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被围两个多月,被清军轮番攻打,他们用比城墙还高的尸体,挡住西城的缺口,又在大疫中苦苦支持,无数同袍,无数百姓,为扬州而死。
王彦能领着扬州军民独抗三十万清军,并不是因为扬州守军有多么精锐,许多守军在清军围城之前都是普通百姓,他们经历的训练,参与过的战斗,远没有城外清军那么丰富。
扬州军民能守住扬州,也不是因为王彦有多么能战,多么精于防守,甲申年初,王彦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远远比不了城外在崇祯初年,便搅动风云的清军将领。
扬州军民之所以能守住扬州,靠的其实是扬州人心中的一口气,以及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如今江上水师战败,无疑使得扬州军民心中的这口气散去大半,变得绝望,变得死寂。
南城近万军民看见水师战败,消息根本无法封锁,王彦只得如实相告。
这时他见众多军校低头不语,士气低迷,随开口说道:“两个月来,本将同汝等舍生忘死,守卫扬州,为城内百姓挣一条生路。如今朝廷援扬失败,吾等已是江北孤军,再难久持,但两个月来,北虏杀吾多少同袍?杀吾多少百姓?”
没有南岸的支援,被重兵围困的扬州,失陷已经是迟早之事,军官们都有头脑,王彦没必要隐瞒。
众军官听王彦徐徐道来,起初他们因为扬州已经守不了多久,而感到绝望丧气,而后想起死去亲人和战死的同袍,脸上慢慢出现一丝变化,一股令人心碎的仇恨,逐渐充满了众人心头。
“二十四桥明月夜,繁花似锦的扬州城,自北虏围城以来,城中家家戴孝,户户发丧,已经失去了昔日的面貌!”王彦接着悲愤的道:“诸位多是扬州之人,其中之痛,其中之恨,恐怕比本将更加深切。北虏杀汝等亲人,劫汝等财物,毁汝等家园,如此深仇大恨,岂可不报!”
支持着扬州军民死守城池的那一口气,因为水师战败,军民失去希望,而消散大半,但此时王彦却唤起了一种比希望更有战力的情绪仇恨!
“将军说的对!”王彦的话点燃了众人心中的怒火,因而激愤的道:“就算扬州城破,吾等也要让北虏和汉奸,付出血的代价!”
“不错!”王彦见众人反应,知道他目的已经达到,随点头道:“如今本将同汝等背水一战,以无退路,北虏想要攻下扬州,就得拿他们的命来填!汝等可有信心,让北虏的尸体堆得比山高,让北虏的血流得比海深,为死去的同袍,为扬州百姓报仇雪恨!”
“吾等愿随将军,血流不干,死战不休!”众军校齐齐行礼应道,身上铠甲哗啦作响,散发着阵阵杀气。
“甚好!”王彦赞道:“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摆在诸位面前!清军主力被多铎调到江北沿岸,只留少量人马监视扬州。如今清军注意力被江上大战吸引,防备必然松懈,以本将兵力虽无法攻击清军大营,却可以突袭城西高坡,拿下清军炮阵。此战如果得手,本将居高临下,便可炮轰清军西大营,扬州防守也将更为坚固!汝等速去集结人马,随本将奔赴西城缺口。”
“诺!””一众军校齐齐行礼应道。
片刻后,东门内的三千人马,便被集结起来,王彦又将方才之言,对着众军再说一遍,引得全军对清军充满仇恨。
这时王彦令大军多带火药、弓箭,甚至带上百枚震天雷,而后直往城西而去。
清军监视扬州的人马不多,且主要分配在东门之外,防止城内明军同冲入大运河的水师里应外合,其他各门外清军多是紧守营寨,并没有派出兵马监视城门。
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为明军的行动提供了很好的掩护。
王彦领着人马来到西城缺口处,翻过子墙,踩着废墟出来扬州城,向城外高坡摸去。
守卫清军炮阵的是汉军镶黄旗,三等梅勒章京胡有升带领的一甲喇炮队和一甲喇步军,合计三千人。
胡有升的人马,在高坡上驻扎已有两个多月的时间,虽然每日同明军炮战,但高坡却从未受到明军步兵的冲击,加上今日为长江水战所吸引,防守早已经懈怠。
这时天才刚黑不久,营中的大批清军便已经睡下,对于已经摸到营寨边的明军毫无察觉。
第66章夺高地,炮击西营
明清争斗决雌雄,妖风突起助北虏,援扬事败令人叹,江上楼船一扫空,烈火逐风照云海,江南义士泪东流,扬州自此再无援,尚书有心以无兵,长恨衣冠存续时,此天助虏不助汉!
