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是因为湖广封的藩王相对而言比北方要少,二是因为事关皇室脸面,藩王即便犯罪,皇帝也不愿意宣传,不想让百姓知道,所以即便是他,事先了解的也不多。
拿来的案卷中,诸如如郑靖王“暴厉、数毙人杖下”;鲁端王“游戏无度,挟娼乐、裸男女杂坐。左右有忤者,锥斧立毙、或加以炮烙。”如荆王世子,“聚集街市恶棍之徒,骑马过汉水,掳掠百姓妻女。”如伊王,借修筑王府城墙之机,强占百姓民宅,扩建王城,郎中陈大壮以礼抗争,遭到毒打囚禁,不给吃食,竟被饿死在牢中。伊王还下令护卫军士关闭洛阳城门,强行掳掠城中民女七百多人。
此外还有今天戏目的主角周府新安王,他嗜好怪癖,喜好吃活人的肝脑,常常于傍晚时间,等待过往其门前的人,伺机将其诱入府中杀害并吃掉,使得王府门前断人行迹。
令一出戏的主角,则是大名鼎鼎的福王,他的故事,因为福禄宴,流传很广。
王彦让人编排这些戏目,揭老朱家的短,但老朱家毕竟是皇族,而百姓分不清皇族与朝廷之间的关系,以为朱家就是大明,大明就是朱家,揭朱家的短也就是揭朝廷的短,所以这个戏曲编排起来,就有了许多讲究,必须让百姓在痛恨宗室的情况下,又能信任朝廷和官僚集团,有能力改变大明的现壮。
戏是楚党编写,戏中自然要为士绅和官员说话,所以编写之人将河南糜烂的责任,全部都推给福王。
整个剧情表达的意思就是,官府是好人,福王不是东西,老百姓被逼无奈,李闯搅屎棍一枚。
明朝百姓娱乐方式不多,看戏听书,是主要的活动之一,锣鼓一响,人们立时围向戏台。
戏剧第一幕,一个声音诵读,将福王身份交代出来,并说明是明神宗爱子,封藩于河南,婚费达三十万金,在洛阳修盖壮丽的王府,超出一般王制十倍的花费,并一次赐田四万余顷。就国之后,福王横征暴敛,侵渔小民,千方百计搜刮,坏事做绝。
才一开场,百姓就惊呼连连,一场婚礼三十万金,田地四万余顷,百姓被宗藩的富有和奢华给震撼到了。
明朝骂贪官的戏不少,但这么说宗室的却没有,因为《皇明祖训》中有明条,上至三公,下至乡民”敢有侮慢王者,王即拿赴京来。”
忠诚伯茹过长沙,只因未能拜谒谷王朱,即被下狱处死。
紧接着,戏剧开始交代河南发生天灾,饿殍遍野,布政使找到福王希望他能出钱赈灾,但被福王拒绝,布政使愤恨不以,苦苦恳求,但福王仍然不予理睬。
才第一幕,不少百姓就看得眼泪婆娑,中国太缺好官,只要官员对百姓稍微客气一些,稍微想着点百姓,就能赢得喝彩一片。
第二幕,布政使四处奔波赈灾,而这时消失了一段时间的李自成领着人马,突然出现在河南,赈灾的布政使被杀,没有活路的百姓只能跟着李自成四处抢劫杀人,队伍越滚越大,不少无辜之人也惨遭杀害,李自成所过之处,一片破败。
观看的百姓,心立时沉了下来,为百姓没活路从贼而感到无奈,也对流贼的破坏力感到恐惧,更暗恨李自成,破坏朝廷赈灾。
王府中的文人,原本是想将流贼形容的更可恶一些,但王彦考虑到顺系的感受,所以让他们着重刻画李自成个人可恶,而其他人则主要是被李自成煽动,被蒙骗。
第三幕,流贼猖炽,河南又连年旱蝗大灾,人民相食,福王不闻不问,仍旧收敛赋税,连做做赈济样子也不愿意。
这时四方军队经过洛阳,士卒纷纷怒言:“洛阳富于皇宫,神宗耗天下之财以肥福王,却让我们空肚子去打仗,命死贼手,何其不公!”
