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轻轻咽了口唾沫,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这时整个天地间,仿佛都十分安静。安静到,刘表似乎听到了那整齐的步伐声,铿铿的踩在坚实的土地上。
不过是几柱香的时间罢了,数万大军,已然在襄阳建城外,临阵而立。
这阵势,从城楼高处看去,真是旌旗飘飘,刀枪如林,严整的很!
每一个大的方阵,都有一员大将坐镇。
正前方,孙策一身银甲,手执九曲霸王枪。只见孙策高高扬起手中的九曲霸王枪,仿佛是信号一般,无数的旌旗开始挥舞起来,紧接着,鼓声震聋欲耳。
上百面牛皮战鼓,一字排开,摆在阵前。
健壮的鼓手,嘿嘿的喊着,手中紧紧握着包着红绸的鼓槌,卖力的敲击在牛皮鼓面上,那粗壮的手臂上,血管如蚯蚓般凸起,看起来甚是可怖。
蓦然间,孙策手中的九曲霸王枪斜刺向前方。
“战!战!战!”无数的士卒,高声喊道。
襄阳城头上,刘表默然,王威无言,所有的士卒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如此气势,先声夺人,荆州军已经输了!
过了许久之后,王威才低声在刘表耳边说道:“主公,刀枪无眼,请暂且下城躲避!”
刘表闻言,终归还是没有勇气待在城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刘表拾级而下,也不知内心是个怎样的感受。
王威还是有些失望。
如此紧要关头,主公若是能始终待在城头上,对军心也是一种鼓励。
“罢了!罢了!”王威喃喃说着,心中已经下定决心。
不过是豁出一条命而已,又有何惧?
还是已经形成惯例的攻城套路。数百架投石车,一字排开,这样的阵势,实在是让人心惊。荆州的投石车也不少,可为了攻一座城,就拿出上百架来,王威自问做不到。
王威知道,吴军有一种新式武器,可燃起熊熊烈火,遇水不灭,颇为难缠。
可不知怎的,吴军似乎并没有使用那玩意儿的意思。
这倒是让王威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除了大火之外,这圆滚滚的石弹,也颇是让人恼怒。
“呜呜”的破空声不断响起,一道又一道的抛物线划过天空,巨大的石弹砸在厚实的城墙上,效果却并不怎么好。
整整一个上午,投石车毫不停歇片刻,不停地将石弹砸向襄阳城。
石弹砸在了墙面上,也就罢了,不过是砸下来几块墙砖,亦或不过是一个白印子而已,若是砸在了城头,那就是一片血肉模糊。
更多的石弹砸在了护城河的附近,无数英勇士卒,在投石机的掩护下,肩挑手提,只是为了将护城河填平。
当然,城头上,投石机也再不断的进行反击,射程差一些,可是对付填河的士卒,那自然是绰绰有余。
护城河与南边的水寨相连。截断了汉水的来路,护城河里的水自然持续不了多久,被填平只是个时间问题。
汉水中,水军的战斗也已经开始。
相比于陆上投石机的你来我往,水军的冲突显然要更加暴力和血腥。
东吴水军数量虽然不多,却极为勇猛。周泰、蒋钦和孙瑜,都是一时良将,自然不是蔡和、张允能够抵挡的。
人数虽然多,可襄阳水军早就丧失了胆气。
自荆扬交战以来,水军三战,三战皆败,哪里还有什么胆气?
将为兵之胆,若是将领够勇猛,或许还能弥补。可张允本就是个脓包,此时怎能指望得上他?
战船相接,在周泰、蒋钦和孙瑜的带领下,水军士卒手持刀盾,冲杀在前。
投石机将火油弹喷射而出,燃起一蓬又一蓬巨大的火焰,船帆被烧成了灰烬,夹板上的熊熊大火间,依稀可以看到跳舞的水手。小臂粗的弩箭不断射出,撕裂一条又一条战船。鲜血染红了水面,水面上漂浮着残肢断臂,嘶吼声和呻?吟声仿佛别样的乐曲,飘荡在船头。
很快,荆州水军只得退往水寨,结寨自守!