镇江城外,江面上清军追杀正急,郑鸿逵等人驾船逃回水寨,亲点人马,尽十去七八,顿时悲从心来。
镇江城外,集结的四十万明军,真正能战的便是渡江援扬的十万人,剩下的人马未经训练,参差不齐,只可壮声势,不可委以重任。
郑鸿逵、王威、方国安、左懋第、陈子龙先后带着残兵逃回水寨,江面上明军浮尸数里,江水为之一红,令生还之人无不痛心嚎哭。
此次援扬,所来之兵俱是江南士绅组织,每一支人马都是同乡之人,有甚者,俱是一族子弟。如今一场败仗下来,死去的都是同乡亲人,怎不令人悲痛。
绍兴卫诸生王毓蓍,招同族子弟百人援扬,败回营寨,四处呼唤,发现尽然只剩他孤身一人侥幸得活,同宗之兵俱火焚而死,顿时嚎啕大哭。
王毓蓍跳入水中求死,被人救起,复又投,人再救,王毓蓍坐于地痛哭曰:“族人百人,唯吾独活,无颜见家乡父老矣!”
援扬水师战败,使得明军一片哀鸿。
不多时,刘良佐领着清军战船,趁胜杀至,船上火炮猛轰水寨,更有火船顺风而来,欲一举全歼明军水师,为新主子立下不世功业。
兵部尚书阮大铖见江上明军战败,便亲自奔赴水寨早早防备,待清军兵船靠近水寨时,顿时岸炮齐发,同清军炮战。
这时阮大铖能调集的兵马,已经没有精锐,都是未经多少训练的老弱,他们打顺风仗还行,如今水师失败,士气自然跌到谷底,根本无法同清军大战。
片刻间,清军便携大胜之事攻入水寨,四下放火烧毁战船,不过清军虽然杀进水寨,却未能彻底几溃明军。
刘良佐欲赶尽杀绝,反而激起了明军败军的抵抗之心,那王毓蓍更是疯狂反击,他一心求死,战起来自然不顾性命,反而让清军攻势一挫。
清军已经在江面上作战一日,士卒都十分疲乏,他们携大胜之势,一路势如破竹,但一旦遇见激烈抵抗,原本忘却的疲乏,立马席卷全身,使战斗僵持下来。
多铎于北岸高台,观南岸的明军水寨,虽四下火起,却没有蔓延开来,随判断刘良佐部受到明军阻击,无法扩大战功,当下便欲派遣援兵支援,趁势横扫长江南岸的明军水寨,一举荡平大明的长江防线。
多铎连忙召集人马发号施令,让李成栋部一万多人,登船开赴南岸攻打明军,但李成栋部才登上一半人马,扬州城西却突然传来一阵阵爆炸之声,令清军众将脸色俱是一变。
“难道是扬州守军见明军水师战败,知道扬州已经无法久守,欲趁本王大军集结江岸之时,突围出去,欲弃扬州而奔安徽?”多铎惊讶的呼道。
“王爷,扬州多陵阜,故名广陵,若明军突入山林之中,恐追之不及!”新投清庭的总兵柏永馥,连忙接机献言道。
江北投降清庭的大明总兵达二十三员之众,要做一个出色的汉奸,就得随时为主子解忧,才能脱颖而出,获得青睐。
“本王自南下以来,一路莫不望风而降,唯有扬州一城负隅顽抗。”多铎闻言,赞许的看了柏永馥一眼,而后怒道:“王彦此贼,不知天命,妄阻圣朝大兵,杀本王麾下真满州勇士数千人,害本王被摄政王训斥,本王岂可让他逃脱!”