果然前后出征的两个总督,都因为缺少粮食而战败自杀。
看到这里,下面的百姓已经群情激愤,恨不得打死上面演出福王的胖子。
静坐的宗室就算在傻,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王彦这是要搞臭他们,使得民意完全倒向朝廷,到时别说迁台,就是将他们发配到南洋小岛上,百姓也是拍手称快。
一时间,静坐的宗室全都惊恐的站了起来,有些不之所错,惶恐不安。
这时王彦所在的酒楼内,忽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身传来,唐、鲁两王不约而同的找上门,可却被侍卫挡在了门外。
此时第四幕已经开始,朝廷重新启用孙传庭,孙督师一边征讨流贼,一边安置百姓,局势开始好转,似乎能够击败魔王,重整江山。
这又是一个大好官的形象,使得百姓连连落泪,希望他击败流贼,给百姓一个安宁。
孙督师节节胜利,终于迎来与魔王李自成的决战,可这时候督粮官,却告知原本拨给大军的粮食,被福王吞没,送来的米粮都掺杂砂石,于是孙传庭独唱一大段对白,表现他的无奈。
孙传庭与魔王对持,派遣尚书吕维祺要粮,但他跪在雨中劝福王,劝他说即使只为自己打算,也应该打开府库拿出些钱财援饷济民,可福王嗜财如命,不听,只顾淫乐。
唐、鲁两王到了包间外,侍卫拦着,两王立时大怒,将要爆发之际,王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让他们进来!”
门被打开,鲁王一踏进门,便急的喘息道:“楚王,快让所有的班子都停下来。”
唐王紧随其后,进来后也急道:“迁藩入台,孤全力支持,戏目要马上停下。”
两人声音都很急,显然是跑着过来,王彦冷哼一声,连身子都没转过来,“现在想停,恐怕停不了,你看看百姓,都看得入神了。”
一共编了几出戏,有新安王吃人肝,弄得百姓家破人亡,知县为百姓主持公道,反被打死,有将藩王强抢民女,逼得新婚燕尔双双殒命的,总之每部剧中,藩王都是头顶生疮脚上流脓的王八蛋,而出现的官员,却大都是绝顶的好官。
唐、鲁两王听了王彦的话语,见他声音中带一丝自得,脸色一沉,“楚王,现在停下来,孤与鲁王帮忙劝说宗室迁台,尽快将此事平定,对我们都要好处,否则只能两败俱伤,迁藩入台还是无法解决。”
王彦也是大明朝廷的官,他本来也不愿意揭这种短,虽然他在戏剧让已经尽量改编,但还避免不了,对朝廷形象的伤害。
这种事情,本来该在体制内解决,但他向唐、鲁示好,两人却视而不见,想看他的笑话,要是两人响应他,率先换田,那些宗室哪里敢与他对抗?
现在看情势不好,立刻跑过来,让他停下,还真当王某人是泥捏的?
王彦听了,站了起来,转身面对两王,冷冷的说道:“今天这出戏,孤一定要唱完!这是宗室因得的教训,也是你们故意放纵的结果,两位殿下,现在让孤停下来,不觉迟了一些么?”
王彦话语强硬,没有商量的余地,而且明说是要给他们和宗室一个教训,这让唐鲁两王十分震惊,一时气结,脸色都十分难看,但又不好发作,确实是他们理亏在先。
包房内一时沉默,半响后鲁王恼怒道:“好,孤今天就看楚王怎么劝退宗室!”
说完,鲁王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显然气得不轻。
唐王见此也不说话,拉了一把凳子,在鲁王旁边坐下。
现在宗室也是骑虎难下,并不是说,民意站到了王彦一边,宗室就会退让。
王彦见此两人如此,目光看向窗户,笑道:“两位殿下有兴趣,看看也好!”
