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走到他面前,“抚台大人,余姚的刘知县送来一封急信,抚台最好立刻看看。”
萧起会作为一省巡抚,在地方上肯定需要一些听话的人,作为他的手脚和耳目,否则很容易就会被政敌,或者是想座他位子的人给整倒。
这位余姚的刘知县就是萧起会的人,也是他的幕僚出身,只是举人功名,随他一起投降明朝。
他已经运作刘知府调任湖州做同知,给他升到六品,过几年再把他扶正为知府,让他做一郡太守。
萧起会听说是刘知县送来的急信,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他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调任,能有什么急事,难道是他在余姚捅了什么篓子,要他帮忙擦屁股?
萧起会心中否定了这个念头,这个刘知县给他做过三四年的幕僚,做事一向稳妥,被放在余姚做知县以来,也颇有成绩,不该会给他捅什么篓子。
这时,萧起会疑惑的接过信,有蜡封,说明是机密之事,他撕开一看,连着看了几行,立时就脸色一变。
一旁的黄先生,见萧起会的神情,不禁问道:“抚台,是什么事情?”
萧起会一时无语,沉默半响后,忽然将信递给黄先生,“先生,自己看看!”
那黄先生拿过来一看,脸上也是一惊,“这个消息可靠么,毅宗皇子居然会出现在余姚,还被官府误抓,投入了狱中。”
这实在是有些太惊奇,黄萧起会脸上阴寒,没想到这刘知县还真给他捅了一个大篓子,他不禁怒道:“这个刘一鑫,他敢拿这样的事开玩笑,他怎么能把皇五子下狱呢?”
黄先生赶紧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说道:“抚台,这件事还真怪不到刘知县的头上。这信上说,是余姚城内李县丞的舅子,看上了别人的田产,余姚的一个巡检,诬陷皇五子是在案的逃犯,所以才误将皇五子拿入狱中。”
“刘一鑫还没有调任湖州,他就是余姚的主官,下面人做的事,就是他做的事,这件事他脱不了干系,说不定,本官也要受到牵连。”萧起会是降官,德不匹位,多少眼睛盯着他,他响起那李县丞,心中不禁更加愤怒。
他这次运作刘知县到湖州当知州,通过的是张肯堂的关系,虽说同是鲁王一派,但是张肯堂与他却不怎么对付,他是降官与他们江浙官僚玩不到一起去,而张肯堂的条件就是给这个李县丞扶正。
“赴台,现在怎么办,要不要立刻派人去将皇五子接出来,并向朝廷禀报,以此来减轻影响。”
“对!亡羊补牢!”萧起会听了幕僚的话,一边点头,一边往屋里走,“让人立刻去,不,本抚要亲自去,先生快去调集人马”
幕僚听了忙躬身一礼,准备转身,但是萧起会步子却忽然停下,扭过头来皱眉问道:“先生说,这皇五子此时冒出来,谁高兴,谁不高兴呢?”
幕僚一愣,崇祯血脉,对于明朝有很强的冲击力,当初但凡是有一个皇子逃到江南,也就没有福潞争立等等一系列的糟心事了。
甲申之后,明朝之所以那么乱,不就因为失去一个中心,整个系统少了核心之后,谁都觉得自己可以当这个核心,大系统解体成了一个个小系统,相互争位,成了一盘散沙。
这种情况,直到明军攻下南京,王彦抬高隆武地位,设法勉强稳固唐藩的法统地位,才使得明朝勉强重新有了一个中心。
这个时候,将皇五子的事情报上去,楚王会不会认呢?会不会又来一个假皇子案?鲁王、唐王又会是什么态度?
方才黄先生和萧起会看见皇五子,脑袋就一下炸了,现在仔细一想,这件事情不好处理啊,搞不好,会出现大问题,掀起一场大风波,而他们绝对讨不到什么好。
“抚台,这件事情要慎重啊!”
