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万百姓随王彦南下,朝廷却不管不顾,若是他手中粮禁,岂不让百姓活活饿死,王彦是越想越怒,他心里的怒火终于到了报发的边缘。
扬州百姓同王彦患难与共,被逼无奈的王彦,再又一次求见马士英被拒后,终于爆发出来,也跋扈了一回。他带着数百甲士,直接冲进马士英府中,将他拉出来相见。
因为同清庭议和条款中,浙省不许驻重兵,加之马士英也不愿意让一支与他政见不和,不受他控制的军队驻于杭州,便早有驱王彦出浙的打算。
这些日子,马士英明知王彦为了带进城的三十万百姓,四处奔波,却始终避而不见,为的便是让王彦无可奈何之时,以极小的代价,将他赶出杭州,却没想到王彦居然带兵直接冲进他府中,将它从书房中拖了出来。
马士英没料到事情并未向他希望的方向发展,知道这次玩现了,心中不禁十分恐惧,以为王彦要发动兵变,夺取朝廷大权。
这时王彦在甲士的拥蔟下,一脸怒气的径直走到马府大堂,在首位坐下。
不多时,马士英便被甲士架着带到堂内,他观王彦满脸怒色,又见甲士杀气腾腾,脸色不禁一阵煞白。
一时间,马士英心中惊惧不已,但这时甲士却搬来座椅,将他按座下来。
王彦今日同马士英撕破脸皮,自然也不在理会什么礼仪,也不顾及马士英首辅大臣的身份,直接开口质问道:“彦数次求见,马辅因何不见?”
马士英见甲士让按其坐下,又听王彦之语,知王彦并没有杀他夺权之意,心里不禁稍定,但他这时也意识到,王彦与朝中一般大臣不同,他是掌握几万精锐的大将,是不能太过逼迫的存在。
这时马士英看着王彦那带着伤疤的脸,心有余悸的道:“非有意不见,实乃政务缠身,不得空闲也!”
“不得空闲?就可置三十万百姓于饥饿疾病之中,而不闻不问吗?”王彦闻马士英敷衍之言却不禁大怒,讥讽道:“马辅如此操劳,连见吾一面的时间都没有,是忙于卖国么?”
马士英被王彦这样讥讽,可谓颜面扫地,身为首辅大臣的尊严,使他本能的想要反驳,但却又担心再次激怒王彦,他年近花甲,已经过了年轻气盛之时,自然十分能忍,随只是闭口不言。
王彦见他如此,亦不在讽刺,也不想再浪费时间纠缠下去,随道出正事:“吾欲让扬州百姓落户浙省,早日安定下来,今日马辅不给个对策出来,吾就只能请马辅到吾营中占住矣!”
马士英听王彦威胁之语,却道:“今已至七月底,农时已误,朝廷没有钱粮养三十万百姓到来年秋收,且浙省繁华,未经战乱,良田都有所属,朝廷亦拿出田亩安置,所以落户浙省绝无可能!”
王彦闻言,眉头却不禁一皱:“浙省繁华,税负重地,怎么可能安置不了三十万百姓,马辅欲逼百姓走上绝路吗?”
“朝廷新立,本就无钱,全靠浙省府库存银勉强支撑,今同清庭议和,秋日便须解押贡银二百万两入南京交纳,哪里还有银钱。”马士英辩解道。
王彦闻其言,不禁一阵恼火,怒曰:“难道马辅欲对百姓坐视不管吗?”
马士英见王彦心系百姓,已然愤怒,觉得时机已然成熟,终于还是道出了他的目的:“扬州百姓亦是朝廷子民,朝廷自然不会不管,然安置在浙省不可能,唯有他处就食矣!”