水寨望楼之上,蔡和手持环首刀,声嘶力竭的指挥手下反击。
周泰不屑的看了一眼,对身边的士卒吩咐了几句。很快,数架投石机将蔡和所在的望楼当做了目标。
数十枚火油弹先后砸向了那望楼。
离得还远,周泰都能听到“嗡”的一声,这声音让人头皮发麻。巨大的火焰窜起,蔡和甚至都无法逃跑,便被无情的烈火烧死在望楼之上。
张允眼睁睁的看着蔡和被烧死,惊骇的说不出话来。哪里还敢在水寨门前指挥作战,只得退往水寨深处。
却说陆上,这战斗依旧是不温不火的,从早晨一直到黄昏,倒是将东门外的护城河给填平了。
王威站在城头上,看着如潮水般褪去的吴军,心下暗自松了口气,想来明日才是正儿八经的攻城之战,那才是真正难熬哩!
夜已经深了,两方都不敢有丝毫懈怠。
自早上开战后,刘表便将一千骑兵调到了州牧府附近,以备后路。
虽然白日里是个晴天,可晚上的月光并不算明亮,闪烁的星光也很黯淡,这倒给了吴军不少方便。
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并没有丝毫的差错。
北门处,一直是由庞季率兵看着的。起事就在今夜了,庞季、王璨和庞统,都站在城门楼子上。
不够信任的士卒,都被派去休息了。今晚值夜的千人,都是庞季能够信得过的人手。
徐盛已经领兵到了北门外,静悄悄的夜里,那沙沙的脚步声也不算特别明显,只是不时能听到战马打个响鼻。
突然,一支火把燃起,在夜晚显得特别明亮。
空中绕了几个圈,紧接着便是吱呀呀的声音响起。徐盛笑了,自家主公果然是早有准备。如此坚城,终究还是被从内部突破了。
吊桥被放了下来,厚重的城门也被缓缓推开。
虎步营士卒,披坚执锐,大踏步向前。
然而,事情的进展,总不会一帆风顺。出于谨慎小心,刘表在各个路口都安置了士卒巡逻。当虎步营冲进来时,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冲突。
巡逻的士卒并不多,但好在忠心可靠。
知道抵挡不住,所以直接敲锣,当清脆的锣声响起时,州牧府中顿时乱成一片。
刘表在慌乱中被亲兵叫醒,只顾得上披一件外衣,便翻身上马,出了府门才想起夫人。刘表犹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多停留,只是吩咐几个士卒快进去护送夫人逃跑。
刘琦倒是反应迅速,紧跟着刘表跑了出来。
刘表眼见长子在此,也就顾不上再等次子。刘琦见此,心中暗笑。
一众骑兵奔驰着,往南门而去,南门是蔡瑁守着的。
很快,匆忙披上衣甲的蔡瑁便命士卒开门,紧接着,镇守南门的士卒也随着刘表一行,往南而去。
刘表知道,这次吴军是从北门入得城。情况显而易见,庞氏家族已经背叛了自己,投靠了孙策。
“庞德公名声在外,谁能想到庞季此贼竟然背叛老夫!”刘表骑在马上,走出数里地之后,扭头望着襄阳,口中骂着。
蔡瑁也是喃喃自语,谁能想到?
82、一死而已()
骂过之后,刘表整个人又愣在了那里。
环视一周,只有长子刘琦和蔡瑁跟在身边,兵不过5000,可谓是前所未有之败,更是奇耻大辱!
刘表心中充满了苦涩之意,蔡夫人没有逃出来,次子和儿媳也没逃出来,更遑论蒯良、刘先等重臣也没有一个逃出来。
刘琦见父亲和蔡瑁都愣在了这里,心中急切的开口道:“父亲,军师,不可在此犹疑啊。如今距襄阳不过数里地,吴军骑兵片刻可至。我等退至南郡,焉知不能东山再起?”