萧起会深以为然,“这件事不能直接报给朝廷,本抚写封密信,先生让人立刻送到南京,直接交给鲁王殿下,不要让其它人知晓,包括张肯堂,本抚再让兵马开到余姚,将知道消息的人全都控制起来,皇五子出现的消息,绝对不能让人知晓。”
第944章新年过后
朱慈焕隐藏的一直很好,他也深知道,他一旦身份暴露,给他带来的多半不是富贵,而是灾祸。
早几年间,他如果出来,那必然是一面极好的大旗,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主动投靠到他的门下,可那时他一是胆小,二是颠沛流离,没能逃到明军或是义军控制的地区,所以便失去了表露身份的最佳时机。
他现在表露身份,然而大明朝已经顶定南京,朝廷不在需要他这个皇子,他的出现不仅不会给明朝带来好处,还会有再次动摇国本的危险,成为动乱的隐患,不少人必定欲除之而后快。
朱慈焕胆子小,但他知道这一点,所以对生世守口如瓶,但是他从一个皇子,流落成一个落魄书生,心中有没有落差和不满,肯定是有的。
他看见城市繁华,看见这花花江山,这本来有可能是他的,他看见士绅豪族所过的生活,心里难免会有不平衡的感觉。
现在到了明朝治下,他也不用像在清廷治下那样提心吊胆,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
这时那城门巡检,时常来庄子里拜会,每次还带来不少礼物,同他交谈,没过几次,朱慈焕就将他当做了好友。
那巡检也并非是什么地痞无赖,是那样的人,根本就没法子与朱慈焕玩到一起。他原本也是读书人,只是江南一地,文脉鼎盛,读书的实在太多,要考上功名,比其他地方要难上几倍,他考了几次,连个秀才都没考上,便改行做了它业。
朱慈焕十三岁就出宫,虽然是有大翰林教授,可是十三岁能学到的东西也不太多,他的水平与这巡检差不了多少,而这巡检又久经世故,接触的人多,善于揣摩人心,很快就得到了朱慈焕的信任。
年后,两人在一起喝酒,巡检旁敲侧击,朱慈焕也有向人倾诉的**,便透露了他过去的一点小秘密,说了他过去的富贵生活,但他还是保有警惕,并没说明自己的身份,可是巡检一听,却立时大喜,断定了朱慈焕肯定是北边哪个投清官员的子弟。
其实巡检要是耐心一些,或许就能得到朱慈焕的真实身份,但他太心急,回到县城就将推断说给了李县丞。
那李县丞是裙带关系上台,他早想对付胡家庄的胡员外,听了之后,没有派人再落实一遍,便让人将朱慈焕和胡员外一起锁拿入狱,想要吞掉胡员外的田产。
这种事情,民间时有发生,明军刚光复江南那会儿,接受大片版图,不少接受地方的官员,便污蔑富人投敌,曾与清兵合作对付明军,而大肆敛财,最后王彦下教旨,除了朝廷规定的追究名单之外,其余不许追究,才将这股风波打压下去。
这样做,肯定会使得一些人逍遥法外,但是清军统治江南几年,治下区域的人谁没有或多好少的与清廷合作过,真追究其来,那人要杀一半,再加上趁机敲诈勒索的,明朝的吏治和民心就会崩坏。
朱慈焕和胡员外被下狱之后,刘知县对此便有些不满,他知道这是李县丞一伙看上了人家的田产,而胡员外是余姚有名的乡绅,祖上也曾做过大官,有些人脉在,而他马上就要调离,根本就不想趟浑水,不想留个把柄在。
李县丞是浙党大佬张肯堂的亲戚,刘知县也算是浙党的人,而他虽然是知县,却因为是降官的身份,所以平时就有些震不住李县丞,李县丞也不太把他放在眼里。
朱慈焕和胡员外被下狱后,李县丞便逼迫刘知县赶快审理,将案子定下来。
刘知县心中有气,他们官商勾结吞并别人的土地,却要他来做恶人,万一胡员外的朋友找上来,让他顶锅,他自然不干。