此时戏台上,被百姓寄予厚望的孙传庭,因为福王再次战败,而福王也因为李自成攻破洛阳被烹杀,整出戏落下帷幕,让人唏嘘不已,百姓为大明多灾多难而忧心忡忡,为想要力挽狂澜的孙传庭心痛,唯独对福王的死而拍手称快。
大明亲王被人做成福禄羹,百姓居然拍手称快,聚集的宗室内心都感到一阵恐惧,内心不寒而栗。
南京是个权贵众多之地,许多人看那些藩王,其实或多好少的响起了以前南京城中的勋贵,他们也受到过欺压,所以感同身受。
其它几处也都唱完,看完戏的百姓,群情激愤,宗室怎么这么坏。
这时,人群中的锦衣卫密探,便开始说明,这些戏目都是真实的案例改编,并将话题引到宗室集会对抗迁台令上,说明朝廷迁藩,是为了能多出土地,让百姓耕种,而向宗藩征税,则是减轻百姓的负担,但这些宗藩却想戏中的藩王一样,继续占据大片民田,让天下供养,而他们则继续过奢靡的生活。
这么一说,百姓就明白过来,就像戏曲中的福王,四万顷土地,就是四百万亩,这些田如果给朝廷纳税,那朝廷赋税充足,对他们小民的盘剥,是不是就轻了一些。
况且不患寡而患不均,宗室的财富,让普通百姓生出深深的厌恶之情。
明白过来的百姓,纷纷像西华门汇集,推着包围的宗室的士卒连连后退,将数千宗室逼到一团,指责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要说平时,南京百姓自然不敢指责这些宗室,但是今日看了戏,心中激愤,再加上有锦衣卫的人带头,这一骂,情绪放开,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宗室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脸上都满是惶恐,益王等人早已经脸色惨白,他们是想利用民间舆论,让百姓以为王彦要对宗室下手,有不轨之心,让王彦迫于压力,向他们妥协,现在情况却反了过来,恐怕王彦就是将他们发配南洋小岛,甚至直接下狱,百姓们也会拍手称快。
辽王有些腿抖起来,“现在怎么办?要不服个软吧!”
益王、襄王还没说话,西华门下,陪着他们待了大半天的大臣中,忽然一人登上高桌,大声喊道:“本官乃大学士兼任户部尚书王夫之,迁藩入台,是朝廷国策,朝廷绝对不会退让。本官奉劝宗室以大局为重,朝廷还在与清廷对持,南京需要稳定,宗室也是朝廷子民,应该支持朝廷。现在宗室中各别心怀叵测之人,为了一己私利,阻挠朝廷迁藩,南方宗室跟着闹也就算了,北方逃来的宗室也跟着闹,你们图什么呢?”
第864章宗藩低头
次日,一大早不少宗室就匆匆赶到户部外,等了许久,官差们才出来,他们先搬出一张桌子,一名五品的主事座定后,小吏才开始闹哄哄的让宗室排好队。
之前,是在户部大堂,摆上茶水糕点,等他们上门,他们偏不来,现在再来,就自然没了那个待遇。
眼下户部的行为,明显带着侮辱之意,但谁让宗室输了呢?
在户部门前的街道上,宗室不得不排成单行,缓缓的往前挪动,有镇国将军级别的宗室,想要搞搞特权,被户部小吏很不客气的挡了回去,只能乖乖的排入一眼望不到尾的队伍。
宗室闹着么大动静,王彦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他平时雷厉风行,按规矩办事,就被认为软弱可欺,这回他便官僚一回,要整治的就是那些爵位高,不将朝廷的话放在眼中的宗室。
这时排在前面的宗室拿出地契,户部官员给他换了一份,盖上户部官印,就可以到台湾领地。
宗室们看有人换好了,不禁松了口气,将悬了一晚上的心放松下来,也有人悄然离开队伍,没有换契,便快速离去。
那人离开了户部衙门前的街道,在城中转了几转,然后到了一座红墙黄瓦的宅子前。这宅子坐落在南京城最为繁华的中正街,门前一对石狮子,一雌一雄各镇一边,铜钉大门也显示着主人的身份不凡。
益王一脉早已封藩,在南京没有王府,他到南京后便出手,买下这座宅子暂时居住。
来人敲了几下门,片刻后,从门内伸出个人头来,看清来人后,便放其闪身而入,然后引着来人顺着甬道,沿着小径穿过花草树丛,走到一座阁楼前。
门子在外禀报几句,阁楼的门开了,里面坐着的正是益王、襄王等人,昨日参与集会的宗藩,大都在此。
一见到报信的进来,几位藩王几乎同时开口:“怎么样?”