此时的刘琦倒是显现出了几分才干,刘表闻言,总算是缓过神来。
只见刘表轻轻拍了拍刘琦的肩膀,眼中满是舐犊之情。
蔡瑁回过神,看着这一幕,心中更是苦涩。偌大的一个襄阳蔡氏,难道到了自己手里,终于要覆亡了吗?
原本蔡家已是前所未有的鼎盛,可谓是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然而如今,一朝从天宫打入尘世,其中酸涩,谁人能懂?刘琮那衰货,八成是没什么希望了,可大公子显然对自己有成见,如今妹妹又没逃出来,蔡瑁心中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恰在这时,刘表扭过头来,对蔡瑁安慰道:“德珪,生死相随,谨记于心,必不负你!”
蔡瑁闻言,心中总算好受了些。
只见蔡瑁抱拳垂首,涩声说道:“臣誓死效忠主公!”
刘表不愧是一方诸侯,虽然老朽,不过三言两语之间就将身边仅有的两人安抚住了。三人心中都满是苦涩,不过此时逃命要紧,也没有多少时间给他们伤心,很快便带着士卒,往南郡逃奔而去。
刘表走了,可城中的战斗还在继续。
刘表盘踞荆襄之地多年,施恩不少,也有很多人愿为其效死。
整整一夜,喊杀声不绝于耳,火光在这黑黢黢的夜里,显得格外耀眼。无数的士卒手持着火把,扫荡着一波又一波的荆州残军。刀光剑影,四处可见。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整座城中。
北门已经被完全控制住了,东门处王威还在死死抵抗。
南门早就变得空荡荡,西门里的刘先思忖良久,还是兴不起抵抗之意。州牧都跑了,自己便是死命抵抗又有什么用呢?
偌大的一座坚城,终究还是被从内部突破。
东门城楼上,亮起着无数支火把,士卒还有三千余,这些都是王威的旧部,跟随多年,忠诚可信。
王威披甲执刀,凝重的看着城下数千精锐吴军,心下叹了口气。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王威自然已经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庞季背叛主公,打开北门,放吴军入城。这是很容易就能够推测出来的事情。王威没有心情去指责庞季,更没有心情多想,吴军的进攻,已经让他应接不暇。
荆州军的士气早已经跌落到了最低点,即使王威站在城墙上,亲冒矢石,也无法鼓舞士卒。所有的人都只是凭着一股气作战罢了。
喊杀声,持续了整整一夜。
一直到清晨,朝阳升起,从城外看去,依旧能够看见城墙上飘起的股股青烟,烟火还未散尽,遍染鲜血的城池依旧矗立着。
孙策领兵入城,高昂的旗帜,宣示着胜利者的骄傲。
昂首挺胸的士卒,满是自豪。跟随吴侯作战,只有胜利,没有失败!
铿铿的整齐脚步声,回荡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街上空无一人,青石板上只有尚未清理的尸体和来不及洗刷的鲜血。
浓重的血腥气,并没有让孙策感到厌恶。自己本就是尸山血海中杀将出来的,何惧之有?
