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兵在崇山峻岭之间,蜿蜒前进,艰苦行军十天,终于抵达了夔州西北部的宣汉,出其不意的攻下了这座几乎没有什么兵力防守的小县城。
这次金军的目标是夺取全蜀,可又必须避免和明军进行拉锯,不能白白便宜了清军,所以豪格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先斩断四川明军与湖广和贵州之间的联系,然后把守要害,阻止明军支援,以免重蹈上次入蜀战败的覆辙。
六万金兵加上一万民夫,在宣汉休息一日,大军驻扎完毕,县衙内堂上,豪格便召集吴三桂,鳌拜,孟乔芳等人,商议作战的方案。
豪格等人一声戎装,围在地图前,孟乔芳指着进军路线,“皇上,想要阻止明军入川支援,关键在控制夔州府和重庆两地。若是拿下这两府之地,便可挡住明军从湖广,或者贵州向四川进兵,切断南明同四川的联系。”
这些都是事先上商议过的,所以众人都没有意义,等着孟乔芳继续往下说,“明军在四川的军队,主要是袁宗第的忠义镇,剩下的就是重建的白杆兵,以及部分义勇和土兵,人数共计有六万多人,但他们防守各地,分散在川东、川南等地。那些土兵和义勇多是墙头草,可以招降,我们的关键是要击败袁宗第的三万大军,他是四川明军的主心骨,只要击败了他,四川就可以传檄而定。”
豪格赞同孟乔芳的看法,明朝乱了那么多年,百姓民不聊生,他们未必有多支持明朝。
只是因为之前清朝过激的民族政策,以及屠杀,激起了民众的反抗,才导致义军蜂起,而他选择依靠汉族士绅,废除剃发易服之后,他治下的川陕便很快安定,所以他相信,只要他击败明军主力,然后以相当温和的政策,必然能够迅速招抚全川。
有时候,豪格心中也很纠结,汉化为他的征服降低了阻力,但是也意味着,满人将逐渐失去自己的特性,时间一长,金国的满人必然被汉人同化,如同北魏的鲜卑一样,融于汉族,消失于历史长河之中。
这种心情,让豪格对他的汉化之路产生了怀疑,但如果不坚持汉化,他的金政权又会立时瓦解。
“明军在川东大山中修了许多山寨,我们如果一个个去打,必然很耗费时间,所以臣与平西王商议后,建议兵分两路,一路由皇上亲率主力五万人,沿着渠江南下取合州,将重庆的袁宗第吸引到合州来,另一路由平西王率领偏师一万,翻越川东大山,突袭万县,然后逆江而上,包抄合州,则蜀地可一战而定。”
金军的策略就是主力将袁宗第引到合州,然后偏师包抄后路,将四川明军主力歼灭在合州,然后携带大胜之势,扫荡四川各地。
这个计划很完整,但豪格还有些疑虑,他看向吴三桂道:“爱卿真能翻越川东大山,突袭万县么?”
