘不规则,像毛刺刺。   
    他忽然感觉这个阴影就是那个焚尸人。   
    他把片子拿回来,交给了那个医生。   
    医生匆匆看了看,说:“你再去做个CT。”他还是不看厉云。   
    厉云知道,现在的医院黑得很,你就是有个小病,他们也得让你把他们的机器用个遍。   
    他心疼钱,做个CT,老婆至少得在烈日下站三天!   
    最后他还是咬咬牙,做了。   
    CT结果出来之后,那个傲慢的医生终于看了厉云一眼:“你家属来了吗?”   
    厉云直直地盯着医生说:“医生,我没有家。我要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你就直接告诉我吧。”   
    那个医生想了想,说:“肺癌,晚期了。”   
    “……您能说得细致一点吗?”   
    “你右肺下叶有一肿块,属于非小细胞肺癌。”   
    “还能治吗?”   
    “现在做手术已经晚了。”   
    “化疗呢?”   
    “常规的化疗对非小细胞癌很不敏感……”   
    厉云脸上的肌肉抖抖地笑了笑:“没救了?”   
    “你现在只能采用超常规大剂量化疗。”   
    厉云低下头,想了好半天,突然问:“我还能活多久?”   
    “……情况不太好。”   
    “两个月?”他逼视着医生。   
    医生没有正面回答:“你不要太悲观,还应该保持乐观的态度,积极配合治疗……”   
    厉云站起来,木木地走出去。   
    “哎……”医生叫了他一声。   
    他根本没听见。   
    他看到长长的走廊上,走动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椅子上还坐着几个面孔模糊的患者。有个患者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他的心好像是一个无底的空洞,又好像是一片乱麻。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坐一会儿,想一想。   
    他走到外面,阳光刺眼。   
    他坐在一条长椅上。   
    没有人关注他,大家都忙着出出进进。   
    他感到身上没有一丝力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站起来。   
    他想起了孩子,他还小,他还在幼儿园里蹦蹦跳跳地玩耍。   
    他又想到了老婆,她还在街上叫卖衣服……   
    他的眼泪“哗哗”流下来。   
    他忽然想回家,想看到老婆。   
生 命(2)   
    他回到家里,没有做饭,他坐在沙发上,静静等候老婆回来。   
    今天是周二,孩子还有三天才接回来。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厉云没有开灯。   
    门响了,老婆回来了。   
    她大大咧咧地进了门,看见厉云在黑暗中坐着,就说:“你怎么还不做饭?”   
    “我今天……有点累。”   
    老婆有点生气,一边往屋里搬衣服一边说:“你上课累,我卖衣服就不累!”   
    她气咻咻地搬完衣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看了厉云一眼:“你怎么了?”   
    厉云的眼泪又涌上来,他压制着心中的悲伤,低低地说:“我今天去看病了……”   
    老婆预感到了什么:“怎么样?”   
    “肺炎……”厉云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老婆一下就坐在了沙发上:“早就让你戒烟,你就是不听,这下可好,一住院得花多少钱!”   
    厉云一下就站起来,走向了卧室。   
    老婆没理他,到厨房做饭去了。她把锅碗瓢盆摔得“乒乓”响。   
    过了一会儿,厉云听不见任何声音了。老婆慢慢走进卧室来,她轻轻摸了摸厉云的脑袋,语调第一次变得温柔了些:“别上火了,咱们治,得什么病咱们都治,花多少钱都得把病治好。”   
    厉云控制不住了,他猛地坐起来,抱住了老婆,哭了起来:“是癌,是肺癌……”   
    老婆一下就傻住了。   
    她推开厉云,愣愣地看着他,嘴唇哆嗦着,半天才说:“你别吓我啊。”   
    “真的……”   
    老婆“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厉云这时候清醒了许多,他不哭了,他把老婆抱过来,替她擦眼泪:“桂芬,你别哭了,噢?我们商量一下……以后的事吧。”   
    老婆好不容易把哭止住了,她抬着泪眼一直看厉云。   
    窗外一片漆黑。   
    两个人谁都没有去开灯,就那样坐着。   
    “我不想让孩子知道……”厉云说。   
    老婆无语。   
    “明天我就去住院,做化疗。我估计我活不了几天了,别让孩子再见我了,他太依恋我了。你对他说,我出远门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   
    老婆又一次哭出来。   
    “明天,我去医院之前,想到幼儿园去,看他一眼……”   
    “厉云,你能好的!”老婆哭得越来越厉害。   
    “但愿吧……”   
    停了一下,他哑哑地说:“桂芬,这辈子,我对不住你,没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也没给你留下什么积蓄,以后,这孩子就靠你一个人拉扯了……”   