“王威还在抵抗?”孙策皱了皱眉头,看着身前的士卒。
那士卒沉声应着,孙策也不禁感叹王威的忠诚。原本他还想要将此人纳入自己麾下,可既然誓死不降,倒不如成全了他的一番忠心。
“去城东吧!”孙策叹息了一声,说道。
亲卫营簇拥着孙策,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不过是片刻间,众人便到了东城处。
城门楼子,依旧是那么高大。
只可惜再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只有战后的凄凉场景。被烈火烧掉一半的旗帜,病恹恹的耷拉着。雕梁画栋也只剩下一部分还在城头上耸立,遍布的尸体和残肢断臂,带着一股浓浓的肃杀感。青砖包裹的城墙上,满是红黑之色,带着阴郁。
抬眼望去,王威身边的人已经不多了。
区区数十人,还个个带伤,甚至有的人连刀也握不稳了。可这些人,站在那里,就有一股子气势。
不是因为他们的勇猛,只是因为他们忠诚。
不论是什么时候,忠诚的人,总会让人敬佩,即使他是敌人。
被团团围住的王威,满身是伤,依旧拄刀而立,铁盔已经不知道仍在哪里,铠甲已经裂开,甚至连身子也站不直了。
微微眯着双眼,王威看着缓缓走来的孙策。
事实上,这还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而这样的见面并不让人愉快。
相比王威身上残破的铠甲,孙策一身银盔银甲,可谓是熠熠生辉。红色的大氅,披在孙策身后,腰间一把倚天剑,更是看起来英武不凡。
王威睁开了微眯着的双眼,对上了孙策明亮的星眸。
眼神的交流很复杂,没有火花,倒是有几分惺惺相惜。
“王将军可有什么心愿?”孙策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
王威笑了,笑的很开心。
“唯一死而已!”王威在惨笑中扬起了手中的长刀,横刀自刎,鲜血四溅。
这一幕,虽然在很多人的预料中,却依旧惊煞了众人。
然而,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面。
王威身边的数十个亲兵,竟然在沉默中,无一例外的扬起刀剑,自刎赴死。
顿时,这一片城墙上的血腥气,又浓重了几分。
“此人之忠,可留青史,厚葬之!”孙策看着这一幕,缓缓的说道,脸上不悲不喜。
说罢,孙策已然转身离去,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那猩红色的大氅,在这日子里,看起来萧索中带着几分热烈!
83、夫人莫急()
离开了东门,孙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郁郁之气。
轻磕马腹,孙策纵马如飞,直往州牧府而去。
州牧府早就被士卒们把守了起来,因为刘表走的匆忙,吴军又来的太快,府中倒是有不少大鱼。刘表的夫人蔡玉,次子刘琮,儿媳蔡姝都还没来得及出府,便被一窝端了。
相比于孙策在秣陵城里的吴侯府,也就是“建业宫”,还有江夏的“武昌宫”,刘表的州牧府才是真的富丽堂皇。
看着雕龙画凤,气势恢宏的州牧府,孙策有些瞠目结舌。
前世就知道,刘表坐拥荆襄之地,早有不臣之心,其所居府邸堪比宫廷,占地广阔,用材无数,多有逾制。
不过,孙策可不在乎。
自己本就是个享乐主义者,江东虽然富庶,可拿出那么多钱来给自己建宫殿,总归是对名声不利。
刘表坐拥荆襄之地多年,荆州比江东更加富庶,拿出钱财建这么一座宫室,虽有些奢侈,却算的是无伤大雅。
刘表既然跑了,这一切,孙策自然就毫不客气的接受了。
进了大门,孙策就看见一队士卒,正围着一对年轻男女,那男子长相尚可,女子却是长得极美。看起来,那女子还算有些镇定,总算是比她身旁那浑身颤抖的男子强上几分。
“拜见吴侯!”士卒们眼见孙策到了,纷纷下拜道。
孙策点了点头,指着这一对男女问道:“他们是谁?”
一个军侯闻言,连忙拱手应道:“回禀吴侯,这男子乃是刘表次子刘琮,这女子乃是刘琮之妻,蔡瑁之女蔡姝!”
孙策听了,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蔡姝看着英武的孙策,又想起了黄月英的话,心中不由微微一动,面上浮现了一丝羞红之色。
就在这时,却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
“孙策,你这混蛋,快放了本公子。”顿了一下,又听到:“不然,等父亲杀回来,必将你碎尸万段!”
孙策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正在聒噪的刘琮,眉头微微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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