第92章互妥协,士衡出浙
王彦对马士英的心思多少有些了解,但他心中担心北虏反复,并不想离开浙省,远离与北虏接触的第一线。
“马辅的意思是让吾携百姓出浙?”王彦冷着脸道。
“然也!”马士英看王彦表情,知其并不愿意离浙,当下道:“清庭入关以来,第一道政令便是除三饷,因此得以稳定北地人心,吾朝却未有减税免赋之举,忠勇侯欲将百姓安置于浙,朝廷便只得加税,恐将引起浙省士绅反对,使朝廷丧失人心!”
对于马士英之语,王彦亦有所知,李闯入北京后有“免征三年”之策,北虏入关后,虏酋多尔衮立即宣布废除辽饷、剿饷和练饷,赋税按万历年间的册子征收,收拢人心,使得北地少有抵抗,迅速稳定基辅之地,而反观弘光朝廷,却未有减赋之举,百姓还要受四镇与左镇掠夺,自然心中有怨,使得民心不附。
现在看来,南京朝廷的快速灭亡,与此也多有关联,而马士英也并非是一无是处的大奸大恶之人。
中华历史人物,总是太过脸谱化,认为忠臣就好,奸臣就坏,亡国就是国有巨奸,皇帝昏庸,甚至归咎到红颜祸水身上,实在有失公正。
王彦听马士英之语,心中怒气稍消,但事情还是要解决,因而问道:“百姓安置于浙省,须加税,安置于他处,难道就不需加赋耶?”
“自先帝殉国以来,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已经十分薄弱,如今南都又陷,杭州刚立,对于各地便几乎失去了掌控,只能勉强影响浙省、江西一带而已,至于福建、广东、湖南等地的赋税,就根本没有运送过来。”马士英解释道:“忠勇侯带兵携民入广东就食,朝廷将以广州、肇庆、琼州、雷州、罗定、高州六府封之。一来可助朝廷施加影响,二来可用六府赋税养民,进行安置,实乃当下最善的解决之法也!”
有四镇与左镇之例在前,马士英却任欲于广东建一藩镇安置王彦,使其携民离浙,足见他还是未吸取教训,但王彦对此却并没有拒绝。
他自觉对于朝廷不存在异心,而掌握六府军政之权后,也有利于他对百姓安置,不用担心他人掣肘,再加上王彦在政治上的失败,使得他的心思有些改变,对于权利的渴望,开始慢慢强烈起来。
百姓既然不能于浙省安置,王彦也就接受了马士英的说法,只是他心里对如今的局势,始终存在疑虑,随开口道:“吾愿携军民入广东,亦可敦促广东官员,押解余税进杭,但浙省兵少,吾军离浙后,北虏反复,马辅如何应对?”
见王彦同意离浙,马士英心中一喜,想要将事情坐实下来,立马保证道:“今北虏南岸驻兵只有三万,浙省有方国安、王之仁、张名振等部,亦有三四万众。虽不足进取,却守陈有余,且本辅欲重建禁军,一年之内至少练兵十万,重整朝廷权威,当不惧北虏复来!”
多铎之兵,已过长江,留四镇降兵于江北,而后引八旗兵过淮安,沿运河北去,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复来。
王彦听完马士英之言,其竟然欲重练禁军,虽不知能练成多少,却也微微放下心中疑虑,不禁长出一口气道:“既然马辅已有对策,吾不日便领军民南下,但吾军规制,饷银却要商谈清楚,而且军民南下要耗费的钱粮,朝廷须尽快发放,否则吾军民,可走不到广州。”
原本听闻王彦同意离浙,马士英心中还一番高兴,但见他索要钱粮,脸色又立马难看起来,因而苦着脸道:“忠勇侯麾下之军,就按照四镇旧例,兵额三万,每年供应米二十万石,银四十万两,但朝廷现在钱粮紧张,却拿不出来,忠勇侯入广后,可自行以赋税抵之,至于南下的消耗,不知粮十万石,银十五万两可够?”
王彦如今手中之只剩二十万两白银,在加上马士英的拨给,走到广东不难,但将来安置百姓,给士卒发饷,确存在很大问题。
“三十万军民,一月消耗,光粮食就得十几万石,马辅只给这点钱粮,却实在少了些!”王彦为将来考虑道:“吾亦知朝廷艰难,便也不太过为难马辅,朝廷为吾军发三月饷银,吾军民立马南下,可否?”