    说完,厉云和老婆抱头痛哭。   
    第二天,厉云真的一个人去了幼儿园。   
    孩子们都没有出来。他站在栏杆外焦灼地等,心如刀绞。   
    他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哭出来,不要哭出来……   
    终于,孩子们跑出来了。   
    他的孩子是最后一个跑出来的。他穿着一条黑条绒灯笼裤,一件红棉袄。他跑出来之后,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叫着跑向秋千。   (该图书由红糖粽子整理发布,更多好书尽在 未知部落 wzbl)
    厉云紧紧盯着他。   
    他在心里说:孩子,这是爸爸今生今世最后一次见你了,你怎么不看看爸爸?以后,你再也看不到爸爸了……   
    在秋千前,另一个比他高的孩子和他争抢起来。   
    那个孩子很凶,一下就把他挤得跌坐在地上。他撇了撇嘴,终于没有哭出来,慢慢地爬起来,躲开那个孩子,爬上了滑梯……   
    厉云看着那个高一点的孩子,心中竟然充满了仇恨。   
    接着,他在杂乱的孩子中又一次找到了他的儿子,心里说:孩子,今后的日子很漫长,爸爸不能再保护你了,一切就靠你自己了……   
    儿子很快就高兴起来,他从滑梯上滑下来,兴奋地叫着。   
    终于,铃声响了,厉云的心抽搐了一下。   
    果然,一个老师拍了拍巴掌,孩子们就纷纷朝屋里跑去。   
    当儿子的小红棉袄钻进门洞的时候,厉云的眼泪“哗哗”淌下来了。   
我是弟(1)   
    厉云住进了医院。   
    老婆不想再摆摊了,要日夜服侍他。   
    厉云不让,他第一次变得这样强硬,赶她走:“我已经停职了,你再不卖衣服,这日子怎么过?”   
    老婆不再跟厉云斗嘴。   
    她白天去卖衣服,晚上来守护他。   
    他的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都知道了他的病,轮流到医院来照看他。   
    住院的押金都是几个姊妹凑的。   
    厉云不让她们来,他知道,她们的生活都很清苦,每天都在奔忙,他不想因为自己把几个家庭都拖垮。   
    开始的时候,姊妹们不停地哭,过了两周之后,大家都平静了些,每次来看望他,都说一些安慰的话。   
    厉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他迅速地消瘦下去,最后体重都不足一百斤了。   
    大部分时间,他一个人躺在住院部的病房里,静静地想。   
    这间病房不朝阳,有点阴暗。   
    墙是白色的,被褥是白色的,病号服是白色的,不过,不是很白,都有点脏。   
    时间过得很快,窗子渐渐亮了,又渐渐暗了,这就是一天。   
    他很少睡觉。   
    夜晚也变得不再漫长,很快天又亮了,又暗了……又是一天。   
    隔壁是水房,有水声:“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医生说,对肿瘤化疗的疗效同化疗药物的剂量成正比,药物剂量增加一倍,疗效可提高几倍。   
    现在,对他采用的是超常规大剂量化疗,对骨髓、肝、肾、心、肺等脏器的损伤很大。   
    每天,厉云都要吃大量的化疗药物,他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希望出现奇迹。   
    他希望这些特殊的化疗药物,这些被称为细胞毒药物的东西,真能杀灭肿瘤细胞。   
    他听说,前不久有个患者,得的也是非小细胞肺癌,经过七个疗程的超大剂量化疗,肺部的肿块奇迹般地消失了,各项指标都恢复了正常……   
    一个人的时候,厉云脑海里总是浮现两个人,一个是儿子,一个是那个焚尸人。   
    听老婆说,儿子最近回家,一直没看见爸爸,情绪很不好,也瘦了,他半夜时经常半梦半醒地哭闹,要爸爸……   
    每次,厉云想起那个焚尸人,心里都悚然一惊。   
    他仿佛看见那个焚尸人正站在焚尸房里,焦躁地朝他张望。   
    他在等厉云。   
    他都有点等不及了。   
    那个焚尸炉的门敞开着,正等着他被推进去……   
    晚上,老婆来了,她拉着厉云的手,默默无语。   
    厉云突然说:“桂芬,我想嘱咐你一件事。”   
    “你说。”   
    “我要是……去了,你要把我送到北郊那个火葬场。”   
    “你别想那么多了,你能好的。”   
    厉云就不说了。   
    他想到了北郊那个火葬场昂贵的收费。   
我是弟(2)   
    这天晚上,天黑了,老婆还没来。   
    护士也不在。   
    厉云忽然想一个人到外面走走。他已经几天没出门了。   
    他支撑着下了床,走出住院部,坐在花坛旁。   
    花坛里的花草都枯萎了,有积雪。   
    四周没有人。   
    住院部里稀稀拉拉地亮着灯。   
    风很凉。   
    厉云静静地坐着,他的喘息越来越艰难。他感觉到他已经没有多少机会再感受这清爽的空气了。   
    几只蝙蝠在空中低低地飞。它们不会叫,它们的翅膀发出“呼啦啦”的声响。   
    突然,他看见不远处站着一高一矮两个黑影。   
    他首先看清了矮的那个,他穿着蓝大褂,是个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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