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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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七年秋- 第4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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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夫之点点头,“礼崩乐坏,从嘉靖万历以来,理学受到挑战之后,江南之地的风气便是如此。”

    王彦听了两人的话,微微沉思,他虽然打击理学,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理学也有理学的好处,他限制人的**,使得整个社会有一个共同的道德标准,能使得社会稳定,而心学也有心学的问题,他追求心中求道,道在内心,道在自身,万人不同,虽然解放思想,但也有缺陷。

    他推广商业,而商本就追逐利益,民间自然会受到影响,不过明朝江南本就经济发达,士绅爱财,也不是因为他才礼崩乐坏的,而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他只不过加了把火而已。

    王彦摇了摇头,任何事情都是双面的,他鼓励商业,发展经济,就需要承担因此而带来的后果,如果百姓没有攀比之心,没有虚荣之感,商业也就发展不起来,织好的绸缎也就没人买。

    物极必反,不追求利益,大家都做伪圣人不行,过分追求利益必然也不行,社会发展过程中,太激进和太保守,太左或者太右,都会出现问题。

    王彦觉得回去之后,有需要再读一遍中庸,让他能摸到一丝脉络,掌握尺度。

    想着,众人已经来到城外,由于临近新年,城外的集市内也是熙熙攘攘,人流如织。

    这里的人便大多穿着粗布衣,条件好些便如同王彦一般穿着上好棉布织成的道服,色调都十分单一,远不及城中人穿着华丽,整个南京城,在几座城墙的分割下,等级和阶层分明。

    王彦行走在街上上,不少人来集市购置年货,由于大批军队驻在南京,而五忠军的饷银很高,比一般作坊上工的人,每月要多出六七钱银子,加上年底发放平定叛乱的赏银,使得军队家眷们出手十分阔绰,绸缎鸡鸭都是整匹整只地买回家,引得其民众十分羡慕。

    顾炎武听见前面一个馆子里,十分热闹,便对王彦说道:“殿下,茶馆酒肆,消息最多,我们去坐坐。”

第1005章酒肆见闻

    王彦见正好到了午时,随点头同意,于是三人便进了一家热闹的酒肆坐下吃饭。

    这酒肆不比城中酒楼,只有两层,大堂中间是个方台子,一个穿着身色道服的落魄文人,正站在台子中央,前面一张桌子上摆着一个惊堂木,他正在讲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三人进了酒肆,在方台子周围的桌子上,大都摆上了小菜和酒水,不少人围着一张张桌子,边吃边听,到说得精彩之处,更是有人忘记吃食,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说书人,频频叫好。

    王彦见此同王夫之、顾炎武上了二楼,陆士逵领着两个侍卫跟了上去,其他十多人则坐在楼下,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二楼中间镂空,一个方形的围栏,坐在边上,正好也可以看间,下面台子上的说书人,可见这说书,评弹,已经成了城中居民生活中的一部分。

    酒肆本是吃喝之处,但是看整个布局,似乎说书才是重心。

    王彦三人在靠着围栏的桌子旁坐下,顾炎武点了一壶黄酒,要了六个菜,小斯答应一声,便匆匆下去,陆士逵则在稍远处坐下,警惕的扫视周围。

    在王彦桌旁,一个头圆项短的胖子,正张大了嘴巴,目不转睛的盯着下面的说书人,正听到,“三人酒至数杯,正说些闲话较量些枪法,说得入港,只听得隔壁阁子里有人哽哽咽咽啼哭。”

    说书人脸上一沉,做出不耐烦的姿态,“那鲁达焦躁,便把碟儿盏儿都丢在楼板上,怒道,酒家不曾少了你酒钱!却恁地教甚幺人在间壁吱吱的哭,搅俺弟兄们吃酒?”

    王彦听了一阵,对旁边两人道:“之前,民间喜听说岳传之类的忠烈之事,甚至没少编排我的戏目,可是现在却喜欢听水浒传,真是民心似水!”