朝廷要向清庭解押的贡银还没着落,能给米十万石,银十五万两,已经十分不易。
马士英避王彦不见,其中一点用意,就是使其无可奈何离浙时,能索要的少一点,但现在马士英却不得不同意下来,毕竟今日王彦能带兵直接闯进宰相府邸,明日便能做出更出格的事来。
马士英急于送王彦出浙,当下只得答应道:“可也!”
见马士英应下,王彦便从主座上站起身来,走到马士英面前,作长揖道:“既如此,杭州之事便全靠马辅矣!彦忧民心怯,多有得罪,还望马辅谅解!”
王彦说完,便带着甲士鱼贯出了大堂,往府外走去,马士英却并未相送,而是神情复杂的坐在那里。
对于王彦态度的转变,马士英十分的不适应,这与大明朝堂上两党相争,必是你死我活的旧例不同,而是双方各自妥协,后退一步,便可令事情办成,这不由得引起他的深思。
王彦行至马府大门处,却见阮大铖领着大批官员,正同王彦留于府外的甲士对峙,见王彦出府,阮大铖顿时破口大骂:“王士衡,尔欲挟持首辅,扰乱朝局耶?”
“王彦跋扈!此与四镇一丘之貉,别无二致也!”
左懋第听闻王彦带甲士冲进马府,亦十分心惊,匆匆赶了过来。
“士衡此举太过孟浪矣!今朝廷本就大权旁落,各地将领多有不服朝廷管制者!若今后政见不和,武将便带兵威胁朝廷,岂不使朝廷威严扫地?士衡今开此例,实乃欠缺考虑也!”左懋第迎上王彦,沉着脸责备道。
“可请朝廷,降吾爵,削吾右都督之职尔!”听左懋第之言,王彦也觉得自身有点冲动,但事情已经做了,他也没必要后什么悔,随边走边谓左懋第道。
王彦不想再同阮大铖等人纠缠,随不理会众人谩骂,直接领着甲士回营而去。
当下阮大铖等人便进入马府,去寻马士英,皆言须严惩王彦,以振朝纲,但马士英却挥手道:“王士衡,亦是为民也!我等主和,王士衡主战,留他在天南,却也影响不到我等。若我等失败,他却能成为大明再起的一线希望,留之百利而无一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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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离杭州,何日再见
弘光朝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内灭亡,作为曾经主政的朝臣,只要不是傻子,都会在内心做一番反思,只是他们心中虽然已有所得,却不愿意承认自身的错误。
无论是掌握话语权的东林,还是流窜到浙省的马、阮,都只是本能的推卸责任,以免留下骂名,以免影响其********,所以马、阮说东林党争,勾结左镇,致使朝廷倾覆,而东林又骂奸党乱国,皇帝昏庸,钱谦益甚至还将责任推到竟陵派身上,总之一派荒唐景象。
朝廷究竟为何倾覆,身为大臣的人能不知道吗?