无怪豪格这么问,能不能成功迂回,关系着金军能否一战定全川,若是拖久了,让明军援军入川,那还真像韩昭宣所说,成了疲大金,而强清。
吴三桂给豪格行了一礼,脸上露出一丝恨意,咬牙道:“皇上放心,臣当初翻过一次川东大山,带回去三千多人,这次臣选择的都是善于在山林中活动的精兵,一定能不辱使命。”
长安城中发生的事变,以及大金国策的转变,豪格相信南明的密探,早已先一步报入南京和四川,他想要迅速取胜,便只有出奇。
当年吴三桂万县大败,翻山逃脱的事情,豪格十分清楚,既然吴三桂有把握,那他点了点头,“那好,大军就按照这个计划行动。”
次日一早,金军兵分两路,一路由豪格、鳌拜和孟乔芳领着,沿着渠江而下,直取合州,一路则由吴三桂率领,钻入川东大山之中。
第878章催促扬州
攻打扬州似乎成了一个导火索,似乎一下打破了天下几方势力间的平衡,从而引起了明、清、金三方外交政策上的急速变化。
这预示着明政权的崛起,清政权的衰落,而金国则在这个转折点,选择了站在衰落的满清一边,共同遏制明朝的重新崛起。
在金国的政策急剧转向之时,南京朝廷在半个月后,就收到了天地会加急传回来的奏报,这让南京朝廷立时紧张起来。
这些年来,虽然明朝一直在往上走,兵锋正锐,但之前输的实在是太惨,不少人心中其实都有阴影,不那自信,心中怀疑,如今的大明是否有能力,对付两国,应对江北和川蜀两个战场。
南京楚王府,王彦的书房内,王彦召集王夫之,严起恒,顾炎武,曲从直,夏完淳等人进行商议。
王彦身穿一件龙袍,胸前一条独角兽龙,异常凶猛,头戴翼善冠,脚踩黑色皮靴,站在沙盘前。
一个民族的转变,其实可以从许多方面看出来。
龙是中国的图腾,代表着民族的精神,宋之前的龙,多是独角,兽身,张牙舞爪,异常凶猛,但宋之后,慢慢变成双角,蛇身,失去兽的形态和凶猛,变得好看,等到了清朝,基本可以用老态龙钟来形容。
从龙的变化,也可以看出尚武的精神,逐渐从汉民族的体内慢慢流逝。
八月秋闱,不出意料,湖广、两广的士子大胜,占了金榜的六成,在朝野引起了极大的震动,甚至有人怀疑科场舞弊。
人生而不平等,死而平等,死后的事情,人们无法得知,所以在生的时候,整个社会,还是需要一定的公平。
王彦深知他所代表的阶层,只是少数人,而少数人一旦引起了多数人的愤怒,那就是整个社会体系崩溃之时。
对于底层民众来说,世间以有诸多不平,作为当权阶层,必须给底层留下一点希望,一条向上的通道,使他们有向上的机会,而不是怨气累积,最后造反。
科举就是这条向上的通道,他能将低层优秀的人吸纳入统治阶层,避免人才埋没民间,久之形成动乱。
相对而言,科举还算是公平的通道,所以王彦迫于舆论压力,也为能澄清楚党一派并未舞弊,便安排官员,以及从落榜士子中推选几人,一同复查,最后才将风波平定下来。
对于其中不少落榜的士子,王彦希望他们能进去武学,毕竟这个时代的战争,对于个人勇武的要求已经不高,反而要求将领能拥有许多新的知识,所以这批士子如果能进入武学,那将是最好不过的事情,有利于他崇文尚武,文武合流的想法,在朝中推行。
可是,士子们中却没什么人给他这个面子,大多数人宁愿多等三年再战,也不愿意成为武官。
这让王彦很受打击,想了许多方法,想要扭转风气,甚至穿上从七品小旗的公服,结果被钱谦益等人大骂不成体统,才有现在身上的这件龙袍。
这时王彦站在沙盘前,看了看局势,首先给众人打打气,“之前,朝廷仅据西南数省,却在川蜀和湖广同时与敌大战,彼时满清尚未分裂,我朝却顶住了满清的进攻,今东虏两裂,而我朝据有半壁,岂惧豪格毁约。”
现在的局势,确实比当初援蜀和楚赣大战时好了许多,那时都不惧怕敌兵,这时确实也不用忧虑,应该对自身有足够的信心,众人听了王彦的话,互相看了看,然后一起给王彦行了一礼。
王彦招呼他们过来,进入正事,指着沙盘问道,“王得仁的三万人,现在大概到哪儿呢?”