    “这并不奇怪,之前清军作恶,百姓希望能有人守护他们,所以崇拜忠烈,现在清军被赶走,他们便更加关心自己的生活。”顾炎武说道:“礼部最近请人编的戏目,民间都不怎么叫好,百姓更喜欢听些说朝廷不是的东西。”

    王夫之道:“这也无怪,他们原本被束缚在土地上,自给自足,不被周遭所扰,现在进入城中,见了贵族大户的奢靡生活,耳闻目染之下,心中难免有焦躁不平之感。”

    王彦听了若有所悟,他看南京城中各个层次的人群分布,围着皇城,一圈一圈,高低贵贱,层次分明。中间是皇宫,王公大臣的屋宅富丽堂皇,然后是士绅豪族的庭院雕梁画栋,等到了外层,就成了一片片的贫民窟。

    这么多底层人,因为原来的社会结构解体,从乡间来到城市讨生活,他们看见了城中贵族富人的生活,自然想往上爬。

    一个国家,上层的人物总是有限度的,也是相对的,不可能说大家都成为上层贵族,能爬上来的,能成功的只是少数,更多的人都在攀爬的过程中失败,跌落到了底层,这自然会使得社会,累积许多怨气。

    王彦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缓解底层的怨气,让辛苦劳作的人有相应的报酬和收获,为社会打造更多的上升通道,让下面的人能看到往上爬的希望,能够有更多底层的人获得成功,那南京就是充满机遇的天堂,要是没有上声的空间,没有成功的可能,那南京将成为地狱。

    现在拥护王彦的力量也不少,甚至说非常强大,那些新兴的地主士绅,大商贾都是他的拥护者,但是这不表示,王彦不需要底层民众的支持。

    王彦正想着,如何缓解矛盾,是该减税,还是用什么其他的方式,而正在这时,下面说书人却忽然一拍惊堂木,说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旁边那目不转睛盯着说书人的圆头胖子,才悻悻的转过头来,意犹未尽的喝了一碗酒,然后将酒碗放在桌上,对着桌上坐着一老一少说道:“三叔,您想好没有?您看着南京城多有意思,您在老家守着那几亩地有什么意思?现在人家种起桑苗来,都是几百亩,上千亩的种,您那点地,一年能收多少?还不如把地给卖了,换了银子随着侄儿,在南京办作坊。”

    旁边的年轻人,明显很敢兴趣,眼中冒着光,“二哥,这办作坊真的比种地划算,能赚好多钱么?”

    老者瞪了年轻人一眼,“你懂什么,好好的良家身份不要,卖了地去做商人,怎么对的起祖宗!”

    圆脸的胖子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三叔,你那都是老皇历,你看看现在的商人,哪个不比我们过的好,有多少商人都住进内城去了,而我们还蹲在城外。就说我们镇子上的刘员外,家中千亩地,算是不错了吧,可是真比起来,他那点地租,还比不上南京城里一个三四十人的作坊住哩。”

    “二哥,刘员外可是咱们徽州有名的乡绅啊,开个作坊能比刘员外还赚的多?”

    胖子见年轻人惊讶,连老者也有些动容,轻蔑的笑了下,“这是自然,收上棉花,织成上号的棉布,卖给本地布商,一匹能赚七八钱银子,要是能运远些卖给海商,最少能挣一两五钱以上。你们算算,一年要是织上二千匹上好的棉布,就能挣三千多两银子,收租子能收这么多么?”

    胖子说着,看着老者道:“三叔,您要是真想种地,那侄儿也给您说条出路,广州那边的商号,正招募人去南洋那边种地。占城稻您知道吧,一年三熟的那地儿,那里地便宜,就是缺人,您把地卖了去那边,没几年,您也成地主了。”

    老者听得有些面面相觑,这次没有出言质疑胖子。

    圆脸胖子见此,语重心长道:“叔,侄儿我现在给东莱号做事,专门出货,关系和渠道都有,侄儿已经把家里的地卖了,但还是差点银子,才能自己开个作坊,您要是想好了,我们就一起干,要是没想好也没关系,就当侄儿我请您老来南京转转。”

    说着圆脸胖子一挥手,便叫来小二哥结账,小二哥盘算一下,迅速道:“高二哥,一共六百零五文,您是常客,给您算六百文!”

