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到的不是实情。为了证明我说的是实话,我现在就让这个奴才受到鞭刑!”
“这不必了,我已经教训了他。如果你想和他平分,我也可以把给他的东西再给你一个。去向帕夏通报吧!”
“对不起,这我做不到!我高贵的主人和他的随从到达赫拉绿洲去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要一个多星期后,我们这些奴仆才能有幸再次见到他的尊容。”
我原以为这个黑人是名仆人,因为他穿着丝绸衣服,所以可能是个受到信赖的仆人,例如后宫仆人之类的,然而我猜错了,我听到阿赫麦德继续对他说:“那我就给你下命令吧,就像他本人对他的总管下命令一样。这位先生是来自德国的非常有学问的贵客,他准备在艾斯尤特停留几天。我想向帕夏推荐他作为他的宾客,但他不在,所以我命令你接待这位先生并好生照顾他,就像照顾你家主人的亲戚那样。”
原来这个黑人肩负宫殿总管这样一个重要的职务。
他用并非十分友好的目光打量了我一下,回答总督的船长说:“你的意愿会实现的,先生!我会给这位外国人安排一个符合他身份的房间。请进屋,允许我为你献上烟斗和咖啡吧!”
“我没有时间在这里坐了,我必须尽快起航。我只能留到你为这位先生安排好合适的住处后就走。你现在就带他去,动作快些!”
我不太喜欢总督的船长这样对待这个黑人,可以想象由此而产生的后果都将由我来承担。黑人皱了一下眉头,但仍礼貌地躬下了腰,请我们跟着他走。他带我们来到蓝色的墙上描绘着金色《古兰经》经文的一个很大的房间,告诉我们这就是我的住处。阿赫麦德对此表示满意,并且强调说,他还将详细了解我在这里生活的情况,同时命令总管把我的行李取来。胖黑人离开了。过了一会儿,进来了另一个黑人,把水手替我带来的行李拿了过来。第二个黑人紧接着为我送上了烟斗和咖啡,并坐在我的面前为我服务。东方国家的每一个殷富的家庭,人们都随时备有冲咖啡的开水。这种快捷的服务,使总督的的船长感到他命令的实现得到了保障。他给我留下了通信地址,说我可以通过这个地址得到他的信息,然后向我伸出了手。
“现在我们要告别了!你在这里将受到很好的庇护,你可以随心所欲来去自由。如果你的愿望没有得到满足,你可以提到我,而且对他们要粗鲁一点儿!安拉保佑你,让你再顺利来到我的身边!”
他走了。说实话,我并没有感觉他的话有什么不对。我甚至觉得,马上就会发生什么事情,使我得立即接受他的忠告变得粗暴起来,但我想不出有什么事需要我这样做。我必须把自己看作是一个在这里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阿赫麦德采用的推荐我的方式,不会使那个黑人总管对我产生好感。我暗下决心,如果在这里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就立即离开这座宫殿去找另外的住处。
我在软垫上抽着烟,大约坐了一个小时左右。估计总督的船长已经离开了港口。我想,现在大概会有人来听取我的吩咐了。人确实来了,但他并不是来听我吩咐的。总管走了进来,一直坐在我面前点烟的黑人立即退了出去。黑人总管并没有按规矩坐到我的身边,而是站到了我的对面,用敌视的目光打量我的全身。
“就是说,总督的船长是你的朋友了?看他发号令的样子,人们会以为他就是总督本人。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不久以前。”我善意地回答道。
“这样他就把你带到了帕夏宫殿?你来自德国?”
他的态度使我不想住在这里,于是我放下烟斗,站起身来,按当地习惯给了那个黑人相当丰厚的小费,然后离开了房间,他没有想阻拦我。我来到庭院,突然听到有人在啼哭,接着,左边的一扇门被打开了,走出两个仆人用担架抬着一个额头伤口流着血的年轻人。还有几个人跟在他们后面,其中一个蒙着面纱的妇女正在哭喊着让人快去找医生。这些人在我跟前走过时,我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大约60岁的男子回答说:“马把他摔到了墙上。现在他的生命已离开了身体。快去,快去,把外伤医生找来!或许他还有救。”
但在混乱中却没有人听从他的喊叫。这个人想立即赶上已经跑远的担架。我拉住了他。
“或许不必去找医生了。我想为伤者检查一下。”
老人站住了。
“你就是外伤医生吗?快走,快走!我们赶上去!如果你能救我的儿子,我会给你十倍的报酬。”
他拉起我向右边奔去,担架已经消失在另一道门里。这道门通往一间客房。从这里老人领我来到旁边一个小室中,人们已经把伤者放到了一张卧榻上。那个妇女跪在伤者前面哭泣着。老人拉起她,匆匆跟她说:“他就是外伤医生。不要哭了,老婆,让他看看我们的儿子!或许安拉是慈祥的,会把生命还给我们的欢乐和依靠者。”