《黄漳浦集》记载,黄道周见潞王时问:“刘宗周为江东老成,如何坚不召用?”殿下云:“马辅恐刘家来又分门户之别。”
马士英不让潞藩招刘宗周入朝,可以视为其揽权,也可以认为他痛恨弘光朝时的党争,不想再在朝中形成掣肘,从而又一事无成。
这一点反思,使得马、阮没有在王彦带兵闯府的事情上纠缠,但为了维护中央权威,还是拿掉了王彦右都督的职衔。
这样的处分,对王彦来说无关痛痒,他正忙着领取物资,而后携带军民南下。
七月二十八日,钱塘江上,一包包大米被装上大船,一队队百姓扶老携幼,挑担推车的出了杭州城,越过钱塘江,沿海岸南下。
在杭州待了不足半月后,王彦便因为时局变化,携战船五百艘,军民三十万,再次向天南而去。
杭州城外,钱塘江边,左懋第、黄道周等大臣为王彦摆酒践行,依依告别。
广东在北宋时还是流放犯人,安置贬官之处,如今虽然已经开发,但毕竟位在天南,远离江南,去了便再难回来。
“马辅热衷于主和之策,然北虏信誉使人担忧,迟早必然南下。彦身处天南,鞭长莫及,左大人与诸公在朝,当时刻提防此事。”王彦向诸多臣公作揖道。
“士衡放心!为了大明社稷,汉家山河,吾等定然提起精神,为朝廷保驾护航,不使北虏有可乘之机!”左懋第扶住王彦之手,肃然说道。
“如此朝中诸事,便拜托诸公了!”王彦再行一礼道。
“士衡此去,切莫灰心,当于天南,经略地方,整得兵马。若战事再起,便是复起之时,朝廷必然招士衡北上作战,收拾旧河山!”左懋第安慰道。
“北虏未灭,河山未复,彦岂敢懈怠!”王彦正身道。
“如此,吾就安心矣!”这时左懋第拿起一杯践行酒递给王彦,有些伤怀的道:“此去经年,士衡一路平安。”
王彦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心中亦十分伤感,但却未表现出来,反而豪气的道:“今日别过,风云再起时,再与诸公相见!”
当下左懋第便唱起了泗州城外,王彦为他所作之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王彦登上大船,送别的歌声,依然自岸边传来,心中甚为感动,亦作诗曰:“登舟欲南行,岸上离歌声,万水千山路,天南无故人。”
钱塘江岸,亦有数千杭州之士民自发相送,他们是感谢王彦守扬州,挡虏骑两月,后又让多铎自杭州城下,撤兵北返,使杭州免于战火之恩。
正是“钱塘江岸满汇吴,因感将军御胡虏,谁令王师离杭地?士子乡翁泪相送。”
苏州府,苏昆生带着许嫣嫣、李香君、李贞丽三女逃难至府城,便寻得一间客栈住下,三女带了些盘缠,尚能消耗一些时日,只是三人却没有什么谋生的手艺,迟早要坐吃山空。
这时,许嫣嫣却又因为误以为王彦已经殉国,伤心悲痛之下,一病不起,李贞丽请来郎中医治,郎中却言:“身病易治,心病难医也!”
盘缠本就不多的三人,因为许嫣嫣病倒,又花去不少银钱,身为二女义母的李贞丽,自然肩负起照顾二女的责任,她眼看着银钱越来越少,心中不由得焦急不已,最后只得跟随苏昆生转转于各个酒楼,靠卖唱挣一点铜钱,免得坐吃山空。
昔日秦淮名妓,媚香楼之主,本衣食无忧,过着比普通人富足太多的生活,如今一朝惊变,已经徐娘半老的李贞丽,却迫于生计,故作笑语迎他去。
这一日,李贞丽献唱完,便同苏昆生坐于酒楼一角,吃点简单的食物充饥。
大堂里一清瘦的长衫老者,正准备登上酒楼内的高台,李贞丽知道,这是这间酒楼新来的说书人,据说是位从北地一路南逃的老秀才。
家国破碎,胡虏南侵,无数文人士子南渡,失了生计,只得栖身于酒楼货栈,甚至成了勾栏里的填词作曲人。
明代市民阶层兴起,各种小说画本层出不穷,加上南戏兴起,使得人们生活日渐丰富,听书看戏成了人们生活的一部分。
有人说,明代文化上,开始底层话,通俗化,比之唐宋,可以说是“不务正业”,时人更好散记,小说,小曲,从高雅走向低俗,思想上运不及唐宋,但这种转变就真的不好吗?
张岱的《夜航船序》中写道:“惟余姚风俗,后生小子,无不读书,及至二十无成,然后习为手艺。”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见什么?可以看见一个新阶层的兴起,街上的手艺人,也都是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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