    圆脸胖子立刻掏出一张一两的小额银票,递给小二,小二接过忙匆匆退下,不多时,捧着三串铜钱,和四五十枚散钱上来。

    中国缺少白银,一般是银贵铜贱,但是随着钱庄和银票大规模出现,加上大量白银从日本和南洋流入中国,造成市场上白银不缺反到是铜钱缺了,现在铜钱已经涨到九百文等于一两白银。

    “三叔,帐我结了,你们接着吃,完了还回客栈,侄儿还有些事,晚上再来寻你们,带你们看看南京的夜市!”胖子说着,站起来,接过铜钱。

    “高二哥,这三串铜钱,每串百文,两串是今年朝廷铸造的新钱,成色足,一串是些老钱,这些五十枚散钱与这一串老钱,正好相当于一串新钱,您收好了。”

    “这也不好带啊!”圆两胖子说了一句,将两串新钱塞入钱袋,剩下的却装不下,他犹豫了一下,最后索性将一串老钱和五十枚散钱一起给了年轻人,故作大方道:“四弟,吃完饭,带着我叔去喝杯茶,听听书去。”

第1006章铜钱

    崇祯皇帝吊死眉山还没几年,或许那棵歪脖子树还在,尽管共治朝与崇祯朝面临的情况并不相同,今时不同往日,但是王彦还是要以史为鉴,明兴替。

    自从光复南京之后,王彦明显感觉官员队伍迅速腐化,从一群有信仰的官员,沦为官僚。这与当年东林一样,起初也是有理想,希望革新吏治,可后来却成了一个只顾地方利益的官僚集团。

    前几个月,朝廷借款中,楚党也表现出了此种特性,王彦都已经驾驭不住了。

    现在经济明显发展,但是民间还是有很大的怨气,很大的原因就是出现在官僚没有体察民情上。

    好在明朝整体的情况,还算可以,现在收拾世道人心还来得及,不要向东林一样,亡党亡国了才追悔莫及。

    怎么收拾民心,便是从最小的事情做起,给民便利。

    旁边桌子上的对话,引起了王彦的兴趣,看来这几年兴办商业,在民间已经引起了思想动荡,老一辈人大多还在坚持着固有观念,但年轻人却已经跃跃欲试了。

    等那头圆项短的胖子走后,王彦看着身边两人,问道:“你们身上带了铜钱没有!”

    王夫之点点头,从钱袋里取出几枚散钱,放在桌上,王彦从几枚铜钱中挑出两枚,一枚是朝廷新铸造的共治通宝,一枚是老钱,上面有万历字样。

    “市场上,九百枚铜钱换一两银子,可是这铜钱,成色又不一样,民间用起来岂不很不方便。”王彦拿着两枚铜钱,一枚新,一枚旧,新的含铜明显多许多。

    王夫之是户部主官,他开口道:“确实有许多不便,这铜钱有的时候含铜高,有的时候少,价值也不断变化。”说着他挑出一枚递给王彦,“这是崇祯年间的,成色比万历的还差一些,两文才换一枚新钱。”

    王彦皱了皱眉头,“这铜钱本就不便携带,各个年间铸造的价值还不一样,这严重影响交易啊!”

    “一般铸造新钱出来,旧钱就会逐渐被驱逐出市场。”王夫之沉声说道:“特别是朝廷新铸的铜钱,轮廓精细,圆润肉厚,成色十足,连字都是大家手笔,本来将旧币逐出市场没有问题,但是现在市场太大,而朝廷又少铜,市面上的铜钱不足,所以才有这么多旧币通行。”

    王彦仔细看了看新币,确实美观许多,“这是牧斋公的字?”他停顿了一下,又问道:“市场铜钱不足,这会影响经营,户部有什么解决的方案!”