刘知县便在审理时,一拖在拖,到了堂上也是东拉西扯,就是不结案,想拖到调离的日子,让李县丞自己处理,可是没想到他东拉西扯,居然扯出了一个皇五子出来。
朱慈焕不想暴露身份,是想安静平安的过活,可是现在却被人安插罪名要下狱,甚至要当做清官家人处死,他便没了隐瞒的理由,在审讯中便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刘知县起初以为他胡扯,可随后一问宫中事物,朱慈焕都对答如流,便把他给惊着了。
他知道这是给朝廷挖出了一个地雷,对朝廷来说,最好不要有什么皇五子,特别是楚王一定乐于朱慈焕就这样在民间度过一生,不要表露身份,可是他们却把这个隐藏的五皇子给挖了出来。
刘知县只能一面封锁消息,一面火速报给他的靠山和老长官萧起会知晓。
南京城内,新年假日已经结束了几天,官场上又忙碌起来。
辛卯新年是王彦这几年来,过得最舒服的一个年。
王府像寻常人家一样,打扫屋宅,张灯结彩,准备祭品,祭拜祖先,给家人和下属分发年钱。
这些事,王彦除了祭拜先祖亲身参与之外,其他的事情都由着王妃何枝枝和许嫣嫣来打理,他则不是陪着老母看戏,就是逗乐两子一女,在王府好好清闲了几日。
不过舒服的时光,流逝得总是十分迅速,一转眼,假期就结束,他又要开始处理新年间堆积的政务。
这一连几天,他都要前往内阁,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先过一遍,然后择重先行处理。
这日天还没亮,王彦还在睡梦中,就被何枝枝弄醒,他重重的打了个喷嚏,一下睁开眼睛,就发现何枝枝坐在床上,正慌忙的收回手指捏住的一束头发。
王彦又好气又好笑,一下抓住她的手,佯作生气道:“都做母亲了,怎么比世子还顽皮!”
何枝枝才不怕他,轻声笑道:“妹妹说殿下今天也要早起去内阁议事,好心叫醒殿下,殿下怎么还不领情哩。”
王彦一下坐起来,松开手,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下次可不要这样捉弄夫君。”
说完王彦便站起身来,走下床伸了一个懒腰,何枝枝也走下床,带起一阵香风,对外面等候的侍女吩咐道:“都进来吧,伺候殿下洗漱更衣。”
在王彦洗漱完准备出发时,鲁王已经在近百名侍卫的护卫下,出了鲁王府。
他坐在马车内,车子在街道上通行,忽然一架马车追上了鲁王,鲁王听到声响,掀开车帘,对面也正好掀开,是鲁王属下的一个官员董志宁。
“殿下,属下有大事禀报!”
第945章一张王牌
王彦对于情报的监视很严,锦衣卫和天地会在他的手中进一步发展,一个主内,一个主外。
锦衣卫废止刑狱之权,可对于情报的搜索却并没有放松,南京城中可是有不少的密探。
“到孤车上来!”
清晨,街道上的行人还很少,鲁王说了一句,随即放下窗帘,不一会儿,一个人影就窜入车内,正是董志宁。
这个董志宁也是历史留名的人物,他初为贡生,清兵进攻浙江时,募兵反抗,鲁王监国授大理寺评事,后因为与谢三宾不合弃官归乡,谢三宾叛国之后,董志宁与“宁波五君子“等人谋以内应收复宁波,复被谢三宾发觉首告,“五君子“等殉国,董志宁随鲁王入舟山,迁兵科给事中。舟山沦陷后自刎殉国,妻罗氏、子董士骏、董士骧亦从之。
不过历史改变,他现在是刑部右侍郎,是鲁王在南京重要的骨干。因为王府是被监视的重要对象,许多事情行动不变,他便成为帮鲁王收集和传递信息的人。
“殿下,杭州萧巡抚送来一封密信,说是一定要立刻交给殿下,然后请殿下明示!”