“回诸位殿下的话。”来人行礼道:“户部那边确实开始换契了,许多北方逃来的宗室已经排起了长队。”
“这群人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被王夫之和秦王几句话就说得临阵倒戈,他们良心不会痛吗?”襄王脸上满是愤怒。
北方宗室逃到南方,朝廷消减了俸禄,而宗室又挥霍无度,不少人都是靠南方宗室接济生活,但昨晚,这些北方宗室,特别是低层的宗室,却在王夫之和秦王的说动下,率先逃离了聚会之所,西华门外的宗室瞬间去了大半,让南方的宗室内心十分愤慨。
“唉!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辽王叹了口气,“王夫之说的也是实情,不换田,逃过来的宗室短期内什么也得不到,而同意朝廷迁台,台湾的地至少能落袋为安。下面的宗室比不了我们这些藩王,俸禄就那么多,目光自然也短视一些,不顾长远,况且昨天,我们已经输了,朝廷那边在一分化瓦解,那种情况下,我们都已经动摇,何况他们呢?”
“我只是心中不平,咽不下这口气。王彦那厮那样抹黑我们宗室,我怀疑他有不轨之心。”襄王咬牙切齿,襄王府万顷土地,全要换到台湾荒芜之地,而且置换之后,除了五千亩免税之外,剩下的今后还要缴税,王彦这是像拧毛巾一样,要把他身上的水都拧干,他心里怎么能不恨。
屋内的众多藩王,都叹了口气,藩地在湖南武冈的岷藩心中也是肉疼,有些不甘心的问道:“这件事难道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唐王、鲁王就真不为我们说说话?”
其他几位宗藩也哭丧着脸,“是啊,还能不能想想办法,让朝廷稍微改改条件,我们这么多家当,特别是王府,那可是几代先王的经营,可不能这么化为乌有啊!”
“要不找唐王、鲁王再想想办法,这次聚会不还是豫王的暗示么,他们现在是宗室中掌握实权的亲王,天塌下来,他们得顶着啊!”
“顶什么顶?”提起这个,襄王就一肚子火气,现在他们不仅目的没达到,把自己的名声搞的喷臭,最后还是要迁台,而且还彻底得罪了王彦,今后指不定还有小鞋穿,总之赔了夫人又折兵,使他对唐、鲁两王也十分不满,“我们这次就是被他们当枪使了,现在情势不妙,唐王、鲁王早就向王彦低头,还有那个豫王,要不是他暗示,我们能弄得灰头土脸,现在你看见他人影没有,早不知躲哪儿去了。”
“就是啊!”一名藩王拍着桌子站起来,“要不是这个豫王暗示,大伙儿也不至于将朝廷得罪的这么狠。还以为他是得了唐王的指示,背后有唐王支持,可唐王从始至终就没出面,这个豫王根本就是自作主张,坑害我们。”
说道此处,屋内顿时鼎沸,藩王们的情绪激动起来,再说下去,估计就要开始谩骂了。
“够了!”益王终于忍受不住,这个集会游行,也是他听豫王的暗示后,作出的决定,他们现在骂豫王,等于是在骂他,他也很扎心。
屋内众人被他这声震住,但脸上都不服气,益王叹了口气,“现在情势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们已经输了,楚王赢了,这就是最后的结果。”
他顿了下,看着众人头都低了下去,十分丧气,加重语气道:“北面的宗室,已经去户部换契,而朝廷只给半个月的时间,我们是不是将地契也换了,以免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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