    “有两个,一是向历代一样,把佛像融了,二是发宝钞!”王夫之说道。

    中国古代缺铜,历史上发生了几次灭佛运动,如“三武一宗”灭佛都与经济利益有关,周世宗便诏废天下无敕额之寺院,毁铜像,收钟磬钹铎之类铸钱。

    明朝佛教势力并不强大,同整个社会并没有尖锐的矛盾,平白无故去融佛像,恐怕不像那么回事儿。至于宝钞,发了恐怕也不会有人买账。

    王彦无奈的笑了笑,“兄长这两个法子都不能实行吧!”

    “确实不能实行,户部下面官员提的,被我直接否决了。”

    市场上钱不够,那市场就得不到发展,甚至有可能萎缩,明朝社会从小农经济向商品经济的转变,就会后续乏力,无法完成这个转变。

    王彦不禁一阵沉思,半响后忽然问道:“这银票能被人接受,那能不能弄个铜票出来呢?”

    “铜票?”王夫之微微一愣,铜也是钱,银子也是钱,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市场上没有出现铜票,便说明并不太可行。

    “钱庄都是在做商号的生意和大宗贸易的结算,动辄千两、万两,一般人去存银,也是百十两左右,钱庄哪里能看得上几十文钱的事情。再者银票能通行,是因为他能换取银子与白银挂钩,有多少银票就有多少银子,要是真有铜票,也需要如此,票子必须与铜钱对等,才可能被民间接受,而且这只是解决了携带的方便的问题,并没解决市场上缺铜的问题。”王夫之开分析道。

    王彦一阵沉吟,然后沉声道:“我到觉得这个铜票,可以试一试,如果成了,不仅利于民间交易,而且对朝廷有大益。”

    王夫之与顾炎武不禁异口同声问道:“这个怎么说?”

    王彦微微一笑,“你们看银票在市场上通行之后,有多少人得了银票,又将银子从钱庄取出来?”

    两人摇摇头,商人图个方便,大部分都是将银子换成银票,而很少有人会将银子取出来。

    王彦随即说道:“钱庄的存银只需要能够保持正常的兑换,准备一批应急的银子,剩下的银子,钱庄就可以拿去放贷。如果换成铜票,是不是也一样,只要保证可以兑换,库房内其实并不需要放和市场上铜票等量的铜钱,有了一定的铜钱之后,甚至可以超发铜票来满足市场需求。”

    王夫之眉头一挑,“超发,这不是让钱庄敛财么?这与宝钞有多大区别?万一出现挤兑这么办?”

    王彦摇摇头,“宝钞不能等价兑换铜钱,铜票只要能随时兑换等价的铜钱,这就是区别。至于超发的问题,只要我们控制比例,不要滥发,就没有危险。”

    按着王彦的思路,银票其实也可以这么操作,有八十两就可以发一百两的银票,简直是抢钱。不过这样一来,在对外贸易上,却有个巨大的优势,比如赚了西夷八十两银子,明朝就可以用八十两发行一百两的银票,然后从西夷手中买一百两的东西回来。

    这可以算是最初的货币和汇率了,如果只用金银,没有货币的国家,在贸易中便会吃大亏。

    王夫之想了想,如果能控制比例,确实可行,这会使朝廷的财富在短时间内暴增,但他也嗅到了危险气息。

    “这件事操作起来,恐怕会有问题,这么多钱庄并不好管理,而且钱庄如果可以超发,恐怕不仅仅是铜票弄不起来,连银票的信誉也会一落千丈!”

    王彦点点头,“朝廷的宝钞是个教训,如果要弄,我打算只给一家钱庄发行铜票的权力,并且发行数量,由朝廷和钱庄共同进行管理,至于银票目前要禁止超发,必须有飘就有银,户部要出台一些政策,对钱庄加强管理。”

    王夫之颔首道:“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我回去之后,会请五德号的陈永华到户部咨询,看看是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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