从金堡让密探传回来的消息看,金国是铁了心要联合满清,然后发兵取蜀。王彦本来以为,金国的外交政策,至少要等到他打下扬州后,才会有所转变,所以他派金堡去金国,意图稳住豪格,现在看来他是失算了。
“殿下,王得仁进入湖南后,经过灵渠入广西,然后走新修的官道入贵州,应该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到贵阳。”曲从直行了礼,拿起木条,边说边指。
曲从直也是扬州老人,本来出任广东按察使,不久前被平级调动至兵部担任右侍郎。
在沙盘上,山川地理一目了然,湘西大山绵延,不适合行军,贵州也是到路难行,王彦入川的时候走过一遍,一进一出,就将近一年。
幸而朝廷联合商号开发贵州矿产,砍伐山中巨木,修建的道路已经快到贵阳,所以这次王得仁入川的速度,将会快上许多。
王彦顺着竹竿,移动目光,半响后抬起头来,“看来朝廷开发贵州矿产,不仅能增加赋税,而且能使行军的速度,大大加快,使朝廷能够掌控西南。”
曲从直笑了笑,“朝廷在四川有六万多人,其中吃饷的有四万多人,若是江西的三万人再进入四川,就算豪格发十万人来攻,秦太傅与袁督镇也应该能够应付。”
王彦点了点头,手在沙盘边缘敲了两下,“袁宗第在四川两年多,修了不少坚寨,抵御金军的进攻应该没有问题。”
说着,王彦又问顾炎武,“秦太傅是朝廷在西南的石柱,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孤让礼部给秦太傅备下的赏赐,以及太医,出发没有?”
秦良玉历经万历、天启、崇祯、弘光、隆武、共治六朝,在天下有极高的威望,可以说是明朝硕果仅存的老资历,她的存在,对于明朝据有很大的政治意义,特别是她在西南地位,可以说有秦良玉在,西南土司就不会乱,对朝廷稳定四川、贵州等地有莫大的助力,所以王彦时刻关心这位老太君,希望她能为大明多活一些时间。
“殿下放心,朝廷前前后后已经派去三波太医,秦太傅的病情已经好转了。”
王彦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有秦良玉在,袁宗第在四川至少占据地利人和,让他放心不少。
“殿下,虽说四川方面应该也收到了消息,并且做好了迎击金军的准备,但我朝还是应该留有余力,以应突变。”王夫之管着户部,账上虽然有钱,但是战备物资却急缺,所以有些担心,“下官以为,殿下应该给扬州方面一些压力,或者殿下亲临,尽快解决扬州战事。”
王彦听了一阵沉吟,他对四川虽然有信心,但是王夫之说的也没错,两线作战,同时面临金国和满清,说不定西南的孙可望也会上来凑热闹,朝廷确实需要留有余力,否则到时候无法应变。
王彦点了点头,“扬州确实需要催一催,但是孤既然已经让陈阁部督师江北,那就必须相信陈阁部,扬州孤是不会去的。”
说着,王彦看向曲从直,“工部的新铳、新甲入库没有,若是入库了,兵部调出一千杆新铳,一千套新甲,再调铁人军,送到扬州去,陈阁部会明白孤的意思。”
第879章攻城作业
时间到了十月初,秋收结束,多尔衮派遣骑兵护粮之后,基本保障了秋收,但正当他准备往南支援扬州之际,扮作倭寇的明军,又改变了作战方式,将原本分散袭扰的明军集中起来,沿着海岸攻城拔寨。
明军选择的地点主要是多山的山东,谢迁镇守朝鲜,防止清军攻打朝鲜,阮美领万余精兵,同郑成功的水师,在莱州府、登州府肆掠,连破昌邑、潍坊、黄县、蓬莱等地。
数千里的海岸线,让清军防不胜防,对于这种从海上来的敌人,完全无从应对,明军抢夺了大批物资,转运到朝鲜,直到围攻登州府文登县时,才被清将王忠清所阻
多尔衮拼凑五万大军走到了济南,却又不得不留下两万人镇守山东,防备明军继续霍乱山东州县,最后只能让固山何洛会领三万人先行南下,汇合徐州两万绿营后,然后去救援扬州。