鲁王从他手中接过信件,拆掉蜡封,看了一遍,心中立刻惊起一份波澜,但是面上确十分平静。
说实话,朱慈焕这个时候出现,谁都不会喜欢,毕竟现在利益已经分割,朝廷根本没有给他留下位子,而且有他在,小皇帝,唐王,楚王都不会舒服。
这就像一个大家族,遭到大乱之时,能继承家业的少爷突然消失了,但是在一群远亲的努力下,保住了家业,并将它做得红红火火,可就在大家已经以为少爷不会回来时,这个少爷突然冒出来了。
这要是弄死,天下间肯定会有人说闲话,可要是留下,亲戚们又不会心安,因为这会留下巨大的隐患。
鲁王久经斗争,脑中迅速闪现许多念头,朱慈焕出现后,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因为他的存在,是对现在小皇帝的巨大挑战,他是一面很好的大旗。
“口信告诉萧起会,将人隐藏起来,知情的全部处理。”鲁王看完信件,收入袖中,眼中漏出一丝精光和残忍。
朱慈焕交给朝廷,或许会给王彦出个难题,但是这根本不够,这是老天给他的一张王牌,打得好,如果他能将朱慈焕扶上大位,让他做傀儡,他至少能取代王彦,成为大明的掌舵人。
现在王彦在政务上和军事上步步紧逼,一步步的削弱他的权力,他必须酝酿反击了。
当然,这需要时机,需要一个好机会,而在这之前,他必须要保证朱慈焕,继续影藏下去,而为此,他必须杀一些人。
“下官知晓,会派人传信给萧巡抚。”董志宁忙应下,但是他看着鲁王的神情,却欲言又止。
“你不要多问,能告诉你时,孤会马上告诉你,现在对你说,反而对你们不利”鲁王感受他的目光,忽然开口说道。
马车前行不久,董志宁便在一处隐秘的巷子前下车,而鲁王的车辆,则继续前行,前往议事堂。
现在内阁议事王彦根本不请他和唐王,但是议事堂王彦却不能不叫他们,因为按照当初三王的协定,鲁王和唐王手中都握有理政王的票,还是有很大的决定权,能够影响议案的通行。
马车在议事堂前缓缓停下,前来参加议事堂会议的大学士,各部主要官吏,御史,还有勋贵都已经到得差不多,有一百多号人,比最初的三十多人,已经多了许多。
这使得三王在议事堂的影响力都大大减小,鲁王对于王彦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愚蠢行为,十分不耻。
他方向马车,不远处王彦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这并不是说他不想骑马,其实王彦为了强调他出身军队,十分愿意骑马,穿武将朝服,但是护卫们却大为叫苦,因为骑马大大增加了他们保卫的难度。
王彦从车上下来,看见鲁王,便走了过来,同他随便说了几句,然后一起进入议事堂。
要是之前,鲁王看见王彦心中肯定觉得十分不爽,但是这次他的心情却兴起了一丝小兴奋,他甚至久违的眯着眼睛,盯着王彦的背影,上下打量了一遍,他迟早有一天要走到王彦前面。
此时议事堂中,唐王已经先一步进来,里面的大臣正在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谈论着今日要议的事情。
议事堂制度形成后不久,便形成规矩,要议事之前会先将事情通知下去或者放出消息,让人们可以先知道议题,充分分析和想透彻之后,再进行议事表决。
这时,有侍卫高喊:“楚王殿下、鲁王殿下驾到!”
大堂内顿时安静下来,王彦同鲁王便一前一后,疾步走进来,众人纷纷起身,欢迎两位殿下入内。
等王彦和唐王入座后,众人齐齐坐下,主持议事的礼部尚书顾元镜,便敲了下小钟,等大堂里安静下来,然后说道:“今天议事的几件事,大家早已经知晓,那么还是按老规矩,从兵部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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