那个妇女原来是伤者的母亲。
“愿安拉还给他生命!”抬担架的人们双手合十祷告着。
我跪在年轻人的身边,检查他的伤口。如果没有内伤,这个伤口并不严重,完全没有必要如此伤心,他只是晕了过去。我身上正好带着一小瓶阿莫尼亚药水,是我防治南方常会出现的蚊虫叮咬用的。我打开了瓶盖,把它放在年轻人的鼻子下面。效果马上就出现了,他动了一下,打了一个喷嚏,睁开了眼睛。他的母亲立即来到他的前面,高兴得又哭了起来。他的父亲合起了双手:一感谢安拉!死神离去了,生命又回来了。”
我请他的父母离远一点儿,因为他们妨碍了我继续检查,我又检查了年轻人的身体,发现没有出现骨折现象,他只是头部疼得厉害。我要求取些布来为他包扎伤口,很快有人把布取来了。我为他清洗了不大的伤口,把额头包扎了起来,然后告诉他们说,病人只需要安静地休息,估计明天就会痊愈的。他父母高兴极了,他们原以为伤势十分严重,以致他的昏晕被当成了死亡。
“我如何才能报答你呢,先生!”老人喊道,“如果没有你,我孩子的灵魂是不会再回到躯体中来的。”
“你想错了!你的儿子过五分钟就会醒过来的,这就是事实。”
“不,不!我不认识你,我还从未见过你。你在这里还没有住很久吧?告诉我你住在哪里,如果我儿子的病情又有恶化,我能再找到你。”
“我今天才到这里来,还不知道住在哪里。我只打算在这里住几天。”
“那就留下吧,先生!作我们的客人吧!我们有的是房间,够你用的!”
“这个邀请我不能接受。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和干什么的。我是一个德国人。”
“德国人,一个弗兰肯人!”老人说,并对我显示出充满敬意的好奇来。“我常听说西方的医生会起死回生。你手中的小瓶救了我儿子的性命。你懂得把生命驱入小瓶中,并从死神手中要回生命。我要告诉总管达乌德,因为帕夏不在家,让他给你安排宫殿中最好的房间。他也有病,如果你能医好他,他会无限感激你的。”
“他患了什么病?”
“他有胃病。达乌德的饭量相当于五六个正常人的饭量,所以他的胃老是不好。”
“如是这样,达乌德就不需要我的帮助。他要想健康,只要减少饮食就行了,而且他也不想见到我并让我为他治病,他刚刚把我赶出了宫殿。”
“赶你?不可能!”
“这是事实。达乌德刚才严重侮辱了我,尽管我是受总督的船长阿赫麦德的推荐才到这里作客的。”
“是他推荐的?总管很恨他,因为他对待达乌德一向很粗暴。如果你是别人推荐的,达乌德不会这样对你不恭敬。既然他已经伤害了你,那我就不能去找他了。但我十分感激你,不想让你离开。请原谅我的冒昧!我想请你看看我的住宅,如果你喜欢、能够成为我的客人,那将是对我莫大的欢乐和荣幸。”
他讲话的声调使我感到如果拒绝将是对他的侮辱。他的妻子也向我伸出双手,他的儿子说:、“先生,留下吧!我的头还很痛,如果进一步恶化,你还可以帮助我。”
“那好吧,我留下。”我最终说,“总管将会把我的行车交给你们。但我希望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麻烦?噢,不!”老人安慰我说,“我并不穷,我是伊斯梅尔·本·查里利,是帕夏的马槛总管,你想从宫殿总管那里得到的一切,我都可以向你提供。请允许我带你去看我的住宅。你们到宫殿总管那里去把属于这位先生的东西取回来!”
最后这句话是对那两个抬担架的人说的,他们听后就走了。
马槛总管带着我穿越很多道门,最后来到把角的一个大房间里,它的另一扇门通向我来时穿过的庭院。他很高兴我喜欢这个房间,并请我原谅他得暂离开一段时候,他要去照看他的儿子。
我终于还是在宫殿里住了下来,而且是在一个比宫殿总管好一百倍的人这里住了下来。
伊斯梅尔很快就回来了,他给我带来了烟斗。为了表示尊敬,他亲自为我点了烟。然后那两名脚夫拿回了我的两支枪和其它行李。其中一个脚夫向我报告说:“先生,我们告诉了达乌德,你现在住在这里。当他听说你是一个名医并握有生命之瓶时,他非常后悔对你的无礼,他请求你能在这里接见他。达乌德病得很厉害,我们的医生告诉他,有一天他会爆炸的,所以他认为,是安拉派你来到这里的,因为你是唯一可以帮助他的人。”
“好吧,告诉他,他可以来!”
我想不出如何惩罚那个黑人对我的态度,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他。我只是对自己说,他的“病症”将会引发一场有趣的谈话。他没有让我等很久。当我看到他带着那张扭曲的脸走近时,我甚至对他有些同情了。
“先生,饶恕我吧!”他请求道,“我如果知道,你就是——”
“不要说了!”我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有什么可饶恕你的。总督的船长确实缺少必要的礼貌,是他有错。”
“你太仁慈了。我可以坐下吗?”