“传令,李率泰立刻率领精骑奔赴西门!”多铎发号施令道:“南岸明军已经不足为虑,水师作战一日,已然疲乏,后续无力,今日便先到此处。传令,鸣金收兵,招回刘良佐部,来日再破明军。传令,李成栋不必登舟,立即奔赴西城!”
高台下一众清兵闻多铎之言,立即骑马奔出,传递军令。
城西,王彦领着人马接近胡有升营寨,见训哨之兵不足百人,且十分懈怠,心里顿时大喜。
明军摸到寨门边,用两枚震天雷直接将打盹的数名清兵,炸得血肉模糊,而后三千人马一拥而入。
营中清军于睡梦中被爆炸清醒,顿时乱做一团,未来得及穿衣着甲,明军就已经杀将进来。
清军武器都未来得及拿起,便被明军杀死一半,剩下的清兵见此,哪里还敢抵抗,顿时一哄而散。
清将胡有升没有睡下,被亲卫早早护着出了营帐,让王彦扑了一空,侥幸得脱。
胡有升万万没有想到,王彦会突袭他守卫的炮营。
他一路惊魂未定的往山下清军营寨逃去,正好撞见赶来支援的李率泰,随连忙告知之高坡以失。
李率泰领着骑兵来援,不利攻山,只得让大军占时停下,急忙向多铎禀报西城之情。
这时天以全黑,多铎见扬州守军并非突围,加上大兵不利夜战,便令诸部清军各回本寨,严加防守,待明日再夺回高坡,并一举荡平扬州。
诸将散去,多铎则亲赴西城外清军大营,并招来败将胡有升前来问话,得知火炮尽陷于王彦之手,顿时大怒。
清军攻扬策略,一直都是三面佯攻,西面攻打,是以火炮多被集中于高坡之上。
如今高坡被占,清军火炮几乎损失七成,特别是用来轰击城墙的十门千斤重的红夷大炮,全部落入明军之手,由不得多铎不怒。
“轰隆!”
正在多铎愤怒之时,一声炮响却突然响起,正好打在营帐门口,两名清军护卫顿时便被掀翻在地,死得不能再死。
多铎被这突然的一炮,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招来护卫询问情况,但就在这时,又是一发炮弹袭来,正中营帐。
护卫帅帐的清兵,被突如其来的炮击,打得晕头转向,他们见帅帐被一炮轰塌,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将多铎和胡有升从帐中扒了出来。
这一炮不仅将胡有升炸成重伤,多铎也被伤了头皮,护卫将他翻出来时,他已经满头鲜血,看上去甚为恐怖。
一名军官担心多铎伤势,连忙取火把来照,多铎却愤怒的一脚将其踹飞,口中破口大骂:“狗奴才,你想让本王再吃一炮吗?”