朝鲜明军牵制了北直、山东的清军近一个多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张名振早已在淮安、泗州一线完善了防御,理所当然将何洛会挡在了淮河之北。
虽说合肥的援兵被李过击败,逃回合肥,北京的援兵又被挡在淮安,但扬州城下的明军,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时间到了十月,最多一个多月就要进入冬季,万一今岁还是向去年一样冷,那整个扬州战役,就将失败了。
一个多月的攻城作业,一条十多里长,宽五丈的沟渠,在数十万民夫的日夜奋战之下,已经接近扬州城。
此时在扬州城下,呈现出一副恢弘壮丽的战争场面,明军在城下,堆起一个个土台,上面竖着木板,盖着湿牛皮,防御清军的炮弹和石。
明军火炮架射在上面,同城上对射,“轰隆”的炮声不时响起,城头腾起团团白烟,铁弹呼啸着从烟雾中飞出,直射向城下,将竖起的木板砸烂,但因为木板上有一层牛皮,并没有造成木屑飞溅。
城下的明军炮阵,炮手们在弥漫的硝烟中,将用棉布包好,写有编号的药包,从木箱中拿出来,用木棍推入炮膛,再装上铁弹,然后用锥子从火门处刺破药包,倒上引火药,前面的士卒将遮挡炮口的一块挡板放倒,操炮手立时将火炬靠近引药。
久病成良医,数年的战争,让明军总结了许多经验,如同火铳兵的发射药,改用一个个小陶瓶事先装好,做到定量发射,避免战场紧张,多放或是少放火药,使得明军火铳炸膛的概率大大降低,而这种经验的推广,就变成了明军炮兵的药包。
军器监吸纳火铳手用药罐定量的经验,对每种型号的火炮,进行成百上千次的试射,找到一个合理的用药范围,并形成规范,事先有棉布将定量的火药包好,更具不同的药量进行编号,作战时每种火炮,如红衣大炮取编号“甲”的药包,直接发射就行。
这些微小的变化,却使得明军火炮的寿命大大增加,同时射速也要比清军快得多,更重要的是炮手对于炸膛的恐惧,逐渐消失,士卒用铳用炮的胆量都大了起来,觉得这些武器可以信赖。
伴随着咻咻的火花闪烁,一团团的白烟升起,炮兵阵地上,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炮响,炮身猛烈后退,将士卒顶住炮身的木桩,都撞的松动,浓浓的白烟覆盖了炮台,城下处处白云朵朵。
一枚枚十多斤重的炮弹,砸中城墙,西城上尘土飞扬,城墙在铁弹的撞击下,墙砖破碎,深深凹陷,无数碎石飞射四溅,又如雨点一般落入护城河中,溅起密密麻麻的白色水花。
此时,城上城下,炮火轰鸣,铁弹交织,仿佛奏响一曲激昂的乐曲。
在炮弹巨大的轰鸣声中,炮弹砸中城墙,带来的震动,营造的恐怖气氛下,数以万计的民夫推着独轮车,从两丈多深的深渠中,如同密集而上的鱼群,将挖出的泥土运走。
明军的炮击,就是为了掩护民夫挖渠,随着挖近护城河,城上清军的火炮每天都能砸死上百民夫,这很快就引起了民夫们的恐慌,陈邦彦不得不调集重炮,与城头清军炮战,掩护挖渠。
明军同时吸收了王彦攻打万县的经验,在清军火炮范围内的沟渠上,铺上一层手臂粗的原木,并且盖上湿牛皮,民夫在下面挖掘,便安全了许多。
清军对于明军的意图十分清楚,火炮和城内的车,重点都放在这里。
天空中不时腾起一个个燃烧的火球,那是清军躲在城墙后面的车发射,用竹子编制成圆形,里面塞满侵泡了火油的棉花,外面在裹上一层棉布,浇上火油,然后点燃,用抛石机抛出城外,在明军铺设的原木上滚动,燃起熊熊大火。
不过明军在原木上铺了牛皮,大火一时烧不透,躲在两侧挡板后的明军士卒,立时在清军发射的间隙中冲出,拿起带钩的长杆,将燃烧的火球钩走。
除了火球之外,清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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