“我正要请你坐下。”
达乌德坐到了我和马槛总管的对面。他一坐下来,我才真正看清了他肥胖的身体。他比我的土耳其胖朋友纳西尔还要宽大几圈,他的呼吸几乎是喘息,面颊就像一个装得满满的口袋,面孔——尽管皮肤是黑色的——充满了红润的血色,使人觉得他即使不是由于消化不良而死去,也定会因血管迸裂而结束生命。当发现我正在观察他时,他叹了一口气说:“你看错了,先生,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健康。人们往往把肥胖看成是健康。”
“我不会的。德国的医生都知道,一个人越是肥胖,他就离死亡越近。”
“安拉保佑我!快告诉我还能活多久?”
“你最后一顿饭是什么时间吃的?”
“今天早上,先生。”
“那么下一顿呢?”
“今天中午,半个小时以后。”
“今天早上你吃了什么?”
“很少,只是一只鸡和半个羊脊。”
“中午你想吃什么呢?”
“也很少,那另一半羊脊,还有一只烤鸡加上一盆米饭,不会大于我的头巾的;另外再吃一条鱼和一盘用牛奶煮的小米粥。”
“要是这样,我怕你活不到今天晚上了。”
“噢,天啊!噢,地啊!这是真的吗?”
“我完全是认真的。如果我只吃你刚才说的四分之一的食品,那我就会爆炸的。”
“那是你!可我的肚子和你的肚子不一样!我的肚子要比你的大六倍!”
“噢,不!你以为我们的肚子都是大空桶吗?你不仅是吃胖了,而且也吃病了。我听说你患有腹痛病,是吗?”
“他们说得很对。肚子痛得我无法忍受。”
“你能告诉我是哪里疼吗?”
“这里。”黑人把手放到了胃的部位上。
“怎么个疼法?是刺痛吗?”
“不。是一种我说不出的疼痛,就是感到肚子里面空荡荡的。”
“是这样,我明白了!什么时候疼,是有规律还是没有规律?”
“很有规律,每次都是在吃饭之前不久,这时我就必须马上吃饭。”
我尽量忍住不笑出来,只露出很严肃的样子来。
“这当然是一种相当严重的疾病。”
“它是致命的吗?”达乌德害怕地问。
“如果不尽快医治的话,会是致命的。”
“快说,你能治好我的病吗?我将给你黄金作为报酬!”
“我免费给你医治。一旦知道了这种病的名称,并知道了用什么办法,那这个病还是好治的。”
“我的病叫什么名字?”
“法国人称之为faim,英国人称之为hunger;此地的名称你就不必知道了。”
“说了我也不懂,你只要告诉我治这种病的方法就行了。”
“我知道一种方法。”
“告诉我,快告诉我吧!我是帕夏的宫殿总管,我有的是钱。我再重复一遍,我将用黄金给你报酬!”
“我也再重复一遍,我不要你的报酬。即使你不掏腰包,病也能治好。这里的医生是怎么说的?”
“我必须禁食。他们说我的肠胃太虚弱了。”
“这些傻瓜!实际上正好相反,你的肠胃很强壮。我们的医生称这种病为大马猴胃或者河马胃,所以你不能禁食,而是要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他高兴地脸上放出了光彩。达乌德用那双胖手拍着胖胖的膝盖欢呼道:“我应当吃,我可以吃,我甚至被命令要吃!噢,穆罕默德,噢,加力夫!这是一剂良药,不论我的心还是我的理智都不会抵制它的。”
“这是唯一可以治好你的病的方法,但你必须正确运用它才行。”
“怎么用,先生?”
“你一感到腹中空虚,就立即朝着麦加方向躬身七次。然后再坐下来吃东西,直到腹中空荡荡的感觉消失为止。”
“那么,我该吃什么呢?”
“所有好吃的东西。吃完以后你感到舒服的时候,就应该站起身来,再向麦加方向躬身九次,躬身一定要低,低到头能够碰到地上。”
“我能做到吗?”
“你必须做到!”
“如果做不到怎么办?”
“你必须这样做,否则这个方法就无效了。要用双手帮忙!手如果能碰到地上,就可以把头也拉下来。你可以试一试!”
达乌德顺从地站起来,试着按我说的做。看到他四肢着地努力把头触到地毯上,实在是好笑。奇妙的是,我这时竟能真正做到认真严肃了。这样做对这个胖子是很难的,他强迫自己这样做,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在地上翻了一个跟头。但他马上又打起精神继续练习,直到最后成功。
“行了,行了!”他高兴地喊道,“但我必须在家里偷偷地做,否则会有损我的尊严。我还该做什么呢?”
“要多做行善之事。”
“对谁?”
“我来的时候,看到很多患眼病的人,大多是孩子。他们是由于发炎而失明的,眼睛上落满了在吃上面脓汁的苍蝇。”
“是的。”他证实说,“这样的孩子有上百个,他们坐在路旁向过路的行人乞讨。”
“那么,你是有钱人,先知们曾教导说,我们应该救济他们。你如果用我的方法治好了病,就应该找来50名盲童,给他们每人两个皮阿斯特,而且是每三个月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