这时不用护卫提醒,多铎已经知道,必然是占据西城外高坡的王彦,将炮口掉转,轰击清军大营,至于为什么打得那么准,则是因为帅帐周围的诸多火炬,为黑暗中的明军指明了方向。
多铎一时大意,险些死于明军之手,心中是又惊又怒,真是恨不得生食王彦之肉,才能抹平他心中的怒火。
这时,多铎连忙令营中清兵熄灭火焰,使清军大营沉浸于黑暗中,让明军火炮失去目标,但明军却早已调准了大致方位,对着清军大营方向,便一阵猛轰。
西门外的清军大营于黑暗中,被火炮炸得狼狈不堪,多铎只得奔往北营占避。
高坡上,数百火炬将营地照的通明,数千明军一边轰击清军西营,一边加固防守,防备清军反扑。
王彦夺下高地,便连忙将炮队指挥陈于阶同大将李泰祯招出城来,又令县丞王志端送来一批物资和粮草。
扬州城被动挨打两个多月,今日居然主动攻下清军炮营,并炮轰清兵西大营,扬州守军顿时扬眉吐气,干劲十足,就连水师战败后的绝望之气,都被冲散不少。
扬州城坚濠广,四野蔓延,雄闻晋唐,是江北第一坚城,本十分利于防守,但却因为史公之误,失西城外高地,使得西城摧,防守吃力。
自清军围城以来,西城的战斗变惨于其它三面,扬州青壮多战死于此。
如今王彦夺回高坡,便可与城墙互为犄角,令城防大大巩固。
高坡上清军有十门红夷大炮,百门大小弗朗机火炮,现在都归王彦所有,如此强大的火力,再与城墙上的明军火炮配合,攻打西城将会是清军的一场灾难。
高地不容有失,但王彦不能亲自守卫,便只有将此处交于心腹将领李泰祯和精通炮战的陈于阶去守卫。
这时三人站在营门之前,送王彦返回城内,王彦看着二人交代道:“此地甚为重要,天亮后多铎必然来攻,为了扬州百姓,还请二位务必坚守。”
“将军放心!末将在!营便在!”李泰祯抱拳道。
“大人放心!”陈于阶行了一礼,而后指着那一排排火炮道:“有此等利器,北虏不死万人,下官定不让他们登上高坡!”
“如此,本将便将三千精锐会同此地,托付于你二人了!”王彦肃声说道,然后抬手向二人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几名亲卫护着王彦,下了高坡,身后又传来李泰祯之声:“将军紧守扬州,末将定死守高地,若清军破末将营寨,末将定先毁炮,再一死以谢将军!”
第67章拒招降,一辱多铎
清晨,天微微亮,清军大营里便传出阵阵号角声,无数绿营兵在一片骂骂咧咧中,出了营帐在空地上列阵站好。
西城外,高坡上的明军炮轰清营一夜,让清军无法入眠,列队的人马俱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清军帅帐里,多铎正召集将领议事,商量如何夺回高坡和攻破扬州之法。
这时多铎一脸寒霜的坐于帅案之后,两侧是泾渭分明的真满洲,外藩蒙古,汉军绿营等诸多将领。
多铎头上绑着一圈白布,额头上渗出的鲜血已经将白布染成乌黑之色。
这时多铎的心情,正如头上绷带的颜色一般,乌黑阴暗到了极点。他原本以为击败明军援扬的水师,扬州守军必然士气大泄,他攻取扬州将易如反掌,不想王彦居然趁他懈怠大意之时,偷袭清军炮营,顺带将他也打成轻伤。
此时多铎对王彦和扬州是恨之入骨,但他同时也知道扬州守军夺了高坡,清军火炮损失七成,便更加难以攻下扬州。
多铎深知兵事,炮营一失,之前的攻扬策略就已经全无用处,所以召集众人来问计道:“尔等可有良策,助本王报一炮之仇?”
“启禀王爷!奴才有一策,不知当不当讲!”柏永馥出列,跪地拜道。
“哦~”多铎最烦汉人这种花花心思,但这时他却必须表现出一副礼贤下士之态,随微笑道:“柏总兵有何对策,尽可直言,若有些道理,助本王拿下扬州,本王必然上奏摄政王,为汝抬旗!汝且起来回话!”
“喳,奴才遵命!”得多铎允许,柏永馥心里一喜,连忙献言道:“扬州以是孤城,如今外援以绝,久守必死,已经陷入绝境,王彦若想活命,便只有降吾圣朝一途,王爷可派使者以高官厚禄招之,扬州必然全城来降。”
“柏总兵有所不知!”多铎听了却摇摇头道:“本王围城之初,便招降过王彦,但被其严词拒绝。以本王对其了解,恐怕是不会降吾圣朝。”
柏永馥见多铎不纳他之言,随有些急道:“禀主子!奴才以为今时不同往日,王彦当初不降,不过是期望南明朝廷来援,心中存着一份希望。如今南明援军已经被主子击败,就绝了王彦心中的希望,他若有一丝求生之恋,便只有降吾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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